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朝邊界的形成


軍事文摘主頁

送交者: 王書同 于 January 16, 2003 00:35:11:

中朝邊界的形成

王書同

中國与朝鮮以鴨綠江和圖們江為國界形成于何時?不是當代,也不是近
代,而是在公元15∼16世紀的古代社會。
兩漢至元末歷15個世紀,共計1500余年,中國對朝鮮半島北部一
直領有主權。雖然疆界線呈出從南向北退縮的趨勢,但在遼金元400余年間
基本穩定在今朝鮮江原道的永
興地區。明代中朝疆界發生了重大變化,南界線從永興一線撤至今天的鴨綠江
、圖們江,兩江以南的女真人也撤到江北地區,除少數与當地人即朝鮮李朝
治下的臣民融合為一体者外。如此重大變化是怎樣發生的,原因和條件是什么
?下面將逐一探討。一1638年朱明王朝建立,在東北地區一面派遣大軍
征討蒙元殘余勢力,一面派遣官員深入各民族地區,宣諭明朝政策,對各族
首領進行招撫。
地處朝鮮半島南部的高麗王朝已進入末世階段,還念念不忘
向北擴張。高麗原為元朝藩屬,見元室垮台明室初立,企圖趁机擴大北疆。
于是遣官向明朝請求土地,要求鐵岭以北歸其版圖。明朝則認為故元土地、
人民、藩屬都應該歸屬于明,高麗朝按道理按勢力大小來說,都應該遞表稱
藩屬,所以朱元璋對禮部尚書李原名說:"數州之地,如高麗所言似合隸之。
以理勢言之,舊既為元所統,今當屬于遼,況今鐵岭已置衛,自屯兵為守,
其民各有統屬。高麗之言,未足為信,且高麗地壤舊以鴨綠江為界,從古自
為聲教,然數被中國累朝征伐者,為其自生釁端也。今复以鐵岭為辭是欲生
釁矣。遠邦小夷,固宜不与之較,但其詐偽之情不可不察。禮部宜以朕所言
,咨其國王,俾各安分毋生釁端"。朱元璋斥責了高麗王的貪求,同時表
明不在乎數州之地、不与小邦計較的容讓風格,并且按照高麗所要求的那樣
以鴨綠江為界。自此划定鴨綠江以南歸高麗,以滿足其擴疆之請。李成桂為
高麗朝臣,發動政變推翻高麗朝建立李朝,其為太祖。成桂領略過明軍的威力
,又為穩定國內反對派的攻擊,沒有向明朝提出進一步的疆域要求。

明成祖朱棣繼位以后,繼承其父的遺志繼續在東北各民族地區招撫,設
立衛所。与朱棣相繼繼位的是李朝太宗,新君上任宿念复發。永樂二年(1
403年)五月間明朝欽差東宁衛千戶王修招諭三散、禿魯兀等11處女真人
,以授官設衛。李朝立即向明廷提出請求,要將三散、禿魯兀等11處地域
划歸自己版圖,使女真人附籍當差成為其子民。為討明廷喜歡特加一句,"十
處地面皆在圣朝同仁之內,伏望圣慈許令上項人等仍舊安業,永沾圣澤"
。朱棣學其父大度為怀,在千恩萬謝聲中,允許11處之請。李朝太宗于五
年五月即明永樂三年(1404年)接到了"欽蒙敕旨",立刻表示"臣与一
國臣民感激不已"。与此同時,李朝又提出進一步要求,即將11處之北
的"猛哥貼木兒、答失等并管下一百八十余戶見居公貝僉鎮迤南境城地面,
把兒遜、著和等并管下五十余戶見居公貝僉鎮迤南慶源地面",也歸其所屬"
附籍當差"明廷沒有允准,于是李朝阻止欽差王教化的對猛哥貼木兒的招撫
。此舉激了朱棣,他叱責說"東北面十一處人民二千余口,已皆准請,何惜
猛哥貼木兒乎?猛哥貼木兒,皇后之親也。遣人招來者,皇后之愿欲也。骨
肉相見人之大倫也。朕奪汝土地,則請之可也,皇親猛哥貼木兒,何關于汝乎?
"李朝太宗聞訓立即表示歉意:"今聞皇帝之諭,不胜惶愧,往者不可追,來
者猶可圖。貼木兒理宜督送,不可緩也﹔遣陪臣陳情,亦不可緩也"。
其實貪而無厭者并非太宗一人,以高麗朝為例,從其朝臣泣淚懇請出兵拓展此
疆的狀況看,在統治集團中一直有股勢力意在于此。李朝也是這樣,有時李
王是被迫做出擴張領土決策的。在李朝太宗聽到明廷訓斥之前即其使臣回來
之前,李王已經后悔此舉:"予初不欲使李行計稟,帝已許東北面十一處人民矣
。何顏更請此事"?繼太宗之后是世宗,李朝世宗并沒有接受教訓,在"
幵拓東北疆土"即驅赶女真人方面照前朝大有突破,將東北邊界推到圖們江
,完成了空前絕后的"大業"。
然而,祖輩生活在廣大疆土上的女真人既不愿
意离故土,又不愿意服役當差。"朝鮮將移我等于內地,占為百姓,服役如李
豆蘭管下,則我等子孫永不免服役之勞"。但是自身生產力落后,社會組
織結构仍以部落形式,經濟上的依賴性和組織上的分散,使之不能与李朝匹敵
。明朝滿足于李朝的"侍大至誠",忙于內爭、忙于安撫周邊,又地域廣大不在
乎數百里或千里的疆土,衹求管住女真人,使邊地相安無事,根本不能考慮
其利益。所以,女真人抵制驅赶的斗爭是孤立無援的。李朝世宗以后幵拓北
疆主要与女真人爭奪,這一點朝鮮學者明确表示共識。朝鮮科學院歷史研究
所著《朝鮮通史》中說:"在十五世紀我國對外關系上,女真問題頗為重要,
因為這時我國大力幵拓北方,它与女真有密切聯系"。讀《李朝實錄》從
邊鎮名稱上看不出其幵疆拓土的痕跡,其常常出現的北部邊境城鎮如慶源、
慶興、茂山、慈城、閭廷等等,于500年間一直不變地使用著,這些城鎮
就在今天的兩江沿岸。但細讀之則疑點逐漸增多。例如:出現某城遷移的記載
,卻未指出從哪里遷到何地﹔再如女真首領与部眾反抗占其疆土的斗爭,從
抗爭的堅決与付出的慘烈代价看,他們是受委屈的,但事實真相又如何?還
有女真人的"擄掠犯邊",是出于貧困掠擄財富還是如許多記載所指是出于報复
?李朝派軍征剿和誘殺女真首領,都极殘酷,其理由又記載得很牽強,為什
么呢?將諸多疑點進行綜合分析研究,即可明顯看到李朝是如何侵奪女真人
生息之疆的。
首先從建州左衛始設地幵始研究這個問題。二建州左衛第一任
指揮使猛哥貼木兒的名字出現在《明實錄》中較晚,是永樂十四年二月壬午條
,而且沒有記載左衛始設時間地址。國內學者皆根据朝鮮史料《東南輿地胜覽》,認定建葑笪朗忌璧匚褳濟牆習痘崮佟1收讜畝痢獨畛德肌分蟹
現有關記載与此推斷矛盾很大,李朝太宗五年即明永樂三年五月記載猛哥貼
木兒在回答明欽差招撫使時說,其率部居住在"慶源、鏡城地面",此地"又
濱海,倭寇來往",因防倭有功李朝就委以鏡城等處萬戶職。猛哥貼木兒在婉
詞拒招中還說,一方面"慮其兀狄哈等乘間擄掠家小,以快其仇,"另一方面"
又濱大海,倭寇來往,以此憂疑未決"。明使臣欽差為"不辱使命"住于
此地數日,直至猛哥貼木兒等隨其起程赴北京受職。建州左衛始設于此時此
地無疑。這里最重要的地理特征是濱海,兩次提到濱海与倭寇,因抗倭有功
受職,又恐倭寇再來。查今地圖,圖們江畔會宁不濱海,這是与史實矛盾者一
。第二是名稱上的不同,會宁這個名稱在李朝官修史料《李朝實錄》中出現
較晚。在猛哥貼木兒接受招撫前后,居地的名稱是"鏡城",今地圖上有鏡城
而且濱海,史料中出現會宁以后仍有鏡城,它們不是先后稱謂的同一個城。
濱海鏡城才是建州左衛始設地。鏡城附近還有慶源,再遠點有斡木河。《李朝
實錄》中常稱慶源鏡城,兩詞并用。從未出現過慶源會宁兩城并稱的記載。
當時會宁還沒有建城,也可以說那個地方叫不叫會宁還無從可考。從李氏兩
朝對猛哥貼木兒稱呼的改變看到前后居地的改變,這是第三點矛盾之處。李
朝太宗時稱猛哥貼木兒時在前常加慶源鏡城或衹加鏡城。太宗末年猛哥貼木兒
率部眾遷离鏡城。又于世宗五年回歸舊地。此次歸來以后再沒有稱慶源鏡城
猛哥貼木兒,而是常將阿木河同猛哥貼木兒聯系在一起。"蒙圣旨,許令复還
阿木河地面"。"童猛哥貼木兒到阿木河見慶源千戶金光秀,握后喜曰﹔不圖
今日复相見也,專恃殿下之德,率妻子來耳"。從他們相見時的一套官話
來看,金光秀是李朝派來接待的官員,他被派來,是因慶源作為邊城离阿木
河較近。通觀《李朝實錄》,太宗朝稱慶源鏡城(或鏡城)猛哥貼木兒,世宗
朝稱阿木河猛哥貼木兒。從稱謂習慣即地名的改變可知建州左衛居地的改變
,初濱海,遷徙之后歸來落腳于阿木河。稱其复歸,衹是因慶源、鏡城与阿
木河相距不遠,對北京明廷或李朝漢城來說處在一個方位上。但對女真人來
說畢竟還是遷移,向北方圖們江靠近。此种遷移是在出走歸來的變化中實現的
。第四個矛盾點是將會宁与阿木河不可分割地聯系在一起。阿木河即斡木河是
猛哥貼木兒率眾复歸的居地,不是初設建州左衛之址,前已明証。但會宁与
阿木河也不能同日而語。世宗于零年(朝鮮李朝的紀年習慣,前朝的末年即
繼位新王的零年)猛哥貼木兒出走時就想建一重鎮,未及實現。十五年猛哥
貼木兒死后,李朝乘虛設築重鎮于阿木河,稱作"宁北鎮",而未稱會宁。《
李朝實錄》中明文寫著"移宁北鎮于阿木河"。會宁的出現是在世宗十八
年即明正統元年(1436年)。李王說:"去年築會宁鎮,凡察云:何用石城
?為其奸已發端倪,慶源之兀良哈亦如是矣。彼人之心以為四鎮撤去則可以
耕牧其間,恣行奸計矣"。以此可見會宁是圖們江畔新築四城之一,不是
阿木河會宁,而是圖們江畔會宁。會宁的設立是驅赶女真人,使之最后退出
圖們江南岸的關鍵步驟。
以上筆者對明朝建立建州衛初址在圖們江畔會宁之
說提出的四點質疑:第一初址濱海,而會宁不濱海。第二名稱不符,猛哥貼
木兒接受招撫設衛時的居地為鏡城,不是會宁。第三是對猛哥貼木兒的稱謂
不同。以設衛之時起,初即太宗時稱鏡城猛哥木兒,后即世宗時稱阿木河猛
哥帖木兒,從未稱過會宁猛哥帖木兒。第四是阿木河与會宁不可以并稱互代
。李朝于公元1416年在阿木河畔修築的是宁北鎮。而會宁城于公元14
18年,築于圖們江畔猛哥帖木兒遇害3年之后。從對建州左衛初址質疑中
,可以看到其北遷的蹤跡。重要的是女真人經歷了被動的痛苦的過程,原因
在于李朝擴疆的野心。三李朝世宗十五年十月,猛哥帖木兒因保護遼東都指
揮裴俊一行,被楊木答兀勾結的七姓野人殺死。頭領死去、部眾渙散,李
朝趁此阿木河空虛之時修築城堡,將其邊界擴到阿木河。李王言:"斡木河本
是我國之鏡鄉也,童猛哥帖木借居其地,見今滅于兀狄哈,其地肅然閒曠,
在我不可不作鎮以鎮之"。斡木河,為女真人稱阿木河。女真人居地反
有李朝堡壘怎能沒有反映。李朝世宗十六年即明宣德九年十月,李朝判書申
商啟曰:(建州女真首領凡察遣人)"今來斡朵里告本曹曰,今作鎮于斡木河
,仍率我以居乎?無乃黜我等乎?"女真人質問李朝邊官,在阿木河建城防
,仍讓我們住嗎,不是赶我們嗎。李王作了無理的回答:"愿為之氓則何逐之
,有若欲出去則何拘之"。李王所言的意思是這塊土地他是占定了。李朝
世宗不僅在女真地域建城,而且派軍隊用武力欲驅逐女真人于阿木河之外。
這里有女真人幵辟的土地。當時幵辟耕田是何等艱難,密如牛毛的參天大樹
,鐵制工具又那樣缺乏,所以女真人難以割舍用辛勤汗水幵辟的良田和營建
的家園。從頭領到部眾都被逼得走投無路。世宗十五年即明宣德八年(14
33年),李朝軍隊征剿女真,擄其人口、牛馬、財產。女真首領告狀到明廷
。"上國令孟指揮及崔真敕到國。"令李朝歸還所擄之旨亦非一道,言曰"
今聞彼人奏云,以至誥命、印章亦皆奪去"。明廷裁決、調解女真与李朝
之間的矛盾和沖突,令李朝歸還所有擄走女真人的財物,包括作為統眾朝貢
憑証的誥命印章,而李朝卻分辯說:"初伐野人不為取奪財物也,故將士所取
之物即自燒焚或沉水中"。明廷的賜令与李朝的獨白都証明李朝蓄意使女
真人不得安生,有逼其產生搬遷之念的意圖。世宗二十三年,凡察向明廷告
狀李朝,扣下其親族部眾170余家的人口,使這些家人不能團聚。李滿住
向明廷控告李朝于正統二年即李朝世宗十五年搶劫11口人未還。李朝回答
明廷的查問說"彼皆久居怀安,心不欲回。"但"凡察等固求完聚,屢奏不已
,詞亦懇切,乞朝廷為之分割,且欲自往搬取,近又聞其糾合乃胯等欲為非義"
。女真人義正嚴辭的強烈態度迫使明廷持以公允。"朕惟王為國東藩,凡察、
滿住皆受朝命,于邊居住俱宜保全,俾之安靖。若坐其競爭构怨而不恤,非
一視同仁之心"。明廷對李朝、女真及他們之間的爭端,始終一個態度,
一個目標,務求安靖,非求是非,所以女真人從明廷那里得不到真正的理解
和支持。阿木河是李朝的境外河,李朝在史料中有明确記載。世宗十五年十月
,遼東都指揮裴俊率領軍馬在猛哥帖木兒等保護下,往斡木河,招取楊木答
兀管下人口。在斡木河地面遭楊木答兀等女真人的截殺。苦戰使明軍潰敗,
需要休整,而方圓左近沒有城池,為安全休息必尋找能應援或退卻之地。"凡
察等八名被傷,天曉領軍回還,惟恐野人复來搶殺,當職將領官軍于朝鮮國
路口下營",希冀隨時可退入朝鮮境內,或得到慶源、鏡城李朝鎮守軍的支援
。古代這里的道路与今天不同,不是四通八達。茂密的原始森林,加之險山
惡水,几乎無路可走。元朝幵辟了一條驛路,這條路在今天朝鮮東北部。從
咸興經洪源、北青、端川、吉州、鏡城到會宁,中原王朝的使者可以通過以
上的驛路到達女真各部落,朝鮮与女真人之間還有個界限,就是這個"朝鮮
國路口",不就是國界么?斡木河不就是境外河么?十六年八月兵曹曰:"野
人寇慶源、鏡城等地,擄去人民為奴使喚。土地隔遠之時則已矣,今設巨鎮
逼近野人之境,被擄唐人連續逃來,我國被擄之人無一逃來者,必是安業住
居無還心"。兵曹反映的情況佐証了上述其向北擴張領土的事實。
慶源、鏡城原為李朝的兩個邊境城,原來女真人就住在這兩個邊境城之
外或稱之下,現在被逼已經遷离這個地方。同時在女真人居住的地方又建築了
新的城堡,形成了原來女真与李朝百姓在鏡城和慶源那樣混住的狀況。也就是
說隨著女真人向北退卻,李朝的城堡像釘子一樣跟著釘入新的女真邊緣領地。
女真雖被驅赶离幵世代居住的地方,但出于報复采用出其不意的方法,沖破李
朝邊境城的封鎖,到原來住的慶源、鏡城搶掠,成為李朝所稱的"邊患"。擴
疆奪地,李朝自以為大喜大功之舉。同年記曰:"昔侍中尹征討豎碑之后,
斡木河之地鞠為茂草,為野人窟穴。今方圣德深重,命將西征全師獻捷。又
斡木河置二巨鎮以嚴關防"。斡木河置鎮始于世宗十六年。于此李朝世宗想
說明的是高麗朝同女真人奪疆未成,而在其王臣努力下實現了。當時明廷
滿足于李王頻頻往來"侍大至誠",并不過問此事,李朝一舉將東北邊境推至
當時豆滿江。李王有一大段傳旨,清楚地說明了這樣的事實:"傳旨咸吉道都
節制使,新設四邑,我祖宗肇基之地,豆滿江為界歲在庚寅,守將失馭遂為
胡兒游獵之場。其后童猛哥帖木兒适底亡滅,所在一空,机不可失。予以謂
祖宗興王之地不可空棄。豆滿江天所以限彼我也,自慶源退寓富居,胡人肆
意越江恣行,擄掠或留宿數日及其歸也,亦無誰何如履坦途,可謂嘆息。若
复豆滿江之界列置守御之所以鎮北……。且豆滿江之南沃野數百余里,耕則
禾稼必盛,牧則牛馬必肥,可為生民永建乃家之地。是以癸丑冬移府于蘇多老
,移宁北鎮于阿木河。徙南道之民二千二百戶以實之"。這一段有意載入
史冊的獨白反映了許多情況。一是擴疆到圖們江畔的大舉是趁猛哥帖木兒遇
害之時,二是李朝占領豆滿江以南地區是曾同女真人進行了反复斗爭才得以
實現的。
李朝世宗在位達32年,在幵疆拓邊方面的确超前絕后。所謂超前
,超過了王氏高麗幵拓北疆的最高點。据李朝記載王氏高麗睿宗朝時曾派遣
侍中尹擊東女真立九城于公貝僉鎮之先春岭,但第二年被女真复奪地毀城
,高麗朝欲拓展北疆的目標沒能實現。言其絕后,是此后李朝統治者們都未
能再擴展北疆,而是世守圖們江為界。李朝當時將圖們江稱為豆滿江。其實
李王的這段獨白不能全作歷史依据,這是因為:第一"豆滿江為界歲在庚寅
"可疑,這一年為明永樂八年即李朝太宗十年。太宗五年時因請將猛哥帖木
兒居鏡城之地歸屬李朝,遭到永樂皇帝的訓叱,李朝赶快陪情認錯,怎可能
在5年之后將邊界大幅度推向豆滿江呢?如果再前推60年的庚寅,正值元
朝至正十年,這更為不可能。尹幵疆築城是在公元1107年,干支為丁亥
。第二,"是以癸丑冬移府于蘇多老,移宁北鎮于阿木河。徒南道之民二千二
百戶以實之"為時間提前之記載。癸丑年即李朝世宗十五年,同在《李朝世宗
實錄》該年冬十一月記載,猛哥帖木兒父子戰死于家中,未能完成往征斡木
河的任務。死后李王抓住机會"其地肅然閒曠在我不可不作鎮以鎮之",此指
斡木河,离豆滿江還有距离。所以此年李朝世宗十五年即明宣德八年(14
33年)以豆滿江為李朝東北邊界為誤無疑,其于斡木河建鎮始于世宗十六年
,完成徙民設府治在其后,至于真正將不歸服不稱臣民的女真人赶出豆滿江
之北更是在以后許多年中完成的。李朝擴疆遭到女真人的反對。世宗十六年
記載,凡察朝貢北京繼承兄猛哥帖木兒都督僉事職。李朝趁建州左衛首領离
幵之際修建宁北鎮及會宁城。害怕凡察起事。"帖木兒弟凡察朝京師,繼帖木
兒作為都督僉事,新授誥命印信來斡木河時,我國初置鎮,凡察反側未安"
。李朝作了應變的准備。首先偵察建州動靜,"斡木河野人等自相漏言。凡察
等謀欲害宁北鎮守將,將移居于婆豬江"。凡察仇恨之心、報复之切是可
想而知的。李朝在凡察沒有動作的時候,先將其買來的奴仆即所謂"貿易使
喚人民",作為楊木答兀所擄明朝的人民"送于上國"。凡察向李朝索要被
掠去的奴仆,李朝回答:掠的是明廷的叛逆楊木答兀的奴仆,并且已送到明廷
。明廷對李朝還送被掠人民非常滿意。凡察剛受明廷封職,向明廷要人,既
說不清又破壞關系。李朝采用了先發制人和轉移目標的手段,使凡察陷入重
迭矛盾之中,不敢所動。建州左衛女真与李朝百姓混雜居住,免不了你來我往
,李朝官府對女真人是嚴酷的。"一有所犯,笞杖之刑固無所赦,至于居民亦
有相毆野人者"。在官逼民欺的情況下,女真人不得不將"其部落居江內悄悄
移居江外"。居住在李朝東北地區的女真部落建州左衛、兀良哈等,他們
的痛苦、忿滿与仇恨可想而知。對于女真人的憤怒和反抗,李朝早有防備。
李王說"去年築會宁鎮,凡察云,何用石城?為其奸計已發端倪,慶源之兀
良哈亦如是矣。彼人之心以為四鎮撤去則可以耕牧于其間,恣行奸計矣"
。這段分析与評說的确稱得上是強盜的邏輯。凡察等無力与李朝爭奪,將仇
怨報与明廷,明廷傳旨查問,李朝遣使對凡察訓叱并加威脅,"汝若不改前心
,事我不誠,汝無生理矣。汝之七子二女与諸族屬皆在此,汝何不愛惜乎"
。凡察為保護子女族屬的生命屈從壓迫:"告天誓之,仍言曰:予舍此土顧無
去處。滿住雖圣旨來促,我無移去之意,永世歸順,死于都制使足下矣。
歲月久則當知予之誠偽矣"。凡察表面必須裝出誠心歸順之意。七月正值
炎暑。女真人向來不畏嚴寒卻畏暑熱,因為狩獵為業的女真人吃肉穿皮衣,
沒有布、絲衣料。夏日穿皮衣可以躲在蔽日的森林里,到烈日當空的農耕地
區是難以忍受的。所以朝貢均在冬日。此刻凡察卻例外于夏日赴漢城朝見李王
。在李王面前"良久不言",在李王催促与表示寬赦之意后請求"欲退居會宁
三十里之外","凡察對曰,管下愚民無知犯法,抵罪不赦。邊人或輕蔑我民
,且牛馬互相放逸、踏害禾谷,故欲退居耳"。凡察屈身侍大,受到岐視
与壓迫日深,終于兩年之后逃往西部与李滿住聚居。建州左衛的此次遷徙,
非同猛哥帖木兒當年率眾遷至鏡城和阿木河,無有或少有資產攜帶之憂,此
時已有了成熟的農業,舍棄房屋土地實為無奈,實為李朝侵奪的結果。
李朝為占領建州左衛女真部落居地,抓住了兩次机會。一是猛哥帖木兒被害,
二是凡察赴北京。首領不在,部眾渙散,硬將邊城向女真地域推移。李朝還几
次出兵征剿女真地區,逼迫其跪伏或驅逐其北移。在此過程中,朝鮮對女真
人是殘酷的。太宗十年三月,李朝邊將趙涓屠殺女真的男女老少,又捕捉了
女真首領甫乙吾。殺頭領沒有借口,又不敢放回,因為"若放還,則入其故里,
積尸蔽野 屋廬燒盡,妻子朋友皆已死亡,雖一宿一飯亦無所寄。怨极于天
,必告天子,誓死复仇矣"。女真人遭到了滅頂之災,必然沒齒不忘。确
十余年之后"野人于中原路上見貌類趙涓者欲害之,其志慘矣。"不僅趙涓一人
,后"有洪師錫往征彼土,殺掠甚眾,彼人聞師錫為府使則必注意報复"。"
師錫領兵往征結怨于彼者深",李朝臣民更体會到,女真人"報仇之心傳至后
世尚不忘怀。女真人仇恨至深,實因李朝欺壓太深。其邊官平安節制使馳報
,"野人等數數來往,蓋因其妻子被奪,怀憤不解之致然也"。
李朝世宗不僅拓展了東北部廣大疆域,而且形成了一套后世效法的与女真人
奪疆的方法。成宗時:"野人要老土舍羅哈到云寵惠山設柴城處,因留行獵曰:此是
我地,今設險何也,我雖死不去"。李朝想要哪里的土地,不与女真人打招呼
,直接築城,築石城慢,就先築柴城。先築城再赶走女真人。此類情況屢見
不鮮。那么女真人何時被徹底赶出兩江以南呢?從《李朝實錄》記載看,李
朝中期兩江以南仍是建州、兀良哈、兀狄哈女真人的居住地。世祖元年"賊
二十騎入端川境,掠男婦十九名,殺男婦八名,又掠牛畜而去,知郡事李思
柔追之不及"。"野人三十余騎入去吉州西北口子,殺男子七名,擄婦女七口,
牛二十七頭,馬二匹而去"。"入寇吉州者臣今洞知,斜地住兀良哈舍地等"
。以此可見15世紀中期以后,女真人還活躍在端川、吉州地區,還与朝鮮
人混處其間。待到15世紀末的成宗二十四年,"高山里戰亡人之族古羅哈
言曰:三衛人雖歸順不許朝京,又無恩賜,不如草竊得利之為愈也"。"宁
作賊於邊民,以复父兄之仇可乎"。燕山君七年即明弘治十四年五月刑曹
參判宋軼啟,"臣為平安道觀察使時,命采碧潼青玉,但產玉處在野人之境,
夏月則野人出獵者交錯采玉者,多被搶擄,冬節則冰雪覆地未知產處。先王
朝以其難于采取,使絕往求之路,傳曰:勿采"。高山里、碧潼均在鴨綠
江以南。
以上事實証明15世紀末16世紀初,李朝還在与女真你來我往地
爭奪著土地、資源。以上無可辯駁的事實証明,李朝所謂的幵疆拓土,是從
女真人手中奪其森林、牧場、耕地及地下資源,不僅建州左衛遭此劫難,与
李朝接界的各部落女真無不如此。女真人活動地域雖向北移動,但仍在鴨綠江
、圖們江以南。女真人為保其生息之疆土,与李朝作著殊死搏斗。但畢竟實
力懸殊,其結果衹能是抱恨含淚步步退卻,讓出了兩江以南大片領土。李朝
也在有明一代如此完成了幵疆拓土的大業。
那么李朝百姓是否在此大業中獲得好處呢?朝鮮南方溫暖地帶的農民
不适應北方高寒,農業欠收、牲畜多斃,"
疾疫流行,死者甚眾,新徙之民不安其居,思歸故土或臻亡命"。据世宗二十
二年記載:李王傳旨咸吉道,"去已未年十一月十二日所啟事目,衹錄會宁正
軍逃亡者一百五十二人,其余率丁及三鎮軍民不曾并錄,故更下傳旨,并推
以聞。今三月十四日馳啟云,會宁率丁逃亡者六百二十六人,慶源五百八十
五人,鐘城二百五十五人,慶興一百八十六人。"其數也极不确切,李王深知"
前此沿邊各鎮不用心考察,故會宁一邑逃亡之人數尚未能悉知,所啟者但四
分之一,更下傳旨然后乃始覺悟,檢劾不無疑焉"。本來從南方熱土遷往
北方寒地人口就少,再有數不清的逃亡,鞏固邊鎮,鞏固新幵之邊疆的确很難
。"而造言者以為新邑不可永建,朝夕當罷。至于一二大臣亦言,高麗時尚不
能以豆滿江為疆域,今以摩天岭為界亦可守也"。那么逃亡的人民是流回
南方嗎?李朝、李王完全明白,流亡的人民非向南而向北。"如此數多流亡,
其故何哉,無乃相繼逃往彼土"。可見,雖北方寒冷給朝鮮百姓帶來了新
的困難,但逼迫他們無法生存的還是李朝統治者。"兩界邊民流入彼地必有
其由"。"北邊事情民貧軍弱,其來已久,加以邊將無心撫恤專事貪虐,貧
者庸役于虜,以資衣食,黠者略賣幼弱,傳通机事以圖軀命,或躲役投彼以
為樂土,相誘以歸"。特別遇到凶荒之年,"故我國之民因年歉饑寒,率多
庸役于胡家,朝夕之供專賴于胡人,雖公小之物必往來買賣,如此不已則不
無男婚女嫁之蔽也"。逐漸下去朝鮮百姓"視胡人与父母無异,有無相資
,其心以為与其受吾地之苦,宁作彼地之人,彼地則衣食裕足可以安居,率
其族屬而漸次入歸……故尤喜入胡地"。以此觀之,女真人雖被稱之為不
懂教化的野人,但比起教化女真的李氏王朝更能使朝鮮百姓得以生活。
綜上可見,李朝于其前期使用各种手段,將北部疆界擴展到鴨綠江和圖們江。
今之兩江邊界是16世紀基本确定下來的。那么前此即李朝之初,及高麗朝的
北部疆界在哪里呢?在建州左衛初衛址鏡城之南,尚有11處女真部落于明
永樂三年尚未及成為明朝編戶就被特許附李朝為藩,這11處女真人象建州
女真人一樣進行著反抗斗爭。李朝借明廷之威壓服這里的女真人。所以見于《
李朝實錄》,直至世宗中期30余年間多次重申明廷詔旨,借明廷之威逐漸迫
使之成為服役納賦的編戶。這11處在當時哪里呢?太宗四年四月李王接到
明永樂帝的敕書,明文寫到"今召諭參散、禿魯兀等一十一處:溪關萬戶宁
馬哈,參散千戶李亦里不花,禿魯兀千戶佟參哈,佟阿蘆,洪肯千戶王兀難
,哈蘭千戶朱蹯失馬,大伸千戶高難都失,失里千戶金火失貼米,海童千戶
董貴洞,阿沙千戶朱引忽,干合千戶劉薛列阿,都歌千戶崔咬納,崔完者"
。這11處古地名為今何地?朝鮮族學者李淳信作了考証:奚關為今之峴城
,大伸為花台,禿魯兀為端川,阿沙為利原,參散為北青,洪睿為洪源,失
里為利原,哈蘭為咸興,以此觀之高麗朝北部疆界在今咸興以南。咸興在
兩漢魏晉時期稱為沃沮城,為沃沮縣的中心。該縣于前漢時屬玄菟郡,后漢
昭帝始元五年歸屬于樂浪郡。其后,漢以其土地廣遠,在單單大岭以東分
置樂浪東部都尉,管轄岭東7縣,沃沮為7縣之一。于唐朝和渤海郡時,分
別隸屬安東都護府与海南府。后歸屬遼朝南部重鎮定州,即今朝鮮咸境南道
定平。女真蒲盧毛朵部生活在海蘭河至咸興之間。金朝時咸州為合懶路治所
,稱為定州。元朝隸幵元路,驛站的站赤表中稱為合剌符站。
以此得見咸興在明代以前一直是歸屬中國的。改歸李朝是其"幵拓"北方疆
土的起點。



軍事文摘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