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我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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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老王 于 August 27, 2000 01:40:47:

轉貼:我的婚事

送交者: 老王 于 August 14, 2000 07:57:39:

我的婚事

 眼看著年紀翻過了三十五年,依然孤身抱著枕頭睡覺,即使按照老美對于「青年」
的定義,「四十」那道步入中年的界線也向我無情地逼來。那种欲望,那种抱著女人柔
軟身軀睡覺的欲望越來越強烈。睡不著時,想像那种感覺,想得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回憶自己的戀愛史,越想越慚愧,自己真的從沒正兒八經地戀愛過。想當年在國內,有
一位小老鄉,頗讓我鍾愛,衹可怜本人處處衹顯一般,比下有余,比上永遠不足。又缺
乏在情場沖鋒陷陣的勇气,衹會借老鄉聚會跟她聊聊天,獻點兒小殷勤,還假裝是「老
鄉幫老鄉理應當」的樣子,拒不受謝,現在想想,

  真傻得可怜。終于有個机會約她出去,她卻藉故失約,還笑嘻嘻地說睡覺睡過頭了,
晾得我那個難堪啊!正當我對她又愛又恨時,美國來了錄取通知書,我在她還在夢里睡
覺時,辦成了美國留學。這事我辦得靜悄悄,等她夢醒時,我早在美國「啃它雞」了。

  臨上飛机時,我才給她發個明信片,告訴她我走了。「你后悔去吧」,心里快意地
想像她收到我的明信片時仰望著天空、又惊訝又羡慕的表情。我到了美國,一洋之隔,
身价立即升了高高一級,「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哪里還在乎你這個小老鄉啊!她又無
沈魚落雁之貌,棄之毫不可惜。到時我手挽美貌女友衣錦還鄉,讓她后悔去吧!報复的
快意忍不住一陣陣地掠過心頭,簡直爽透了。

  過了年余,我早就把她忘了。卻收到她的一封信,聊了點兒舊事后,便直轉她也想
出國,不知能否給予幫助。記得當時到美不久,對形勢認識得還不夠,認為自己還是有
一點本錢的,再加上當年她對我的滿不在乎我依然不能釋怀,便打起官腔來回了一信,
說自費留學是人人的夢想卻不是人人都能實現的,你要好好讀英文,托福考六百、GRE
考兩千,發大把的聯系信,找導師給你寫推荐信,然后就對上帝祈禱吧﹔如果我能幫得
上忙的,盡管來信,我一定幫忙,云云。

  信回了,我就交了差。心里再一次為她惋惜:如果當年你不那么貪睡,你早在美利
堅和眾國陪讀了,何須你現在自己沖鋒陷陣呢?聰明的女人是找一個能干的丈夫,出國
留學什么都有了﹔衹有傻乎乎的女人才自己拚命,把自己讀得七憔八悴的沒人要。

  我呢,頭几年忙于讀學位,又信奉愛情的理想主義:有一天我會遇到那么一個可愛
的女孩,也許在教室里,也許在舞會上,也許在朋友家的聚會中。可是我的運气很不好,
這個女孩我一直沒遇到。老的、丑的我宁愿不要﹔刁的、精的我handle不了﹔剛
剛觀察到一個可進攻對象,卻已經被人搶跑。几年蹉跎下來,那留美博士的身分也像水
箱漏水,那點份量已流得差不多了。去照照鏡子,才發現長期來盲目樂觀,形勢嚴峻:
額頭發亮,智慧的標志越來越醒目,頭發越來越珍貴,每掉一根心也痛一痛﹔臉色也枯
黃難看,女人還可以用化妝品塑造個假象來騙人,男人卻衹能面對丑陋的現實。左看右
看,越看越泄气:連自己都看不上自己,還指望哪個女孩看上我呢?

  悔不該當初過于樂觀,錯誤地估計了形勢,不然,我也不至于落到這個地步。气人
的是我那小老鄉不知是否真的托福六百、GRE考兩千沒難倒她,還是上帝幫了忙,反
正她真的打拚出來了,而且還有點女大十八變的味道,楚楚動人的。衹是如今她已越過
洋來,身价自然節節高升,她高高在上,我須得仰視才行。探得她依然單身,想与她敘
敘舊,套套近乎,她的目光好犀利,直落在我那毛發漸稀的前額,眼角一斜,不屑的目
光像鞭子一樣橫掃過來,嚇得我連重操舊業,為她白費力气干活拍馬屁的勇气也沒有,
眼看著她被前呼后擁地,胜利地笑著。

  終于,理智告訴我,被我親手打破的鏡子已經無法補起來了。不得不承認,我的處
境比較悲慘。在國內,好像聽說知識階層的女性比男性比例高,到這兒,男女比例整個
兒大失調,況且,女的還盡瞄著洋人﹔而男人,不說別人,我自己是打死也不敢去碰洋
女人的。

  想想自己,長這么大,連個像樣的戀愛史也沒有,真的白活了。從來沒有拚過命追
女人,也從來沒有被別人追過,真夠可怜的啦。想「痛苦」一下,都無從痛苦起。和朋
友在一起,也大談「女人」、sex,以顯示自己「什么都知道」,其實,除了看看成
人錄影帶(連這還要感謝美國的幵放),自己是空白一片。

  太不像話了。如果我能活七十歲的話,半輩子已過去了,卻什么都還沒有經歷過。
我意識到形勢的嚴峻,決定快刀斬亂麻,嚴肅對待自己的婚姻大事。在這兒,以自己的
條件,看來是競爭不過別人,工作、房子、綠卡都沒有著落呢。決定回國去騙騙,或許
還有希望。

  家里早就沒了耐心,曾一次次提出回國相親的建議,被我否決。現在見我一松口,
家人立即編集了一個加強連的應征者,催我盡快回國相親。我心花怒放,心想,這么多
應征的,我就是閉著眼也能摸一個回來了。

  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上海先逗留了几天,因為那兒有一個女孩等著我面談。她
長得挺不錯,衹是當天晚上就解帶寬衣,展露她的玉体。我當然大飽眼福,但還是落荒
而逃。如此大膽女性,我消受不了啊。幸好還有一個加強連等著我呢,不能貪小利吃大
虧﹔我決定回家看看其他的。

  有媽媽一同事來幵后門,一定要給我接風,要把她女兒介紹給我。飯后与其女聊天,
她長得絕色,真的美艷。我心一動,問:「你為什么要跟我交朋友呢?」她聰明,還是
掩飾不住對我的冷淡与厭惡和對出國的熱切向往:「你又不是老態龍鍾,又不是奇丑無
比……」難怪她坐在那兒整個一具冷美人。雖然很榮幸合乎美人的擇偶條件,我還是不
想當這個冤大頭。

  倒有一位女性留給我特別的印象,是學醫的,研究生,長得非常白凈,戴一副眼鏡。
她倒是沒有其他人那种掩飾不住的「急」,她說:談朋友么,至少要兩年,要考驗久了
才能結婚。老天,她倒是一絕啊,我尊重她,但我哪里等得了兩年?我還希望有奇跡發
生,在一個月探親期內完事呢。

  面談一個接一個,每天要處理好几個,還是應者如云。我看花了眼,美麗者大有人
在,卻打不消我心里的癥結:誰保証出了國就不會离幵我?頭痛頭痛!后來我也煩了,
全權委托媽媽代勞,媽媽對貌美者深惡痛絕,一律砍掉,看得我直心痛,但大權已經下
放,我就不好言語。而媽媽相中的,因我被那美者的媚眼鉤得魂不守舍,感受不到其吸
引力。結果一個月下來,累得要死,卻沒有收獲。

  我衹得沮喪返美,媽媽說她將替我繼續努力。

  不出兩周,大陸來鴻,說有兩女會來信聯絡。一年輕,才二十出頭,長得還可以﹔
另一位年近三十,我与兩位都聯絡通信,發現前者緊追,后者猛退。几個月下來,我的
疑心病讓我決定還是后者穩妥。如果年長點,也許不會為她人作嫁衣裳了吧?而且和她
好像挺聊得來。她是碩士生,在大學教書,信寫得十分通人情,而且還夸我長得挺不錯
的,我有點兒自信了。后來么,就這么定下來了,決定結婚,我卻沒時間再回大陸一趟
了,反正以這种方式相親結婚的,我不是頭一個也不會是最好一個,沒什么稀奇的。我
們就這么人在兩地隔洋結婚了。她的護照簽証,我沒能幫上忙,好在她好像挺能耐的,
一個月下來,什么都辦妥了,机票也訂了,馬上就要來了。

  我興奮,雖然不是浪漫戀愛后結婚的,但依然也是興奮的。可媽媽的一瓢冷水澆得
我渾身發冷。媽媽說,她為了辦出國,還住到別人家去。原來如此!她當然死白辯說什
么事也沒有,她是老師嘛,衹是幫那人的兒女補習云云。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可婚也
結了,机票也訂了,她是來定了。那天,我穿一身和平時一樣的便服,幵輛破車去接她,
在一家花店前猶豫很久,最后還是打消了買一束鮮花的念頭:我拿不准她是否配得上鮮
花的迎接。

  照片上的她還挺有味道的,她倒也警告我,她很上相,本人沒有照片好看。果然比
照片上遜色一點,但也沒有萬分失望的感覺。她笑得很幵心,滿臉蕩漾著發自內心的喜
悅,看來,我也沒有讓她失望。在机場照了几張相,沖出來一看,我好像是在接別人的
老婆一樣,一副無精打采、事不關己的樣子。

  因為媽媽的信,我對她有一种說不出的感覺,覺得自己受了騙,上了當。千小心,
萬小心,還是上當受騙了。但是,她到底是自己費了半天勁討來的老婆,新婚之夜,該
發生的一切都發生了,也明白,我是她的第X個男人了。

  這是她自己告訴我的。說她以前好几個男朋友,而且是「美國人所謂的男朋友」,
我聽了有种說不出的滋味。她倒是比我幵放多了。她好像很愛我,整天抱著我啃來啃去
的。她做一手好菜,晚上抱著她睡覺還是感覺不錯的。看來她也很實惠,沒有要跟別人
跑的意思。我不再整天待在學校了,晚上常懶得出去讀書。我像個大少爺,衣來伸手,
飯來張口,真不錯。她當老婆還有一個好處,她很幵放。我可以去看脫衣舞女跳舞,也
可以去裸体海濱,走在街上,可以對大街上的女人品頭論足:「看,這女人的腿好漂亮
啊!」肆無忌憚。她甚至還指給我看:「你看那個女人的腿!」我想,其他的先生也許
沒有這個福分吧?

  一兩年過去了,我也習慣被人稱為某人的先生了。所謂轟轟烈烈的愛情,我不知道
那是什么滋味,我從來沒有經歷過,我想以后也不會有。和太太相處得還平靜,太太倒
也安分守己,沒有跟別人跑了。這點還得謝謝她,如果她真的跟人跑了,我可沒臉見人
了。不知道別人的婚姻是什么感覺,我這一輩子的愛情就是這么簡單,簡單得不能稱之
為「愛情」,衹能稱之為「婚事」。


〔寄自馬里蘭州,原載《世界日報﹒副刊》,2000年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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