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九五年 于 June 11, 2000 19:00:40:

老朽是被卡車軋死的，是裝著滿滿剛從高爐中還沒冷卻透的暗紅的鋼
渣的卡車。

老朽是我的高中同學。

這小子好舞文弄墨，黑板報的文章大都出自他手，受梁啟超老朽中國
之啟發，自號老朽。

老朽不管是在課堂上被提問，還是上体育課的時候，從沒站直過，三
拐彎，若沒有几根脊梁骨提絡著，這小子肯定是癱了一地的銅錢。

老朽踢球時很是威猛，跟他的三拐彎相反，這時衹會一條直線，球在
前面跑，他在后面追，直到目標消失，才停下來，嘴里恨恨地罵一
句。當然了，除非對手很弱，否則，他能跑直線的机會也少。

老朽愛好廣泛，那時計算机還很稀奇，苹果二的時代吧，不知怎么地
讓老朽混進了興趣小組里去，好象后來在省里什么比賽得個什么獎來
著。對抗賽中，圍棋嘛，總是最后，一夫當關，萬夫莫幵。

最絕的是他的繞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他吐的皮又快又多，
滿地的皮。

老朽家和我的家是一個方向，放學時經常一起回去，一句話至今沒
忘，“老頭老太是高壓電線，姑娘小孩是炸彈”，騎車的時候一定要
注意，碰不得。

高三分班，我是義無反顧地進了理科。老朽后來說，對于他，就象一
匹馬面臨左右的兩個等距离的食槽，是吃左邊的草，還是右邊的，這
是個問題，為了不至于餓死，老朽進了文科班。

高考，老朽發揮并不是很正常，但也是高過重點許多，進了复旦中文
系。好象就有一种傳言，說老朽找了什么复旦的親戚云云。

放假的時候見他總是不大快樂的樣子。

老朽畢業后分回我們那個小城市，那時我已輾轉于中關村的各個角
落。

有一年，一同學寫信來，說老朽死了，被卡車軋死了。
在厂區的路上，被裝著滿滿的鋼渣的車軋死了。
他是我所有的同學中第一個死去的。
他衹注意到高壓電線和炸彈，卻忽略了卡車。
那個寫信的同學說，老朽在厂里混的很好，快要登上厂長祕書之類的。要知道，這個厂很大，號稱有十萬人。老朽曾經跟她說“我就是
上理科，又怕過誰？”

去年上網的時候，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老朽。于是用上了這個名字，現在我想，侵犯了他的版權總是不好。

還是讓老朽安息吧。

九五年
200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