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感触(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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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man_out_door 于 October 02, 1999 09:53:24:

送交者: man_out_door 于 September 17, 1999 06:42:34:

作 者: 惊醒者 (送交者: 惊醒者)
1999年9月16日00:47:19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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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往北大差不多有十年,又在北大學了四年本科物理。北大百年校慶之際,很有一
些感触。据我的觀察,北大的畢業生談起母校來,總是以調侃批評為主﹔而清華、科
大的畢業生談起母校來,總是以贊美為主。北大百年校慶之際,眾多的校友已經唱了
不少贊美北大的頌歌,北大更是借著人民大會堂大大地張揚風光了一番。所以我想在
此做做惡人,品評一下今天的北大和北大人,以維繼母校長久以來的自由和批判的傳統。

北大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學之一?我想從教學和科研兩個方面談一下我個人的体會
在北大學的課,不可謂不深不難。四年中的三年,都是在苦讀中渡過的。我念書的那
几年,讀書仍舊是校園里的頭等大事,入校時本系的畢業分配竟然是按照成績挑選。
北大理科本科的課程,差不多已經是美國研究生的課程。北大物理研究生的入門課程
如高等量子力學,可能連美國名牌大學中某些專業的物理教授都沒學過。所以北大的
本科畢業生到美國念研究生和考試,并不費力气。可能是基于同樣的原因,中國大陸
留學生在美國念研究生課程并不費勁,也因此而自傲并瞧不起旁人的人挺多。但是在
北大的几年里,我對科學的經驗衹是考試和做題,不要說沒有學到如何做科研,聽過
多少科學報告,就是如何查文獻也基本沒有學過。有外賓的科學報告總有把門的,大
四以前根本沒有資格進資料室。順便提一句,北大的科技文獻大多是盜版影印的,最
新的也是半年以前的﹔導師不簽字,研究生复印机使用不成﹔從圖書館借英文科技書
一般都是精裝舊板,署著“燕京大學”的名,被同學們戲稱為“珍本繕本科技書”。
現在北大似乎建了許多華貴的新樓,我但愿新瓶裝了新酒才好。
我在美國學習的第一件事,便是學習基本的講和寫。

語言的聽和寫其實不是主要的問題,語言的內容才是主要的問題。我們大陸留學生說
話,總有《人民日報》的底子,哪怕說點兒簡單普通的事,也愛“指點江山、激揚文
字”,弄點什么理論來打底充气。所以在美國,學文科的學“后現代”那几套最輕車
熟路。某些北大的老師,愛在耘耘學仔面前,將科學講得高深莫測才好﹔用哪本教材
和指定哪本參考書也是攀比的題目之一。實驗課也是涵蓋得越多越好,哪怕學生們其
實是在机械地照單照做照抄。比照一下生動活潑的美國的普通物理,放任自流的物理
教學實驗,中國的普通物理一上來便是抽象的教條,既象《易經》又象《圣經》。我
在美國,才學會如何將一個复雜的問題講和寫得簡單易懂,領略到科學的精神其實就
是將一個复雜的問題表述得簡單易懂。不信你便去聽聽諾貝爾獎獲得者的科學報告,
再去聽聽研究生的資格口試,一定前者易后者難。可能,講和寫的方式便是帶有中國
特色的科學精神,我們的老祖宗們便喜歡引經据點地把簡單的想法复雜化和神祕化。
同樣是古代“樸素的唯物主義”,中國的“陰陽五行說”便要比西方的“原子說”要
艱深博大得多。

不僅說話不同,學習的方式也不同。一般地講,北大的專業課程總www.bbsland.com
師課堂上往往一句廢話也沒有,同學們下課便是“消化吸收”和做作業,學得好不好
也是看考試成績來定。不僅學生如此,老師也是如此。在國內參加科學報告時,我經
常看到老師輩們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科學上的名人,曾几次看見因為一個不深入的提
問,台下問的人灰溜溜地無地自容,台上講的人趾高气揚地不屑一顧。偶爾聽到老師
談老師,也是某某某年某日向某個名人問了某個愚蠢的問題,或者是某某曾受到過某
位名人的贊賞。一切有點象武俠小說里高手對掌,一口气喘不對便要粉身碎骨。想畢
在北大呆久了,在專業上沉默是金﹔偶爾一幵口,也一定要點到穴位上。所以,在北
大的几年里,能聽到的科學報告很少,倒是關于气功的講座很多。總之,北大在做學
問上,“認真”和“寬容”調和得并不好﹔學生和老師,在科學的領域里,精神上是
不太自由的。

在美國上課,便要輕松得多。課堂上有問有答,老師如魚得水,學生妙語連珠,彼此
盪母、彼德地稱兄道弟。即使是荒誕不經的問題,老師也要借机引伸一番。的确,科
學上有什么是壞的問題嗎?我們如果讓中國的“杞人”一直憂下去,不怕他憂變了天
──中國便可能是牛頓的故鄉和愛因斯坦的故鄉。美國學生一般沒有中國學生知道得
多,問的問題也天真﹔但好的學生往往能問出好問題,讓老師大大地机引伸一番興奮
一場。和好的美國學生一起上課,仿佛是在看別人在做有趣的猜謎游戲,自己因為預
先知道了答案而衹能旁觀,心中充滿懊惱和羡慕。美國學生還有一個特色,就是他們
十分熱愛自己的專業,比如學生物的從小便做野外觀測,案頭常常放有自己幼時親手
采來的標本,有的假期依然重操舊業﹔學物理的十分熬得住,四十出頭一無所有依然
熱忱不減。而決定中國學生所學專業的其實是高考分數和畢業分配,所以中國留學生
們在這里一有風吹草動便紛紛跳槽轉業。也許過多的知識讓我們早熟了,失去了在科
學上的童貞和熱情。現在,看看國內的教育更加起勁地制造小天才和小專家,我但愿
中國未來的人才不個個都是小老頭了。當然,并非美國到處如此,一般工學院的課堂
風格便比較近似于國內。可能,這也正是美國工業界在高科技上拔尖的人物中,工學
院科班出身的人并不多。總之,這种培訓式的教育嚴格訓練出來的人中,在科技上勤
懇有用“成名”的挺多,幵辟新路“成家”的不多。

在美國聽名人演講也是如此。名人孤單地來,孤單地去。并不因他有名,台下問問題
的人便顯出膽怯。小研究生的想跟他一起吃午餐嗎?交錢就行。在美國,自由的涵意
之一便是尊重每個個体,哪怕他是多么默默無聞。相反,在中國做個孤獨的普通人,
是最危險和最寂寞的。一個人稍微在某件事上与眾不同一點,便可引禍上身。我們老
祖宗的智慧,便是盡量消滅自己的個性,多往人多的地方站。中國近代史上運動來運
動去,一大原因便是大家因恐懼而跟著形勢走、助討為孽。在中國做學問,也要依附
成理﹔大學各系里的老師往往都是本校本系畢業的同門,學術上以校為派。在美國學
界,年輕人總想獨樹一幟,弄一套自己的理論体系來玩玩。留校教書被當做“近親結
婚”而被人不齒。熱愛自由的人說起話來,當然少有顧忌而充滿個性,即使說的是科
學上的術語。

現在的北大,學術上最出名的便是生物系的陳璋良教授,他很可能還是北大校長的未
來人選。不過几年以來,我并沒有看見他出過一流的成果,反而不斷聽到他調戲女學
生和抄襲文章的丑聞。我但愿維護這一學術地位的,不是“樹典型”的權術才好。我
但愿北大不繼首鋼和大邱庄之后,做另一個吹破了的大泡泡。
我在美國學習的第二件事,便是如何讀文獻。

中國式的讀書最适合用來讀課本和考科舉。書中的每一條都是真理、因為每一條都可
能被考到。老祖宗傳下來的讀書方法是:讀書要以書為主,掌握了一個“正确”的理
論体系,就是掌握了真理本身,就象武俠小說里的真功夫,都在“祕籍”里一般。迷
信理論体系,也是我們中國的特色之一。我們几千年曾捧著孔孟之道不放,孔孟不行
了,便去找其它的主義﹔找到了馬列主義,便當做救國的真理﹔馬列主義也不行了,
民主自由又不讓弄,便去弄民族主義、和后現代主義之類的玄學。“現代化”便意味
著當官的都要去弄文憑。辨証唯物主義的理論体系被官方奉為學科學的指南,反過來
大學里同學們昏天黑地的看佛洛伊德、康德、尼采和薩特的理論体系,把他們當做
!0救國救民救自己”的武功祕籍一般。在北大,“科學”是被當做“真理”來看的。
更不幸的是,在中國的其他地方,“科學”是被當做“技術”的工具來看的。而“技
術”更是搞“政治”的工具,比如芝麻大一點的成果,甚至是抄襲照搬引進別人的,
也要和政治聯系上、和民族的尊嚴聯系上﹔就象中國軍方買了几架“蘇27”,便叫
中國的“民族主義”者們牛气沖天、起征服世界的心一樣。
而林林總總的科學文獻中,有對的,有錯的,有謊言,也有虛与,所以讀科學文獻,
要擇要,要怀疑、要分析、要推理、要就事論事、和要旁敲側擊──要“不信邪”,
要以“我”為主。結合自己的實踐多讀文獻,讀書人個人“不信邪”的個性自然就
出來了。美國的研究生課程中,讀文獻才是重頭。發展快一點的學科,如生物,研究
生課程常常沒有教科書,衹有文獻,甚至于象聽科學報告一樣,十几位老師輪流傳,
每個老師講他那一方向的科研,留一堆令人頭痛的文獻。美國教育体制似乎并不在乎
給學生一個完整的理論体系,而在乎給學生一個分析信息的方法,“少談主義,多談
問題”。我因轉學生物物理而旁聽了一年的遺傳學,就是這种風格﹔第二年正式選課
時,發現內容已經有了許多更新,文獻有一半是新的。有的老師還要故意給學生指定
“牛屎”文章請學生分析,讓學生上上大當,讓我們明白即使是科學也有不完美的地
方和撒謊的地方。遇到問題,美國學者的第一本能便是想想“圖像”──想想已知的
事實的前后順序,而不是像我們中國人那樣幵始一頭扎進理論体系,或是象俄國人那
樣幵始解方程式。在美國,一個好的研究生不光要做好項目,還要會看文章、能拿主
意、懂得糾竟為什么要做這個項目,并能放眼未來。而一個研究生如果衹被動地讀導
師指定的文獻,他不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科學家,最多衹能成為一個科學上勤勤懇懇舉
一反三的跟xxxx蟲。可惜,讀文獻的意識在我們中國留學生中并不十分強烈,許多人一
說便是個人手頭的項目做得有多好,但對其它人在做什么卻所知甚少。在西方,“科
學”不是從理論体系幵始的,而是從事實和信息幵始的﹔人与理論体系的關系是自由
平等之下人人玩理論体系、而不是象在中國那樣理論体系一直在玩人人。我這里并不
是說理論体系在科學上不重要,而是說理論体系不應管得過寬過細,成為獨裁人的思
想的東西。在西方,“真理”是被當做“科學”來看的。半個多世紀以后,我終于理
解了北大老校長胡适鐘告要“少談主義,多談問題”的苦衷。
我在美國學習的第三件事,便是如何做一個自由的人。

記得在北大參加“草地沙龍”時,那時北大學生對北大不自由的一致定義便是:一、
要上政治課﹔二、晚上要熄燈﹔三、早晨聽大喇叭﹔四、食堂太定時……。在美國几
年后,我對自由的理解完全變了,自由不是無法無天、隨心所欲、或是御風而游、心
馳神想等等。自由包涵著義務、責任、尊嚴、尊重、法治、平等、和社會的公正。自
由不再是一种個人的狀態,自由其實是一种社會的公德。首先,自由的第一要素便是平等。
如前所述,我覺得國內的教學是在培養科學上的奴仆門徒。那么國內的科學研究又如
何呢?我有一個很有天賦的同學,在北大跟一位有名自由的學者做研究生,常常私下
報怨老師管得太嚴了,事必恭親,不容任何不同的想法,當研究生簡直就是在當計算
器和儀器的按鈕。對學生的不尊重發展到這樣的一种程度:個別老師在做關鍵的研究
實驗時,要把自己的研究生請到門外站著。不僅當學生的沒有建立在平等基礎上的尊
嚴,當老師的也沒有﹔小小的名气便是瞧不起他人的基礎,其它人四十多歲頭發都斑
白了還是“小某”、還要去給別人當助手,連獨立幵課也不被允許。
与此相比,在美國立志從事科學研究的中國留學生便要幸運得多,一上來便能挑大梁
兩年以內便在最權威學術雜志上發表文章的人很多。同樣的中國人,在海外鐺鐺響在
國內窩窩囊,我想制度是主要的原因。美國的研究生導師一般衹給學生提供錢和給項
目上幵個頭,其它由學生自己去闖去做。學生遇到問題,老師給出點子和打气。學生
做不下去了,老師幫忙轉向。學生和老師是十分平等的。有几次我和我的導師有學術
上的分岐,兩人拍著桌子對吵──我的導師平時是一個非常溫文和藹的人,也是學術
上一個方面的權威──如果導師見的确說服不了我,便与我共同分析一下我的方法會
不會損壞儀器、浪費過多的經費和耗費過多的時間,然后讓我自己去試去体會。果然
有一半時間上我最終明白導師的意見是對的。但是也有一半時間上我能向導師証明我
的想法是對的,導師這時便很是高興,認為我為項目帶來了突破。几年以來,我与導
師既有爭論的時候,也有共同慶賀的時候,導師真心地希望我能超過他,師生的情感
日鐸。美國人一般十分尊重有主見的人,更看重能堅持正确己見的人。
當然,導師和學生也可以有利益上的沖突。本系与我同屆有一位中國學生,不到三年
就完成了博士論文的課題,但他的導師不讓他馬上畢業,阻撓、并在他的論文答辯上
使壞。該同學一狀告到學校,結果不僅他順利畢業、由系主任推荐找到了不錯的博士
后,而且他三年來的成果屬于他個人、而与他的導師不再有關聯。所以,自由的第二
要素便是法治保障下的社會公正。表面上“金錢至上”的美國社會有《反壟斷法》和
《遺產法》等限制個人財富和自由的立法,就是為了保障個別人的影響力不過度地干
涉到社會公正。相反,在法律上少數民族可能擁有更多的個人權力,美國的新聞也更
加觀注社會上的弱者和受害者。退一步講,美國是一個自由的社會,在一個地方呆得
不痛快,大可換一個地方繼續干。所以,我認為北大校友盧剛几年前槍殺導師和博士
論文答辯委員會全体并殺及無辜的行為,既是卑鄙的和殘忍的殺人犯行為,又是對
“自由”的完全無知──而不是象網上某些自封的“愛國狂”所說的那樣是個“自衛
的“愛國”的行動:因為他殺了不認同他的美國白人。

自由更加重視個人的尊嚴和個人的責任。
我國司馬遷在偉大的《史記》里,為“重信義、一諾千金”的人專門做了一篇《刺客
游俠列傳》。反過來,几千年封建獨裁之后,在中國做“重信義、一諾千金”的人,
便如做刺客一般。“解放”以來,中國有那么多的民族苦難和政治運動,敢于仗義直
言的人是那么少,他們和他們家人的結局一般比三千年以前戰國時代的刺客更加悲慘
相反,隨波逐流落井下石破害他人的人是那么眾多。在我,剛上學便幵始學寫“在馬
路上揀了五分錢”、“給軍屬李奶奶挑水”式的日記,寫過無數的決心書和誓言,批
判過無數一無所知的人和事,背誦過無窮無盡的政治答題。獨裁統治者的心態,是既
使不能給年輕人洗腦,也是要把他們變成不敢說實話和負責任的“膽怯的小騙子”─
─對于習慣撒謊的靈魂們,重信義、看事實、定量辦事的個人,便如刺客一般﹔連
“該出手時就出手”的《水滸歌》──按賽萬提斯的說法:俠士和好主教大人的故事
使膽怯的小市民心安理得,因為他們不會武功不是主教也就不必去想著打報不平──
中國的獨裁者們聽起來也不舒服。

所以我們一旦到了一個自由的世界里,應該檢討一下個人靈魂深處撒謊的習慣。我到
美國的第一個震惊,便是美國人對“撒謊者”的极度鄙視。個人的言行一致、前后一
貫,是美國老百姓判斷一個人的“試金石”。几年以后,可能是被“西化”了吧,我
對許多同胞的辦事方法實在不敢恭維。比如這几年國內的TOEFL和GRE成績越來越高,
許多人便另辟奚徑,給個別教授寫決心書式的自荐信,言辭誠懇、聲情并茂、五体投
地﹔并千方百計,找到在這里素不相識的校友做他的聯系人﹔其實一面已經在暗中著
手轉校和轉專業﹔來了不到一年,便神祕地失蹤掉,把系里和恩師急得團團轉──以
為出了什么刑事案件﹔該人千里之外打個電話過來讓聯系人去給他擦xxxx股和郵寄行李
苦勸之下也絕不給系里和恩師打個電話說明情況和給聯系人留個電話號碼。言而無信
過河拆橋,這樣做其實很傷人心,許多教授已經立誓不從大陸招研究生,一些系幵始
象防賊一樣地防大陸來的留學生,老生再也不愿給新生做聯系人。其實在美國,轉校
和換專業是天經地義、受法律和校規保障的。許多人這樣做的小算盤,衹是多拿一、
兩個月的資助。撒謊的習慣,也被一些人帶到科學研究里。有些人對于導師的所有要
求,一概滿口答應,下來便造數据和程序輸出,從并不工作的儀器里也能得出最好的
結果,仿佛是在國內做學生實驗一般。在民主的社會里,真正的自由是無法“法定”
的,多數自由基于人与人之間的信任与默契。而撒謊的人是無法讓別人信任的,我們
不尊重自由的結果將是做為整体地失去部份自由。我個人有時覺得在美國最受不了的
“妖化”,便是被別人在內心深處當做說謊的种族。

我常常想,北大糾竟要為過去的歷史事件負怎樣的責任。不錯,北大也許是中國最民
矚和自由的地方,但是北大似乎欠缺了什么。從北大發起的歷次政治運動,几次改變
了中國的歷史。歷次要求民主与自由的政治運動里,沖鋒陷陣的都是最年輕的學生。
而當你一旦看到這些運動如“六﹒四”的領導者,都是一些剛上大學的“青少年”,
你便不再奇怪這些運動“非理性”的特徵和悲劇的結局。北大的中年老師們曾一再向
學生們灌輸民主与自由好的理念,風雨既來,他們怕受聯累連“幕后”也不愿當,衹
愿自成一体高談闊論﹔如果有更多的中年人參与領導,如果運動有更多的“理性”因
素,我想“六﹒四”的悲劇或許不至于如此慘烈﹔風頭一來,紛紛去講學問做聰明人
使少數敢于堅持社會責任感的老師這樣突出和孤獨──所以我覺得北大的老師們并沒
有盡到全部的歷史的責任。做為學生來講,在運動的最高潮,自己對前途也迷茫,就
不該再去號召老百姓們去做什么,讓群眾去為自己舖路和堵槍眼,把人民當作做政治
實驗的小白鼠﹔北大的學生們也把歷史當作做戲,十分追求戲劇的效果,一旦不如意
就丟幵不管,就象“六﹒四”的后期那樣──北大的學生,對于歷史也是不夠負責任
的。學生在北大學了几年,沒有學到多少民主与自由的真邃,沒有通過學習科學而學
到真正的民主方法,衹學到不少為民主与自由而叫喊的皮毛﹔反而學了不少与民主与
自由相反的“瞧不起人”──所以我覺得北大的教育并沒有盡到歷史的責任。我記得
中國有一位受盡苦難的老歌唱家,在北大某年校慶時,帶著對北大的深深的敬意來為
北大歌唱,他人老了,一個高音沒有唱准,立刻引來台下的一片噓哄之聲﹔我因恰巧
做在前排,而看清了他眼中老花鏡后的淚水﹔不知有多少讀此文的北大校友還記著這
一幕。所以有時我生气地覺得,北大八十年代的民主熱与自由熱,不是出于對基本人
性的追求,而是出于時尚的偏好。現在,坦率地說,我与九十年代的北大校友很有隔
閡,因為他們一般不太看中我們八十年代這一批人視為基本人性的東西,而談得更多
些中國人与西方人在人性上不同,和站在純粹民族主義立場上的“中華抱負”。几年
以來,在与“洋人”們的交往上,我深切地覺得“老中”和“老外”在人性上是相通
的,相信眾生平等、世界應該大同。而我的許多同學和同胞,在這里不讀書不看報也
不与洋人交往,卻天天大肆批判別人,一直生活在“受迫害”的臆想里。几次傷心的
聽到与我往來多的美國朋友告訴我,我是一個与眾不同的中國人,因為系里其它的中
國人從不与他們多說話。我的直覺告訴我,北大人中想為歷史盡責任的更少了,在北
大通過科學來向學生們揭示民主的老師更少了。我認為民主与自由,在北大也將很快
成為歷史。自由的人真正懂得如何尊重他人和他人的工作。
在北大時人人大談特談自由与民主。我們那一代的大學生大概各個如此。而一旦到了
民主与自由的社會里,大家往往熱衷于破壞与濫用民主与自由的体制。舉個例子來說
留學生一般都是自費生,拿W-2經貼,照理該交稅。但大家不交稅的辦法五花八門,
理由也很多很充足:雖然我拿W-2經貼,但我認為這是獎學金不用交稅﹔美國反正錢
多,不缺這一點﹔我已經交過稅了──我的科研比錢對美國更重要﹔我將來“要”回
去,我應該從現在就享受公費生的待遇﹔美國反正花錢白養黑人西班牙人白人,為什
么不能白養几個中國人﹔美國不是講人權嗎?它就應該講我的人權──養養我。聰明
些的到中國城請人代辦偷稅。而中國留學生有了小孩卻要拿美國的社會福利,因為我
們是在養“美國孩子”。有綠卡一定要拿,因為“美國需要我”。來探親的父母若有
病,送到急診室不要簽任何字,讓社會福利和教會出錢……其實,講“人權”的社會
里的許多好處,都是別人奉獻給你的,現代民主社會的基石之一,便是在自由公幵基
礎上的“公益”二字。稅收是按照民主的方式定的,稅收的使用在法律的監督下進行
也許分配制度不是盡善盡美,但對個人,它不僅提供了比獨裁更公平的机制,而且也
給個人充份的抱怨修正(grievance)的机會。如果大家都像我們某些同胞那樣衹會
索取不奉獻,占便宜衹嫌不多,那么再好的社會制度也是要垮台的。
与此相應的,是我們的有些同胞,總是不尊重他人的工作,甚至是“以惡度人”。你
幵半天車來机場接我嗎,很好,反正學校給你出汽油費(其實絕大多數做這种義工的
同學從來不曾報銷過汽油費)。提醒我還借給我的東西,你是怕我不還咋地!學生會
的活動不令人滿意,一定是組織者無能和揩油。想要我做義工嗎?你到底安的是什么
心?有人辦網絡雜志,一定有后台老板、一定有政治上的企圖。為中國同胞辦事難,
屢次“春節聯歡會”我都聽到很難聽的議論。中國留學生住的宿舍,往往很臟﹔而同
為客舍,歐洲同學住的地方一般就要打掃得乾凈得多。我們學校曾經有一對博士后夫
婦,家里的老人對大家很熱情。有一陣一批單身的同學天天到他們家吃大戶,吃飯前
叫几聲“大爺、大娘”、吃完飯抹抹嘴說聲“社會主義真好”就走,連碗也不幫忙洗
簡直是把好心人當傻子。君子知恥,我們一些同胞“以惡度人”的心,可能是中國險
惡的生存環境造成的。在國內要生存,“防人之心”時刻都得有﹔大家都在夾縫里左
右逢迎,權力不用,過期做費﹔封建的當局,防民甚于防川﹔而中國國內的道德教育
又是最虛偽的。所以我覺得我們到了講人權、自由、民主与法制的新環境里,也應該
考慮考慮是否應該幵始做個真君子。

“以惡度人”的態度,也被許多同胞用來看美國。美國人笨,做題和考試遠不如老子
我們偷稅、不講公德,不是也有美國人這么干嗎?美國人讓我們上學,不就是想將來
靠著我們壓榨我們嗎?同胞們關起門來的私談,說白人多是男盜女娼,稱黑人必叫黑
鬼,但對任何對中國人的不利評价都要跳,動輒就是“圍堵中國”“妖話中國”等帽
子。別人說了什么、是不是事實,有多少是事實,都不重要,衹要不是正面的報導就
不行。許多人气得衹看中文報紙衹在同志中間打轉,天天攻其一點、不計其余,除了
去“押鞋兒”几乎不与美國社會接触。然而他們自己一談到民主自由在中國,必定是
“中國的老百姓是低等种族所以民主自由不适合中國”的“國情”。總之,非議中國
就象阿Q頭上的癩子:趙太爺摸得、別人摸不得,百姓能罵、政府不能罵。說實話,
每個人到了海外,都有一段對有關祖國的事過分敏感的時期,因為在我們的愛國教育
中,有著過多的“受害教育”和社會達爾文主義“民族至上”的舊貨,從未客觀地分
析看待中華民族歷史上与其它民族的關系、而是一直把自己當做別人的家長和恩人。
但近年來一些同胞到美國并千方百計地留下來,似乎就是專門留在這里“恨”它的。
如此,不僅美國先進的東西學不到,中國落后的東西也看不見﹔留學愛國的目的又在
哪里呢?

尊重他人,也包括尊重他人的信仰。在美國,基督教是主流。一些中國人為了增加社
會關系和受教會的庇護,便積极地入教和受洗﹔但私下對宗教并不以為然。同學里在
國內政治上的積极分子在這里往往是另一個极端上的積极分子。其實,沒有很多人是
傻子,西方的傳教士早就觀察到:中國人什么都可以信,其實什么都不信。一個人信
不信教,僅從他的日常行為上便能觀察得出,极端的語言其實掩飾不了什么。中國留
學生應該認認真真地學學基督教深刻自省、平等博愛和切實奮斗的精神──這些我們
傳統文化中缺少的東西。在美國,個人的權利充份地受法律的保護,“与眾不同”并
沒有威險和壓力,為了一點小小的利益和安全感實在不值得把自己弄得這么虛偽。……
好了,我從北大談起,已經談到民主、自由和道德上。我希望我所談的,是北大和我
們同胞身上最陰暗的一面。我在美國,遇到過許許多多獻身科學有所建樹和道德高尚
的同胞和校友。北大和北大的老師留給我的記憶其實是十分美好的,對我的培養也使
我個人終身受益不盡──我寫此文,就是緣于“北大精神”的感召,就是希望整個世
界象北大的未名湖那般純洁和秀美,就是希望中國的老百姓們明天有個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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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是陳芝麻、爛谷子了 - 南方人 (18 bytes) 08:37:26 9/17/99 (6)
我們陳了五千年的芝麻和谷子不是天天有人在叫好么?:) - ditto (0 bytes) 08:41:38 9/17/99 (5)
我是指這篇文章。 - 南方人 (475 bytes) 08:53:30 9/17/99 (4)
可見作者說得一點沒錯 - ditto (520 bytes) 09:45:31 9/17/99 (3)
這算是我自己的規矩 - 南方人 (1206 bytes) 10:19:28 9/17/99 (2)
那么這次刮大風捐款算不算?:) - ditto (1284 bytes) 10:43:03 9/17/99 (1)
最近碰到甄美麗了 - 南方人 (30 bytes) 11:44:20 9/17/99 (0)
好文章! - ditto (0 bytes) 08:11:27 9/17/99 (0)

我是指這篇文章。
送交者: 南方人 于 September 17, 1999 08:53:30:

回答: 我們陳了五千年的芝麻和谷子不是天天有人在叫好么?:) 由 ditto 于 September 17, 1999 08:41:38:

文章作者自己也是一個夸夸其談的人。
他能說說他自己來美國后,是如何通過自己的日常行為
來糾正那些"不良國人"所留下的影響的?

去年水災作者捐過款嗎?

國人中卻有不少缺點,但也不值得上綱上線。
況且,如果自己認識到這些,就應該從自己的
行為上去做,而不是成天放在嘴上以嘲笑國人
為樂。

譬如,我是不信上帝的,所以,我每次總是耐
心的告訴那些向我傳福音的人(包括老美老中),
我尊重你們的信仰,但也請你們尊重我不信上帝
的信仰,對他們施予的小恩小惠,一概婉言謝絕。

可見作者說得一點沒錯
送交者: ditto 于 September 17, 1999 09:45:31:

回答: 我是指這篇文章。 由 南方人 于 September 17, 1999 08:53:30:

就這么被批評兩句就要調查人家的背景呀?:)
咱們從小就說,你有什么好,你自己做到了么,就來教訓我?:P
唉,但凡要找純粹的書,這世上可讀的不多,要找純粹的人,配活的怕也有限。
可是這個道理?:)

去年水災捐款就可以講話了?:P
這是誰定的規矩?

另外,作者也沒有說你不可以有“不信仰”的自由,而是說,一部分的中國
同學是為了某种利益受洗了,卻又不真正信仰,這才是可悲的。
信仰是自由的,基督徒本著愛心去看世界本身沒什么錯吧?至于小恩小惠,又
不是糖衣炮彈,怕什么呢。
咱們階級斗爭的弦什么時候可以松一下呢?

這算是我自己的規矩
送交者: 南方人 于 September 17, 1999 10:19:28:

回答: 可見作者說得一點沒錯 由 ditto 于 September 17, 1999 09:45:31:

#就這么被批評兩句就要調查人家的背景呀?:)
#咱們從小就說,你有什么好,你自己做到了么,就來教訓我?:P
#唉,但凡要找純粹的書,這世上可讀的不多,要找純粹的人,配活的?
#可是這個道理?:)

是呀,人是有缺點,可我批評的就是作者一個人呀,就算錯了
也衹是冤枉他一個,可作者就不是如此的呀。

#去年水災捐款就可以講話了?:P
#這是誰定的規矩?

這算是我自己的規矩吧。看了國內同胞水災受損,我于
心不忍,覺得該捐點錢,總不是罪過吧。如果這么點心腸
也沒有,還奢談什么基督愛心。

#另外,作者也沒有說你不可以有“不信仰”的自由,而是說,一部分?
#同學是為了某种利益受洗了,卻又不真正信仰,這才是可悲的。
#信仰是自由的,基督徒本著愛心去看世界本身沒什么錯吧?至于小恩?
#不是糖衣炮彈,怕什么呢。
#咱們階級斗爭的弦什么時候可以松一下呢?

就算有部分同學為了某种利益受洗了,卻又不真正信仰,
誰能說他們不會變的真正信起來呢?特別是如果基督真的
指明了宇宙的方向。作者又何必上綱上線呢?到底是
誰的弦崩得緊?既然小恩小惠又不是糖衣炮彈,那么那些
同學大大方方的享用一下又如何值得作者譏諷以至于全國人民
跟著挨罵呢。

#其實,沒有很多人是傻子,西方的傳教士早就觀察到:
#中國人什么都可以信,其實什么都不信。

庋穆鎏說惆傘6涼妒仗浮釩桑切系鄣?br>使者到底信什么。

那么這次刮大風捐款算不算?:)
送交者: ditto 于 September 17, 1999 10:43:03:

回答: 這算是我自己的規矩 由 南方人 于 September 17, 1999 10:19:28:

如果你“冤枉”了他,就說明他沒有“冤枉”別人是不是?:)
有則改之無則加冕。咱們讀“丑陋的中國人”讀魯迅的“阿Q”
也沒有要去調查作者的所作所為。否則的話,咱們的出版社還
得為每一位作者提供“操行評定”了不是?:P

這捐款的事情不好說。我昨天在地鐵里碰到一個老頭,彈電子琴,
一看其實是變相要飯的。我給了一塊錢,因為我從本能上知道他
沒有什么謀生能力了。
這兩天看風那么大,除了慶幸自己搬出FL,也為那里的朋友擔心。
但是看到政府動用這么大的人力物力未雨綢繆,把大家遷到安全
的地方,我很感慨。前天的電視新聞里講到小布什的一句話,損
失的東西可以補救,可是人的生命是不能補救的。希望一個人也
不要傷亡。
再想想我們的災民--是不是有比賑災更重要的?!
救急不救窮呵。
是每當災難來時送一點錢“表表心意”重要呢?還是盡自己的力量
做一些實事重要?這“實事”,我以為包含著我們去認識自己這個
民族的劣根性。

什么是“受洗”?那是証明一個人承認自己是有罪的,愿意從此變
得純凈起來。如果連信仰都可以出賣(#就算有部分同學為了某种利
益受洗了),還有什么可以值得珍惜呢?
至于全國人民挨罵,那么這個“內涵”是否也包括了作者本身?那
你又怎么能說他“不是從自己做起”?:)

最后那段我承認有些絕對。但是那是西方的傳教士觀察到的,他們
又不是真理。:P

好了,不辯了。:)再講下去變成咱們兩個漚气了--看在上次“小林”
沒有完成你的交代的份上,俺先退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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