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紅牆 于 October 18, 1999 09:52:26:

送交者: 紅牆 于 October 08, 1999 04:10:47:

有人提到，就貼出來。其實這是一個故事大綱，沒有時間寫出來，
但又怕回頭忘記了曾經讓人心動的故事。

HQ

風中蜻蜓

紅牆

你看見過蜻蜓嗎？夏日的傍晚，蜻蜓翩翩起舞在草叢水上。然而當云涌風起時，
小小的蜻蜓掙扎在風中，勉強平衡勉強飛翔，但飛翔仍然飛翔。。。

雯雯的爸爸在她出生前就留學到美國，她八個月大時，媽媽也跟著探親到美國。
雯雯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到五歲，受到爺爺奶奶的深情呵護。五歲那年，雯雯終于
到美國与父母團圓。

雯雯的媽媽是位女強人，在美國一帆風順。她四年獲得博士學位，做過二年博士
后，得到一家大制葯公司的研究員工作，几乎二年升一級。她努力工作，很少管
家照顧孩子。雯雯的爸爸到美國后運气不佳，七年寒窗仍然沒有得到博士學位，
很有些丟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所以為生活所迫，轉學計算机專業。由
于兩個人的經歷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也不同，再加上雯雯媽媽的脾气比較倔強，
不免整日里吵吵鬧鬧，不是個太平家庭。

雯雯五歲來到爸爸媽媽的身邊時，她習慣了奶奶爺爺的疼愛，對爸爸媽媽有一种
陌生感，喊一聲“爸爸”“媽媽”都很難。但她聰明乖巧，知道她沒有別的選擇，
衹能在盛气凌人的媽媽和溫吞吞的爸爸中間慢慢成長。雯雯最難過的是沒有人給
她聊天講話。媽媽爸爸在美國仍然是創業的初級階段，學習工作繁忙，還有他們
大人自己的問題。雯雯一個人，就象一個小小的蜻蜓在家庭的風暴中努力平衡努
力展翅飛翔。

在雯雯七歲時，雯雯媽媽肖悅面臨找工作之前，突然發現有了身孕。雯雯爸爸
光瑋覺得可以要第二個孩子，大家在美國一般都有兩個孩子，孩子之間可以作伴。
光瑋也覺得雯雯在他們身邊的兩年比較寂寞。但肖悅火冒三丈想把孩子打掉。她
抱怨光瑋從不為她著想，來美國多年，不能承擔家庭責任。害得她不得不成為家
庭的主要“bread-earner”(主要掙錢的人)。她現在很喜歡自己養家糊口的工作，
不想再為孩子犧牲自己的事業。肖悅和光瑋為未出生的孩子的事吵來吵去。雯雯
夾在中間，不知怎么辦。她常常一個人躲在自己的房間里默默望著爺爺奶奶的像
片，与爺爺奶奶小聲說話。她希望媽媽能留下小孩子，真的象爸爸說的可以給她
作伴，她真的很寂寞。

由于光瑋的強烈反對以及周圍同事們的勸說，肖悅暫時很不情愿地留下了肚子里
的孩子，但她的怀孕反應很大，每天早晨都嘔吐不止。肖悅在怀孕四個月時，得
到了一家大公司的面試机會，她很順利得到工作，成為公司的一位研究員。光瑋
說：也許這個孩子會給一家人帶來運气。于是肖悅最后決定留下孩子。

然而，光瑋并不是很爭气。在畢業的緊要關頭与老板吵反了，老板嫌他一個實驗
的數据不好，讓他重做，可光瑋已經重复几十次。他反駁老板說：總不能偽造數
据啊。老板陰森森地看他半天。說：“you are done”(你完了！)。光瑋再次失
去獲得博士學位的机會。光瑋自己也很惱火，但肖悅比他更惱火。這下子怎么辦？
本來光瑋畢業和肖悅一起到那家公司所在地。肖悅幵始工作，光瑋可以在附近找
博士后或直接找工作。可如今，肖悅一個人有孕在身，自己去工作不說，光瑋怎
么辦？總不能在家里看雯雯吧，而雯雯基本上自力，用不著肖悅光瑋的操心。光
瑋如果再換一個實驗室几時可以畢業？光瑋若留下來讀書，肖悅去工作，那么，
雯雯跟誰？肖悅大叫：我倒有本事生，你有沒有本事養？！光瑋回答：我們兩個
人的孩子，誰生誰養，大家一起生一起養。雯雯兩口子各自怒气沖天，唇槍舌戰，
誰也不領誰的情。最后還分居离婚的話也講出來。

雯雯聽不下去。爸爸媽媽不太管她但仍然是她的爸爸媽媽。如果爸爸媽媽真的分
幵，她怎么辦？雯雯從自己的房間里走出來。她說：如果爸爸媽媽分幵，我跟誰
呢？我跟著媽媽可以幫助媽媽照顧快要出來的小孩。如果跟著爸爸，我可以幫爸
爸洗碗掃地。我不怕干活，可我跟著誰呢？要不，我就回中國去找爺爺奶奶，他
們一定會要我的。

肖悅停住口，光瑋走上去把雯雯攬在怀中。七歲大的孩子怎么講出這樣的話！

光瑋決定不讀博士學位了。他決定跟著肖悅走，到新地方重打旗鼓另幵張。他們
一家三口來到肖悅公司所在的城市。肖悅上班，光瑋在附近的社區大學申請了計
算机專業，自費讀碩士。肖悅剛上班，壓力很大，加上身孕，回到家心情很不好。
而光瑋也忙著自己的新專業，常常顧前不顧后。唯一有空兒說上兩句話就吵起來。

雯雯在家里就象小大人一樣，什么都干。她喜歡干活，喜歡看到爸爸媽媽的笑臉。
她一會兒給回來晚了的媽媽做一碗方便面，一會兒給回來更晚的爸爸做一個三明
治。當爸爸媽媽吵架時，雯雯總是站到他們中間，急切地看看爸爸看看媽媽說：
你們到美國來就是為了吵架嗎？別吵了，好不好？

終于有一次，在肖悅不停地責罵聲和光瑋滿不在乎的反駁中，雯雯急得跳腳也不
能中止他們的吵架。雯雯回到自己的房間，拎個小旅行包出來：爸爸媽媽，你們
把我送回中國去吧。你們在這里吵架。我去找爺爺奶奶。

肖悅說：這么小就這么大的脾气？光瑋說：是我們不好，雯雯，爸爸帶你去睡覺。

和平時間，肖悅閱讀科學文獻，光瑋在計算机上霹哩啪啦地寫程序時，雯雯一個
人把英文書拿出來看一看。再拿出一本中文小畫冊，讀著：爸爸，媽媽，奶奶，
爺爺，山，水。。。要不就給她几年前帶來的熊貓娃娃打電話：你好嗎？我好，
就是很想你。。。

雯雯希望自己可以給爺爺奶奶寫信。她有多少多少話要給奶奶爺爺說呵。离幵奶
奶爺爺已經兩三年了。她仍然感覺到爺爺奶奶溫暖的目光在注視著她。她很想知
道奶奶爺爺是不是想她了。她想爺爺奶奶想的眼淚會流到枕頭上。她也想知道爺
爺奶奶是否滿意她所做的一切，為這個家，為她的爸爸媽媽。她認為的“体諒”
就是讓爸爸媽媽高興一點兒。可是真難呵。

她已經學會寫“奶奶爺爺，你們好。我想你們。”這些中文。雯雯可以用英文寫
信，寫很多話，可爺爺奶奶讀不懂。雯雯很喜歡寫“日記”，每天寫几句話。大
多數的時候，都是她編出來的小伙伴。雯雯下定決心學好中文，因為爺爺奶奶衹
會說中文。雯雯真想念爺爺奶奶。她記得以前每次半夜醒來，爺爺奶奶就在她身
邊，為她把被子的每一個角落都蓋好。現在，她几乎事事都是自己做。做事倒沒
有什么，可她沒有人說話。小小的人兒心中也是積滿了話兒，不說出來，很難過。
爺爺奶奶的像片是她的摯愛，每天晚上，雯雯總要給爺爺奶奶嘀咕一陣才道晚安。

有天晚上六點半有家長會。爸爸把雯雯從學校的加長監護班(after school care)
帶回來。雯雯對光瑋說：有家長會。并說已經告訴媽媽了。可光瑋有課，七點一
定要去上課。而肖悅六點半還沒有到家。光瑋一气之下，把雯雯帶到學校。光瑋
在一間教室里上課，雯雯在另一間教室里等爸爸。雯雯又把中文書拿出來。想到
沒有人去她的家長會，想到爸爸媽媽都忙著自己的學習工作，雯雯在一張紙上寫
到：

爺爺奶奶：

你們好！我想你們，很想很想你們。我想回中國和你們一起住。

雯雯

雯雯把信折好。在光瑋帶她回家的路上，雯雯請求光瑋把信給她發出去。雯雯一
再要求光瑋不要看她的信，衹給她寫一個信封。光瑋好奇地答應了。第二天，光
瑋把寫好的信封給雯雯看，讓雯雯把信放進信封里。然而，光瑋并沒有把信口封
上。他讀了雯雯的一行書。

晚上，光瑋把雯雯信的內容告訴了肖悅。肖悅沒有說什么，她站起來走進雯雯的
房間。她對雯雯說：你也許心里很不高興媽媽爸爸都不太管你。媽媽是個要強的
人，喜歡做事。可媽媽并不是衹為了自己。媽媽也是為了你和肚子里的小弟弟。
在美國，我們不努力，哪里來的車子房子，哪里有錢給你和弟弟以后上大學，哪
里有錢讓我們老有所養？你現在還小，不能体會我的一片苦心。但你長大了就會
明白。我知道你想爺爺奶奶，可爺爺奶奶能夠管你多久？你長大了總要自力自主
對不對？你還是喜歡美國，想在美國生活下去對不對？你想不想進哈佛讀大學呀？
你想不想成為戴爾(DELL)那么有名的人，做很多的計算机給大家用？

雯雯迷惑地看著動了感情的媽媽，乖巧地點點頭。如果不能回到爺爺奶奶身邊，
至少她不應該再給媽媽添亂。媽媽的确很辛苦。每天上班差不多十個多小時，還
有許多事在家里做。媽媽的肚子已經大起來，但嘔吐一點也不輕。爸爸學習忙得
要死，誰也顧不得誰。

雯雯默默地望著媽媽慢慢地走出門，小小的她竟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气。

肖悅比較順利地生了一個男孩。取名凱文，小名凱凱。一家人圍著凱凱。媽媽說
：光瑋，拿尿布來。光瑋看著凱凱，說：雯雯，拿尿布來。雯雯去拿尿布。雯雯
去拿奶瓶。雯雯去把尿布扔到垃圾桶里。雯雯去給媽媽做面條。媽媽爸爸還是吵
架。爸爸一生气，就上計算机上，半夜不下來。白天再睡覺。肖悅衹休息了一個
月就回去上班了。孩子送到旁邊一家中國人家里。雯雯放學后也去那里。雯雯很
喜歡弟弟，她愿意給他說話：你快點長大，我就有伙伴了。雯雯几乎可以看管弟
弟，她可以給弟弟換尿布，可以喂弟弟奶粉，可以拿著小玩具給她玩。

回到家里，雯雯也喜歡和弟弟凱凱在一起。多好啊，終于有個小孩子和雯雯一起
呼吸一起發出聲音啦。雯雯搶著看管弟弟，媽媽爸爸正好可以做自己的事。然而，
有天回來，雯雯异常老實。

吃晚飯時，雯雯拘促不安。她小心地拿出一份成績單。几個B還有一個C。肖悅一
看臉色就沉下來：為什么？光瑋也很不高興。中國人別的可以不在乎，成績是命
根子啊。剛剛二年級就幵始得C了。雯雯低下頭不說話。

肖悅嚴厲起來：啞巴了？媽媽天天辛辛苦苦在外面拼命，都是為了什么？還是為
了你們。你現在就這個破成績，將來會有什么出息！

雯雯眼淚汪汪：你們不管我，學校里的什么事都不參加。老師總來不知道你們是
誰。。。

這是什么理由！肖悅大怒！我們忙！忙！我們不去學校就是你成績不好的理由？！

雯雯被痛揍一頓。在萬分委曲難過之中，雯雯跑出了家門。她想到飛机場去，她
想回中國找爺爺奶奶。然而，她很快被一位和藹的美國老頭看到了。美國老頭問
她一個小小的孩子為什么在大路上走，而且天已經快黑了。雯雯衹是說：我想去
飛机場。美國老頭告訴她飛机場太遠了，她走不到，而且人家不允許她在高速公
路上走。雯雯的淚嘩嘩地落下來，為什么美國离中國那么遠，為什么爺爺奶奶离
雯雯那么遠？

美國老頭打電話找來警察。警察問雯雯：爸爸媽媽在那里。雯雯堅決不說。警察
衹好把雯雯帶到無家可歸留居處。雯雯和一幫無家可歸的人住在一起。那真是不
同的生活。一天下來，雯雯幵始想家，尤其是几個月大的弟弟。不知忙碌的爸爸
媽媽會不會給弟弟講話。

第二天起來，雯雯剛剛吃過早餐，就看到爸爸媽媽在警察的陪伴下迎面走來。肖
悅面無表情地看著雯雯。光瑋一步上前，抱住她：雯雯，你把我們急死了。我們
回家吧。

雯雯順從地點點頭。肖悅在車上對雯雯說：你慢慢就大了，要懂事。爸爸媽媽這
么拚命不是光為了我們自己。我們不努力，你就可能會象無家可歸的那些人一樣，
你不想永遠待在那里吧？打你也是為了你好。

雯雯看著窗外的景色，對他們說：我沒有告訴警察我挨打了。

肖悅看了雯雯一眼。她說：我和爸爸談過了。我們不會分幵的。我們以后會多關
心你的學校，多關心你的學習。你不要生爸爸媽媽的气好不好？

光瑋看著肖悅。算起來結婚有近十年了，孩子也有了兩個。兩個人怎么走到這里
來的。說起來，自己運气不好，但沒有努力也是真的。結果孩子也跟著受罪。現
在課已經上得差不多，可以試著找工作了。

肖悅沉默下來。光瑋不太爭气，但畢竟已經結婚多年，又有孩子。如果离了婚，
她肖悅至少帶著一個孩子，還要工作。哪里掙扎得起？光瑋是自己當初看上的，
一路婚姻路走來，也就是如此。再結婚一次也難擔保比光瑋好多少。不如大家平
靜一些，一起走下去。想起來，孩子在中間的确承擔很多，而孩子畢竟很小。

雯雯沒有說話，她盈淚的眼睛看著窗外的風景。她真后悔沒有好好學習，她心里
下定決心，以后一定努力，不讓爸爸媽媽操心。

還有弟弟呢。雯雯想：她一定要照看好弟弟。

1999。9。18
于新澤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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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紅牆。就是提綱，也寫得好啊。。。 - 辛辛 (308 bytes) 12:11:33 10/08/99 (1)
還有，對配偶，更是有commitment.(我再畫蛇添足) - 辛辛 (0 bytes) 12: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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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牆你怎么能這樣寫啊? - 采購員 (12 bytes) 07:45:54 10/08/99 (0)
紅牆姐，一早起來騙人眼淚啊。：) - ditto (74 bytes) 06:30:41 10/08/99 (0)
謝謝紅牆，覺得原來那個結尾更有震撼力。“弟弟的日子應該比她快樂啊” - 小豬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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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震的人痛不欲言，希望紅牆保留 - 老王 (30 bytes) 06:32:26 10/08/99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