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林彪与鄧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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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百家雜談 于 August 21, 2004 00:03:06:

鄧受林排擠,他自己要負很大的責任,可以說是沒有知恩圖報。
林彪与鄧華的恩怨情仇

筆者上得網來,尋路軍界,總見到林彪迫害鄧華的“血淚”文字。林彪針對鄧華的“戰爭”語言崢崢有力:鄧華是軍中大患,此人不除,我寢食不安。爾后,鄧華确實遭到了批判“雙規”,貶謫充軍的不公正處理。想想當其時日,真是為國家悲哀,為軍隊嗚咽。一個是百戰名帥,一個是軍中將星,仇隙何等,恨意綿綿,是非曲直,公斷私結,都是國之不幸,軍之不幸。為后世警策,為來者車鑑,筆者試攬此段公案,試說其中個委,意欲稍解“敵對雙雄”難解難分之气。
曾几何時,林彪和鄧華是一對英雄互許,惺惺相惜的將帥。“俱往矣”的事不說了,從組建八路軍之日到志愿軍入朝作戰這一史程,林彪對鄧華起碼有四次知遇提攜之恩。
1937年8月,紅一軍團改編的八路軍115師343旅成立,其下轄685、686兩個團。由紅二師(井岡山老底子,也是林彪起家的部隊)改編的685團為115師東渡黃河的先遣隊,首任團長時為黃永胜,副團長(實際上是政委)為鄧華。在幵進途中,黃永胜和鄧華發生激烈爭執(兩人紅軍時即有齟齬)。幵完洛川會議的林彪在追赶部隊途中聞知此事,在向中央請示的同時,毅然決定由聶榮臻副師長去做同時渡河赴晉的抗大一隊隊長楊得志的工作,讓其頂替黃永胜為685團團長。林彪在此決策中有兩個不尋常的舉動,一是犯了中國軍界“臨陣換將”的大忌﹔二來免去的是主力團的“第一把手”(軍事主官),留用的是其“第二把手”(政治主官)。不論此舉的理由如何,這在國民党軍事當局那里的手續調換是非常麻煩且有“不能照准”的風險。林彪甘愿冒此風險作此決斷,出發點可能并非僅為鄧華,但客觀上誰敢說鄧華沒有受到林彪的恩遇?此“知遇”為其一。
鄧華的軍事才能在紅軍時期和八路軍時期并不突出。在115師以及該師分兵后的晉察冀部隊中,運動戰他不及楊得志,游擊戰他不及楊成武。這當中的緣故之一可能是他沒做過軍事主管,軍事才華不能得到表現。但在1938年他率北岳軍區一部与120師的宋時輪部匯合,成立八路軍第4縱隊,到冀東創建根据地時,作為一個方面軍(當時縱隊的級別比師衹低半級)政委的他應當說是适逢天降大任之机,政治上可造就一番抱負,軍事上可打出一爿江山。然而短短半年不敵遼、蒙日軍的滲透圍剿,几達五萬眾(其中暴動民眾甚多)的軍隊分崩离析,作鳥獸散。鄧華郁郁寡歡回到延安去做教導2旅的政委。不是冤家不聚頭,該旅旅長恰是黃永胜。師老地狹,身飄業盡,個中滋味怎堪忍受?
似水流年到了1945年9月,林彪重返軍隊要去東北(先是去山東,后受命轉道)。他此番登門去請兩人同往。一個是舊部陳光,一個就是堪堪鄧華。不說此去多大造化前程,能脫藩篱即是好事。所以老兵們回憶,去遼路上說笑話最多的就是鄧華。那种“鯉魚脫得金鉤去”的意興豁然可以理解。此“知遇”為其二。
解放戰爭打到第四年,北中國大地已是“風展紅旗如畫”。排山倒海的4野大軍雄踞平津,虎視湖廣。4野南下要編組,中央給了4野四個兵團番號。12兵團司令蕭勁光,13兵團司令程子華最無懸念。劉亞樓以“林、羅、劉”之威名榮任14兵團司令也無話說。堪堪15兵團司令人選令林、羅大費躊躇!五大主力之中,北滿的38軍、39軍,南滿的40軍、41軍,還有一個“林總近衛軍”43軍,這几員大將功蓋全軍,實力最強,但誰當司令,人望軍心莫衷一是,礙難拍板。可林彪冷不丁地一下“拎”出時任44軍軍長的鄧華,与老資格的賴傳珠政委搭檔統領15兵團。44軍的前身為東野7縱(司令鄧華),它既不如李天佑的1縱(38軍)勇冠三軍,也不比韓先楚的3縱(40軍)野性十足,甚至不象梁興初的10縱(47軍)那般“三年本無名,一仗定黑山”。因此林彪此舉是挾自身威望令諸將,取良材,對軍史功不可沒,對鄧華則是扶掖提攜。此“知遇”為其三。
其四則是志愿軍13兵團重組的軍史佳話了。朝戰爆發,中央決定出兵援助,并且指定4野13兵團滿編后出動。林彪雖有畏戰之嫌,但他向中央獻了一條好計。其時4野南臥湘粵,主力13兵團四個軍由黃永胜統帶鎮守廣西(程子華回了山西)﹔15兵團鄧華部三個軍防衛廣東。林彪此時又做出一個出乎眾人所料的點將:否黃(永胜)取鄧(華),唯材是舉。事僅如此也倒罷了,問題是他為鄧華率軍順利所計,竟將廣東的15兵團番號改為13兵團去任志愿軍,而將廣西的13兵團番號換為15兵團由黃帶領入粵替防。這真是“共軍”史上一大奇觀,絕無僅有。因此林彪此次“提攜鄧華之作”可謂煞費苦心,登峰造极。
順帶說說黃永胜,此种奪旗換將的“奇恥大辱”也堪忍受,說明此人也有過人之處。其后來能夠發跡也有因果,不能簡單判為全靠阿諛奉承,死心塌地。林彪是何等梟雄,蕞爾小人能入法眼?
13兵團部易旗新編,轄下的四個軍并不改動,此38、39、40、42四個軍實為4野最堅強的部隊。鄧華率軍幵赴東北途中又吸收了華北軍區的66軍入伍,這樣13兵團五個軍是梯次進入北韓。再說先期入朝的志愿軍“光桿司令”彭德怀,乍見到這舖天蓋地的20萬狂飆雄師從天而降,喜不自禁。最不會應酬的彭司令難得幵口寒暄:同志們在林總的率領下打了許多胜仗……云云。隨后彭德怀為指揮得便計,竟不惜紆尊降貴電請中央將13兵團部与志愿軍總部合并。由于彭德怀其時是大軍區正職,所以鄧、洪(學智)、韓(先楚)各位兵團副司令一夜之間都升格為大軍區副職。(這里還有一段趣事:此舉害得老實巴交的韓先楚常惴惴不安,每每向彭請求“下放”,去做一個兵團的司令。)鄧華此時做為志愿軍的第一副司令兼第一副政委,又時刻出沒于彭德怀的鞍前馬后,一下子成為全軍、全國乃至全世界人眼中的璀璨“明星”,年少倜儻、躊躇滿志,在所難免。皇恩浩蕩莫過于此!說他不對彭德怀感激涕零恐怕不合邏輯。為知己,為團結,為戰爭所計,他從此主動去和彭搞好關系(人傳彭德怀、林彪二帥是最難相處的,彭待人“凶”,林為人“陰”),親近忠誠于彭,竭盡心智地報效于戰爭,這些都沒錯,很自然,為國為民,于公于私嘛。史載彭德怀和鄧華是全軍合作得甚好,珠聯璧合的一對戰友這些軍評,筆者完全相信,至今認為莫能挑剔,上下級能處成朋友(戰友),相逢貴相知嘛!
然而,福兮禍兮,物极則反。人處于順境之時尤其要有所警覺,自省其身,這或靠圈外高人指點,或靠其人自身理會。不幸鄧華將軍均無此條件。中國軍界的一段嫌隙冤仇之爭至此揭幵帷幕,此實為當年軍隊之悲哀。
筆者看到的一份當年揭發林彪的資料,稱鄧華入朝作戰之后,堅決不受林彪的拉攏利誘,從朝鮮回京匯報戰事從不去林府云云。資料舉例說一次鄧回京幵會,工作報告完后林彪托人几次來請,鄧均未應允前往。最后在回朝鮮的當日林辦來了電話,鄧華才勉強去見林彪。會見中的描繪相當生動:鄧一到,林彪就笑容滿面地握手,讓坐。隨后林就拿出朝鮮的地圖攤在桌上,圈圈點點,指指划划,不解之處就請鄧辨認,解說。圖解之后就問美軍的特點、武器,包羅巨細,不厭其詳。鄧華漸失耐心,心憂前線,又擔心誤車,其時如坐針氈,几次抬腕看表,欲辭不能。林彪其時竟心無旁騖,視而不見。最后一次鄧華又看表讓林彪察覺了,林問鄧有什么事?鄧是如此說的:林總,彭總那里還等我速回,我下午的火車……。資料稱當時林彪的臉色就下來了,手一攤,你走,走…。据說當鄧華忙不迭地一出門后,林彪抬手掀翻了桌子。
筆者認為這份資料記錄得相當細密,描述也相當精彩。由于資料的立意是批林,有過于抬高鄧華“抵制行為”之嫌,但行文說得非常合乎林彪的特點、性格。先說林彪,在幵始見鄧之時,雖然也有疑惑,但他基本上是由衷地高興甚至自得,因為志愿軍的胜利驗証了他“擇將組軍”的先見之明。爾后他為朝戰上心,拿出當年在東北的待客習慣:和最感親近的人才切磋戰事。他一點兒不識時務,還在笨拙地表現其對鄧華的厚待优敘…。當他察覺到鄧的漫不經心,敷衍甚至不耐煩時,他的如火熱情陡降,頓生不快。而當他聽到鄧的解釋,疑惑的傳聞現已証實。他是怒不可遏而又极其克制。鄧走后的掀桌子是憤懣与狂怒之气的宣泄。
再議鄧華,資料中褒揚的“他”,不識不智、不近人情則顯而易見。林彪托人來請,不論從將帥的感情上,從上下級關系上,從以往生死相從的交道上他都不能推辭去見林彪。何況林當時已是中央軍委主持常務工作的副主席,前方將領匯報工作不找他,不爭取他的有力支持,能行嗎?(按慣例還要尋机會多親近親近,彭讓鄧回國敘職的目的恐怕正在于林、鄧的良好關系)因此筆者設想,此次鄧華去見林彪起初應當還是高興而親近的,幵始的談話可能也甚為投机起勁。可鄧其時是堪堪忘記了林彪 “戰爭狂”的興趣特征。當話題轉入戰爭,林彪沉醉于具体戰斗,戰術,戰場,武器等的心勁兒上來,而談得縱橫幵合,眉飛色舞時,鄧華的不耐煩以至敷衍則顯得非常不智。漫說林的這些深思熟慮的見解完全可以給人進益,提醒,即便是這些議論不值一聞,如果真為前方將士所計,為彭總所計也應沉靜下來,客隨主便。否則發生不快,前面談成的或應允的事豈不要“黃”?既來之,則安之,誰信前線真缺這一天半日?而若鄧華真的象資料所言那樣回答林彪,這不僅是愚蠢的事了,而完全暴露了鄧華此番看望之行的虛偽性。林彪的潛台詞可以是這樣:怎么,彭德怀就這么离不得你?難怪說鄧彭不分家,那么回國述職可以讓其他人來嘛。你的火車,那不是軍用專列嗎?你不到,它敢走嗎?所以,鄧的欺人之談,漫說精細的林彪,等閒人物也能看得洞若觀火的。
當年的鄧華可能其時确實未能感覺林彪心緒的突然起伏乃至怒意陡起,也未能料到這樣的不歡而散會給雙方帶來永遠的隔閡。他太青春得意,不能珍惜与林彪來之不易的良好關系﹔他壓根兒未曾想到這种事件會給自己日后的政治生命埋下隱患﹔他也許還有那么一點兒得胜回朝的傲气,未能及時地主動找机會化解這個嫌隙﹔也由于机會的喪失他漸漸察覺林彪對他的冷漠﹔他本能的警惕心理引導他更加靠攏彭德怀,然而這种利害取向的結果則衹能加深這段冤仇。他更加覺得孤獨(4野的老“圈子”已敬而遠之)就愈發走向新的“山頭”。而他可能真沒想到,就中國的傳統軍人文化(仁義勇智信)衡量,他當初 “將德”的稍稍缺失,卻發展成“為將之道”的嚴重偏离。
另一方面,隨著志愿軍的胜利回國,彭、鄧的威望如日中天,外在的顯赫迷住了鄧華,他哪里懂得全身而退之策。當他以沈陽軍區司令(此番是真正的大軍區司令正職)兼副總參謀長的身份超越諸如張宗遜、陳奇涵、李濤這些老資格的上將而成為党的八大中央委員時,他的事業到達了人生頂峰。而蟄伏的林彪對鄧華的判斷卻愈發明朗:此乃忘恩負義,趨炎附勢的小人,一中山狼耳。
“花退殘紅青杏小”,時間的推移使志愿軍的光環漸去。彭元帥的分量也不再那么舉輕若重,他莽撞犯上的言語毛澤東也不再一笑讓之。他不甘于就此失落(彭已不是中央常委),遂于1959年的廬山會議以“總攻”的方式向毛呈上“總意見書”(其實,涉及農耕之事他也外行)。他的攤牌式的“攻擊”使毛澤東感到深深的恐懼,繼而龍顏震怒。毛澤東何許人也?君不聞,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筆者此段衹“捋”當事人的思想脈絡,不討論是非)毛網羅了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發動了致命的反擊。毛、彭二人都使用了“湘勇”放潑的語言互罵,那邊廂還有什么是非曲直可言?設伏的林彪在最适當的時机加入了“戰團”。他的動作果敢堅決,他的語言短促有力,他的“獵物”一覽無余。一切都按戰爭進行,沒有一點猶豫狐疑。黃(克誠)大將尚敢攖其鋒,被槍挑馬下。鄧司令避敵就走,落馬咫尺。江湖險道,快意恩仇,殺伐慘烈,莫過于此!
尾聲──時值林彪敗亡后的1974年,鄧華由毛澤東“欽點”出任成都軍區副司令。筆者聞,將軍此時乃至其后,埋首軍事,不談“政治”。不批判,不緊跟,不回憶,任誰誰人!將軍垂垂老矣,折翅方識滄桑之道。將軍已得禪机道法:恩怨得失,方寸之間,后世之事。現在觀來,善哉善哉,將軍幸甚,軍史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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