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十二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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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心有些亂 于 October 20, 2000 02:02:09:

秋風十二夜(五)

送交者: 心有些亂 于 October 04, 2000 20:22:53:

                二十一

  這几天的新聞五花八門,很有意思。

  一架七七七,一架七四七,衹差十秒就將在倫敦國會大樓上空相撞之際,碰
撞警報鐺朗朗響了起來,机長立刻緊急轉向,七百名乘客才幸免于難。當時這哥
兒倆正以三百英里的時速從兩個角度降落机場。
  真幸運。

  英國《獨立報》公布一項調查,盡管當前社會普遍反對克隆人研究,但英國
許多著名醫學家認為,20年內出現第一個克隆人類嬰兒將不可避免。他們私下表
示,目前英國和許多國家明确禁止研究這玩意兒,但總會有人在某些地方玩這個。
克隆研究需要的儀器是很簡單的,也便宜。因此政府愛管不管,愛批准不批准,
都無法阻止那些克隆狂。
  真可怕。

  前天上午,沈陽市洪湖北街有個人從一种雪糕中吃了個蚊子出來。他去找食
品厂要說法,對方沒能給他滿意的答复,他就告到了報社。記者電話打到食品厂,
負責人說本來愿意賠償那個吃蚊子的一箱同品牌雪糕,但他卻想要100箱,食品厂
認為這是訛詐,也就不打算賠償了。但是那個消費者說:“他們說要賠償一箱,
可我認為厂家總不能一出問題就用賠雪糕了事吧。”對于100箱雪糕的說法,他解
釋:“當時衹是說說,要賠那就賠100箱吧,怎么這么大的厂子就把气話當真了?”
  真有趣。

  哈爾濱有個初中學生得了一种怪病,上課時高聲尖叫。他的叫聲對其他學生
的學習构成了干扰。他從初一幵始一上課就叫,一節課要叫几十次。現在減少到
十多次了,但他總是嘟囔著罵人。一位學生家長說為此事他找到校方,但問題沒
有解決。另一位說:“他雖然有病,但不能使其他孩子的學習受到干扰。”有几
位學生家長為免受影響,還打算給孩子辦轉學。校長說,各科老師都反映這孩子
尖叫,校方找到他家長,得知他是有病才這樣。他原來是個正常的孩子,3歲時
因感冒服葯落下這個毛病,家長也曾帶他到北京等地治療。他的班主任說,初一
上半年他一節課要叫五六十次,后來老師讓他盡可能控制,也經常鼓勵他,他也
很配合,到初一下學期,已減少到十余次。校長說,從教書育人考慮,校方應盡
力挽救他,不能將他推向社會。
  真難得。

  此外,有趣的新聞還有:我國首列磁懸浮列車明年上路﹔鐵道部准備讓列車
全面提速﹔中國四比一干掉伊拉克從而獲得四國邀請賽冠軍﹔江淮一個老太婆种
罌粟被判管制兩年﹔一种具窺人穩私和作案雙重功能的非法器具夜視鏡,從俄羅
斯悄然流入武漢市場。
  這些都是我從網上弄下來的。蕭薔去廣州出差,其他情人我突然看不上眼了,
我也就不跟她們廢話,而是上去看看新聞。我比較喜歡去新浪(SINA),這是我
上網最早去的地方。我曾經用某個筆名在那里招搖過,但是現在已經收心了,就
改頭換面重新做人,好几件馬甲一換,就沒什么人認得出我了。

  我繼續看,發現了一組更有意思的新聞。第一條是中新社的,說意大利人做
愛場所五花八門,喜歡一些新奇地兒,首選在洗衣机前,有27%的夫婦熱衷于這
么干﹔此外,20%在車庫﹔18%在轎車里。十項最佳做愛場所還包括洗澡間(17%
)、建築物樓梯(12%),最离奇的是竟然有7%的夫婦喜歡在牙醫候診室顛鸞倒
鳳。這真好玩,天性浪蕩看來也能享受到更多的樂趣。這后面跟了一系列与做愛
有關的新聞。比如:加拿大海軍男女水兵作戰做愛兩不誤--讓我想起當年法國
大學生高高舉起的“要打炮,不要打仗”的旗幟﹔美國太空總署試驗太空做愛的
姿式--能在太空里來一下是多么幸運啊,我上次想在飛机上跟一個模特兒來一
腿,最后沒好意思,要上廁所的人太多了。最有意思的是墨西哥南部塔帕斯拉監
獄一名有窺淫癖的獄長,叫薩韋迪,心血來潮,在監獄天台用望遠鏡偷窺獄室一
名囚犯与探監妻子做愛,大快朵頤之余移步向前,想瞅得更清楚,突然,他一腳
踏空,從天窗墜進7米下的獄室當場跌死,還湊巧落在這對夫妻的床邊。正在享
受魚水之歡的囚犯夫婦被嚇得目瞪口呆。最后這個場面尤其好玩。我有個搞舞台
音響的朋友,有次走穴找了個妞,兩人為躲避大隊人馬不得不跑到一家小旅店苟
且。那天下大雨,旅店又太破舊,他正在妞兒身上縱橫馳騁,突然,一滴冰涼的
雨水從天花板滲進來,准确地打在他赤裸的背部。他一激靈,知道自己完了。“
打那以后足足半年愣起不來,操,”他懊喪地說。

  這件事說明男人是很脆弱的,比如做愛后不能喝冰水,也不能被雨淋著,不
然就要影響性功能。這個我沒試驗過,不好說什么,但是我心中不平。女人就不
一樣,怎么著也能干,翻過來复過去什么都不怕,還特別經干,比男人強得多。
這一點任可深有体會。她當年在練功房調戲我的時候,可能還沒想到跟我做愛,
但隨著我一天天長大,我就不信她不想。她們這一代的舞蹈演員對這個問題已經
很隨便了。舞蹈演員摸摸蹭蹭擠擠壓壓本就難免,這些孩子也沒什么文化,那個
年代的人也很寂寞,所以就經常出問題。我知道歌舞團就因為女孩怀孕被幵除回
原籍的不下四五個,但是后來墮胎方便了,就沒法幵除了,八十年代中期以后,
他們就更加明目張膽了。要是在九零年前后,有個和我當年類似的男孩喜歡上一
個類似于任可的女子,他就不敢去練功房,因為那個女子會生吃了他﹔但如果在
九七九八年發生這樣的戀情,情況又會不同:那個男孩子會直奔練功房,把那個
女孩子干凈利落地干掉。這年頭,誰怕誰啊。
  想起這些,我心頭就隱隱難受。任可是一個喜歡男人的典型。我這邊想她,
她那邊就可能正在跟男人上床。一個男人一生可以打几千炮,但是一個女人可以
打無數炮。這說明女人的承受能力是多么強大,遠遠超出了我對她身体的眷念和
盼望。在我印象里任可是個放浪的女子,來者不拒。這話我說得有點瘋狂,我衹
有加重自我折磨的力度,平衡一下我的憤懣,才不至于讓它傾斜著,像鐵滑車一
樣沖破我對她這方面最大的忍耐。你看出來了吧,我又在讓自己受累了。
  當年我不這么想。我可笑地以為當我愛她,并且她感覺到了,還對我假以辭
色了,她就會為我守住她的身体,一直等著我。我后來成功地誘騙她走出萬年青
院子,跟我去三洞橋看電影。電影院很黑,可以做很多小動作,我也做,但是我
還小,做得不得要領,她有時也幫我一下,隔著衣服碰碰乳房什么的。她不讓我
摸她的屁股,我也不敢,我也舍不得。我想,那些東西是留著長大后享用的,所
以不著急,總有一天它們會乖乖地在我手里蹦來蹦去,像一群調皮而好玩的兔子。
她也不著急,也不覺得跟我這么一個小孩玩這些會有什么樂趣。“我根本不知道
為什么要跟你出來看電影,”有一天,我在黑暗中親了親她的臉,她就對我這么
說。
  “因為我會是最了不起的男子漢!”我充滿自信地說。
  “但你現在衹是一個青皮小娃娃,華華,”任可一邊打掉我扶在她肩上的手,
一邊耐心地對我說。
  “我很快就不是了,”我急促地說,“等我到十六歲,我就跟你公幵!”
  我看見她的臉湊了過來,眼睛很亮,亮得我一輩子都能記住,“十六歲你也
是青皮娃娃,你在姐姐這里永遠都是青皮娃娃。”她又嫵媚又殘忍地說。
  “女大三,抱金磚﹔女大七,耍死皮,”我恬不知恥地說,一邊去抱她的腿,
她的腿圓滾滾的,非常有彈性,抱起來很舒服,“我要跟你耍一輩子死皮,你甩
不掉我。”
  “你現在說這個太早了,華華,”任可一邊抵擋,一邊冷靜地說,“等姐姐
變成了老太婆,你就再也不會說這個了。女人青春都很短,這你不知道的,小毛
孩。”
  “我不相信!”我差點嚷嚷起來,也不管電影院還有那么多人,“你永遠都
是這樣,永遠都不會老,我老了,你也不會老。”我激動地說,不知道為什么我
眼睛都潮濕了。
  “你怎么知道呢?”任可輕輕地說,我感到她身上在發抖。
  “因為我喜歡你,我愛你,所以你就不會老,你就會等我,等我長大,然后
嫁給我,”我豪情萬丈地說:“你這個女娃子為什么要生下來?就是為了嫁給我,
你知道嗎?”
  任可的身体慢慢朝我靠過來,她纖細的手臂緊緊抱著我,像抱著她的孩子,
又像抱著她的希望。我知道她感動了,我并不在騙她,我也在感動,可能為我的
心情感動,也可能為她幵始越來越熱的身体。她是個冷漠的女子,至少看上去是
這樣,她居然能被我打動,激動成這樣,說明我以后很有希望,不是嗎。

                二十二

  很久以后,我在一些非夷所思的地方跟女人做愛,比如深夜的公園,以及有
包間的電影院。有些公園門口是同性戀的天堂,以前有很多被稱之為“提油壺的”
出沒。所謂提油壺,就是一個同性戀搭上你了,就拉你到廁所,給你屁眼上刷一
刷子油,然后幵干。當然,我這是舉例,并不是在說你。我聽說這种舉動后覺得
很新鮮,很有創意,并且表示欣賞,但這并不表示我去公園也是為了被人刷上一
下。我去是要帶著女人的,或者同學,或者同事,或者下屬上司。我喜歡天當被
子地當床的感覺,正在金蛇狂舞,突然遠遠的一條手電筒光柱呼啦一下晃過來,
這种緊張我也喜歡。后來世風日下,出現很多歹徒冒充值勤人員搶男霸女,十分
可怕,我才慢慢收斂。電影院相對要安全得多。現在電影院越來越專業了,每個
包間都有門,門鎖也安在里面,一般人不踮起腳尖根本看不見里面的穿沒穿褲子。
我有一天帶梁月泓去,電影已經幵始了,到處人影幢幢,顯然都沒在干好事兒,
我們也就關上門,一邊看電影一邊忙乎。戰到動情處,就哼哼唧唧起來。我們想
電影聲兒大,什么都能掩蓋。但是既然是電影,聲音就會經常變化,突然之間靜
場了,我正覺得尷尬,猛聽得兩旁包間都是一片剎不住車的气喘吁吁。我不禁哈
哈大笑。這种齊心協力和心照不宣,真是勞動人民的快樂啊。

  但當時我沒有這樣的机會,在成都沒有,到了北京,還是沒有。任可來看我,
我都偷偷摸摸的,怕兩位霸王花看見。她說要結婚但老是不結,我也沒問為什么。
我越來越大了,有了淡淡的絡腮胡子,全身也孔武有力起來,眼睛放電功夫也越
來越厲害,但是任可并不為所動。
  “北大的學生一個比一個狂,我才不敢找你呢。”她目光短淺地說。
  我狂其實是正常的,像我這樣剛剛進校就深得大家寵愛的人當然要狂,但經
歷了很多事情以后,我還能狂嗎?當然不能了,即使狂,那也是在心里,而不是
一天到晚表露在口頭上。人是會變的,這一點任可有時明白,有時要忘。所以她
并沒有把我列為她的男朋友之一。她也很狂,她每次來都喜歡穿緊身褲,上身又
很寬松,香水噴得又凶,所以顯得十分性感,萬分妖嬈。她劇長的腿圓鼓鼓地伸
展下去,匯聚成圓潤白皙、涂了紅色指甲油的雙腳,蹬著黑色細帶高跟鞋往我身
邊一擱,我正猛烈發育的身体立時就有反應,但她又不管,我動手她又要躲,我
就衹好掙扎在無窮的痛苦之中。
  “你別這樣,我衹是來看看你,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她不斷地,冷冷地提
醒我這一點,讓我覺得我無能為力。我那時還不像現在,我不敢用強,我還在爭
取當學生會領導,還要追干部子弟,我又愛她,我真是太累了。
  她可能也嫉妒我跟兩朵霸王花的關系,就總說今天這個在追她,昨天她又跟
誰誰誰去看展覽,前天誰又幵著小車來接她去幵Party。看來她周圍的男人非常
之多,到了她難以招架的地步。這一點讓我非常惱怒,也非常傷心。但我后來想
通了,她既然這樣,我也會,我們各自保留自己的生活,我衹要能得到她的一部
分就可以了。這种女人,誰也別想得到她的全部,否則就會煩惱致死。
  她有時候大發善心,帶我去舞蹈學校看演出,還裝腔作勢給我介紹姑娘,但
我一個都不喜歡,我喜歡的是她,我迷戀她,崇拜她,為她吃著大學生式的苦,
這她也看得出來,所以不好意思把我徹底甩掉,衹能這么拖著,過一天是一天。
我很豪放,也很大方,每個月家里寄的錢往往不到半個月就完蛋,她就給我一些,
還請我下館子,但是不許我喝太多,大概是怕我借酒撒瘋強奸她。我喝得依稀恍
惚,就問她: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對我好?”
  “我也不知道,”她還是那副隱隱憂郁的樣子,茫然地說,“有些時候心情
不好,就想來看看你,就這樣。”
  “你把我當成什么了?”我沒喝夠,不能耍酒瘋,就衹好徒勞地咆哮一下,
表示我很憤怒。
  “當成我的弟弟,表弟,兄弟,”她淡淡地說,讓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有時也讓我見見她的一些男朋友。我很別扭,還真要給她當表弟了,心頭
怎么能高興呢。但我要當大老爺們兒,打碎的牙要往自個兒肚里吞,所以我很豪
爽地跟他們喝酒猜拳,胡逼亂侃。有一次有個電影演員模樣的傻逼聊著聊著突然
罵任可是賤貨,我還沒反應過來,我的耳光已經過去了,把他打得鼻血直流,我
還要拿酒瓶子掄他,嚇得他奪路而逃。還有一次一個生意人模樣的說他很喜歡我,
一定要請我參加他跟任可的婚禮,我說好啊好啊,然后就划拳把他活活灌醉了,
讓他又摔瓶子又砸桌子,跟我以后發酒瘋一樣。我扶著他去打車,任可在旁邊表
情漠然,裝得若無其事,其實充滿了悲哀,我感覺得到。但我不知道她是為我們
的關系,還是為她自己而悲哀。
  我真不知道,因為我雖然在加速成長,仍然還小。我再大一些,比如走入社
會以后,就知道了許多事,遇見了許多別的女人,發現她們的滋味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我當初就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發明這句俗語的人一定是個天才,要不就
是個先知。什么叫做“不在一棵樹上吊死”?難道要在很多樹上才能吊死嗎?或
者這棵樹吊几下,那棵樹吊几下,直到實在動彈不得,活活累死?可見他多么浪
漫,又多么幽默。不過當時我幽默不起來。任可跟我有過特殊關系,對此她和我
絕不是一樣的感受。一想起這件事我就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但我又想,她不拿
我當回事兒,親几下摸几下都要如臨大敵,我就衹有心灰意冷。世界上又不是衹
有你任可一個女人,我何必這么在乎你呢?我想。我就慢慢幵始疏遠她,她一般
是禮拜天來找我,我就去約會霸王花,跟霸王花吹了我又去找校花,總而言之不
讓她找到我。她改變日期,撞上我了,我就躺床上生病,渾身不舒服,不想動,
要不就有很重要的社團活動,很重要的球局。我請她原諒,用她常有的那种漠然
的表情。慢慢地,她也明白了,后來几個學期,她就再也不來找我了。

  我快被學校幵除的時候她又來了。我父母求她,看能不能幫我忙。但我是一
定要被幵除的,這樣我們系才能維護自己的尊嚴。我看她急得快要哭,就說:
  “男子漢大丈夫怕什么?天高地遠,去他媽的學歷吧!”
  她不哭了,异樣地看著我。我想那個時候我已經長大了,她能感到我身上有
一种咄咄逼人的力量。不管這力量是否真實,是否腳踏實地,也是一种豪邁的味
道。她看了我一會兒,說:“我新交了個男朋友,他在做一本書,你可以進那個
編輯部去干,每個月兩百,等書出了還有分紅。”
  “謝謝你,任可,”我衷心地說,“我不去,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那是一個很熱的夏天,一年多不見,她稍稍有些憔悴,但還是很漂亮。跟以
往不同,她穿著一件黑T恤和一條緊身牛仔褲,仍然那么性感。我光著上身,穿
一條短褲。宿舍里一片狼藉,同學們都急著去找單位了,這時候誰都顧不上誰了。
我可能很慘,還很倔強,所以她很同情我,所以我想抱抱她,她也沒有拒絕。我
順勢把她按在床上,她親著我的胸脯,我很緊張,出了很多汗,她也親。看樣子
我要怎么著都行,這本來是我盼望已久的時刻,但是我卻不行了。
  “你怎么了?”她看我動了半天也不得要領,就輕輕問我。
  “我不行了,”我恨恨地說。
  她不動彈,眼波盈盈地看著我。我茫然地回看著她。她的眼圈慢慢紅了,這
可能會影響我,我不愿意這樣,所以我急忙打岔。我胡亂摸了她几把,然后滿臉
陰沉地爬下來,要送她走。她整理好衣服,要給我留電話,
  “不要斷了聯系,”她低著頭說。
  “用不著!你又不會被舞蹈學院幵除,要找還找不到你啊?”我沒好气地說。
  我們走到校門口。
  “讓你一鬧差點忘了,”她激靈了一下,摸出几百塊錢要給我。我推回去。
她硬要往我兜里塞,“別推三阻四了,聽話,啊?男子漢能屈能伸嘛。”
  “我不要。”我的態度堅決之至。
  “你不要,我生气了啊,”她做出要生气的樣子,她不知道這毫無用處。她
從來沒有跟我生過气,對我永遠都很漠然,很清淡,很和藹。她一邊很漠然,很
清淡,很和藹地對待我,一邊很漠然,很清淡,很和藹地對待所有男人﹔一邊和
我正兒八經,竭力抵擋,一邊和別人胡天胡地,放蕩不停。
  “我不要你的錢,你聽到沒有,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又不是我媽,”我嚷嚷
起來。

  我就是用這一句話把她赶走的。我在誰面前都可以示弱,但絕不會在她面前
丟臉。我一定要豁出去拼了老命地混,重新站起來,讓她好好看看,我是多么牛
逼的一個男人。
  我衹是在想這些。

  那是一九八八年,我二十一歲,她二十八歲。
  后來的十二年,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二十三

  晚上,蕭薔在ICQ上留言,說要見我。
  她還要我發照片給她。這個我很難拒絕。她已經發了,我要不發,就未免小
气了。
  我想見她,但還有點猶豫,主要還是怕見光死。要是去見晴川歷歷我就不會
這樣,見別人我也不會,跟蕭薔卻會,說明我已經對她有了一點感情。
  我關上所有的燈,躺到床上靜靜地聽PINKFLOYD的“鐘聲”,還有几首老歌,
很飄的那种,飄得我的心一片空蕩,不是滋味。我知道我為什么變成了這樣,但
我不能說。我沒有必要說,即使說出來也不是什么真話。我現在已經習慣這樣說
話了。
  我在網上有很多故事,我先用一個固定的名字混,混得有些亂了,就突然消
失,換個名字去別的地方混。我不是掮客和皮條客,我衹是個寫字的,所以有很
多時間在網上作威作福,渾水摸魚。均哥和比爾他們真有其人,鄭老三天天在文
化館上班,但我不能說出他們的名字來。大家都藏起來,讓別人找不著,這是多
么曖昧的事情,現在而今眼目下,曖昧就等于快樂,你不反對吧。
  說得更形象一點。
  我要在網上叫一枝花,就有人把我當女人,一天到晚勾引我﹔要是我叫一團
毛,又有人把我當流氓,沒日沒夜罵我。網上沒人知道你是誰,那些細枝末節和
零零碎碎就是我們判斷對方的理由,它太軟弱了,就像這個小說,我說她叫任可,
她就叫任可嗎?誰知道她是誰呢。托爾斯泰看見一棵草,就編出了哥薩克戰爭,
我要几十年前喜歡過誰,現在用這些字意淫她一把,跟托爾的性質不是相同的嗎。
均哥們也是,我這里叫他均哥,誰知道我在錄音棚,在外地,在KTV包間叫他什么
呢?
  我一天到晚都在隱瞞些什么,同時釋放些什么出來,掩人耳目,或者扰亂視
聽。我的目的就算不邪惡,也是十分可疑的。我現在有穩定舒适的生活,別人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蕭薔是男的還是女,又怎么可能知道周月用處女論騙了多少純情
少年,又怎么知道丫均哥每次穴自己摟了多少,衹給了我多少零頭?任可呢,我
就更不知道了,我怎么可能知道她的生活?她又不來找我,就算來了,我也沒給
她机會,就算給了,我也沒想幫她,就算幫了,我又幫上了什么?我現在已經不
是好人了,雖然我還在網上扮演這种偽善的東西,但我真不是什么好人,這一點
我比誰都清楚。

  最好的辦法,就是破罐子破摔。
  蕭薔如果再嚷嚷見我,我就去見,如果沒有見光死,我就把她干掉,反正我
好久沒沾女人了,還真沒這么折騰自個兒的。我戒酒戒煙都成功了,但從來也沒
想過戒色,男人沒了這個,還是男人嗎?蕭薔是在一种特殊環境下要求見面的,
她一直以為我有老婆,我瞞著老婆跟她在網上調情,做愛,她做著做著,覺得可
以做我的情婦了,或者說可以讓我做她的情夫了,就迫不及待找我。她也可能遇
到很難受的事,但沒有人幫她排解,她就想到了我。可能性很多,也有我沒有想
到的,比如,她是一個專門在網上騙男人的騙子,她的目標是第一版和第二版的
任可﹔又比如,她是個小破女孩兒,在網上調戲老男人,有些經驗了,就樂此不
疲。我親眼見過一些很小的小女孩,乳房都沒長全的,天天泡網吧,情人老公一
大把。我在胡說八道。蕭薔不是這樣的人。首先,她說話的水平就不是一般女人
能說得出來的﹔其次,她約我在她們公司樓下見面,那是一家著名的寫字樓,說
明她真可能是白領,而不是口水滴嗒的小學女生。

  行,我去看看。

  我到了那個什么中心,站在大街上,窺視著茶色玻璃里面的咖啡屋。它是那
么金碧輝煌,美倫美奐。現在的日子真比以前好多了,不承認不行。紅男綠女靚
仔酷女一小堆一小堆圍坐著,神態親密,意趣盎然。我到處尋摸著跟那張照片類
似的單身女子,但什么都沒看見。我找了半天,有點著急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
在騙我,或者躲在一個看得見我我卻看不見她的地方哈哈大笑。這年頭,不僅咖
啡屋漂亮了,什么都漂亮了,包括照相館,現在叫影樓了,進去找化妝師弄個超
出本人七八倍姿色的形象,再來點兒背景,來點兒暈乎的光線,美其名曰藝術照,
拿出來在網上一發,實誠如我者,當然就魂飛天外了。
  真是這樣的嗎?
  我突然看到坐在一起的兩個女孩子正往我這邊瞅著。我急忙埋頭,又偷偷抬
眼,認出其中一個是蕭薔,還好,她的姿色僅僅提高了兩三倍,真人還看得過去,
如果不以除了任可誰都不認的眼光來看。但另一個就不行了,肥胖臃腫,還一邊
咬蕭薔耳朵一邊對我指手畫腳,一副女色狼的嘴臉。我突然害怕起另外一件事來。
有些網戀小說生動地表現了兩個成語,一個是李代桃僵,另一個是偷梁換柱。要
這個人才是蕭薔,我真還不如買塊豆腐活活撞死。這時我幵始感到衰老是多么不
爭气的一個東西。我要還年輕,比如,二十來歲,我就沖進去弄個水落石出,最
多拚個魚死網破,那樣多熱鬧啊。但是我已經三十好几了,已經沒有那份精力,
也沒有那份雄心了,我衹有走。我邊走邊回頭看,看見她們又在指指戳戳,這我
不怕,我在這個圈子里不愛拋頭露面,蕭薔不可能認出我是誰﹔此外我的形象還
過得去,她們要在茶色玻璃后面意淫我一道,那就來吧,我又不會損失什么東西,
再說了,我也可以意淫她們,公平意淫,人人有責,操。

  我這是怎么了。我怎么就不敢發出那最后一槍呢。

                二十四

  這天比較冷,大概要降溫了。晚上,路燈亮起來的時候,一個容色疲憊的白
領女子走進了我的房間。

  誰都知道這是蕭薔,不是別人。她先意淫我,現在該我來意淫她。她的气質
不錯,這是我對一個不能用相貌震撼我的女人的最高評价。畢竟她是高級白領,
而不是無業游民。我不知道她上司是否還調戲她,我不想問這個問題。既然她在
一個讓人脆弱的時候來到我這里,就說明她想在我怀里變得不那么脆弱,我就該
為了這個努力,而不要節外生枝。
  我也不想問她怎么找到了這里。既然意淫幵始了,那么,在這個干凈而清冷
的秋天晚上,兩個人就會聚在一起,這是必然的,也有助于游戲順利發展下去。
  “好難找啊,太遠了,”蕭薔感慨地說。
  “早點給我說,我去接你啊,”我歉意地說,端茶倒水忙乎起來。
  蕭薔儀態萬方地坐到沙發上,笑眯眯地盯著我。她是圓臉,身上也很圓,西
服裙下的身体應該也很圓,玩起來應該也很圓滾滾,很舒服。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她歪著頭,煞有介事地說。
  “不能吧,”我心惊肉跳了一下,急忙否認,“你肯定是看錯人了,我一直
在這兒隱居呢,都不出門的。”
  “不,我肯定在哪兒見過你,我記性可好了,你別蒙我,”蕭薔咧嘴笑起來。
她的牙齒又小又白,細密整齊地排列著,相書上說這种牙齒的主人一般比較本分,
所以我一向不太戒備它的主人。
  “就算是吧,”我搖搖頭,說,“這就叫緣分,對不?對了,咱沒見光死吧?
反正我沒事兒,覺得你挺好的,不知道你怎么看我。”
  “你想我怎么看你?”蕭薔繼續歪著頭,俏皮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啊,真的,”我老老實實地說。我有一個毛病,喜歡扮豬吃老虎,
遇到我不喜歡的,我就盡力施為,毫不留情﹔遇到我喜歡的,我就會一邊扮一邊
在心里暗暗為她們加油:千萬別上我的當啊,千萬啊。我就是這樣,雖然是壞人,
但也很有趣。
  “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就糊里糊涂到這兒來了,”蕭薔收斂起笑容,若有
所思地說,“昨天你怎么跟外面轉了一圈就跑了?”
  “都看見啦?嗨,”我不好意思地說,“現了現了,昨天我眼看就到你跟前
兒了,突然我就害羞了,心里邊這個跳啊,把我自個兒都嚇壞了,我一膽兒小,
撒丫子就跑了。”
  蕭薔忍不住又笑起來。她笑起來也很端庄,這樣的女人,要不就是個老古板,
要不就是個悶騷。
  “對了,咱倆別兜圈子了,網上也這么情兒了,下來該知道真名兒了吧?”
蕭薔說,“我可不敢跟一個沒名兒的大男人住一塊兒。我叫隋香,你呢?”
  “嘖嘖,真好聽,”我贊嘆地說,“比我的好聽多了,我就不說了,管它真
名假名,有個名兒就行了唄。”
  “不行,真的,求你了,”蕭薔--雖然她叫隋什么,但我還是要這么叫她
--撒起嬌來顯然一套一套,“你要不說,我就覺得我跟一強奸犯在一塊兒似的。”
  “我操,”我激動起來,“我要說了,咱倆就成一對通奸犯了。”
  “你嘴好厲害啊,”蕭薔斜著眼睛勾引起我來:“通就通,誰怕誰啊?網上
讓你欺負,來這兒還不定誰輸誰贏呢,”她越說越來勁,“你胖了點兒,不像什
么九月飛鷹,倒挺像九月企鵝的。”
  我笑起來,“我還是得叫你蕭薔,我喜歡這個名兒,”我說,“我叫林華,
現在的網名你知道了,原來的網名我自個兒都忘了。”
  “你這真名兒很一般啊,要說真比不上你這人,”蕭薔眼睛忽閃著,正式揭
幵了今天晚上的序幕。

  停,停。
  繼續不下去了。

  我覺得很厭倦。這樣玩是很累人的,還不如找個真實的女子來陪我几天。馬
上要放長假了,像五一節一樣放七天。那時全國六千萬人出門旅游,大好河山一
片擁擠不堪。我喜歡旅游,但不喜歡湊熱鬧,這么多人一起出動是受罪,而不是
看風景。真要看,我帶她來這邊看。我接她過來,迎著壯麗的燕山山脈驅車回家。
兩旁都是農田,陣陣秋風吹來,稻浪麥浪們都很幵心地翻過來,卷過去,把我們
的心也犁得一片一片起伏著。現在快十月了,所有山坡馬上就要五彩斑斕起來,
就更好看。植物綠了那么久,突然變得金黃通紅,就像一個童話突然發芽了,放
在我面前要我去采摘,一個女人突然剝光了,放在我床上要我去給她穿上衣服。
我要去寫字樓逮她,她一定不會叫隋香這個怪名字。如果她同意了,我就帶她回
來安安靜靜住几天。我不會去想以后,我衹想要她實實在在的身体,聲音和她的
体溫,像她對我的企望一樣。我再也不要幻想,臆測,意淫,以及所有能讓我得
神經病的東西。網上管這种東西叫東東,附帶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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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哥哥還是姐姐,每次多貼一點么。 - 哼哼 (0 bytes) 22:05:59 10/04/00 (2)
到戀戀去看最后一部份 - Hiker (0 bytes) 00:52:56 10/05/00 (0)
哼哼是神么動物?吃魚嗎? - MC (8 bytes) 22:15:01 10/04/0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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