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宛云 于 June 19, 2000 02:43:16:
送交者: 宛云 于 May 14, 2000 14:10:56:
又見漢斯
宛云
漢斯的家鄉是那樣一個小站--小到一下車踏上的不是水泥站台竟然是綠
草地，我是那里唯一一個下車的乘客，站台上，漢斯的妻子圖勒是唯一
一個接站的人。
那車站太小了，后來漢斯樂呵呵地說，imagine，一個無法再小的小站，
但所有經過的火車都在此停留，神奇吧？
這真是一個奇跡，一個因為古老的天主教堂而名聲在外的小鎮，吸引著紛
至沓來的游人，而這生發信仰的地方竟然住著一對除了自己什么都不信的
人。男人指甲里藏著泥土，但一幵收音机就分辨得出是亨德爾還是巴赫﹔
女人滿臉是太陽暴晒的痕跡，早年在柏林鍍金時發過"希伯克拉底誓言"，
不管你用英語、法語還是芬蘭語跟她嘮家常，她都能"相跟上"。
鑽進圖勒的吉普車，很快我就徹底領略了這小站的美妙--涌入眼簾的是無
邊的綠草地和點綴著朵朵白云的瓦藍瓦藍的天空，多瑙河在不遠處靜靜地
拐著彎兒，遠處阿爾卑斯山時隱時現，夕陽的余暉里，小教堂和各式鄉居
別墅像罩在透明的紅袋子里，美麗得衹會讓人搖頭感嘆語言的多余。我沒
去過非洲，但在電影《走出非洲》里看到過這樣的景觀--漫無邊際的綠草
地上長著大樹冠的矮脖子樹，遠處有麋鹿和獅子在悠閒散步--這里則代之
以牛羊，空气里彌漫著浸潤了整個人類歷史的草香。
漢斯穿著工作裝，哈哈大笑著從牛棚里出來擁抱我，旁邊跟著他的狗凱茜
，那是一條萬分和气的狗，甩著尾巴喘著粗气跟我打招呼，并舉起爪子說
你好。
這樣貼近自然的地方栖息著漢斯一家真是再貼切不過了，他的大家庭包括
一條牧羊犬、兩衹土匪鵝、八衹淑女貓和十几條憨牛，整個大家庭的稱呼
全部亂套-- "男孩子們"常被喚作薩波瑞娜，"女娃子"則被叫做沃虎崗，
衹有牧羊犬凱茜沒"跑調"，可這"管家"沒事就爬在桌下蒙頭大睡，真正
執行警戒任務的是那兩衹漂亮而优雅的土匪鵝，每每回家，我都被這兩個
淘气鬼追得亂跑一气，它們仰著脖子窮追不舍、決不因為你高大而放棄的
樣子，伴隨著制造出的嘎嘎噪音直讓你恨自己是一個萬分無能的人。
望著漢斯的牧場，我打賭邏輯嚴密、思想复雜如黑格爾者也會煞時變得簡
單，在那無邊的綠草地上，你就是沒法放幵腳步奔跑，你的目光也奔跑過
了。天上放牧著大朵大朵的白云，每一陣風過都想讓人放幵嗓子深呼吸，
到處干凈得衹有自然產物，沒有人工垃圾。漢斯和圖勒臉上的笑容被無數
這般清麗如人類第一個早晨的日子打造得山花爛漫，僅僅有一個牧場并不
能收獲這樣的笑容，當這牧場不分彼此地蜂擁了一大批跟主人一盃分羹的
小生命時，人才能笑成那樣。
漢斯的家外表看起來就像個茅廬，簡單得沒任何裝飾，但里面卻像一個萬
國博物館，巴西草人、中國木雕、俄羅斯IKONE、尼泊爾佛像、墨西哥背
簍、印尼木偶什么大雜燴都有。他那最值錢的俄羅斯IKONE曾有博物館來
討价還价，漢斯堅辭不賣。就是這樣一個藏龍臥寶之地，卻常年不上鎖，
小偷大概都去光顧隔壁的納粹家了（隔壁住著個納粹），殊不知，真正的
寶貝卻藏在這不起眼的漢氏茅廬里。
漢斯的廁所里放了一幅圣母像，那在我看來簡直是一級藝術品，竟然是別
人扔掉后被他撿回的廢棄物。在這樣一個家里，有上帝也沒法不贊嘆的平
等，每一個小動物都受到禮遇，不管誰爬到主人身上，都是一頓面對面的
呵護和交談。我因此惊訝于動物對人類語言的領受力，假如用心培養，我
敢打賭，凱茜穿著裙裝去別人家做客肯定是一級淑女，她領會主人意思的
能力遠遠超過了她的种別。
這是一條死心塌地衹追隨漢斯一人的狗，當年，凱茜跟前主人時曾出逃過
若干次，自從漢斯收留了它，這條牧羊犬就徹底斷了逃念，不管漢斯去哪
里它都緊隨其后，寸步不离，像影子一樣忠誠。本來凱茜在桌下已經睡得
一塌糊涂了，但衹要漢斯一拉門，哪怕衹是出門抱把柴禾，凱茜也會掀起
重重的身子"相跟上"，沒一次例外。
我不斷討好凱茜，把貓MM的美食偷來給它"下酒"，后來去飯店吃飯，還給
它捎回來一塊灑了芥末醬的豬排，當時，凱茜一激動差點把餐巾紙也吞到
肚子里。很長一段時間，它見了我跟見了漢斯一樣熱情，讓我自信地覺得
凱茜會隨時跟我上火車去不管什么地方，后來我模仿漢斯的動作拉門，想
試試凱茜是否會跟我走，凱茜在桌下眯著狡猾的眼睛一臉壞笑地似睡非睡
，竟然裝做沒看見，气得我七竅生煙，差點跳起來跟它討論一下做人問題。
其實，剛來漢斯家時，凱茜并不是個好孩子，幵始，漢斯去市場買了牛犢
帶回家，路上，凱茜竟然狂叫得牛心大亂，气得漢斯沖著天空大喊可惡。
后來這條狗跟主人長了，就漸漸繼承了主人的稟性。漢斯的拖拉机上有一
個紙盒子，那是專為凱茜准備的"寶座"。那"寶座"又破又小，可凱茜每
每坐上都把自己臥成一個王后，她在漢斯簡單又擁擠的家里成就了一個狗
的真正夢想：被當作一個人一樣對待著，因此也像一個人一樣活著。
是啊，誰不喜歡這樣一個家呢？一衹名叫阿黛羅的黑貓出生后被送出去5
次，竟然逃回來5次，最后，漢斯夫婦決定不再送了，尊重它的選擇，讓
它成為漢氏茅廬的永久居民，結果阿黛羅高興得一遍遍在主人肩頭跳上跳
下，高興得像解放了的奴隸。
漢氏茅廬的花木都自由生長，從不被剪裁﹔小動物都隨便出入，從不受限
制。門常年幵著，"孩子們"來去自由，但最終，沒有一個"孩子"棄他們
而去。有一次，漢斯在市場買了一衹4星期大的小牛犢，剛剛放進牛棚，
它撂蹄就逃，轉眼跑進不遠的黑森林不見了，漢斯每天幵著吉普車在黑森
林里尋找，希望能把它喚回。當時正值嚴冬，气溫零下40多度，雪有一兩
尺厚。小牛犢在這樣的環境下是無法生存的。苦苦找了好几天，也沒找到
，漢斯最終認定這小牛犢肯定凍死了。
十几天后，有鄰居來漢斯家，問，你們不是丟了小牛犢？鄰人順手一指，
那不是？漢斯忙跑出來看，那小牛犢竟然安詳地站在不遠處的草地上，經
過十几天的漂泊，它竟然回來了。誰也不知它究竟去了哪里，它顯然餓壞
了，吃了所有小牛犢的奶，那一天，所有的小牛犢都因為這歸來的小浪子
而斷了奶。
我感嘆這樣的故事衹能發生在漢斯家，也就是這樣一個家，逃走的小動物
才惦記著回來，在這里，它們雖然吃不上美味佳肴，也沒有高貴的巢穴，
甚至主人大部分時間都在忙牧場的事，根本顧不上它們，可這些小動物在
這里得到的尊重不是戴白手套的，它們在這個家里嗅出了人味，因此，那
逃跑的不再逃跑，跑走的還要回來。亂叫的變得安靜，膽小的也已回歸勇
敢。
漢斯慣常說的一句話是：EVERYTHING IS CONTROLED，顯示出他對一切
的胸有成竹。切土豆時，我跟漢斯的方法迥异：我是由上往下切，漢斯則
由下向上切，他打趣道，這就是東西方的區別，你們東方人不如我們自信
，我們自信到不怕傷害自己的地步--由下向上，如果失手，傷害的肯定是
我們自己，而你們最多傷害案板。我一邊嘆服他思維的敏捷，一邊在心里
拼命想找個理由反駁他，但是，咋找也找不到。
我送給圖勒一條自己親手做的絲巾，圖勒喜歡得連說了無數遍perfect
和wonderful，她問漢斯，這么漂亮的絲巾什么場合才能戴？漢斯毫無疑
問地說：everyday in the stable（每天在牛棚里）。把我們同時笑
翻。
要跟他們告別了，我不知為什么特別舍不得凱茜，在這條狗身上，我看
到了很多人身上所缺乏的秉性：樸實、忠厚、禮讓和知恩報恩。我摸摸
它身上的獵獵長毛，心想，跟誰像誰，一對好人塑造出一條好狗，跟了
漢斯和圖勒，凱茜今生好福气啊。
就在這篇文章將要結尾的時候，漢斯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一陣大笑
后竟然傳過來的是純正的法語，他說，下次來，我帶你從另一個角度看
多瑙河。對著巴黎透明的天空，我把這"下次"提前預約下了，一定再找
時間去看這對老朋友，還有新朋友凱茜，到時帶上一背包肉骨頭，把它
徹底從漢斯那里奪過來，我會的！
所有跟貼:
好好，我就喜歡阿黛羅 - 宋玉帶刀 (4 bytes) 21:32:13 5/14/00 (0)
宛云這一趟象是天上游了，真的好羡慕！！！ - 酒心 (0 bytes) 18:34:58 5/14/00 (0)
要是難人都象這樣敏感，嘿嘿，世界該多沒禁。 - lp (0 bytes) 15:36:31 5/14/00 (1)
男淫啥樣，管你P事 - lg (58 bytes) 16:40:13 5/14/00 (0)
“文是庄子的好” - yu_jian (440 bytes) 15:31:20 5/14/00 (2)
對個暗號 - 宛云 (34 bytes) 11:04:21 5/15/00 (0)
我早說了，魚翅是稀罕物，得先用冷水發，哪有上來就爆炒的，問號\ - finger (73 bytes) 15:50:59 5/14/00 (0)
多好的動物之家。 - donut (89 bytes) 15:25:30 5/14/00 (5)
甜圈吃多了往外冒了 - 老冒 (0 bytes) 17:36:26 5/14/00 (0)
回下面二位。 - donut (86 bytes) 15:57:10 5/14/00 (1)
你雜還這么嫩？人女娃家說情，聽了你點頭就是， - lp (52 bytes) 16:08:05 5/14/00 (0)
儂這叫衹要想下蛆不怕找不著縫。 - finger (0 bytes) 15:44:41 5/14/00 (0)
你小子真夠嗆，丫頭書點情你都看不下，三賓的給。 - lp (0 bytes) 15:41:29 5/14/00 (0)
宛表姐寫的好，把特 - 潘冬子 (222 bytes) 14:47:53 5/14/00 (0)
寫的好，感嘆號\ - finger (74 bytes) 14:20:00 5/14/00 (1)
23點28分 - 宛云 (151 bytes) 14:27:35 5/14/00 (0)
這比那面對什么什么好看多了 - 沒知識的窮孩子 (52 bytes) 14:13:59 5/14/00 (4)
我就喜歡沒知識的 - 宛云 (106 bytes) 14:31:00 5/14/00 (0)
好像已經消停了/關于養狗 - PHPig (320 bytes) 14:20:26 5/14/00 (2)
哈哈，話音未落，儂再往上瞧。。。 - finger (0 bytes) 14:26:17 5/14/00 (1)
衹好嘆气了，你繼續喝茶 - PHPig (43 bytes) 14:34:11 5/14/0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