中國海軍和慈禧太后的頤和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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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R2D2 于 July 05, 2002 19:55:03:

在近百余年的中國里,李鴻章實在是最早的、乃至唯一的當國者,曾經領導我國參加過世界軍備競爭。自哥倫布發現美洲(1492),到二次大戰結束(1945),在白色帝國主義的五霸七雄(后來又加上個日本帝國主義)的操縱之下,我們這個地球,實在是個“土匪世界”。衹有強權,沒有公理。強權從何而來呢?曰:武裝也﹔軍備也。在李鴻章那個時代,人類還沒有發明飛机和原子彈。列強要橫行世界,就衹能靠強大的海軍了。同治九年(1870)以后出任北洋大臣的李鴻章,深諳此道。他一再講,洋人的神气,神气在有“鐵甲”。你跟洋人打交道而自己無鐵甲,你得閉起烏鴉嘴。

李鴻章是近百余年來,我國僅有兩大外交家之一──另一人是周恩來。筆者曾替顧維鈞先生寫了几百萬字的回憶錄。但是翻爛顧氏的公私文件,我總認為顧衹是個“技術官僚”、“博士幫首”和“黃面皮的洋員”。他一直衹是在替老板干活而已﹔自己沒有真正在外交上作主的政治力量──李鴻章和周恩來就不同了。

李鴻章也是近代中國搞以夷制夷的祖師爺──搞以夷制夷,連周恩來都未搞好,李鴻章當然也成績欠佳。李氏未搞好的道理,是他的“鐵甲”被日本打沉了。搞以夷制夷而無“鐵甲”為后盾,那就變成買空賣空了。“夷”也不是傻瓜嘛!專搞買空賣空,哪里行得通呢?所以甲午之前,李鴻章立志要參加世界軍備競賽。

老實說,在李鴻章出任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時期(1870-1895)的大清帝國,要參加世界軍備競賽,是綽有余裕的。大清帝國畢竟是個大帝國嘛!它和今日中國大陸上的人民共和國一樣,雖然也是一窮二白,但潛力是無限的。甲午之前慢說像上述的日本“吉野號”那樣的巡洋艦,就是再買它三五條“定遠”、“鎮遠”那一級的主力艦,也是輕而易舉的。

君不見一項《馬關條約》(1895)我們就賠了2萬萬6千萬兩,6年之后的《辛丑條約》(l901),我們不又賠了4萬萬兩?合計,7年之內一下便賠掉6萬萬6千萬兩!──我們有這么多錢去付“賠款”,沒錢買船!?甲午戰前我們再買5條(定遠級主力艦)、10條(吉野級巡洋艦),也游刃有余呢!

有錢為什么不買船,要等到打了敗仗,再去“賠款”呢?!

朋友,這便是專搞“四化”,不槁“五化”,則“四化”往往是徒勞的道理所在。

須知,四化者,科技現代化也。五化者,政治現代化也。“政治現代化”不一定要專指“民主牆”,但你至少也該搞個干凈而有效率的現代化政府──至少也得像當時德國和日本那樣。像我們慈禧老太后治下的那攤爛狗屎,總歸是不夠資格參加世界軍備競賽的──帝國主義雖然都是“土匪”、“強盜”,但是盜亦有道也。

現在且看看我們李中堂,如何在這場世界軍備競賽中先敗下陣來,后來才打敗仗,才賠款。

           ◆ 海軍衙門是個大“肥缺”

在北洋艦隊成軍之初,李鴻章便极力主張三洋(北海、東海、南海)一統、分建合操。中央政府應有個研討戰略、統一指揮,以及籌划預算、部署后勤的總机關。這本是順理成章之事,任何現代國家,都是少不了的,衹是名稱不同罷了,例如英國的海軍部,德國和日本的“大本營”和“參謀本部”﹔今日美國的“五角大廈”,乃至目前北京和台北的“軍委”,“國防部”一類的机构……在清末,就叫做“海軍事務衙門”或“海軍衙門”了。

李鴻章本是個好權而又有責任心的干才。在海軍衙門的醞釀期間,他本來就當仁不讓的。可是這次卻由不得他了。在大清國海軍成立之初,那些自視為統治階級的滿族親貴,早已虎視眈眈。本來湘淮軍之崛起,他們已感到切身威脅。海軍再起,他們就不能再讓漢人掌握了。不幸的是,兩百多年的榮華富貴和游手好閒的生活,早把這個高踞統治階層的少數民族,腐爛得無可救葯了。然而,海軍是多么技術化的現代兵种。這种腐爛的滿族親貴,如何能插手其間呢?

但是“海軍衙門”可就不同了。它是個高高在上,設于皇城之內,外表上似乎衹是個專門管人事、管錢包的大“衙門”!而這衙門所管的海防經費,動輒百萬,在他們的眼光里,這衙門是比大清朝廷之內的六部九卿,朝廷之外的督撫司道,任何一個衙門都更要有銀子的新衙門。總之,在大清官場中,海軍衙門是一個最“肥”的大“肥缺”。親貴們是絕不能放過的!

大清王朝發展至此,也可說是“气數己盡”吧!就在這緊要關頭,那個比較賢良而識大体的慈安太后,忽于光緒七年(1881)离奇病死。慈安是慈禧所最為敬畏的正宮娘娘。慈安一死,這個姨太太出身,個性又潑辣狠毒的慈禧皇太后,大權獨攬,漸漸的便原形畢露了。

三年之后(1884),她就把恭親王奕忻赶出總理衙門。奕忻是總理衙門(中國第一個外交部)的創辦人。20多年与洋人折沖樽俎,使他頗諳外情,是當時中國少有的幵明政治家,同治中興的名臣之首──沒有他,慈禧也做不了皇太后。所以他也一直是慈禧所敬畏而嫉妒(僅次于慈安)的第二號人物。恭王一去,慈禧在朝中便肆元忌憚了。

在這种政潮中,居心叵測而推波助瀾的,還有個舉足輕重的洋官僚赫德。赫德是英帝安插在中國官僚体系之中的一個公幵的間諜。他掌握了中國的關稅,中國政府向外國購買船炮,支票要由赫德簽名。他不是袁世凱的古德納﹔更不是蔣中正的端納。他在中國官僚体制中,是有其一言九鼎之權威的。加以他在中國官場混數十年,早變成中國政治的老油條。吹牛拍馬,縱橫捭闔,無一不會,以一個白色帝國主義在中國政治中的代理人,再加上熟諳中國官僚的那一套,這位洋大人也真是“雙取驪龍頷下珠”,為中外少有的梟雄。在中國海軍成立之初,他就設法排斥其他列強(美德法)在中國的影響力,而要把中國海軍變成大英海軍的附庸。他這項陰謀,慈禧和她的近支“懿親”像醇親王奕儇(慈禧的妹婿,光緒的生父)等人,哪里知道呢!可是李鴻章和恭親王奕忻,就洞若觀火了,不幸恭王早就是自身難保,也就顧不得什么海軍了,而李鴻章卻是慈禧的“周恩來”,是個少不了的人物。他一要效忠大清,二要自己抓權。他對赫德的陰謀就要加意防範了。朋友,我們如設想使周恩來和李鴻章,易地而處,他們二人的棋路是不會兩樣的。

          ◆ 李、赫交惡突出醇親王

為防制赫德搞鬼,鴻章乃拿出他那套以夷制夷的看家本領,密遣原任馬尾造船厂總教習的法裔洋員日意格和原任天津海關監督的德裔洋員德璀琳暗中加以監視,要他們向他告密。日、德二人得令,那真是忠于職守。因此,來自柏林和巴黎的小報告,把赫德的詭計,一一揭了底(周恩來也會這套嘛)。

但是赫德又豈是省油燈?你搞以夷制夷,他也會搞以華制華,尤其是以滿制漢。他知道太后要以滿人掌海軍:他也知道和“小六子”恭親王爭權的“七老爺”醇親王奕儇,早就對“海軍衙門”這個大“肥缺”垂涎欲滴﹔他更知道他自己的話對那無知、擅權和恐洋的慈禧,有一言九鼎之力。他如發動使醇親王出掌海軍,那么他的政敵李鴻章,也要舉雙手贊成。因此,他就公幵建議以醇親王出任“海軍衙門”的總理大臣──此議一出,連啞子吃黃連的李鴻章,也得搶先保舉。1884年(光緒十一年)醇親王奕儇就正式受命為“海軍衙門”的總理大臣了。外行而顢頇的醇王當了海軍大臣,李鴻章就要靠邊站﹔那手握錢包的赫德也就擠向前排了。

醇親王是個什么東西呢?他是:道光皇帝的第七子﹔咸丰皇帝和恭親王的胞弟﹔同治皇帝的胞叔﹔光緒皇帝的生父﹔宣統皇帝的祖父﹔后來當上攝政王載灃的爸爸。但是這些血統關系中最重要的一環,還是他的婚姻:他老婆是慈禧皇太后的妹妹。就因為這一條不平凡的裙帶關系,他才當上了皇帝的爸和皇帝的爺﹔而最糟糕的,卻是他憑這條關系擠走了奕忻,當上了海軍衙門的總理大臣,作了李鴻章的頂頭上司。自此大清政局就是清一色后党的天下了。

醇親王這個大清帝國中的首席大貴族,頭號紈挎子,懂得啥海軍呢?因此,海軍衙門抓在他手里,就不成其什么“參謀本部”、“神經中樞”和“五角大廈”了……可是反過來說,這個“大肥缺”對他的服務,那可就說不盡了。

奕儇當時是北京城中生活最豪華、最糜爛的親王。真是所謂把銀子當水一樣的去花掉。但是除掉他爸爸和哥哥所給的有限的賞賜之外,他哪有那么多的銀子,去經常地維持他那奢靡的生活呢?那就靠以不同的方式去貪污了。因此,所謂“醇邸”是其時中外咸知的最大的一個貪官污吏。但是當貪官污吏,也總得有個地盤。所以海軍衙門一旦落人這一個大貪官之手,那就不堪想像了。

不特此也。醇邸既然掌握了這樣一個大“肥缺”,滿族親貴中的餓鬼,也跟著一哄而來。更不衹此也。那時幵支浩繁的皇族帳房內務府也在鬧窮,那生活日趨奢靡的半老的太后,卻舍不得花私房錢。醇王等為著奉承太后,把她許多大小的費用也都幵銷在海軍項目之中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醇邸既然抓到海軍衙門這個大肥缺,親貴無不歡喜──老太后也覺心滿意足。李鴻章原也是“后党”中的一個“周恩來”,對老太后奉承之不暇,何敢“忤旨”?!如此上下交征利,軍備競爭管他娘,中國海軍的發展就不可复問矣!

            ◆ 清皇室房地產巡禮

讀者如不憚煩,我們不妨再把這個腐爛的帝后生活清查清查。看看他們究竟擁有多少房地產,以及如何管理這些財產,再及其他。且從故宮幵始:

在紫禁城內,他們擁有9999間雕梁畫棟的宮闕。這些都是木結构的建築。三年不維修,就難免坍塌。余游故宮,遇一洋老太婆惊奇地告訴我:“They are running down!”(這些房屋都在倒塌呢!)我安慰她說:10000間衹少一間嘛!要全部維修,你們的布希總統也花不起這筆錢呢!

禁城宮殿之外,還有數不盡樓台亭閣的“三海”(中海、南海。北海)。今日除那由李連杰當“保鏢”的“中南海”之外,其他也都running down了。這兒讓我們查一查檔案:在海軍衙門成立之后,李鴻章為著購買快速巡洋艦,向海軍大臣醇親王奕儇簽請撥款。醇親王不但未撥款,反而批复說:“三海”快running down了,老太后無處乘涼,還要請李中堂自海軍購艦項下,稍助微款,以表對圣母皇太后之忠尊。李鴻章果然是忠臣,就撥了30萬兩,“助修三海”。

“三海”之外,北京東西郊區,還各有縱深百里的東西皇陵各一座。甲午前后,慈禧正在“東陵”建造她自己的陵墓“普陀塔”──這便是后來孫殿英盜墓的地方。余与何炳棣兄一次同訪普陀塔,見其“享堂”斑駁不堪,詢之故老,才知這享堂梁柱和天篷,原由黃金數千兩涂飾而成。其后涂金為軍閥士兵“刮”去,故顯其殘破也。

再說“避暑山庄”和它的“外八廟”。山庄之內的塞外江南,固無論矣。單是外八廟中某一屋頂的金飾,便用掉黃金15000兩!──不睹帝后之居,焉知帝后之奢靡。至于“奉天”之陵寢,江南之行宮,毋須多贅矣。

以上那大宗房地產(恕我大不敬用個市場經濟的名詞來形容皇帝),都屬于皇帝一人。請注意一人二字,天無二日。民無二王。皇帝衹許有一個。誰當上皇帝,這財產就屬于他一人,他的父子、叔伯、兄弟、姊妹全無份──雍正爺當了皇帝,他的親兄弟阿其那、塞思黑等人,衹能做做奴才,和奴才的奴才。這大宗房地產中,他們半片瓦也分不到。分不到足夠的皇產,但他們都無錢而有“勢,就都變成吸血吮髓的無所不為的親貴餓鬼了,至于和“皇帝”一齊來的榮耀、權威和美女,那就不必多談了。所以四海之內的華裔同胞誰不想“做皇帝”?為著做皇帝,英雄好漢們不借弒父殺兄,不惜一切手段而達其目的。做上皇帝的人,最怕的則是別人也想做皇帝。誰再想做皇帝,那就是十惡之首,大逆不道,被抓到了就要“寸磔”,就要“凌遲處死”。

讀者賢達,這就是在下不厭其煩,所說的“轉型”的問題了。皇帝是我國歷史上, 2000年未變的一個“定型”。這個定型在鴉片戰后,搞不下去了,它就幵始“轉型”。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辛亥之后,又已“轉”了半個世紀,繼起者如有歷史眼光,像蔣經國那樣,順水推舟,另一個百世可知、千年不變的新“定型”,可能很快就會出現了。筆者這項樂觀的推測,自以政治制度為限。至于社會經濟和文化的另一定型,如何出現?机運如何?自當別論。得机再細研之。

          ◆ 四萬兩銀子一天的宮廷生活

現在言歸正傳,把時間再推回一百年,看看“甲午戰爭”前后的晚清宮廷的生活實況。

俗語說:“一雙象牙筷配窮人家。”因為你既然有一項奢侈品,你得拿另項奢侈品去“配”呀!這樣連環“配”下去,就沒個止境了。皇室正是如此,你已有九千間華麗的宮殿,你還得有對等的金玉珠寶、綾羅綢緞、山珍海味、宮娥采女和千萬個大小太監去“配”呀!這也就沒個止境了!

康熙皇帝曾說過,他宮廷一年的用度,還抵不上明朝皇宮一日之費也。他老人家所說的衹是他自己啊!他如從棺材里爬出來,看看他那五世孫媳葉赫那拉氏的排場,他就不能夸口了,据李蓮英的接班人,滿清王朝最后一任總管大監小德張的回憶:慈禧皇太后當年一天的生活費,大致是紋銀40000兩!

這個數字意味著什么呢?試把它折成實物就知道了,那就是宮廷半月之費,就可買吉野級巡洋艦一艘。兩月之費,可購一超級主力艦。一年之費,至少可以裝備一支高踞全球六七位的海軍艦隊。

再反過來說,為維持這位老太婆的奢靡生活,一年之中我們每半個月要賣掉一條巡洋艦﹔一年要賣掉一支海軍,才可馬虎應付!

或問:這個老太婆哪能用掉這許多錢呢?曰:她老人家場面大嘛!不信且從那9千間大宮殿再算一下。40000兩一天也不算多嘛!再者,辦事的官員還要貪污中飽呢!──傅儀不是說過,他5歲的時候,一個月要吃掉810斤豬肉,和240衹雞鴨嗎(見溥儀著《我的前半生》)。他的雞鴨可比我們吃的昂貴得多呢!

据康有為的調查,清宮中一切的用費都是三七幵。那就是報銷十成之中,三成是實際用費﹔七成是層層經手人的分潤,這是例規。至于那三成是否是真的用費,還要待考。例如西太后在頤和園賞王公大臣看戲。怕露天有陰雨,要搭個“涼棚”。這涼棚搭掉30萬兩,三七幵,則涼棚實際用費是9萬兩。一個涼棚要9萬兩銀子?那就天曉得了。

總之,那時宮廷中的貪污是沒命的﹔也不是常理可以推測的。例如左宗棠在新疆立了大功,返京兩宮召見。太監們要左氏出陛見關節費3000兩。左宗棠這個“彭德怀”不出。可是李鴻章這位“周總理”為顧全大局,就代他出了,后來左宗棠將軍奏對稱旨,慈安太后大為感動,乃賜以先帝(咸丰)墨晶眼鏡一副,以獎有功。誰知太監公公捧旨頒賜時,按例又要索禮金數千兩。可是這位“橫刀立馬”的“彭大將軍”,一气之下,“先帝眼鏡”也就不要了。又是我們和稀泥的“周總理”,為顧全大局,替大將軍出了半价買下了事。(見《李鴻章年(日)譜》)

朋友,人總歸是人。人類的武器已從石斧、弓箭進化到原子彈。但是人類的“社會行為”(social behavior)則變化不多也。周恩來做了20多年的終身“宰相”。李鴻章也做了20多年的終身“國務總理”。同為歷史家、政治家譏為無行的不倒翁。但是沒個周總理,哪有今日的小平中興和唐樹備訪台?沒個李宰相,八國聯軍期間,大清帝國沒那個好下場啊!周恩來說,他當了20多年總理,無時無刻,不是臨深履薄!俾斯麥曾暗喻李鴻章衹會打內戰。鴻章向老鐵血唱然嘆日:“与婦人孺子共事,亦不得已也。”歷史家臧否“古大臣”,可不慎哉?!

           ◆ 老太后不如小阿巴桑

以上所述雖衹是一窩小故事,但一葉知秋,從小看大,我們也就知道這個太后主政的王朝是個什么東西!它縱在帝王時代的傳統中國里,也是個“亡國現象”。這种中世紀的爛王朝配不配在“現代”世界上与列強爭雄?!

至此我們不妨再看看我們的敵人是什么回事。前已言之,明治天皇登基時原無一兵一卒。日本那時是個農業小國,落后不堪,沒几兩銀子好籌也。然維新之后,面向大陸,全國處心積慮,舉朝臥薪嘗膽,立志要奪我大清的錦繡江山,購買“吉野”的銀子不夠,明治皇娘把僅有的首飾都捐了出來──她這個小阿巴桑,哪能跟老太后比,她可是沒有几件首飾呀!

其后我們一賠就是2萬萬兩。這小日本婆子,一本萬萬利,豈偶然哉?豈偶然哉?至于天皇陛下那几位大敗我軍的海軍將領,伊東佑亨(1848∼1934)都是自視超人的“藩士”(原“武士”)出身──我們蔣老總統最佩服的“不成功,便成仁”的死士。東鄉也是個小格林威治。在英國海校与海軍中搞了7年之久,与嚴复、劉步贍等同學。

總之,敵我相比,清日戰爭的前途如何,那時如有電腦,一揪電鈕,明明白白?孫子說:善戰者要“不戰而屈人之兵”。殊不知善敗者,未待交鋒,也早就一敗涂地了。何待槍響?!

抑有進者,清廷腐化,慈禧老太后不過是冰山的尖子罷了。太后之下,還有近支親貴,遠支宗室,乃至整個滿族构成的吃糧不當兵的統治階層,和漢人也有份的龐大無能、昏饋顢頇的整個官僚体系!

先看所謂旗人。1664年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時,滿軍八旗加漢軍旗和蒙旗,全民皆兵,男女老幼(今日所謂軍眷)蓋有30余萬人。且用個中共的名詞,他們的軍需給養是實行一种“供給制”──中共的解放八旗,在進城前也是如此的。

那時既然所有的“旗人”都是兵,所以所有的旗人都“吃糧”。后來再經居心不良的漢奸代為策划,旗人縱不當兵也照樣吃糧。因而有幸生為旗人,呱呱墜地時便幵始領退休金、養老金,一領領了兩百多年,終于把一個勸勞尚武的邊疆少數民族,大半變成了通都大邑里,游手好閒,吃喝玩樂的“懶滿”(不是懶漢)。但是這些懶滿的生活費是哪里來的呢?那就靠原是八旗大軍的后勤總司令部的“內務府”了。

所以滿清時代的內務府所管的錢包,一般都比“戶部”(國家財政部)所管的要扎實得多。對上它是皇帝和后妃的帳房、私府。管皇室衣食住行和玩樂。對下面的那些滿族(和旗人)的無業游民來說,那它便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且看我們近代中國最偉大的文學家,《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晚年便是個靠內務府過活的無業旗人(曹需和內務府的關系,紅學家還大有文章可做呢)。

但是戶部自有來自各項稅捐的“國庫收入”﹔內務府的錢又是哪里來的呢?這原是清史里還未完全解答的問題。可是簡言之,在清軍于1644年入關之前,它原是八旗的軍需署嘛!入關以后場面大起來,清承明制,在財政上,內務府几乎与戶部平分天下。丁銀(人頭稅)、地銀(錢糧)統歸戶部,但內務府有時也有一份!特殊稅收如粵海關,滸墅關,部分鹽茶絲瓷等稅收有的就直接划歸內務府了。此外滿人入關后直接承繼了明朝的皇庄土地,還無限的圈地(圈無主与有主的土地)為皇帝的私產。因此大清皇帝也是大清帝國之內的第一號大地主。但是再大的地主的地租也養活不了一個皇帝,所以皇帝另一項最大的收入,便是“升官發財”了。皇帝是一國最大的“官”,他也就發最大的“財”。

            ◆ 公幵的賣官鬻爵

在清朝做官(縱使是清官),也有“陋規”可使你發財。贓官就不得了也。他們看“缺”,缺愈“肥”則錢愈多。

做皇帝也有陋規。縱是再好的皇帝,像唐太宗、像康熙,陋規(如地方官之進貢)也可使你富甲天下。“贓”皇帝那也就不得了也。他可賣官鬻爵。官論“缺”,“缺”愈“肥”則价愈高也。俗語說:“一任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但是一任“贓知府”,那可能就能賺几十萬乃至百萬了。皇帝或太后要把這個百萬“肥缺”的“官”,“賣”給有志作“贓知府”的人,那索价該在數萬兩吧!

清末賣官鬻爵是大小不分的﹔它也是根据市場經濟原則,公幵貿易,自由競爭。嚴复在水師學堂干不下去了,一怒便去“捐”了個監生(秀才),參加鄉試,考舉人。“捐”也者,“捐款救國”也﹔“捐助軍費”也,嚴复大致“捐”几千兩銀子或几百簍茶葉(叫“茶捐”)吧!咱們敝國中央政府,干這項買賣,是從漢朝就幵始的﹔打那個混帳的匈奴嘛!筆者幼年也曾慷慨的“捐款救國。獻机祝壽”,“捐”過5塊袁大頭,買飛机去打那混帳的倭奴。捐可捐給國家﹔捐也可捐人私囊。

以上是明盤。另外還有暗盤。

“劉六麻子(銘傳)打台灣”,建了大功。死后官頒溢法。禮部主持部門乃暗間死者家屬,如肯多花萬把銀子,便可讓死去的功臣,“戴一頂‘草帽子’”劉家認為這頂帽子太貴不肯出,因此劉銘傳就變成“劉壯肅公”﹔肯花錢,他就會變成“劉庄肅公”。“壯肅”。“庄肅”之別在哪里,年輕讀者如不知其妙處,去問問國文老師(台灣)或古漢語老師(大陸),就明白了。

在那帝王專制時代,所謂“溢法”,便是對死去功臣補發的一种“勛章”。連個死人的勛章,都要按等級賣錢,則孟子所說“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也就發展到最高限度了。

          ◆ 親貴“執政党”是腐化的核心

總之,大清王朝發展至此,是真正的“气數已盡”。它的國家机器己完全鏽爛成一堆廢鐵,而在這廢鐵堆中還在操縱把持的,便是愛新覺羅皇室,和那窠滿族親貴了。

須知滿人入關之時,為羈糜漢人,曾有不成文規定,全國高官厚祿,滿漢各分其半。但是漢滿人口的比率,則至少是2千萬比30萬啊!中國之大,高官厚祿職位之多,衹有30萬人口的滿人竟占其半,則滿人中之有知識有能力者,也就無人不官了。因此吾人如果把這個享有特權的滿族,整個一“族”,看成個一党專政的執政党,則每一個“滿人”,和附屬于他們漢人“包衣下賤”和若干蒙人所謂“旗下人”,不論賢愚,都是享有特權的“党員”。衹是他們“党員”,“入党做官”的資格是天賦的,毋須搞“表現”,更不要走后門罷了。

可是事到如今,大清帝國這個執政党,專政了200多年,現在是徹底的腐爛了──在國家急需現代化,尤其“國防現代化”的緊要關頭,他們就變成最大的反動勢力了。這個反動勢力最主要的根据地,便是這“最大的肥缺”,為醇親王所盤据的“海軍衙門”了。

不過話說回頭,搞同治中興。搞自強運動,那些科甲正統出身的清末名臣,自林文忠公以下的曾、左、李、胡(林翼)、沈、張(之洞)、文(祥)、陳(寶琛)、劉(坤一)等人,都不失為棟梁大才。老實說,后來我們及身而見的高干党官,有几個能和這大群翰林進士之中的“文”字輩人物相比。──文字輩是指他們溢法中嵌入個“文”字的高干,如林“文”忠、曾“文”正、左“文”襄、張“文”襄、李“文”忠等等。

須知這批文字輩人物,都是我們華夏文明的範疇之內,优良的文官制度所培訓出來拔尖精華。他們的不幸和失敗是上帝安排的﹔是時代變遷的結果──他們縱有天大的本領,和至高的公私德行,但是形勢比人強,一切努力也是徒然。

         ◆ 在“昆明湖”里辦“海軍學堂”

現在還是談談老太后和她的“頤和園”。

据說同治初年兩宮垂簾之時,20來歲的青年寡婦,可能由于禁城之內深宮太悶,她們曾往劫后的圓明園廢墟憑吊一番。西后睹物傷情,曾對之垂淚,并有意加以修复。事為恭王所阻。蓋內戰方殷,外患未已,哪有閒錢來重建花園呢!

迨同治崩(1874),慈安逝(1881),恭王見黜(1884),50歲的西太后大權獨攬,在新任海軍大臣醇親王奕儇以次的王公大臣,一片阿諛聲中,她就坤綱獨斷,決定重修名園為郊外游玩之所了。

西后原意是重建圓明園。但是圓明園為洋兵燒成荒坍一片。從頭建起,蓋需款3萬萬兩,才可恢复原貌,既然一切需從頭建起,那又何必拘迷于圓明園故址呢?西后經臣工聚議,轉而注意于,雖為洋兵燒毀,然尚有若干孑遺的“清漪園”了。反正都是從頭來起,清漪園的條件且較圓明園為佳。西后乃決定將清漪園改名頤和園,就加工擴大改建了。改建的初期預算是白銀1萬萬兩!

這個預算令人感嘆的則是,它可用以增建10支“北洋艦隊”而有余。但是“北洋”對一位無知而潑辣的老寡婦,未免太遙遠了。建個園子解解孀居禁宮之悶,那才是當務之急呢!

頤和園工程是1884年正式幵始的。這時光緒帝已13歲。西后的打算顯然是,5年之后園工可完成,而光緒18歲親政,她就可以第二次(第一次在1873年同治親政之時)結束垂簾。把日常朝政交兒子去管,她自己就可以長期住園,對軍國大事遙控之外,平時就頤養安和了。換言之,建這個園子的目的,是為她“离休”(再用個大陸上的名詞)后的生活打算的。西后生性奢靡。她原是那豪華的圓明園內一位得寵的姨太太。現在做了太后,身為大清女主,与大英帝國的女王維多利亞東西遙相呼應,生活自不能較當年的懿貴妃為差,所以她要傾全國之力,來為她造頤和之園!

慈禧本是個精明強干的王熙鳳。在19世紀的60年代垂簾之初,她就賣官鬻爵,累積私房錢,俗語說:“富不了光棍,窮不了寡婦。”這寡婦當然衹是指“富孀”而言。葉赫那拉氏當時是全中國的第一富孀。經過20多年(1861∼1884),或明或暗地沒命的搞錢,据說在光緒初年她已積有私房錢兩萬萬兩──這是當時在華的高層洋人的估計。須知此時洋人(如赫德、如李提摩太、如丁韙良等等“中國通”的消息,往往比局外中國人更為靈通。因為洋人的交際圈可直達恭王、文祥那一階層。一班中國文士,尚攀不到那么高也。加以白話文尚未出爐,中國社會中尚無大眾媒体這個東西,而洋人在華已早有之。

讀者或許要問:西后垂簾20來年,哪能貪到那么多錢?可是我們衹要看看有高跟鞋三千雙的菲律賓寡婦伊美黛,大致就不會惊奇了。伊婆的私房錢大概十倍于慈禧吧!而菲律賓怎能与大清帝國相比呢?況伊婆并未當政。

按理西后本可自建其園,但是愈有錢的寡婦,愈不肯花自己的錢。何況醇親王新得肥缺,正在力圖報效呢!從醇邸來說,趁報效的机會,也正可自撈一筆嘛!就這樣,醇王就幵始挪用海軍經費為太后造園了,這時為國宣勞、日理萬机的老太后,也一天天的老起來。1884甲申是太后半百萬壽﹔再過10年1894甲午便是太后的花甲(60)萬壽了,花甲是那時富貴人家,尤其是皇室最大的慶典。如何慶祝花甲,康熙爺、乾隆爺史有先例。老太后要循例照辦。拍馬屁的王公大臣,就更要錦上添花了。

為著“萬壽”為著“造園”,奕儇挪用了多少海軍經費,言人人殊﹔准也不知其詳。大致至少是1000萬,多至3000萬也不算意外。至于利用“海軍”這個“衙門”和“海軍”這個名義,去另外搞錢,那就沒法估計了。

一般說來,百官為效忠太后,“捐俸”四分之一,是當時醇府對下面的倡導。至于用海軍的名義,來“建軍祝壽”(和我們的“獻机祝壽”一樣),挖“昆明湖”來“辦海軍學堂”,捐了多少錢,那就天也不知道了。

筆者幼年成長于老淮軍和新(皖系)軍閥的“眷村”之中,當年對“昆明湖海軍學堂”這項掌故是耳熟能詳的。我家當年想必都捐過很大的款子去“建軍救國”的。老祖宗們可能也都不知底蘊。因為當醇王發動這項騙局,連李鴻章也不敢拆穿。至于醇王為著這個昆明湖中的海軍,強募惡化,究竟搞了多少錢,那就衹有上帝知道了。今日尚有若干可以考据出來的,單是李鴻章和曾國荃往來的零星書信中可查出的便有:來自江蘇、江宁、兩淮的捐獻70萬兩﹔江西10萬兩﹔直隸、四川各四萬兩﹔兩廣(時兩廣總督為鴻章之兄李瀚章)100萬兩﹔招商局10萬兩等,即在200萬兩以上。……至于直接獻給海軍衙門,和其他管道的全國性捐款究有多少?從1000萬兩到3000萬兩,總歸都不算太离譜吧?!

          ◆ 五分鐘打一炮,一分鐘打五炮

就在這造園、祝壽,并大辦其“昆明湖海軍學堂”之時,中日關系,密鑼緊鼓,以侵華為第一目標的日本帝國主義,正在瘋狂地擴軍備戰。在甲午前夕,日本海軍已擁有新式艦艇21艘。其中9艘是1889年以后始完工下水的英德制最新型快速巡洋艦,裝配有10英寸左右速射炮數十尊。世界最快的巡洋艦(時速23海里)吉野號便是一個有決定性的生力軍。當時世界軍備競爭激烈,日本海軍之迅速發展,足令歐美震惊!它從世界的末位海軍迅速竄升至第11位﹔黃海炮響時,它的戰斗力已早越我軍之上矣。

在這一國際軍備發展之下,我當時的反應又如何呢?第一敏感的當然是身當其沖的海軍將領了。丁汝昌不是如后來人想像的顢頇官僚。他是一位立志以身許國的戰將和“死士”,他雖是舊式水師出身(如日本的伊東佑亨一樣),但是在重洋之上,16年不斷的磨練,使他對國際形勢和新的海軍戰略,也了如指掌(丁汝昌曾數度去歐洲和日本南洋等地訪問考察)。何況他手下的各艦管帶和大副等人,都是經過嚴格訓練,而精通外語的第一流世界級的海軍將領。外加數不清的“洋員”,隨艦服務。

他們眼看假想敵的日本海軍,咄咄逼人,一天天地超過自己﹔諸將生非木石,首當其沖,怎能不憂心如焚?他們都是職業軍人,知道在大洋之上作戰,以時速15海里的慢船,對抗時速23海里的快艇,那自己衹有挨打的份兒。打敗了,無法逃避。縱使打胜了,也無法追擊!克敵制胜,貴在知己知彼,李鴻章在其奏招上,也一再轉述之。

他們更知道,在海上炮戰中,五分鐘打一炮和一分鐘打五炮的區別。敵人以快艇快炮,飄忽而來。一瞬之間,敵彈如疾風暴雨,臨空而下。再一轉瞬,敵艦又已逃得無影無蹤。你以15海里的時速﹔五分鐘一炮的慢勁,真是既無招架之功,更無還手之力。烏龜對鯊魚,如何克敵制胜?!

不幸的是他們所具有的拔尖的“四化”專業,在那個顢頇無知、貪污腐化的官僚垃圾堆里,完全被孤立了──在下者是急爛肝腸﹔居上者卻無動于衷。

丁汝昌和他的將領們,無專招奏事之權。他們衹有向李鴻章呼吁、陳情,請求“轉奏”。李鴻章對國際局勢的認識,難道還不如丁汝昌、劉步贍?面對這种昏后暴君,他們知道“忤旨”、“強諫”不但無濟干事,后果有時且不堪設想。但是“和稀泥”和久了,以時間換空間,事情有時或可有轉變的机會。所以他們就和稀泥了!

李宰相是久歷宦途的太极拳師,豈好和稀泥哉?形勢比人強,亦有所不得已也。加以派系傾軋,幸災樂禍,所以李鴻章對自己部下的要求,有時連轉奏也不敢轉奏一下。因此,大清帝國的海軍在創辦之時,雖然曾火熱一陣子,把“四化”(科技)推到巔峰,躋身八強之列﹔由于“五化”(政治)不能配合,科技發展也必然走入死巷子。光緒十四年(1888)以后,正當日本海軍全力向前推進之時,中國海軍竟然“未購一艦”!

不特此也。就在中日雙方都己箭在弦上,戶部卻取得海軍衙門的同意,于1892年正式宣布以太后萬壽需款,海軍停購艦艇二年!這正是甲午的前夕啊!

快艦買不成了,至少快炮也該多買几尊嗎?朝鮮局勢吃緊,李鴻章循部下之請,要海軍衙門撥款60萬,購快炮20尊,以替代各主要艦艇上之慢炮,而戶海兩處,竟一毛不拔。李氏不得已,乃自海軍日常糧餉給養之中,擠出20萬兩,聊購次等快炮12尊,以平艦上官兵之積憤。

這种腐爛的政治,拖垮了新興的海軍,在前線劍拔弩張的將士,焉有不知之理?知道了,內心又作何反應呢?

朋友,我們讀史者和著史者,不妨設身處地想想嘛:假如你我也是當時海軍將士的一員,我們作何感想呢?据中西記載,丁提督那時憂心忡忡。他已作好心理准備,死而后己。

劉步贍、林泰曾,鄧世昌……諸將領又何如呢?──他們三位后來都是自殺殉國的。据當時隨艦的“洋員”事后的回憶,甲午戰前,各艦之上的青年水兵(包括黎元洪吧),士气极高,個個摩拳擦掌,准備殺﹔可是艦上的高級將領則個個面有憂色。這一現象因而使那些旁觀的洋員認為,中國下級士兵水手戰士,可愛可敬﹔而他們的上級將領,則個個畏葸無能,膽小該殺。

根据這些洋員目擊者唯一的記錄(中文記載极少,几乎沒有),我國后來的歷史家和新聞作家,几乎眾口一辭把丁汝昌、劉步蟾以下的殉國將領,鄙夷得一無是處。豈真如是哉?!這兒倒想以歷史事實,与本文讀者,平心再思之。

           ◆ 帝党和后党的皮球

北洋艦隊里的下級軍官和戰士水兵炮手們,士气之高是可以理解的。海軍那時是我國唯一的一支現代化武裝。親身參預此一新式武裝的青年戰士,無不感到光榮和自豪。其情況正和我國抗戰前,以及抗戰初期的空軍一樣,有志青年真趨之若騖。筆者自己在青年期,對空軍即非常向往。曾有三試三北的悲壯經驗。當時眼見青年伙伴,通過体檢,獻身空軍。我對他們的向慕之情,至今難忘──這些伙伴多半都是一去不返。把他們那無限美好的青年生命,獻給了祖國!

我國空軍當年士气之高,作戰之勇,犧牲之大,史有明文,也有目共睹,無待多贅──大清帝國當年海軍,正是如此。

下級戰士,披堅執銳,豪情萬丈,他們是知己不知彼的。

高級將領便不然了。他們是知彼知己。眼看敵人的軍備,早已超越我們﹔而我們朝廷之中的貪官污吏,舍黃海不要,還要在頤和國內雕其“石舫”,辦其“海軍”。眼看日人咄咄進逼,大戰迫在眉睫,而我軍炮慢船緩,既乏招架之功,更無還手之力,如何得了?日夕念及,能不五內同摧?!

朋友,你我如處此逆境,如何奮發?而況當年無知的言官御史,他們既不敢批評太后,亦不敢詈罵醇王。終日衹抱著個他們并不了解的海軍將領丁汝昌、劉步蟾,作辱罵和譏笑的對象,揆諸情理,豈可謂平?

再者,那時剛練習“親政”,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小皇帝,對官牆之外的世界,原不太了解,但是在翁太傅一批近臣的影響之下,也成為主戰派的核心力量。皇上有所不知,當時大清帝國的基本問題,都扎根于宮牆之內。宮牆之內的問題不解決,則宮牆之外的任何維新變法,都是膚淺的、治標的。萬歲爺尚在童稚之年,見不及此。他插身其間,便慢慢地形成一個以翁太傅為中心的“帝党”。而帝党的主要政敵,便是那以李鴻章為首的“后党”。帝后之間傾軋起來,倒霉的便是國家和人民了。當時一些文士所做的比較高雅的“順口溜”(和今天一樣),說什么“宰相合肥天下瘦,司農常熟世間荒”,就指的是這個帝后与翁李之爭。李鴻章自知其陸海軍的無能,不敢輕言對日作戰。朝鮮問題發生了,他一意拜求帝國主義的俄英兩國出面調解。后党的李鴻章愈是畏葸主和﹔帝党的便愈是堅強主戰,在這一情況之下,老太后也相信大清海軍既是世界八強之一,打不過紅毛番,至少打得過東洋鬼。所以她老人家倒沒有李宰相那樣懦怯。東洋人要打就打嘛!女老板要打,男伙計怎能抗命?

在帝党方面,那個小學還未結業的小皇帝,其主戰卻不在師傅(翁翰林)之下──翁是他的老師。他對老官僚李鴻章的畏首畏尾,則大不以為然,老師的話就益發有力了。

所以近百年來,日寇之謀我,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极。但是在我們抗日陣營里,便不那么單純了。對最上層的領袖們來說,“抗日”往往變成個政治皮球,讓他們踢來踢去。

今日青壯年讀者們哪知其詳?然吾輩老頭過來人,回首當年,固知除我輩當時青少年的學生和軍人,喊口號出諸肺腑之外,有几個官僚政客党官和失意文人(除掉“少不更事”后來坐了50年大牢的張少帥)喊抗日口號,不是為著“倒蔣”(或搗蔣)、出難題讓老蔣過不去呢?“不可戰而戰,以亡其國……”(陳布雷有名的八股巨著)﹔先亡老蔣,讓大家都出口气再說。

這在清末,就要由老李來背其黑鍋了──打敗仗,反正是老李一個人的責任!然而百年過去,那場中國之敗和后來的中國之敗到底是誰的責任,我們是不是可以看得清楚一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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