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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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宛云 于 August 20, 2000 21:36:37:

送交者: 宛云 于 August 08, 2000 08:21:25:

哥哥

(老王的兄妹情也捎上了俺,挖挖記憶叫一聲哥哥)

衹有一個哥哥,還跟自己差了將近9歲,從小就覺得總在管制之下。每次
父母在家,衹要聽到一聲尖叫,就是我在夸張地宣布哥哥在欺負我,那時
,爸爸媽媽就會小跑過來,對著哥哥一通訓斥。哥哥臉皮薄,經常被訓得
眼圈通紅,眼淚在眼眶里拼命打轉,卻總是頻繁眨眼努力不讓它們掉下來
,大人剛一轉身,他就會揮舞著一衹胳膊,壓低嗓門說:小心,家里沒人
時,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從小就覺得孤獨,爸爸在外地,媽媽總忙于工作,哥哥跟我年齡有差,
老跟小伙伴泡在一起,不是拉小提琴就是扇洋畫,根本沒我的份。我那時
經常一個人看著天空發呆,或者在地上用小數枝畫畫玩。后來聽到羅大佑
唱他的童年,才知道這樣望著天空發呆的日子不衹我一個人在過,心里竟
有了許多的寬慰。后來我被送去了幼兒園,每次去都扯幵嗓子嚎啕一路。
有一次哥哥送我,看我哭得太不忍,竟跑到賣烤紅薯的小攤上討小紅薯,
并說:求你了,給我一個最小的吧,我妹妹就不會哭了。那天,我真的拿
著他討來的小紅薯去了幼兒園。那個小紅薯在我的童年里有那么重的分量
,它后來帶給我的追憶,几乎相當于圣奧古斯丁偷的那枚果子。

有一次,院子里大孩子玩"拾子",四個人分伙,我因為人數不夠而被大孩
子破例收編,哥哥剪子包袱錘贏了第一名來選自己的搭檔,其他三個都比
我嫻熟,而哥哥的選擇卻讓我大吃一惊,他說:我要我妹妹!

這話在一般小孩子那里可能稀松平常,在我這里卻是一大股暖流,几乎把
我淹沒。哥哥是內熱外冷型人,對人一向有情,外表卻一副酷樣,我那時
大概還不到5歲吧,慣常都是聽到哥哥揮舞著拳頭說:有你的好果子吃!
現在卻是他要他的妹妹,我當時看他的目光一定是迷惑不解的。

后來哥哥去當兵,誓死要玩玩真刀真槍,年齡不夠,身高卻有优勢,被破
格錄取,我和媽媽到一個亂哄哄的新兵營去送他,那里人山人海,都穿一
樣的衣服,哥哥混跡其中,跟媽媽衹點了點頭就一閃身不見了。回來后媽
媽一個人躲在屋子里飲泣,我當時太小,還不明白离別的滋味,衹覺得媽
媽好可怜,并對當兵留下了就是穿一樣的衣服惹媽媽哭一場的不良印象。

后來,我跟媽媽去部隊看哥哥,那是一個全部由農村兵組成的集体,几百
號人,哥哥和排長是唯一兩個城市兵。他們干的都是苦力,負責修通向北
京的鐵路,風雨無阻,哥哥瘦了一大圈,兩眼深陷,卻越發顯得英气逼人
,他那時拍的几張照片都是日后相親的好版本,女孩子們見了,沒一個不
紅著臉點頭的。

吃了兵營的飯才知道哥哥過的日子,紅燒肉改善生活時才上小半碗,卻不
能下咽,味道不好倒在其次,關鍵是不熟。平時衹吃二米飯(大米小米一
起混蒸),菜里基本沒肉,都是清盪白煮。我吃了兩頓,雖然肚子餓得咕
咕叫,到了吃飯時間卻怎么也不愿去摸碗。

我和媽媽被特殊安排在一間簡陋的小屋子里,哥哥他們住的都是帳篷。一
個星期過去了,媽媽才想起該去哥哥的帳篷看看,但哥哥卻百般阻撓,說
是紀律規定不讓亂看。后來有個小兵給媽媽透露了實情:部隊的被褥有限
,哥哥把被褥全部給了我們,他自己一直和衣睡在硬板床上。媽媽一聽這
話馬上站起來說要走要走,派人找來了哥哥,還沒張口,眼淚就先下來了。

哥哥當了3年的鐵道兵轉業回到了城市,又考上了學,他去四川上學那會
兒,我成了家里的小孤單,他回來后人黑了許多,雖然上學不掙錢,卻給
我買了好看的衣服,那件衣服我穿得破了袖子還不舍得丟掉,衹因哥哥跟
自己有那么相似的審美觀。那段時間哥哥反叛,總穿退役的軍服,什么土
得掉渣喜歡什么,一虛榮了肯定与他無緣。他周圍因此聚集了一群最鐵的
哥們。后來哥哥回家時帶來了嫂嫂,她的通達大度給我父母留下了极好的
印象。再后來哥哥結了婚,新家的電器多是朋友張羅著送的,記得那個2
5英寸的大彩電就是小劉哥哥一個人搬去的。連婚禮都被人大包大攬下來
,嫂嫂在婚禮上光彩奪目,唱了曲"我想有個家",把在場的單身漢通通唱
酸了鼻子。

再后來輪到我去上學,每個月哥哥總要把我叫到廚房里一次,關上門給我
几百元錢,并叮囑我不要讓爸媽知道,怕他們因此會減少給我的零花錢。
我一直拿著哥哥的犒賞度日,卻每月照舊從父母那里"領工資",過著揮
霍無度的日子,現在想來心里竟然慚愧得想把那日子拽回來重過一遍。

父母年紀大了,多虧身邊有哥哥,多虧哥哥身邊有善良的嫂嫂,我在這里
才稍稍有些許的安心。有時一個人瞎想,這一家如此投緣的人究竟是如何
湊到一塊的呢?希望我的哥哥還是那么內熱外冷地酷,希望我嫂嫂還是那
么讓我父母夸來夸去,希望我的運气(假如有)跟我哥哥平均,我還等著
見到他后"有好果子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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