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板頭 于 January 23, 2000 18:28:42:
阿豬流浪記之 孤獨的長跑者
我其實是完全沒有任何運動天賦的。之所以記錄下下面這
段經歷，是覺得它在自己走過的人生路程當中，扮演過一
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左右著自己的精神世界，直到今天。
（一）打不贏就跑
“你越來越不象話了，都差25分了，今天你一准遲到。”
母親一邊將中午吃的往我的書包里塞，一邊沖我吼著。我
對此已經習慣了，因為我知道不會遲到，現在我衹用20分
鐘就能跑到學校了。
离幵家，跑過小橋，跑過樹林，跑上了鐵路，，，，我背
著書包，光著腳丫子，，，
三年前，我全家和其他几家人一起，從省城下放到這里。
這“縣五、七干校”原來一直是一個勞改農場，有間小學
叫“干校小學”。我就是在那里讀的五年級。我們几個從
省城來的孩子在剛來時對周圍的孩子完全無法适應，因為
父母經常是干校的批斗對象，又因為我們任何農活也不會，
怕贓怕臭，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所以在學校經常成
為眾矢之的，老師批、點，同學笑、鬧，弄得不好就挨欺
負，哭著回家。
到了上初中時，离家最近的中學就是縣里的“城關公社五、
七中學”。從干校到學校，數鐵路的里程碑就有6公里。剛
去的時候我因為家离得遠，是住校生。其時，我已經很鄉
下的了，不怕臟不怕累，會挑能提，可還是受欺負，這回
是縣城的同學欺負鄉下來的！我跟人打架了，被打得渾身
是血，家里于是就不讓我住校了。
我越跑越快。這段鐵路已經跑了快兩年了，哪里該在枕木
間大跨一步，哪里該下到路肩上跑，我一清二楚。
記得幵始的時候，每天走路往返學校是很累人的事，有時
提前一個多小時上路仍舊遲到。為了赶快一點，于是就常
常不走路肩走枕木了。可是枕木走起來并不舒服，一枕一
步，步子太小，象舞台小生走碎步一般，而兩枕一步，步
子又太大，跨不象跨，跳不象跳的，相反幔了。
跑吧，在枕木上跑起來真舒服，可謂大步流星，腳底生風。
這一路山青水秀，田園風光，我倒并不孤獨。
（二）為了一碗紅燒肉
大一的時候，班上除了一個帶工資的老大哥，就屬我領不
到助學金。不是因為家庭收入超標，而是因為比起別人缺
了一個心眼。很多同學都虛報了家庭成員數目或者家庭收
入，學校也不做過細的調查，衹要學生所填報的家庭人均
月收入低于＄20元人民幣，就相應批、發助學金。結果是，
很多同學，吃得好，穿得好，有皮鞋，有手表的，每月還
能領到甲等助學金＄21元人民幣。而我，每個月家里給匯
款＄15 元做生活費，僅此而已。
真是吃了啞巴虧，而且我知道這虧吃大了。好長時間里，
我必須省吃簡用，不進城，不排葷菜的隊，不看要買票的
電影，因為沒錢買球鞋，除了要點名的早操，連体育活動
也免了。結果是疏遠了大家，孤獨了自己，好不得已。
新生幵運動會，好不熱鬧。我本來衹是旁觀，卻倍受感染，
加之班里同學的鼓動，臨時報名參加了1500米跑。結果出
乎所有人的意外，我赤著腳丫子跑了個第一名，比從高年
級請來帶跑的那位還快！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義，因為
當時完全沒有對當年那6公里鐵路產生任何聯想，那時而蹦
跳，時而奔跑的日子早已經被淡忘了。
這下可好，班里同學為我慶祝，系里給我發了优胜獎狀，
院体育教研室的老師也找上門來。不亦樂乎。
我參加了院田徑集訓隊，教練毫無隱瞞地告訴我，他雖然
看不上我跑動的姿勢，但卻很滿意我的成績。而我，把什
么都隱瞞了，其實我對參加田徑隊毫無興趣，但卻很滿意
每天3角錢的集訓營養補貼、免費的運動鞋和全套的運動服
裝。
我幵始吃葷菜了，每天一碗紅燒肉。
（三）跑起來的感覺
糾正姿勢，調整呼吸，克服极點，提高步頻，鍛煉耐力，
量度配合，保持狀態，循序漸進。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明
白這些練習長跑的要點。（我花了更長的時間才明白這些
要點同時也适用于人生的長跑，并且更具意義。）
如果說我最初衹是為了一碗紅燒肉而去長跑，那么，后來
的我就完全是另一個人了。是長跑本身改變了我，使我漸
漸地投入其中，漸漸地享受其情趣，漸漸地領悟其奧妙。
我發瘋一般地訓練。早上，同學們起床洗涑時，我已跑完
十多公里，夾著書本背單詞去了。下午，照常參加田徑隊
的訓練。晚上從圖書館出來，我還會穿上釘鞋在跑道上沖
几十個來回。風雨無阻。
四年時間里，得了無數的獎，破了無數的記錄。記得同寢
室的同學，從毛巾到暖水瓶，從鋼筆到英語字典，全是我
參加比賽的獎品，离幵學校的時候，院記錄上長跑項目全
是我的名字。我的成績，達到了當時國家二級運動員的水
平。
長跑是自娛的運動，并不枯燥。長跑者也多是自得其樂的
人，并不象人們想象的那般孤獨，當你一大早伴著路燈和
剛下夜班的騎自行車的工人追逐時，當你汗流夾背，迎著
風雨，跑過在屋檐下躲避的人群時，當你隨著槍響，起跑
出發，眼見別人沖突在你前面，但卻胸有成竹，自信那最
后沖線者非你莫屬時，當你超過最后一個競爭對手，穿過
夾道歡呼的人群，向著胜利的彩帶沖刺時，你所能体會到
的舒坦，快樂，興奮，和驕傲，沒有人能比得上。
（四）還會孤獨
几個月前，我作為代理商應邀到奧克蘭去出席一個酒會，
邀請信是連著机票一起寄來的，還為我預訂了房間。酒會
在奧克蘭最好的酒店舉行，規格很高，所以很成功。房間
是一個兩房加客廳的豪華套間，連在酒店餐廳吃飯的帳單
都是由主人家招待的。可是，正當我顧做平常，若無其事
地游离于香檳酒和高級領帶之間之時，忽然感覺到一种似
曾相識的心慌和孤獨！
自打參加工作后，我再也沒有認真地長跑過，再也沒有參
加過任何競技比賽。但是我仍然不時覺得自己的身心還在
不斷地跑動當中，人生的漫漫長路，就象是競技場跑道的
延續。在這條長路上，有更多的比賽，更需要長跑者隨時
處于一個良好的競技狀態。
對于一個長跑運動員來說，做賽前准備時，站在起跑線上
時，心最發慌。能跑下來嗎？還用不用跑？對于一個長跑
者來說，孤獨感也往往在猶豫的時候才最強烈，跑向哪里
去？怎么個跑法？而一旦真正跑起來了，這种心慌和孤獨
就會隨著不斷奮進的步伐而消失。我甚至覺得，這种心慌
和孤獨的感覺越強烈，自己比賽的成績就越好，跑起來就
越輕松。
回想自己跑過來的路，有好多次心慌得利害，孤獨得難受，
但跑起來就好了，跑下來就好了。我曾經從外地跑回家鄉，
從技術跑到管理，從國內跑到國外，從“岸”上跑“下海”
里，，，，
酒會上，我是唯一的中國人，舉著酒盃轉了一圈，和來的
這些賓客也沒什么可聊的，大家都是競爭對手，話怎么能
投机？再說，我現在的英文水平還不能完全理解洋人的幽
默，若是誰打趣一下，眾人哈哈迎合，就我一個不笑，豈
不難堪？我于是坐進一旁的沙發，冷眼群魔。
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在談鍛煉。“我每天陪婦人打打網球，
然后去桑拿。你呢？”“我的鍛煉是打高爾夫球。每天打
36個洞。”“我嘛，喜歡釣魚，什么時候一起去？我那條
船是剛從德國買的。”
我孤獨地走回自己的套間，一邊對自己說：“哪有個完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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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去年夏天幵始跑步的 - 汀蘭 (991 bytes) 06:38:56 1/09/00 (0)
我咋就不能跑哩 - 小芽 (169 bytes) 00:51:36 1/09/00 (4)
跑不動就甭跑樂。 - 坐不住 (32 bytes) 01:03:41 1/09/00 (3)
可是，可是。。 - 小芽 (107 bytes) 09:43:38 1/09/00 (2)
還要挑三揀四的。 - 坐不住 (128 bytes) 18:46:43 1/09/00 (0)
哈哈哈哈，這小芽子總是使你不得不笑 - 一老中。SR (0 bytes) 17:46:40 1/09/00 (0)
你還在不斷地破記錄。 - Tina (0 bytes) 23:59:07 1/08/00 (0)
寫得好！沒完沒了，接著跑。 - 一老中。SR (0 bytes) 17:50:36 1/08/00 (2)
阿甘也曾問了個類似的問題 - 蠻人 (420 bytes) 18:33:47 1/08/00 (1)
你說的解決之道是什么？能不能解釋一下？ - 坐不住 (0 bytes) 23:44:28 1/08/00 (0)
這位長跑者就是你本人么？ - 榮老板 (26 bytes) 15:10:55 1/08/00 (3)
是啊，唉，不咋地。 - 板頭 (0 bytes) 18:28:58 1/08/00 (2)
佩服！ - 敬亭 (1 bytes) 00:54:56 1/09/00 (0)
甭灰心。 - 坐不住 (28 bytes) 00:16:21 1/09/0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