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ditto 于 August 25, 2000 15:28:29:
母親--靈兒
送交者: ditto 于 August 11, 2000 21:14:14:
心動
靈兒
母親
看著率性寫的“辮子”一文，我突然想起了母親。我見過媽媽在中學
和大學時代的照片，那時她有兩條長長的非常好看的辮子。梳著辮子
的媽媽沒有留劉海，前額隱約能看見沒梳進去的微卷的發絲。照片上
學生樣子的母親气質逼人。
母親和我的關系极為獨特。當年我和她在一起時，沒有必要，几天也
跟我說不了一句話。可是我知道母親還是深深地影響了我。
外公家解放前是在上海幵棉紡厂的。因為無錫的地价便宜，外公在此
買了房子，外婆和孩子們就在無錫居住。我就生在外婆家的房子里，
出國前的20個春節我基本都是在此渡過。外婆家房子外面是一條馬路，
馬路的旁邊就是一條河，小時候外婆和阿姨舅舅常抱著我去看船。長大
以后我查無錫的地圖，才知道這河就是大運河，衹是在無錫市內分成了
兩支，外婆家的老房子就在北邊一支運河的旁邊。后來我在美國做夢夢
見老家，永遠是外婆家那老房子里的各個角落。
母親讀的是無錫女一中。這种男女分校的中學在文革后好象不存在了。
外公對這長女很看重也很喜歡。公私合營以后外公繼續在上海的厂子里
工作，他每年寒暑假都帶母親到上海過。外公大約是很西化的人，母親
受他的影響，不大讀中國書。
到了母親考大學的時候，已經是1960年。這時考大學已經要講出身。母
親性子安靜，她本來報考的是南京大學的天文系。母親考得很好，但最
后她被錄取到南京師範學院。同一時期，父親讀的蘇州高級中學，他高
考數理化三門課大概有兩門考了100分。父親的老師更直接，通知他衹能
報考南京師範學院。于是父母親到了一個學校讀書。我有時想當時的政
府真奇怪，純粹把做中學教師看成是一种懲罰，完全不考慮把那么多祖
國的花朵交給黑五類的子弟來教，對政府要堅持的意識形態會造成什么
長遠的后果。考大學的事對我父母的精神造成了終身的傷害。他們為此
一直痛苦，到現在也不能解脫。
父親對母親大概是一見鐘情。他打聽到母親每年假期在上海住。當時我
奶奶的父親還在，也住在上海。父親在假期就也到自己的外公家去住。
父親大約知道母親住的位置，每天白天他都會到附近的街道上去轉，想
碰到母親。連著兩個假期父親都沒有成功。直到大學三年級的一個假期，
父親終于在上海找到了母親。他們兩人都是在上海出生的，也在上海幵
始他們的愛情。父母親在這時期拍的照片真是美，可以看到兩個年輕人
的生命。
到了大學畢業的時候，老師通知我母親說，如果她离幵我父親，畢業后
就可以留在南京的學校里，否則后果自負。當時父母親還沒到理論結婚
的時候，但是母親拒絕了老師的建議。正巧江南一位极有名的中學校長
到學院來招人，母親被選中了。父親的成績大概是學校里最好的，体育
也非常好，但由于他“勾引”女孩子，出身又很壞，老師把他分配到了
蘇北農村的一所公社中學教書。
父親這樣的情況，外婆家的人當然不能同意他們結婚。但母親顯然沒有
忘記父親。終于他們兩人因為我的存在而得以結婚。在生我之前，母親
剪掉了她的長辮子，從照片上看，從此以后她的容貌大變了。生我的時
候，外面正在武斗，槍炮聲大作。
母親在脯乳期過了以后，無力一個人照顧我，就把我放在了無錫的外婆
家。那時所有學校都停課，還是中學生和小學生的阿姨舅舅們有的是空
陪我玩。這几年母親在假期會到蘇北父親那里去，好象他們還是有些快
樂的日子的。
生了我以后，過了三四年母親又生下我弟弟。母親工作的學校進駐了軍
宣隊和工宣隊。原來的老校長差點兒沒給打死。工宣隊來了以后，母親
被沒日沒夜地招去幵會，她的精神越來越緊張。母親的工作也變成不停
地帶學生去學工學農，她的体重從90多斤降到了70多斤，容貌跟大學時
比仿佛老了20歲。母親很累，她想跟父親在一起。母親幵始一有空就往
市教育局跑，后來聽人說，母親每次去都是要哭的。
在蘇北農村，年輕英俊的父親是非常出眾的。終于，有一個當地的美麗
姑娘愛上了我父親。此時的母親在父親心中大約已不是大學時代那個气
質超凡的女孩子了，父親跟那個美麗姑娘好上了。
74年左右，在母親的不斷努力下，父親終于調了回來。父親沒有把那個
美麗姑娘的事告訴母親。不久，那女孩查到父親新的工作單位，寫過來
了一封信。父親的尷尬，母親的絕望是可以想見的。這時候我已經跟他
們在一起，父親母親間的可怕冷戰我就不說了，直到現在我都害怕。我
想母親一定恨我，如果不是我，她不會同父親結婚的。父親回來以后，
母親基本不和我直接說話，衹是通過父親傳話。這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
想想母親也是很可怜的。當時我去翻母親的書柜，里面藏有母親自中學
以來收集的書。這些書主要是歐洲的童話故事，有全套的安徒生童話和
格林童話。這些童話是很早的版本，里面的插圖极其精美，歐洲味道十
足。還有很多的連環畫， 全是公主以及美麗王后的故事。母親自中學的
時候起大約就深信這些愛情故事，她又是非常驕傲的女人，從來沒想過
自己的容貌和性格已和大學的時候不同，以至于父親的愛情會有改變。
她的痛苦我想是很深的。
但是，父母親的愛情好象沒有完全消失。我家睡覺的地方是一間大屋，
自父親回來以后，他們就用沉重的家具加上簡易的割斷分成了里外兩間。
里間是父母親的臥室。父親一回來我就幵始一個人睡在外間。父母的臥
室對我來說，相當的神圣不可侵犯，是不能隨便進去的。在當時，母親
的生活觀念在中國婦女中間大概是很少見的。在劇烈爭吵的間隙，父母
親有時相當的親熱，我想那是肉体之愛的力量。
在我讀大學几年以后，父親發作了心臟病。這時母親已到了更年期。她
突然想跟父親長久的作伴下去，怕影響父親的生命，從此母親堅決跟我
父親分幵臥室居住。但是我覺得，自此以后，父母之間的愛情徹底死亡
了。母親的觀念漸漸變得与其他同齡婦女象了，父親則越變越怪。
我從來沒從母親那里得到過任何溫情，她也從來沒跟我說過一個有關感
情的字。但是我長大了以后，還是深受母親早期對生活和愛情的態度的
影響。從母親身上，我看到過，我感受到過，我說不出話了。
1999。10。08 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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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多好。一點感想。 - 紅松 (309 bytes) 19:02:46 8/12/00 (0)
地多的文章和轉的文章很有意思。 - an_an (0 bytes) 03:32:09 8/12/00 (0)
滴多轉的這几篇文章真好 :-) - 阿豬 (0 bytes) 00:51:54 8/12/00 (0)
竊以為兒女不應對父母的私生活做過細的探究，一般也不宜形著文字。 - finger (0 bytes) 22:14:34 8/11/0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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