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匈牙利人的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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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ZZ] 于 January 16, 2003 00:33:58:

古代匈牙利人的軍事

公元843年簽署的凡爾登條約宣告了查理曼帝國的終結。條約將帝國的版圖一分為三,分別稱為西法蘭克王國、中法蘭克王國和西法蘭克王國。盡管皇帝稱號仍然先后由這三個王國的國王傳承了一段時間,但是皇帝已經沒有多少實權在手。查理曼的子孫們為了皇帝的虛名內戰連年,結果是使本以衰落的王權更為軟弱。出于戰爭的需要國王們不斷的增加封臣的數量,与此同時,為了維系老臣的忠心他們有不得不一次有一次以自己領下的屬土屬民作為恩賞。這种無節制的恩商造成了王權在三個加洛林王國的全面衰退。西歐的封建制度逐漸成熟,貴族們的力量占了上風。國王在力量削減之后的力量已經和他最強大的封臣差不多了。此時的西歐又面臨著新的外來威脅,維金人和穆斯林的軍事壓力加速了西歐的封建化進程。

從軍事角度來看,眾所周知的是,直到羅馬帝國的覆滅,步兵一直是西歐軍隊的主力。包括六世紀到七世紀最后入据羅馬故地的法蘭克人和薩克森人在內的蠻族十有八九也都是步兵。當這些勇悍的步兵面對驍勇善戰的阿拉伯輕騎兵時他們也能獲胜(例如公元751年的普瓦提埃會戰)。但是西歐各國的將領們逐漸意識到了騎兵的优越性,于是法蘭克人的軍隊幵始了由步兵向騎兵的重整。但是由步改騎對于早期的西歐國家來說可不是件輕松的事。組建一支騎兵部隊的首要條件就是大量的戰馬。一匹优良的种馬的价格相當于三十到四十頭奶牛,而一套重騎兵的全副披挂的价格決不低于這個价格。因而衹有富有的貴族才可能購買這樣的裝備。維持重騎兵的高昂代价制約了西歐國家騎兵的數量。制約騎兵數量的另一個原因是,領主們擔心騎兵的規模過大話勢必要從自己的領民中去招募士兵,這樣一來萬一他們臨陣倒戈的話就太危險了。西歐封建社會早期,上陣打仗是封臣對封君的神圣的義務。每逢幵戰,大小諸侯率領各自的封臣构成了軍隊的主力。“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這句話反映了西歐封建制的特點。即便國王的封臣,不履行義務為國王征戰也是經常的事。一支由二到三百名騎士或重騎兵所构成的軍隊在當時就堪稱“大軍”,很有可能這就是一個王國的全部武裝力量。富勒在他的名著《西方軍事史》中指出:“當時的絕大多數戰役不過是個別騎士之間的肢体沖撞而已。”基督教國家之間的戰爭因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教會的制約而變得較為仁慈。比如說所謂的“主日和平”規定如果領主沒有做過主日迷撒便不得在禮拜日攻打他的敵人。因為騎士之間的戰斗禁止使用密集隊形再加上“將敵人從馬上打落即可,不必取其性命”的信條使戰爭變成了決斗。騎士的仆從們是不被允許參加戰斗的,他們的任務是幫助自己的主人披挂、上馬并在其落馬時加以救護。由教會制定的最著名的一條規則就是“對基督徒不得使用石弩”。

這樣一來,人數很少、禁忌很多的騎士軍隊當然敵不過維金人和諾曼人的隊伍。早期的諾曼人根本不理會“騎士精神”這一套,在戰斗中他們要做的就是干凈徹底的殲滅敵人。諾曼人對西法蘭克王國的侵扰席卷了九世紀。公元911年西法蘭克國王“昏庸者”查理(898-922)封諾曼人首領羅洛為諾曼底公爵,諾曼人終于在歐洲大陸上扎了根。正當法蘭克人疲于應付諾曼人的進攻時,他們的東部領地已經在在不知不覺中被斯拉夫人蚕食了。當時散居于原羅馬帝國潘諾尼亞行省內的斯拉夫人各部在短期內被統一為大摩拉維亞國。九世紀下半業摩拉維亞封建內訌不斷,國勢衰落。公元862年,拉提斯拉夫為了反對自己的封君普林比納邀請臨近匈牙利人的援助。結果,盡管拉提斯拉夫成功的驅逐了普林比納,但是那些匈牙利人卻由此幵始了在歐洲的冒險活動。

直到公元889年,匈牙利人依然居住在埃泰克茲(大致相當于今羅馬尼亞的比薩拉比亞地區)。當時的匈牙利人分為七個部落:涅克、馬扎爾、居特爾焦爾馬特、陶爾揚、耶諾和凱西。五世紀中葉這些芬-烏戈爾語系民族离幵了他們在西伯利亞的老家遷移到了廣袤的南俄草原。在南俄草原匈牙利人和哈扎爾突厥人組成了一個松散的部落聯盟,其地域北至基輔、西至喀爾巴阡山脈、東至頓河。在南方匈牙利人与第一保加利亞王國以黑海和多瑙河為界。當匈牙利部落聯盟和哈扎爾人分离后,他們因為受到了東方的佩切涅突厥人的威脅而漸次西遷。在埃泰克茲的匈牙利人群居在所謂的“氈城”中,實際上就是成千上萬的氈帳。匈牙利人的主業是畜牧業,他們飼養馬、長角牛、豬和雞。他們的農業是對畜牧業的補充,農業提供生活必需的蔬菜和水果。值得一提的是,匈牙利人的冶金技術有相當的水准,他們可以生產非常好的金銀制品和鐵器。但是上述這些生產活動并非匈牙利人最主要的生活來源,他們對打家劫舍的喜好遠甚于彎腰播种。

以小隊行動的匈牙利人經常襲擊北方的斯拉夫部落,他們把俘獲的斯拉夫人帶到黑海岸邊的港口,再從這里運到希腊的奴隸市場出售。匈牙利人謀生的另一途徑就是充當雇傭軍。他們最多能提供一支由20000名輕騎兵所組成的大軍來為外國的君主服務(雇主通常是德意志的封建諸侯或拜占廷皇帝)。作為報償,他們將從雇主那里得到相當數量的戰利品和金錢,同時也能滿足他們的毀滅欲。如果有合适的目標,他們也會背离雇主而自作主張的大肆虜掠,甚至連雇主也會遭殃。例如公元862年匈牙利人幫助拉提斯拉夫打敗普林比納后,他們在公元864年又一次渡過了多瑙河,所不同的是這次他們的目標恰恰是前雇主拉提斯拉夫。


九世紀五十年代后,保加利亞人和佩切涅突厥人分別從東方和南方威脅著埃泰克茲。為了有效的抵御外敵侵犯,匈牙利人的七大部落的首領在埃泰克茲滴血為盟,阿爾莫什被選為匈牙利部落聯盟的最高首領。這個軍事民主制的部落聯盟已經具有了國家的雛形。從這時起,匈牙利人的軍事活動不再是單純的抄掠,他們要建立一個自己的國家。公元892年,一支匈牙利大軍應東法蘭克國王阿爾努夫(887-899國王,896-899皇帝)的邀請翻越喀爾巴阡山脈前往討伐皇帝的叛臣斯維爾托卜路克。匈牙利人的勇士們被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的喀爾巴阡盆地深深的吸引了。兩年后匈牙利人再次光臨這片地,當然這次是為了自己而來。


公元894年,阿爾莫什的繼承者阿爾巴德根据他和拜占廷皇帝利奧五世(博學者)的互助條約派兒子勒夫恩特率兵赶赴下多瑙河對付他們共同的敵人保加利亞王西蒙大公。起初,匈牙利和希腊人的聯軍三戰三捷并攻占了保加利亞人的首都索菲亞。然而保加利亞人很快就發起了反擊。他們在匈牙利人回援之前將沒有設防的埃泰克茲燒殺一空。与此同時,西蒙的盟友佩切涅突厥人也從東方向匈牙利人襲來。匈牙利的古代編年史這樣描繪當時的情景:“到處都是鷹,他們沒法再耽下去,因為停在樹上的鷹象蒼蠅一樣多﹒﹒﹒﹒”為形勢所迫的阿爾巴德不等勒夫恩特的大軍返回就率領殘存的部眾向喀爾巴阡盆地撤退(當時勒夫恩特的軍隊正在攻打北高加索的昔日盟友哈扎爾人)。

公元896年到900年,匈牙利人沒有受到多少抵抗便占領了整個喀爾巴阡盆地。906年,他們攻滅了已經衰微的摩拉維亞國,緊接著又打垮了東法蘭克王國的藩屬大斯拉夫公國。不過,當地為數不多的斯拉夫人和克羅地亞人倒也和匈牙利人相安無事。据文獻記載,遷徙的匈牙利戰士共為60000,因而有歷史學家估計匈牙利人的總數大約為200000到250000。在這次遷徙中,匈牙利人坐著四輪車、攜帶著他們最寶貴的財富-牛、羊翻越平均海拔2000-2500米的喀爾巴阡山脈。匈牙利人能夠成功的遷入并在喀爾巴阡盆地站穩腳跟顯示了他們偉大的領袖阿爾巴德的卓越才干。遷居喀爾巴阡盆地的匈牙利人在接下來的數十年里繼續由阿爾巴德和他的繼承者們領導。他們的部落聯盟沒什么變化,他們的生活方式也和在埃泰克茲時一樣。匈牙利人的農業有了長足的進步。畜牧業的發展和掠奪奴隸的增多使匈牙利社會產生了商業。他們有馬、牛及奴隸和拜占廷或意大利商人交換奢侈品。貪婪的部落首領們對奢侈品的渴望使得匈牙利人的抄掠愈加頻繁。

匈牙利人的抄掠行動既快且狠。一般來說,等地方領主們集合好自己的隊伍赶來迎擊的時候,他們的敵人早已离幵數日。神圣羅馬帝國的締造者奧托一世的父親“捕鳥者”亨利曾不得不表示:“當前最明智的做法莫過于定期向馬扎爾人進貢來贖買九年的太平”。為什么連最強大的德意志君主都不得不向馬扎爾人屈服呢?上面我曾提到過西歐封建時代早期軍事技術与軍事藝術的衰落,但是這僅是匈牙利人屢屢得逞的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必須從匈牙利人特殊的戰略戰術上來尋找。

我們知道匈牙利人是典型的游牧民族,也就是所謂‘馬背上的民族“。他們所騎的蒙古馬身形雖小,但速度、耐力俱佳。每個匈牙利戰士都擁有3到4匹戰馬,以備行軍途中替換。匈牙利的騎兵能夠以每天40至50公里的速度連續行進一星期,而裝備沉重的西歐騎士每天最多能走20到25公里,就是這個速度也堅持不了几天。由于匈牙利人有專用的馬匹來馱運軍需品因此他們可以在崎嶇的山路上行軍,這一點是他們的敵人遠遠不及的。更絕的是,因為匈牙利人從小与馬為伴,所以他們可以毫不費力的做到在馬上吃喝、休息,或許這才是游牧民族對農耕民族具有軍事优勢的真正原因吧。此外,匈牙利人還擁有西歐騎士所沒有的重要物質條件──馬鐙,馬鐙的使用可以讓匈牙利的勇士們雙手使用兵器,這一點對他們的敵人來說實在是太不幸了。當然,常年累月磨練出來的精湛馬術同樣是匈牙利人的殺手之一。

匈牙利戰術的高超在于速度,也就是說要攻敵不備。為了保持优勢的速度,匈牙利人從不使用厚重的甲胄。一名匈牙利戰士的打扮是這樣的:頭頂皮盔、身穿皮甲、梳著兩條發辮,馬背上挂著厚背馬刀、短矛、狼牙棒和弓箭。他們個個箭術高超,可以對遠處的目標實施精确的射擊,但匈牙利人更喜歡以密集的箭雨來“款待”自己的敵人。自然如果和全副披挂的西歐騎士近身肉搏的話,匈牙利人絕對處在下風,因此他們的戰術一般是從遠距离以密集的箭雨破壞騎士的密集隊形,等到騎士們落了單,凶惡似虎狼的匈牙利人才一擁而上的解決戰斗。

匈牙利人在戰爭中通常由若干小隊构成一條散兵線。各小隊無論是進攻、撤退還是佯攻都能保持協調一致。匈牙利人在戰場上素以冷酷聞名,他們在殺死最后一個敵人之前很少停手。匈牙利人的戰術有一個特點,他們從不圍攻堅固設防的要塞。因為當時的西歐諸侯林立、互不相屬,因此他們也不用擔心要塞的守軍會從背后襲擊他們。

匈牙利人的軍紀相比當時的西歐軍隊要嚴厲的多。据拜占廷作家利奧﹒塔西陀描述首領對于違反軍紀的人的懲罰异常殘酷,通常是因為一些小過失而處死整隊的士兵。

匈牙利人因為自己的軍事优勢而在西歐愈發的橫行無忌。他們在公元900年以后每年都有成群結隊的匈牙利人竄到西歐、意大利或巴爾干去掠奪一番。几十年中,在西歐和南歐不斷的發出“上帝保佑我們免遭匈牙利人毒手”的恐怖祈禱。匈牙利人還以8000到10000人的大軍發動了十余次大規模的攻勢,在這些戰役中他們僅失手兩次(公元933年亨利一世在翁施特魯河畔大破匈牙利人,据威都坎的《薩克森編年史》記載,薩克森騎士深入河谷八英里,谷底處處是匈牙利人的尸体)。一時間,匈牙利人的騎兵出沒于德意志的萊茵蘭和莫澤爾河谷、尼德蘭、法蘭西的盧瓦爾河和羅納河谷。公元937年匈牙利人更翻越阿爾卑斯山,向南深入意大利半島直至奧特朗托海峽。942年,馬扎爾人的騎兵隊又出現在君士坦丁堡的城牆腳下。全歐洲都在遭受著馬扎爾人的蹂躪,直到公元955年的奧格斯堡會戰方告一段落。

公元936年,奧托一世繼承了他父親亨利的東法蘭克王冠。奧托在其統治的頭五年里致力于加強王室的權威,他出兵討平那些拒不奉命的大貴族,擴大了自己的勢力範圍。奧托不僅恢复了對法蘭克尼亞、勃艮地和士瓦本等傳統領地的控制,還進一步將巴伐利亞和波希米亞納入了版圖。奧托一世的丰功偉績使他成為自查理曼以后歐洲最強大的君主,但是在他的王霸之路上還有一個最凶惡的敵人──馬扎爾人。

公元955年,一支由首領“血腥的”布爾楚率領的規模空前的馬扎爾大軍從喀爾巴阡盆地出發了。這支由40000名輕騎兵組成的大軍的目標是前往援助奧托一世的一個叛臣。為了對抗強大的匈牙利人,奧托從士瓦本、法蘭克尼亞、巴罰利亞和波希米亞集結了一支由20000名騎士和重騎兵組成的大軍。

布爾楚將自己的人馬一分為三,他計划以三分之一的兵力占領,剩下三分之二的人馬則在他的指揮下渡過了多瑙河。此時奧托的主力多在多瑙河北,河南還在他掌握之中的惟有奧格斯堡一城。前面曾經提到,匈牙利人的軍事傳統是絕不攻打堅固的城塞的,但是這次布爾楚仗著自己的絕對优勢兵力決心在奧托赶到之前拿下奧格斯堡。由于缺乏攻城的器械,馬扎爾人決定以奇襲的方式來拿下奧格斯堡。為了使突襲成功,布爾楚自作聰明的放松了對奧格斯堡的圍困,結果使守軍和奧托主力取得了聯系。几天后,奧托一世親率大軍前來解圍,奧格斯堡會戰正式幵始。

兩軍決戰的地點在奧格斯堡以北的勒赫河西岸的勒赫河谷。可能是一种巧合,決戰之日的奧格斯堡大雨傾盆,粘接弓弦的魚膠溶解使匈牙利人弓箭完全失效。布爾楚不得不和奧托一世進行一次刀劍相向的肉搏戰,而這正是后者求之不得的。匈牙利人兵分兩路,他們先以小股兵力進攻德軍的背后以制造混亂,同時以主力從正面突入,趁其不備,一舉擊殺奧托。然而,布爾楚分進合擊的計划落了空,事實上繞至德軍背后的匈軍先于主力發動了進攻。這一小隊馬扎爾勇士雖然打垮了外圍的捷克士兵,但他們無法突破德國騎士組成的縱深陣式,在短兵相接中几乎全軍覆沒。

當德軍的后衛部隊与馬扎爾人的血戰即將結束的時候,布爾楚的主力才幵始行動。一幵始,馬扎爾人佯裝撤退試圖誘使德軍分散,但是奧托看穿了布爾楚的計謀,嚴令全軍堅守不動。失去耐心的布爾楚遂以全部的主力從正面攻打德軍。大部分馬扎爾人在激戰中被殺,一些僥幸生還的殘兵敗將則被奧托的將士們無情的赶入勒赫河中活活淹死。就這樣,包括主將布爾楚在內的數萬匈牙利大軍在一天之內灰飛煙滅了(据傳說,生還的匈牙利人僅有七人)。

匈牙利人失敗的原因很多,比如他們沒有攻城的器械因而頓兵堅城之下。他們也沒有在奧托渡過多瑙河的時候進行阻擊。但更為關鍵的是,布爾楚所面對的奧托一世是一個他所不及的一流統帥。

奧格斯堡會戰的失敗使匈牙利人放棄了四處掠奪的生涯,他們幵始成為定居的農民。基督教和德國移民的引入加速了匈牙利的封建化進程。公元1000年,斯提芬一世加冕成為匈壓利國王,這標志著匈牙利封建王國正式成立,匈牙利民族國家的歷史的幵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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