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回眸:甲午战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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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冀 城 于 September 28, 2002 23:41:21:

百年回眸:甲午战争(三)
冀 城

十、黄海海战

  早在几路日军逼近平壤的同时,日本海军按照大本营的作战大方针,也在极力寻求与北洋海军主力决战。在大同江外海面,日本海军集中了十二艘军舰,包括其全都精华,即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松岛、千代田、严岛、桥立等八艘五千马力以上的主力舰和巡洋舰。

  本来,李鸿章认为北洋海军快舰过少,不宜出外海与日本争夺制海权,因而采取保证近海防御的方针,保持威慑力,使日本不敢轻易进犯渤海湾和中国海防线。李鸿章深为了解战争双方的力量优势所在,采取这一策略是合理的。但是,这与当时朝野上下激昂的抗战情绪很不协调,李鸿章、丁汝昌等屡遭抨击,朝廷甚至下旨严令李鸿章撤换丁汝昌。后来,由于叶志超心怯,担心驻朝清军力量单薄,屡次电请李鸿章增兵,特别强调保护平壤的后路——安州。李鸿章见朝鲜局势越来越紧张,而各省的援军又遥遥无期,只得一面告诫叶志超“仍督同各军镇静严守,勿涉张皇”,一面调用驻守旅大的主力部队——刘盛休的铭军由海路增援安州,同时命丁汝昌率北洋舰队主力护航。

  九月十五日上午,北洋舰队的主力,计军舰十艘,附属舰八艘,在丁汝昌率领下到达大连湾,等候运兵船装载陆军及辎重。十六日凌晨一时,铭军的十个营共四千人分乘五艘运兵船,由北洋舰队护送,向鸭绿江口的大东沟进发。十六日中午,舰队抵达大东沟,到次日早晨,军队全都登陆。十七日上午八时,旗舰定远上挂出龙旗开始返航,同时进行上午常操。舰上的美籍海员马吉芬写道:“自午前九钟起,各舰犹施行战斗操练一小时,炮手并复习射击不辍。舰员中,水兵等尤为活泼,渴欲与敌决一快战,以雪广乙、高升之耻。士气旺盛,莫可名状。”十时半,操练结束,各舰准备午饭。

  十一时许,北洋舰队突然发现西南方向海面上有几簇黑烟,丁汝昌登上甲板了望,判定为日本舰队。于是立即命令各舰升火、实弹,准备战斗。霎时,战斗喇叭长鸣,响彻全舰队;各舰的烟囱都吐出浓烟,轮机兵将机室隔绝,进行强压通风,储蓄饱满火力和汽力,以备战斗行动。马吉芬写道:“中日启衅之后,我舰队员无不锐意备战。有鉴丰岛一役济远、广乙之覆辙,各舰皆将舢舨解除,意在表示军舰之命运即乘员之命运,舰存与存,舰亡与亡。此外,与战斗无益之木器、索具、玻璃等项,悉行除去无余。各舰皆涂以深灰色,沿舱面要部周围积置沙袋,高可三、四英尺。通气管及通风筒咸置之舱内,窗户与防水门概为锁闭。凡有乘员俱就战斗部署,战斗喇叭余响未尽,而战斗准备业已整然。”

  当北洋舰队演习常操的时候,日本联合舰队的十二艘军舰,也正在向大东沟方向搜索敌舰,并在航行中进行操练。十一时半,吉野先发现两缕黑烟,继而遥见三、四缕,于是判断为北洋舰队,发出信号“东北方向发现三艘以上敌舰”。联合舰队司令伊东佑亨见到信号,立即传令改为鱼贯纵阵。于是,第一游击队居前,本队六舰继后,西京丸和赤城移至本队左侧,作为非战斗行列。双方舰队距离越来越近,在日本军舰上用望远镜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中国军舰上“两臂裸露而呈浅黑色的壮士,一伙一伙地伫立在大炮旁,正准备着这场你死我活的决战”。伊东佑亨见北洋舰队阵势严整,怕士兵临战畏惧,特别下令准许“随意吸烟,以安定心神”。

  此时,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右翼总兵刘步蟾、德国籍总教习汉纳根都登上旗舰定远号的舰桥,一面密切注视日舰动向,一面商讨对策。到了十二时二十分,迎面驶来的日舰逐渐接近,已经能清晰地分辨出十二艘军舰。丁汝昌见来势凶猛,觉得不可掉以轻心,为了发挥各舰舰首主炮的威力,他下令把阵形改为犄角雁行小队阵。此阵的要点是:每一小队中前舰为队长,其僚舰位于右后四十五度线上,相距四百码,各小队间距一千二百码。同时,丁汝昌还向各舰管带发出以下指令:㈠各小队姊妹舰协同行动,互相援助;㈡始终以舰首向敌,发挥重炮威力;㈢全队尽可能集中,随同旗舰运动。“因日舰船炮皆快,我军必须整队攻击,万不可离,免被敌人所算。”具体分队情况是:旗舰定远和镇远两艘巨舰居中,为第一队;致远、靖远为第二队在左;经远、来远为第三队居右;济远、广甲为第四队在左,超勇、扬威为第五队在右。由于两翼的第四、第五小队舰速较慢,所以变阵后的舰队形成一个扁V字形,向日舰的一字阵拦腰冲去。

  日本海军根据舰速快、舷侧速射炮多的特点,一直视单纵阵为制胜法宝。此时日舰见到北洋舰队的阵形,决定避开定远和镇远两艘巨舰,以快速的第一游击队先攻击敌人最薄弱的右翼。于是,行驶在一字阵前部的第一游击队由八节航速加速至十节,并向右转舵,渐渐地与本队拉开了距离。这样,一字阵就断为前后两截。

  北洋舰队仍保持八节的航速,并将扁V字形展开,以便各舰首炮都能轰击敌舰。

  中午十二时五十分,双方舰队接近至五千三百米时,北洋舰队旗舰定远首先开炮。据高千穗舰记载:“定远的炮座吐出一团白烟,轰然一声巨响,其三十公分半的巨弹冲开烟雾,飞过日舰头顶,落在驶在最前面的吉野舰侧一百米处,海水顿时腾高数丈。”定远的第一炮,也是全队发动进攻的信号,“是为黄海海战第一炮声,盖此炮声唤起三军士气也。”⑥

  十秒钟后,镇远舰也发出炮弹,紧接着,北洋舰队各舰一齐发炮轰击。三分钟后,日本旗舰松岛也开始发炮还击。刹时间,双方各舰百炮一齐怒放,硝烟弥漫,海水沸腾。

  开战之初,双方舰队总的力量对比如下:

   火炮(其中速射炮) 鱼雷发射管 总排水量 总兵力  平均航速
日舰 273(192)   36  40849 3500 16.4
清舰 180(27)    27  34496 2000 15.1

  其中,日本第一游击队平均航速达19.4节。当时速射炮的发射速度是原后膛炮的六倍,由此计算,日本舰队的火力实际上相当于北洋舰队的三倍。

  依航行次序,日舰配备情况如下:

舰名  舰长    排水量  速度(节) 主要火炮(门) 鱼雷

第一游击队:
吉野  河原要一  4225 22.5 15公分速射 4  5
                    12公分速射 8
高千穗 野村贞   3709 18.0 26公分   2  4
                    15公分速射 6
秋津洲 上村彦之丞 3150 19.0 15公分速射 4  4
                    12公分速射 6
浪速  东乡平八郎 3709 18.0 26公分   2  4
                    15公分速射 6

本队第一群阵:
松岛  尾本知道  4278 16.0 32公分   1  4
                    12公分速射 12
千代田 田内正敏  2439 19.0 12公分速射 10 3
严岛  横尾道立  4278 16.0 32公分   1  4
                    12公分速射 11

本队第二群阵:
桥立  日高壮之承 4278 16.0 32公分   1  4
                    12公分速射 12
比睿  樱井规矩之 2284 13.5 17公分   2  2
    左右              15公分速射 6
扶桑  新井有贯  3777 13.0 28公分   4  2
                    15公分速射 4

本队左侧:
西京丸 鹿野勇之进 4100 15.0 12公分速射 4
赤城  坂元八郎太  622 10.3 12公分速射 4


  北洋舰队的12艘军舰配备情况如下:

舰名  舰长    排水量  速度(节) 主要火炮(门) 鱼雷

定远  刘步蟾   7335 14.5 30.5公分 4  3
                    15公分   2
镇远  林泰曾   7335 14.5 30.5公分 4  3
                    15公分   2
经远  林永升   2900 15.5 21公分   2  4
                    15公分   2
来远  丘宝仁   2900 15.5 21公分   2  4
                    15公分   2
致远  邓世昌   2300 18.0 21公分   3  4
                    15公分   2
靖远  叶祖圭   2300 18.0 21公分   3  4
                    15公分   2
济远  方伯谦   2300 15.0 21公分   2  4
                    15公分   1
平远  李和    2100 11.0 26公分   1  1
                    15公分   2
超勇  黄建勋   1350 15.0 25公分   2
扬威  林履中   1350 15.0 25公分   2
广甲  吴敬荣   1296 14.0 15公分   2
广丙  程璧光   1030 15.0 12公分   3

  另外六艘舰艇为炮舰镇南、镇中和鱼雷艇福龙、左一、右二、右三。

  海战打响后,日舰第一游击队见北洋舰队来势凶猛,特别是“畏定、镇二舰甚于虎豹”,所以一面发炮一面加速从定远、镇远二舰前面夺路而行,直扑北洋舰队的薄弱右翼超勇、扬威二舰。吉野、高千穗、秋津洲和浪速四舰集中火力猛攻,超勇和扬威竭力抗击,日舰多处受伤。但舰龄达十三年以上的超勇、扬威毕竟不敌号称“帝国精锐”的第一游击队,下午一时二十分,一颗炮弹穿入超勇舱内,引起大火,刹那间,黑烟遮蔽全船,但其前炮仍不断发射。扬威也在同时起火。到二时二十三分,超勇难以支持,右舷倾斜,海水淹没甲板。管带黄建勋落水后,鱼雷艇“左一”驶近,抛出长绳相救,但他拒绝救助,不久沉没在海水中。扬威也受重伤,各炮已不能转动,在日舰轮番轰击下,不得不驶离战场,但又搁浅。林履中登台一望,奋然蹈海,随波而没。

  在第一游击队开始炮击超勇、扬威的同时,以旗舰松岛为首的日舰本队也到达定远舰的正前方,双方展开了猛烈的炮击。十二时五十三分,松岛的一颗炮弹击中定远的桅杆,正在舰桥上督战的丁汝昌被震落到甲板上,身受重伤。定远管带刘步蟾当即代为督战,指挥战舰不断变换方位,使日舰不能瞄准定位。此时,松岛也成了北洋舰队的炮火集中打击的目标,十二时五十五分,一颗炮弹击坏松岛的三十二公分主炮塔,松岛见定、镇二舰炮火强大,急忙率本队转舵向左,加速驶避。北洋舰队也全队随之向右转舵,继续以舰首指向日舰。而位于日舰本队后半部的比睿等舰,因速度迟缓,远远落在后面。这样,本队便被拦腰截为两段,形势大为不利。

  北洋舰队抓住时机发动猛攻,各舰以右翼炮轰击松岛等前队,又以左翼炮轰击后面的三舰。一时四分,松岛的七号炮位被定远击毁,而比睿已被靖远赶上,相距仅七百米。比睿见情势紧急,向右急转弯,试图从靖远和定远之间穿过,与本队会合。然而,比睿立即遭到北洋舰队的包围,炮弹从四面飞来,伤亡严重。靖远见状遂停止炮击,携带步枪的突击队排列在甲板上,准备靠近比睿,将其俘虏。在危急中,比睿的速射炮拼命发射,五分钟内发射了一千五百多发,使靖远难以靠近。定远见此情形,从右后方发炮轰击。比睿被其三十公分半巨弹击中,下甲板后部全部毁坏,舰上十九人当场炸死。顷刻间,烈火腾空,舰艇失去战斗力。一时五十五分,比睿逃出北洋舰队的炮火网,并挂出“本舰火灾退出战列”的信号,向南驶离。

  位于本队左侧的赤城舰,速度更为迟缓,落在最后。比睿驶离后,赤城孤立无助,完全暴露在北洋舰队左翼的炮火下,中弹累累。一时二十分,定远后部的十五公分炮弹击中赤城舰桥,一号炮手、二号炮手及两名水兵中弹身亡,正在看海图的坂元舰长被弹片击中头部,鲜血染红了海图。坂元死后,赤城仍不断中弹,舰上军官几乎非死即伤,势难支持,便转舵向南驶离。来远在后尾追,连连发炮,先击倒大樯,又中舰桥,代理舰长也受了伤。到下午二时半,赤城总算逃离作战海域。

  海战的第一阶段,北洋舰队二舰被击沉,日本舰队二舰重伤,失去战斗能力而退出战斗队列。

  下午二时半,平远、广丙两舰以及福龙、左一两艘鱼雷舰加入战斗。当时日舰比睿、赤城刚刚逃出战区,西京丸的右舷随即暴露在北洋舰队前方,立即遭到平远、广丙等北洋舰队各舰炮火的猛烈轰击。其舵机遭到损坏,只能靠人力舵勉强航行。不久,右舷又中一弹,立即出现裂缝,渗进海水。二时五十五分,鱼雷艇福龙见西京丸受伤,便驶近施放鱼雷。因两舰距离很近,西京丸已躲避不及。正在舰上督战的海军大臣桦山资纪中将见此情景,惊呼:“我事毕矣!”其他将校也相对默然。但是因为距离太近,鱼雷从舰下穿过,未能触发,西京丸得以保全,向南驶离战场。平远、广丙又转而攻击日舰本队。当平远驶近松岛二千二百米时,突然发射二十六公分炮弹,击中松岛的中央水雷室,四名鱼雷发射手中弹身亡。松岛也发炮还击,炸毁了平远的二十六公分主炮,并引起火灾。平远见势不敌,转舵驶避,广丙也随后驶离。

  此时,日本舰队还剩九舰,与北洋舰队的八舰相对。第一游击队已经迂回到北洋舰队的背后,与本队策应夹攻,使北洋舰队首尾难以相顾。日舰更以排炮击毁定远的信号装置,使其指挥失灵。北洋舰队诸小队只能各自为战,队形凌乱不整,但士气未减。丁汝昌负重伤不能站立,裹伤后始终坐在甲板上激励将士。

  三时四分,定远舰腹忽中一炮,猛烈的火焰从炸开的洞口喷出,定远忙集中人力灭火,攻势转弱而火势不减。日舰第一游击队趁机驶近攻击。镇远、致远见此情形,急速向旗舰靠拢,迎战日舰。定远的火灾终于得以扑灭,但致远舰却中弹累累。下午三时二十分,数颗榴弹同时命中其水线,并引起鱼雷发射管内的一颗鱼雷爆炸,右舷随即倾斜。关键时刻,致远舰因缺乏堵塞水门的橡皮,未能阻止大量海水从裂缝涌入。据美籍海员马吉芬记载:“不转瞬间,该舰即向一方倾斜。最以勇敢著称之邓舰长世昌,早经觉悟已迫于最期,能破敌一舰,斯可以洁此生,故毅然决然出于杀身成仁之举。第敌舰所发巨弹有如雨霰,加之自舰倾斜已甚,致功业成之际遽尔颠覆,舰首先行下沉,推进器直现于空中,犹在旋转不已。惜哉,壮哉!”邓世昌落水后,拒绝接受救生圈,鱼雷艇左一也来救助,亦不应。其爱犬凫到身边衔其臂,被他用力按入水中,自己也随之没于波涛中。全舰二百五十余名中外官兵,除七人获救外,全部葬身大海。

  致远沉没后,位于北洋舰队左翼外侧的济远、广甲二舰就变得孤立于本队了。开战后,济远数次中炮,伤亡十余人,管带方伯谦便挂出“本舰重伤”信号。后来,他看见致远沉没,连忙转舵向西驶离战区,于半夜二时许回到旅顺港。广甲管带吴敬荣见济远西驶,也随之而逃,半夜驶至大连湾外时,慌不择路,船底触礁搁浅。吴敬荣弃船登岸,两天后广甲被日舰驶近击毁。战后,李鸿章奏请严厉惩办逃将,九月二十三日,军机处电寄谕旨:方伯谦军前正法,吴敬荣革职留任。次日拂晓,方伯谦被押至旅顺黄金山下斩首。

  济远、广甲逃离后,第一游击队死死咬住经远一舰,四面围攻。经远以一抵四,并无畏惧,拒战良久。激战中,管带林永升中弹身亡,大副、二副也相继中炮阵亡,经远水兵在没有指挥官的情况下仍然坚持作战。此时,四艘日舰逼近到二千米以内,用速射炮实施近距离打击,终于将经远击沉。全舰二百七十余人中,除十六人获救生还外,其余全部遇难。

  海战的第二阶段,北洋舰队二主力舰沉没、二舰逃走,只剩下定远、镇远、靖远、来远四艘主力舰;日本舰队一舰重伤逃脱,尚有九艘战舰。日本方面跃居绝对优势。

  日舰及时调整策略,以本队集中对付定远和镇远,第一游击队则合力进攻靖远和来远。其意在使北洋舰队彼此不能相顾,争取先击沉较弱的靖远和来远,然后全军围攻两艘巨舰。靖远和来远在四舰围攻下,临时结成一队,以寡敌众,苦战多时。不久,来远中弹二百多颗,靖远也中弹一百多,二舰遂相随冲出重围,西驶至大鹿岛附近,占据有利地形,背靠浅滩,用舰首重炮对敌。第一游击队赶来后,因失地利,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发炮,失去四面围攻的优势。二舰趁机抓紧时间灭火修补。

  在原作战海域,定远和镇远面对松岛为首的五舰激战不已。定远、镇远是当时世界各国海军中罕见的铁甲巨舰,日军必欲将之击毁以全其功。是时,每舰致伤都有千余处,多次火灾。日舰记载:“定远、镇远二舰顽强不屈,奋力与我抗争一步亦不稍退。我本队舍其他各舰不顾,举全部五舰之力量合围两舰,在榴霰弹的倾注下,再三引起火灾。定远甲板部位起火,烈焰汹腾,几乎延烧全舰。镇远前甲板殆乎形成绝命大火,将领集合士兵灭火,虽弹丸如雨,仍欣然从事,在九死一生中毅然将火扑灭。”日舰甚至用望远镜看到,镇远舰上有一名军官正在“泰然自若地拍摄战斗照片”。马吉芬说:“我目睹之两铁甲舰,虽常为敌弹所掠,但两舰水兵迄未屈挠,奋斗到底。”

  三时半,当定远与日本旗舰松岛相距二千米时,定远发出的三十公分半巨弹命中松岛,轰然爆炸,击毁第四号速射炮,其左舷炮架全部破坏,并引起堆积在甲板上的弹药爆炸。松岛舰长尾本知道后来报告说:“刹那间,如百电千雷崩裂,发出绝寰巨响。俄而,剧烈震荡,舰体倾斜,烈火焰焰焦天,白烟茫茫蔽海。死尸纷纷,或飞坠海底,或散乱甲板,骨碎血溢,异臭扑鼻。须臾,烈火吞没舰体,浓烟蔽空,状至危急。虽全舰尽力灭火,轻重伤者皆跃起抢救,但海风甚猛,火势不衰,宛然一大火海。”死伤官兵达一百一十三人,占定员的百分之三十二。舰队司令伊东佑亨见情况紧急,下令以军乐队补充炮手,并亲自指挥灭火。到下午四时十分,大火终于被扑灭,但舰上的设施已摧毁殆尽,失去了作为旗舰的指挥和作战能力。于是松岛发出“各舰随意运动”的信号,然后竭力摆脱定远、镇远二舰,向东南逃避。本队的其他四舰见状,也随之逃走。

  在海战的第三阶段,北洋舰队的两艘巨舰发挥重炮重甲的优势,重伤日舰,反被动为主动,日舰见势不敌而退却。

  日舰本队转舵南遁后,定远、镇远二舰在后紧追不舍。双方近至二、三海里时,日舰不得已回头再战,猛烈的炮战在此时达到最高潮。激烈的炮火中,日舰损失严重,各舰都已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下午五时许,靖远、来远修补完毕,恢复了战斗力,前来归队。同时平远、广丙及炮舰镇南、镇中,鱼雷艇福龙、左一、右二、右三都奉命出港会合,北洋舰队声势大振。五时半,伊东佑亨见本队各舰多已受伤,无力再战,而北洋舰队集合各舰,愈战愈奋,便再次发出“停止战斗”的信号,不等第一游击队来会合,就继续向南驶逃,北洋舰队定、镇、靖、来、平、丙六舰在后尾追。北洋舰队速力不及,日舰开足马力,渐渐逃远。北洋舰队便停止追击,转舵驶向旅顺。历时近五小时的中日黄海海战至此结束。

  黄海海战是世界上第一次蒸气动力战舰的大规模战役,其规模之大,战斗之激烈,时间之久,在世界海战史上罕见,影响也非常深远。这次中日海军的主力决战的结果,日舰西京丸被击毁,几乎沉没;吉野、比睿、赤城受重伤;松岛丧失了战斗力,其他各舰也多受重创。北洋舰队致远、经远、超勇、扬威沉没,广甲逃脱后搁浅被毁,其余各舰皆受重伤。两相比较,中国方面的损失较为严重。战后,北洋海军将领及时反思,总结出几个主要问题:迎敌阵式一成不变;舰速迟缓,军械老化,弹药质量差;舰船单纯依赖进口;将领勇怯不同,致使战斗队形不整。“勇者过勇,不待号令而争先;怯者过怯,不守号令而退后。此阵之所以不齐,队之所以不振也。”⑦

  平壤战役和黄海海战的消息传出,国际舆论为之一变。英国《泰晤士》报在战争爆发初期曾说:“战争之胜利必归于中国。中国强大之海军可阻止日本军队之运送船,并在同日本之海战中制胜。”而到九月三十日,《泰晤士》报再发社论,说英国决不会再想到“中国的友谊是值得培植的。更用不着因为要得到它的友谊,去迁就它的虚荣心。关于中国的潜力以及中国迷梦已醒之类的神话,已经被这次战争完全澄清了。中国是一盘散沙,它只有通过外力才有可能打起精神和组织起来。”一向关心这场战争的俄国报纸评论说:“日本所以兴起战端之近因,非惧于中国或俄国占领朝鲜,而完全在于向世界表明:日本为文明国中一充分成熟者而排除外邦之控制,谋国权之伸张,以保全国家之威严。换言之,无非日本于最近半个世纪艰苦奋勉于文明事业,今者接受合格之检验。日本发现舍弃战争不能以其他方法可以达到此目的。故此次与中国之冲突,与其说非策略之战争,莫如称之为发达之战争。”

十一、辽东鏖兵

  平壤、黄海两战后,李鸿章引咎自责,清政府下谕给予“拔去三眼花翎,褫去黄马褂”的薄惩,并希望他能够“力图振作,以赎前愆”。同时,朝廷仍不顾实力,决计重兵严守鸭绿江与渤海湾,兼顾沈阳、北京,并把更多的部队继续调往东北,以图保全东三省,进而收复朝鲜。北洋海军则据守威海卫,加紧修理受伤舰只,准备赴旅顺口助守。九月下旬,清政府任命淮军提督宋庆、满洲镶黄旗依克唐阿将军为统帅,会合平壤撤退的部队共八十一个营三万余人、大炮九十多门,沿鸭绿江布防十多里。对于辽东地区的海防,清政府自恃有经营十几年、投资数百万元的大型现代化要塞旅顺、大连,所以又抽调旅大陆军防御的主力部队——毅军和铭军,去充实鸭绿江防线。这样,旅大地区仅剩下三十多个营的部队,并且有一半是新兵,防务体系受到破坏。虽然北洋舰队连夜修竣受伤的军舰,于十月十八日开始出巡旅顺口,但对于旅顺后路的防守仍然无暇顾及。

  日本第一军攻占平壤后,集结了约三万兵力,经过短时间的休整,于九月二十四日开始向义州方向进发。十月二十二日第一军主力在义州集结完毕。从历史上看,日军只在一五九二年“文禄之役”时,丰臣秀吉占领过平壤,再往北就从未到达过了。所以,第一军司令山县有朋到达鸭绿江后,豪情万丈,挥毫书七绝一首以言其志:

    对峙两军今如何?战声恰似迅雷过。
    奉天城外三更雪,百万精兵渡大河。

  鸭绿江防线太长,防不胜防。清军在布置鸭绿江防线期间,曾多次侦探日军的行动,一些朝鲜老百姓也常常过江偷送情报。但是,日军为迷惑对方,故意制造了许多假象。面对纷至沓来的报告,清军觉得扑朔迷离,莫衷一是。虽然清军防守人数与日军相当,但战线太长,兵力非常分散。十月二十四日,日军选择清军防守的薄弱地段猛攻,清军虽奋力抵抗,但寡不敌众,至二十七日,鸭绿江防线全线崩溃,日军攻入中国本土,在辽东开始与清军展开逐城争夺战。

  日军在辽东战场的战略目标是辽阳、奉天(沈阳)。突破鸭绿江防线后,日军分兵两路,分别向北、东两个方向进攻,凤凰城、岫岩等地相继为日军占领。清军且战且退,同时组织第二条防线。至十一月中旬,清军在辽阳东路东起赛马集、西至摩天岭,又构成了一道一百五十里长的新防线。由聂士成率领的盛军驻守辽东第一险要——摩天岭,依据险要山势,堵住日军北进辽沈的通道。驻守赛马集的清军由依克唐阿率领,负责牵制东进日军的兵力,使其不敢全力进攻摩天岭。辽阳知州徐庆璋还大力发动当地民众,组织练团配合清军作战。

  清军的新防线果然奏效。十一月中旬,日军进攻赛马集和摩天岭前关的两路部队分别受阻,清军趁势两路联合反攻,日军损失严重,被迫后退。随后,清军后援陆续开到,依克唐阿与聂士成会商,决定乘机收复凤凰城。十二月十日,两路清军开始发动进攻,战至十五日,未能攻破日军阵地,退回赛马集。此后,双方又几经攻守。辽阳东路战场的拉锯争夺战共持续了四个多月,日军始终未能越过摩天岭防线。

  日军进攻辽阳东路受阻后,决定向东开辟辽阳南路通道,移主力部队进攻海城。清军趁势收复了辽阳东路的宽甸、长甸、香炉沟、金厂等地,日军退守于九连、凤凰诸城,无力再发动攻势。到来年二月,李鸿章看到渤海湾吃紧,考虑如果日军登陆直捣京津,后果将极为严重,因此调聂士成回师直隶整顿待命,清军在辽东的攻势也随之停止。

十二、金旅战役

  在组织鸭绿江战役的同时,日本又着手组织第二军,任命陆军大臣大山岩大将为司令官,在辽东半岛实施登陆作战,目标是占领旅大及辽东半岛。十月十四日,天皇亲授大山岩骏马、宝刀,为其送行。席间,第一师团长山地激昂地表示:宁可马革裹尸,不攻克北京决不返回日本。次日,军队分批登船,至朝鲜仁川附近集结,并派八重山舰测量大连湾附近海岸,寻找登陆地点。经过几次勘察、讨论,最后确定了以清军未布防的花园口为登陆点。

  在十月二十四日鸭绿江战役打响的同一天,日本第二军乘四十多艘运兵船,由海军联合舰队护送,在距大连湾西北百余公里处的花园口登陆。日本海军除了派出秋津州、浪速二舰向威海、旅顺一带监视北洋舰队行动外,其余都停泊在外海以防偷袭。日军登陆的第二天,清军即已探知,但苦于旅顺兵力单薄,辽东战场又吃紧,眼看大队日军登陆而无法分兵奔袭。日军整个行动历时半个月,二万五千名士兵全部登陆,没有遭到任何抵抗。

  十一月五日,日军抵达旅顺咽喉重镇金州,对守备的三千清军发起进攻。经过两天的激烈战斗,日军攻克金州。七日,日军分三路向大连湾进发,海军也驶赴大连湾外援助陆军作战。守备大连湾的清军情知众寡不敌,稍事抵抗便向旅顺退却。日军占领大连湾后,休整十天,准备向旅顺口发动攻势。

  旅顺口,与威海卫隔海相望,共扼渤海的门户。港口内澳水深两丈有余,可通行铁甲军舰。背面群山拱绕,犹如天然屏障。清政府在一八八○年开始设防,修建黄金山炮台。一八八五年中法战争后,清政府决定“大治水师”,花费了数百万两银,在环绕港口的各主要山峰上都修建了炮台。同时,在港湾内修建了大船坞,为北洋海军铁甲舰服务。这项浩大工程于一八九○年全部竣工,其规模为中国之冠,被称为“海军根本”。到战争之前,旅顺口已建成为中国最大的海防要塞,被各国称为“北洋精华”、“东亚第一要塞”。

  对于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日本觊觎已久,为此准备付出重大代价来攻取。第一师团长山地的副官开始准备了五百人的敢死队,山地认为不够;副官又增加五百人,他仍觉得不足;后来增至一千五百人,他才点头认可。

  十一月十七日,从花园口登陆的日本第二军除少数留守部队外,全都出动,向旅顺进逼。十九日,总兵徐邦道为先发制人,率部在旅顺北面的土城子伏击日军先头部队,清军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当天激战六个多小时,日军伤亡严重,强行突围撤走。

  土城子战斗后,日军主力陆续开到,同时与取得海军联系,要求以二十一日为总攻期,各部队联合发起进攻。徐邦道见日军逼近旅顺,决定再次主动出击。二十日下午,五千名清军分为两路,从三面围攻日军第二联队。这一次,日军依据有利地形,在高地架炮猛轰,同时日军援军也赶来助战,双方激战至黄昏,徐邦道见难以取胜,便下令撤退,日军也不追赶,等待明日的总攻。

  当时守备旅顺的清军,连同从金州和大连湾退下来的部队,总兵力有一万四千七百人,各炮台配备大小火炮七十八门。防守力量应该不算太弱,但是缺少海军的支援。北洋舰队因担心鱼雷艇夜袭,不敢在旅顺夜泊,只能在白天赴旅顺巡查,夜间返回威海。十一月十三日舰队在返回威海时,强劲的西北风将航标吹移,再加上前面的定远分水力大,将航标推向东南。随后行驶的镇远舰依照航标左侧行驶,被礁石擦伤多处,伤情严重。后虽经过一个多月的抢修,勉强补塞,但已无法出海征战。镇远管带林泰曾感到在战争的紧要关头巨舰受伤,有负重任,因而忧愤自杀。镇远与定远是姊妹舰,作战时互相依持,如今镇远受伤至此,定远势难独自作战。这样,舰队只能困守在威海港内,作为水炮台使用。

  二十一日清晨,日本联合舰队在旅顺海面配合,由陆军集中四十多门大炮逐个进攻清军炮台。经过一整天激战,日军以死伤四百二十六人的代价,全部占领了旅顺口。清军也在战斗中死伤数百人。被喻为“控制地中海的君士坦丁堡”的旅顺港一朝易守。

  旅顺口失守后,清政府查处有关官员,十几名高级将领获罪,不战而弃黄金山炮台的黄仕林等二将定斩监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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