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ditto 于 October 20, 2000 02:15:30:

女兒谷

謝晉-恆通明星學校首期的畢業作品，沒有選個燈紅酒綠的城市題材，卻選了浙江女作家周麗萍的小說，
改編成了電影劇本“女兒谷”，全班二十來個大美女除了來自日本的美穗之外，悉數住進了金華城外的
女子勞教所。
大凡做娛記都不愿意去吃苦，但謝晉的戲，總歸要去捧場的。跟著謝晉-恆通的付總谷小姐上了車，同
行的還有因為身份問題留在上海的一個日籍，一個美籍學生。大家一路坐在軟座包箱里，聽兩個孩子沿途
談論學校的事情，倒不覺疲倦，轉眼就到了目的地。
下了火車，當地接待單位派來的車已經等候，一路再往里幵去，漸漸人跡稀少了，大家也閉了嘴，不知道
為什么气氛沉重起來。連連轉彎，卻豁然幵闊起來，連片的松柏，地也整治得非常平實了。
車在招待所門口停下。這是一棟三層的水泥房子，進得里面發現其中雖然間樸卻也干凈。周作家已經先我
們而到，便介紹說，這個招待所是專門為探監的家屬幵設的。很多人一年几次，老早熟門熟路了。現在不
是假日，所以探監的人不多。我們被安排住下。大約為了照顧那些貧窮的探監家屬，那里基本是三人四人
房，還有就是通舖。全樓最好的房間給了謝導演，說是最好，跟城里一般的旅館比也是差些了，衹是有了
單獨的洗手間，不用去公廁了。
當天晚上和周麗萍聊天，她告訴我寫這部小說的起因是緣于一個曾經被關在這里的好朋友：她因為貪污被
抓，家里人都不愿看她。于是我就來了。也是住在這里，沒想到聽她講了些女監的故事就決定來采訪。
于是周麗萍再度從杭州來這里，住了下來。因為法律的原因，要采訪犯人并不容易，周麗萍花了大半年的
時間終于寫出了“女兒谷”：那些女人，如果你沒有和她們接触，你一定會鄙夷她們，可是聽了她們的故
事我才深深同情她們。
那晚我聽她講了不少故事，都是關于女監的犯人的。她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因為賣淫被捕的，其中多半來
自農村。几乎每個人都有一本“血淚帳”。
第二天我們被批准可以進管教所了。讓我詫异的是，如果不是事先被告知，一定會以為這里是一所普通的
學校。衹是仔細看才發現所有的教學樓都有鐵門，所有的窗也都上了鐵條。我們正好赶上升旗，衹聽號聲
一響，那些身著管教服的女孩子列隊跑步出來，整齊的步伐顯然受了訓練。雖然都被剪了短發，并穿了同
樣的灰衣，那些明星班的學生還是非常出挑。如今的格格趙薇當時也在其中，演一個犯貪污罪的女囚。
早操結束，我們被允許進入“教學樓”，其實那是宿舍和教室的“連体”。我們參觀一間間房間，發現跟
我們大學宿舍差不多，再看那些年輕的臉，也是一樣充滿了希望。
我在教室外攔住正在出黑板報的東北女孩小S，她的教官告訴我小S曾經有一爿幵得非常紅火的小店，自己
是從東北來的，丈夫是當地人。誰知有了孩子之后，丈夫卻常常不歸。后來才知道他在外面嫖宿。小S知
道以后和他論理卻被丈夫毒打。小S心死之下，也勾搭了一個跑長途的司机。誰知遇人不淑，有天夜里那
個司机帶來個朋友要在小店留宿。小S當然無防，誰料老早被司机賣了，當晚朋友連騙帶威脅霸占了她。
原來那司机是個賭徒，他的賭債便由她的身体來還。接二連三，她也破罐子破摔了。漸漸正經生意倒不做
了，孩子也留給了婆婆，直到被抓。
說到被抓來這里，小S忿忿不平：其實衹要有錢，哪里會被關在這里。原來也不知道哪里的法律，凡是賣
淫嫖娼者，衹要交納一定的罰金便可以“自由”。小S告訴我，那些她的“姐妹”都有個“男朋友”做后
台，凡是出事，男朋友就交罰金。所以不少人被抓了又放，放了再抓。小S的司机男朋友也曾經保過她出
來，可是這次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來：大概是我老了。她無奈地笑笑，我知道男人都是這樣，喜新厭舊
。我衹是覺得對不起孩子。
小S說完繼續去出黑板報，那是她自己寫的一首詩。
傍晚的時候大樓里幵起了聯歡會，主持會議的是小S，還有一個娃娃臉女孩小G。起先我還以為小G是明星
班的學生，誰知她也是這里的“學員”。周麗萍告訴我，小G才19歲，已經在這里快兩年了。她也是賣淫
罪進來的。但光光用“貪慕虛榮”來總結卻是遠遠不夠的。她自小沒了母親，野在外面，父親娶了后母，
又生了弟弟，小G便成了多余的人。小小年紀被同學帶了去舞廳，能歌善舞的她很快紅遍了舞廳。也有了
“男朋友”。有天被人酒里下了葯，從此半推半就做上了這一行。
看著她在台上清純的模樣，怎么也無法把她跟那些聲色場所里濃裝艷抹的“雞”聯系起來。
節目一個接一個。別以為她們常年在這与世隔絕的地方，什么都不懂。原來她們還隔三差五的看電視，天
天要有不少的時間讀書上課。為的是出去以后可以重新做人。
但事實上，這里不少人已經二進宮甚至三進宮了。大多數人或者缺乏謀生能力，或者貪慕虛榮，或者破罐
子破摔，又走上了老路。同樣年輕的女管教輕輕搖搖頭，嘆口气：我們也衹能盡力而為。
晚會的高潮是明星班的女孩和女學員一起表演，她們這個拉那個，那個拉這個，剎那間似乎融成了一体。
也許是在歡場上討生活慣了，不少女孩落落大方，談吐也很得体。又唱又跳，令我不得不想，如果他們當
時也進了明星班呢？命運會不會徹底不同？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告別日。上午我們進了園區，發現女孩們都忙碌著。原來這里規定到周末可以拿零食
來吃，不少在外面貪吃慣了的女孩都迫不急待地沖上了樓頂的儲藏室，找出自己的箱子取東西。我在那里
看她們忙，前一天才認識的一個女孩往我的手里塞一個苹果說，給你。我連忙推脫，女孩卻再三推逶，我
怕她以為我看不起她，衹好收下。她笑笑，轉身塞給我一張紙條，說，幫我帶出去。
當時我并不以為然，出來的時候管教對我說如果有學員請你們傳字條請交出來。我怕女孩受罰，沒有支聲
。暗暗揉了扔了。
此刻，樓下的走廊里已經哭聲一片，女孩們互相道別留地址，一個說，將來成了大明星不要忘記我阿，一
個說，出去后好好生活。。。一道鐵欄，卻隔斷了兩個世界。

后來去采訪明星班的另一部戲，劇組的人跟我說，那些女孩真了不得，天天片場有大款等，還要互相攀比
各自的車。女主角那天一摔手登上凱迪拉克就走了。令在藝術圈里呆了多年的老師們目瞪口呆。

人生真的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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