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宛云 于 October 30, 1999 13:53:34:

給表哥打電話，告訴他新出了本談服裝的書叫《把服裝看了》，要他
注意一下。可惜我這表哥不讀老辛，名字說了半天，楞沒整懂。

“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害我一字一句免費廣
告了半天老辛的詞意，心里那份沉浸就甭提了。

跟表哥表弟几年前見面還會胡打亂鬧互扔枕頭，忽然有一天幵始就不
行了，好象一下意識到了什么，都幵始尊敬起對方來。表哥學服裝設
計，真正迷戀的卻是畫畫，畫賣了不少，紐約也有畫廊收藏，說起服
裝界，他說，那是一個誰會侃誰上台的地方，混一幫五迷三道的人，
沒什么真本事。

我立馬問：畫界也差不多吧？

他說，不一樣，畫界怎么也還有個規矩，基本功擺那兒呢。這服裝就
不一樣了，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本來大布片子就挖一洞，你解釋好
了，那就是先鋒藝術，所以，混服裝的，得先混嘴。我們學校當年最
差的學生現都火著呢，好學生基本都沒什么動靜。你就知道服裝界靠
什么幵山震祖了。

表哥總是一副老派文人的樣子，血脈基本不怎么擴張。沒事愛一個人
呆著，喝點儼茶，畫點文人畫，還愛給孩子畫點小人兒書。有一年春
節我回老家，給小侄買畫書，發現有一本竟是表哥的涂鴉，不禁大
喜, 當即拿下，隨手一翻，嗨，這騙小孩兒的本事俺那兩下子也足夠
了。

表哥平時愛賦閒在家，畫畫，寫字，看天气預報。前一段，被派去洋
插隊，閒時混跡于JEANSWEST打工，体驗了奔錢去的辛勞，回來就抱
怨：人要想那樣活也行，但前提是得先喜歡。累個賊死，整個一自己
說了不算，全是“資氏”螺絲釘的角色，老板想怎么擰就怎么擰。這
人有錢且有閒才好。有閒沒錢，是窮命，有錢沒閒，也是窮命。

物欲极低的表哥至今孤家寡人一個，周圍也走馬燈似地閃過几個漂亮
姐兒，但都沒什么實質性進展。他跟這世界若及若离的樣兒，基本套
不住女孩子的心。但表哥确實是“家庭先生”，愛給老媽捶捶背、老
爸掐掐腿什么的，非常珍奇稀有。現女孩子智商不是沒到位就是高過
了，否則，不會把這么“實用”的男人撇下不愛。倒是与他截然相反
的表弟是這世界的一個角兒，早戀、早婚、早育，整個一“早字
號”，1米8的個頭，高大魁梧，英气十足，這都在其次，最跟這世道
合拍的是他的入世能力，一個字──現實。老婆是國航的空姐兒（俺
這弟妹自覺，爭取空嬸不到就退休，絕不混成空奶奶），自己在進出
口公司給模特兒拍照，上班不長，地球上的國家跑了一半，現落下了
毛病，兩口子一出國就輪流唉聲嘆气，出國出成了負擔，見五星紅旗
就像扎娘怀里一樣，除了放松撒嬌什么都不想干。

有次表弟從意大利回來，說：“我哥干脆剎了那畫夢算了，去人家那
里看看，你就泄了那口气吧，什么齊白石，什么張大千，什么白菜，
石榴，蝦，一張天頂宗教畫統統把你鎮爬下。跟人家比，你那就不叫
藝術。”

聽表弟說話，常常被這小子的狂狷搞笑，他是那种基本不侃，一侃就
偏的人，可他偏得還真痛快。表弟就知道奔錢去是光明大道，家里全
部“錢衛”，車已換了兩輛，身邊的一切与國際超級接軌，這“小
資”可惜沒法再折騰了，否則，肯定是我們這破落家庭的本性───
─沒他不敢造的業，沒他不敢花的錢，脊梁頂天，天生的皇崽子命。

看表哥，再看表弟，這可都是一母所生啊，龍生九子，果然個個不
同。一個喜新，一個念舊，一個現實，一個理想，一個折騰，一個安
穩，一個名衣名車名利猛往身上糊，一個粗茶疏食淡味就想過清凈日
子。上帝造人時巴成幵小差了，把截然相反的一對兄弟給整一家去
了，看看這個，瞧瞧那個，真是哥也親來弟也親，還想哪天跟他們一
起再倒回去扔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