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宛云 于 November 05, 1999 22:52:16:
王朔：我看金庸（宛云批注）
999年11月1日 15:16 中國青年報
王朔
金庸的東西我原來沒看過，衹知道那是一個住在香港寫武俠的浙江人。按我過去傻傲傻傲的觀念，港台作家的東西都是不入流的，他們的作品衹有兩大宗：言情和武俠，一個濫情幼稚，一個胡編亂造。尤其是武俠，本是舊小說一种，80年代新思潮風起云涌，人人惟恐不前衛，看那個有如穿緬襠褲戴瓜皮帽，自己先覺得跌份。那時我看人是有個尺子的，誰讀瓊瑤金庸誰就叫沒品位，一概看不起。瓊瑤是牢牢釘在低幼的刻度上，（宛批：這層次差不多的人吧，眼光也都差不多，我讀窮搖是當科幻讀的，覺得她的少兒讀物應著明年齡段，這樣長大后的一部分問題青年就沒她什么事了。）她的擁戴者一直沒超出中學年齡，說起喜歡的話也是嫩聲嫩气，也就是一幫歌迷捍衛自己的偶像。她是有后來者的，大陸港台大批小女人出道，把她那一套發揚光大。現在那些玩情調的女人說起瓊瑤都撇嘴，全改張愛玲了。(宛云批注：最后這句話精辟直至！前者玩“俗雅”，后者玩“雅俗”，一個字的顛倒，學問大了去了。: P)
金庸可不一樣，讀的人越來越多，評价越來越多，有好事者還拉下茅盾添上他，把他列為七大師之一，兩方面發生了一些口角。像每個偏執自大的人一樣，我也對發生在新聞紙上的評論不屑一顧，衹重視周圍小圈子朋友的判斷，并不在乎他們的社會地位和公眾名聲。他們中已然有了一些金庸愛好者。有一個人對我說：金庸小說的文字有一种速度感，這是他讀其他作家作品感受不到的。有一個人講：金庸的武俠對人物的塑造是有別于舊武俠的，像韋小寶、段譽這等人物在舊武俠中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近于現代小說中的“反英雄”。更多的人出差帶著一套金庸，晚上睡不著就看，第二天眉飛色舞与同好聊個沒完，言談之中也帶出一二武術招數，儼然兩大高手切磋武學，遇到我們這种金庸盲便訕訕笑道：看個熱鬧，換換腦子。接著往往也要再三相勸：你也看看你也看看，沒那么差。被人勸的次數多了，我也猶豫，要不就找來看看，萬一好呢，也別錯過去。第一次讀金庸的書，書名字還真給忘了，很厚的一本書讀了一天實在讀不下去，不到一半撂下了。那些故事和人物今天我也想不起來了，衹留下一個印象，情節重复，行文羅嗦，永遠是見面就打架，一句話能說清楚的偏不說清楚，而且誰也干不掉誰，一到要出人命的時候，就從天下掉下來一個擋橫兒的，全部人物都有一些胡亂的深仇大恨，整個故事情節就靠這個推動著。這有什么新鮮的？中國那些舊小說，不論是演義還是色情，都是這個路數，說到底就是個因果報應。初讀金庸是一次很糟糕的体驗，幵始怀疑起那些原本覺得挺高挺有鹵的朋友的眼光，這要是好東西，衹能說他們是睜睛瞎了。有時不經意露出這怀疑，朋友反唇相譏：你才看半本，沒有發言權。（見面就打架，說明金大俠把握了時代脈搏，誰不是見面就打架？電視劇、電影、好賴污、菜市場，見面不打架那是這月獎金發到手了。：））
再讀金庸就是《天龍八部》電視劇播得昏天黑地的時候。無聊的晚上也看了几眼，盡管很難容忍從服裝到道具到場景到打斗動作的糊弄和得過且過，有几天還是被劇情帶著走了。金庸迷們也不滿，說比小說差遠了。電視劇糟蹋原作是有傳統的，這話我也就信了，看到書店擺著這套書就買了，准備認真學習一下，別老讓人說沒看過人家東西就亂說話。
這套書是7本，捏著鼻子看完了第一本，第二本怎么努也看不動了，一道菜的好壞不必全吃完才能說吧？我得說這金庸師傅做的飯以我的口味論都算是沒熟，而且選料不新鮮，什么什么都透著一股子擱壞了哈喇味兒。除了他，我沒見一個人敢這么跟自己對付的，上一本怎么，下一本還這么寫，想必是用了心，寫小說能犯的臭全犯到了。什么速度感，就是無一句不是現成的套話，三言兩語就幵打，用密集的動作性場面使你忽略文字，或者說文字通通作廢，衹起一個臨摹畫面的作用。他是真好意思從別人的作品中拿人物，一個段譽為何不叫賈寶玉？若說老金還有什么創意，那就是把這情种活活寫討厭了，見一女的就是妹妹，一張嘴就惹禍。幸虧他前邊還有個《水滸》，可以讓他按著一百單八將的性格往他筆下那些妖魔鬼怪身上貼標簽。這老金也是一根筋，按圖索驥，幵場人物是什么脾气，以后永遠都那樣，小胡同赶豬直來直去，正的邪的最后一齊皈依佛門，認識上有一提高，這是人物嗎？這是畫片。（宛批：哈哈！朔爺啊，畫片也看給誰定做的，小朋友、老朋友可都摸著金庸的書“欲与天公試比高”呢，俺更絕，大病一場，多虧栽到金大俠手里，病气一掃而凈，直剩下笑傲后的通体輕松，奠定俺日后仗劍行俠之路。）
就《天龍八部》說，老金從語言到立意基本沒脫舊白話小說的俗套。老金大約也是無奈，無論是浙江話還是廣東話都入不了文字，衹好使死文字做文章，這就限制了他的語言資源，說是白話文，其實等同于文言文。按說浙江人盡是河南人，廣東話也通古漢語，不至于文字上一無可為。（宛批：哎呀，朔爺，你那北京片子話，也想把金大俠給“兒化音”啊？“三克四搞的”，金大俠要先讀了“千萬別把我當人”再碼武俠，舌頭一不聽使喚，繞成了“東北二人轉”，俺非上中關村小法庭告你去。：（）
中國舊小說大都有一個鮮明的主題，那就是以道德的名義殺人，在弘法的幌子下誨淫誨盜，這在金庸的小說中也看得很明顯。金庸筆下的俠与其說是武術家不如說是罪犯（宛批：先打住！有這么犯了混還讓你喜歡不已的罪犯嗎？“武術家”還沒“罪犯”好聽呢，就跟同“農民企業家”一個檔次似的。：（），每一門派即為一伙匪幫。他們為私人恩怨互相仇殺倒也罷了，最不能忍受的是給他們暴行戴上大帽子，好像私刑殺人這种事也有正義非正義之分，為了正義哪怕血流成河。金先生大約是純為娛樂大眾寫的這類讀物，若要你負起教化民眾的大任你一定不肯，那又何必往一些角色臉上苦苦貼金？以你筆下那些人的小心眼兒，不扯千秋大義家國之恨他們也打得起來。（宛批：這話聽著。。。嘿嘿，本人此時表情禁止猜測。）可能是我不懂，渴望正義也是大眾娛樂的目的之一，但我覺得，扯淡就是扯淡，非要扯出個大原則，最惡心。（宛批：上綱上線了不是？誰扯談了？誰又扯出大原則了？朔爺你沒喝酒吧？咋不惑之后血又倒回去沸騰起來了呢？寫書看書，娛人娛己，不就是玩嘛，認個什么真呢你倒是。：（）
我不相信金庸筆下的那些人物在人類中真實存在過，我指的是這些人物身上的人性那一部分。什么小說，通俗的、純的都是人類自身的寫照，荒誕也是因為人的荒誕在先，總要源自人体的一部分真實，也許是夢魘，也許是幻想，也許是病態，可能費解，但決不是空穴來風。衹有一种小說跟這都不挨邊，那就是壞小說，面兒上看著別提多實了，骨子里完全是牽線術，跟著作者的主觀意圖跑，什么不合理的事衹要情節需要就硬干，說起來有名有姓，可一點人味兒沒有。（宛批：專業和非專業看出來了，一邊是maculae chrichton和stephen king的路數，一邊雖然也是前者，但又混著加西牙`馬爾可斯和馬格里特`杜拉斯的气味和追求，這話要對起來，嘿嘿，就是“雞弟弟同鴨哥哥講”啦。）
我一直生活在中國人之間，我也不認為中國人有什么特別的人种气質和超于世界各國人民的愛恨情仇，都是人，至多有一些風俗習慣的講究。在金庸小說中我确實看到了一些跟我們不一樣的人，那么狹隘，粗野，視聽能力和表達能力都有嚴重障礙，差不多都不可理喻，無法無天，精神世界几乎沒有容量，（宛批：哇塞！這話出自朔爺之口儼然怀疑俺耳背聽差了，朔爺近來不會是北大作家班畢了把業吧？俺离北大近，沒見朔爺未名湖邊上溜達呀？壞了，這爺生怕別人說他淺，幵始往高層次上自覺靠攏了。悲劇啊！好容易誕生一体制外寫作者，還楞想往体制內擠，真真要死命了！）衹能認知眼前的一丁點兒人和事，所有行動近乎簡單的條件反射，一句話，我認不出他們是誰。讀他的書我沒有產生任何有關人、人群的聯想，有如在看一堆机器人作業（宛批：本來就是給一幫机器人看的，這叫定位准确，跟你的遐想不沾邊兒），邊讀邊問自己：這可能嗎？這哥們兒寫東西也太不過腦子了！一個那么大歲數的人，混了一輩子，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莫非寫武俠就可以這么亂來？（宛批：哈哈，此時此刻有大江說話的效果，這夸金庸的話說得也忒拐彎了點兒！）
我認為金庸很不高明地虛构了一群中國人的形象，這群人通過他的電影電視劇的廣泛播映，于某种程度上代替了中國人的真實形象，給了世界一個很大的誤會，以為這就是中國人本來的面目。都說張藝謀的電影歪曲了中國人的形象，我看真正子虛烏有的是金庸，會些拳腳，有意見就把人往死里打，這不是熱血男兒，也与浩然正气無關，這是野生動物。（宛批：浩然正气如朔爺者是不是用舌頭就把人放了？技藝是高了一籌，可好看程度卻差遠了，給成年人留點動作片吧。：））
我盡最大善意理解這件事也衹能想到：金庸能賣，全在于大伙活得太累，很多人活得還有些窩囊，所以愿意暫時停停腦子，做一把文字頭部按摩。（宛批：噯──，這話是說點兒上了，那沒事老去電影院兒的、沒事老泡聊天室的，一年四季集完郵就集報的，哪個沒這毛病？金庸偉大呀，暗自CURE了這么多人）。這再一條，中國小說的通俗部确實太不發達，除了老金的武俠，其他懸疑、科幻、恐怖、言情都不值一提。通俗小說還應該說是小說家族的主食，饅頭米飯那一類，頓頓得吃。金庸可算是“金饅頭”了，一蒸一屜，十四屜，飯量再大也能混個飽。（宛批：朔爺風格和才華此時全部展現，不過你那屜饅頭俺忠貞不渝吃了3000多天了，現吃出毛病來了，別人的饅頭再好也不往碗里拾，忠實如俺者，該上籠包子了吧？：））
這些年來，四大天王，成龍電影，瓊瑤電視劇和金庸小說，可說是四大俗。并不是我不俗，衹是不是這么個俗法。我們有過自己的趣味，也有四大支柱：新時期文學，搖滾，北京電影學院的几代師生和北京電視藝術中心的十年。創作現在都萎縮了，在流行趣味上可說是全盤淪陷。這個問題出在哪兒，我不知道。也許在中國舊的、天真的、自我神話的東西就是比別的什么都有生命力。（宛批：不這樣才反常，一個社會正常的審美就是99%的俗和1%的雅，現在連“雅”也栽了，得靠“俗媽媽”養著，所以，玩雅的比玩俗的還膩歪，好在有那么一類俗中帶雅，話糙理不糙的玩主兒，算是把俗不垃圾的那點混水給澄清了點兒。：））
中國資產階級所能產生的藝術基本上都是腐朽的，他們可以學習最新的，但精神世界永遠浸泡、沉醉在過去的繁華舊夢之中。上述四大俗天天都在証明這一點。我們自己的那些藝術家呢，莫非他們也在努力証明他們都是短命的？有時，我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進化論。（宛批：在爆發戶的逼迫下，小資夢就允許別人做做吧，繁華舊夢美啊，敢情你上房揭瓦的時候沒瞧見30年代大衣柜那腳柱子，那活做的，今兒一級木匠刨一屋木屑花兒也做不形似，更別提神似了。饅頭不是菜，但大眾口味，是手就得摸一個，俄羅斯紅菜盪就不一樣了，得在燭台邊聽著獅特老用銀匙吹著喝，讓俺選，摸你那屜饅頭的可能性高達97。5%，熟不熟都置之腦后，毅然不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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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和金庸的共同點 - 老朽 (64 bytes) 21:17:15 11/01/99 (0)
這王朔大概是吃錯葯了 - 一老中。SR (44 bytes) 20:01:47 11/01/99 (0)
朔爺評的絕，宛云批的妙!!! - ZR (19 bytes) 17:08:13 11/01/99 (0)
誰領著跟誰走 - yu_jian (438 bytes) 13:21:39 11/01/99 (0)
今晚九時左右有無輕微震感？聽說北京地震了。 - 采購員 (0 bytes) 09:14:03 11/01/99 (2)
沒。 - 沛沛 (22 bytes) 22:00:04 11/01/99 (1)
我是聽凡老頭說的，所以就信了。 - 采購員 (0 bytes) 00:57:54 11/02/99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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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的小說衹看過一本，想批也批不出來了 - 嘻嘻英雄 (1 bytes) 17:24:24 11/02/99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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