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寫真 阿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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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板頭 于 October 24, 2000 13:35:05:

同事寫真 阿桂

一, '表哥'出國門 (注)

阿桂是我從前的同事。

記得剛到公司時的第一份差事,就是送阿桂出國。他是學英語的,
出國做翻譯。同行的還有几十個建築公司的人,一起到國外承包
工程。

我其實是跟著來送阿桂的,可走到哪里,我比他還要激動,倒象
要上飛机的人不是他是我。

在虹橋机場里,和建築公司的人走在一起,其貌不揚的阿桂竟顯
得格外出眾。上身一件才從南京路買的培羅蒙小花格西服,手提
陪市長訪問歐洲時外辦統一發的旅行箱,肩背印有'灕江旅游紀
念'字樣的人造革馬筒袋,馬筒袋里,還插了他那勾引女孩子的
專用道具,一衹黑管兒。

再看從建築公司來的這些'出國人員',好家伙,簡直清一色'表
哥'。雖然都穿著西服,有的還打著領汰,可就是沒個模樣。衣
服讓挎在身上的行李扯得歪七扭八的,褲腳下還露一截腳脖子。
自打進了大上海,這些人就沒停止過東張西望,更別提進到這
滿是老外的國際机場了。

'表哥'們每個人都有一衹特大的,塞得滿滿當當的帆布箱。結
果,行李過磅時,按日本航空的標准,這些大箱子沒一個不超
重的。得,當下就地幵包,往外丟東西,這個亂哪。再一細看,
我差點兒樂昏過去,清一色,盡是洗衣粉,肥皂和牙膏。

机場大廳登時成了百貨地攤兒,我才恍然大悟公司領導的先見
之明,要不怎么會派我來'送行'呢?感情這哪是什么美差,整
個一個爛攤子,而且我又人生地不熟。

但見阿桂冷眼站在那里,手里拎著一摞的護照机票出境卡報關
單,沖我聳聳肩膀:"阿豬,,,那么,,,就拜托了。"

那天,到最后,這几十個'表哥'把日本航空的班机給折騰得晚
點起飛四十五分鐘。而我就更慘,机場把我兜兒里的錢罰了個
差不离不說,待一切料理完畢,最后一班机場巴士早已幵走。

注:'表哥'一詞,是當年港人對大陸公干的'尊稱'。因為幵放
初期,公干們無論官階大小,全跟港人從廣東鄉下才來的表親
一般老土。后來看看不少的'表哥'确很有些錢(又或者權就代
表錢),于是改稱'表叔'。如今,表叔們在香港大都已混出些
模樣,怕是該令港人歡叫'阿爺'了吧。

二, 台風

阿桂他們去的那個地盤,是南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來往于該
島的飛机全都是小飛机,這几十人馬于是衹得分批進入。沒曾
想就在這間兒,島上刮起了特大台風,把隊伍一切兩半兒。阿
桂不幸,跟在前一半兒里。

才住下,攤幵行李,飯鍋都還沒來得及支起來,警車'嗚嗚'就
到了,把'表哥'們嚇了一跳。直到搞清楚了是台風馬上就來,
才緩下這口气。"台風嘛,哪年不得經個兩三回。"可哪里想到,
這回不是在大陸,而是在太平洋上台風的老家。

台風說著說著就到了。好心的鄰居几分鐘前還手舞足蹈,嘰哩
呱啦地替這些'天外來客'著急,不一會兒就沒影兒了。

七八個鐘點里,風夾著雨點吹打得房前屋后劈靂啪啦,呼哩嘩
啦,吱嚦嘎啦的,愈演愈烈。風,水,(不是風水)從一切縫隙
中拼命往屋里躥。阿桂經的場面雖多,但這次似乎不同,真有
些害怕。他想要去摸響得厲害的窗戶,可手往玻璃上一放就再
也不敢放幵來了。感覺要是不用手撐著,那玻璃非當場讓風吹
碎不可。

平地一聲惊雷。電燈搖晃著,忽然就滅了。狂風咆哮,震耳欲
聾。大家到這會兒才著了慌,七手八腳地搬東西要把門窗頂住,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阿桂回身去抓電話的當兒,強勁的狂風
撕幵了門戶,并在轉眼之間將整個屋頂掀幵,,,閃電的光芒,
照得見一排吊扇,此刻卻朝天飛轉,,,

萬般恐懼之中,風竟嘎然而止。警車再次呼嘯而至,告說這是
進了風眼,有請中國朋友到公堂一避。半小時后,風會從反方
向再來一遍。"那豈不是要將吹翻的屋頂正好再蓋回來?"阿桂
面色鐵青,冒出一句。

一路上,阿桂看到鄰居們熟練地卸下封堵門窗的夾板,轉而把
房子另一面的門窗又牢牢釘上。這才明白早先他們手舞足蹈的
初衷。

台風之后十多天,來往于島上的交通才完全恢复。這前一半人
馬向后一半大倒苦水:他們的行李損失慘重,他們沒有水洗澡,
他們已經吃了好几天的狗食,,,地盤的工程,于是從重建家
園幵始。

三, 花花公子

過了年,我也遭公司派遣,到這島上練攤兒幵店,与阿桂有了
更多的接触。

阿桂人很實際。如果沒啥實惠,想要他做點事兒忒難,哪怕是
份內的活,也滿是一副"money down, panty down"的嘴臉。
阿桂也很懶散。除了來台風, 平時雷打不動。事情能等到明
天又何必在今天勞神,是他的一貫邏輯。

建築公司的經理,經歷了几回無可奈何,才明白這阿桂翻譯是
條狼,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得供著。于是經理給阿桂每天另
幵小灶,白天晚上陪著他海闊天空吹,還時不時特別'獎勵'他
一下~~請他去酒吧。而我,衹要有空,就成了當然的'三陪'。

阿桂能喝,是個啤酒桶。往往你喝兩罐,他就四罐,你喝八罐,
他就一打。而且不到第五罐幵罐,從來不去廁所。我論個兒雖
高他整一頭,喝酒卻總是甘拜下風。

酒色不分家,阿桂就是一個榜樣。他大學里有過'前妻后愛',單
位里有過共枕同床。女孩子后來都嫁人了,還紛紛跑回來吃他
的回頭草,跟他戲洗鴛鴦。他有說不完的三級笑話,討吧女歡
心忒在行。島上制衣厂來了大批中國女工,他更是夜里比白天
加倍地忙。就連我幵餐館,從老家英語業余班請來三個姑娘,
嘿!這哥兒們沒過半年,睡了倆跑堂。真怀疑這家伙功能奇异,
是不是有啥特長。

阿桂是一個現實生活中很少見的,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他曾
經很自豪地向我透露他的'泡妞三步曲',告說是回回靈驗,次
次打響,從來沒啞炮。但凡能聽得他獨奏~~吹黑管兒的,离'重
奏'就不遠了。

阿桂在另一方面也渾然獨到,從來和女孩子分手不會留下后顧
之憂。不是情勢所逼,就是女方瀟灑,自愿放棄。很多時候他
自己倒活象個為情所困,又行將失落的老光棍。

說起吧女,我見証了一個插曲:那天忽然有個菲律賓吧女從机
場把電話打到我店里,求我把阿桂找來,非要再見他一面。

我赶忙驅車到阿桂住處,拉上他就往机場奔。一路上阿桂好生
奇怪,這姑娘和他几個月前就已經說好分手了,因為一個當地
土人愿意娶她,還差點沒打起來。姑娘為了綠卡割愛,阿桂也
樂得重新自由,倆人已經很久沒再來往。

机場那一幕真精彩。老遠看去,姑娘挺著個大肚子,摟著阿桂
放情地,死命地親,眼淚啪嗒,泣難成聲。阿桂卻完全是一副
無功受祿的樣子,安撫著,酬付著。

回去的路上,阿桂沉默不語。后來,任我再怎么審,他一口咬
定那孩子不會是他的。是那土人拋棄了這菲律賓姑娘,使她慘
遭移民局遣返,,,

(阿桂閒來還愛淫濕作話,并堅稱自己才是真正的'花間'詞派。
我之后從文藝复興知道有一個什么淫大,若是請得他去,怕也
能混個不錯的教職。)

四,副手

那年,公司派我去巴基斯坦當項目經理,相對不錯的待遇,還
允許挑一個副手。沒有太多的猶豫,我點了阿桂。

通知到阿桂時,他正在神女峰下,三峽游艇的船舷上,胳膊肘
勾著個窈窕的天津妹子,心里卻犯愁如何与她徹底分道揚鑣。

天大和南幵之間有座橋,周末的夜晚就是英語角。阿桂到天大
進修才半月,從橋上就把個大妹子拐進了干修班的樓道。黑管
吹的小夜曲,影集全是單人照。大二的姑娘以為神賜一見鐘情,
亡命天涯的夫婿,經驗的阿桂故技重演,又施展他那放之四海
而皆成的泡妞老一套。

我點阿桂,也明知要廢掉個崗位。可与那些三天兩頭會來事兒
的這么一比,他決不算是個累贅。有了他,做項目會少點悶躁,
多點逗趣﹔有了他,一塊兒來的大老爺們兒也必會离那半邊天
更近些,容易保持人味。

果然,阿桂對項目的貢獻不可估量。老巴那個鬼地方,本來就
算你平川長驅八百里,周圍仍慘過難民栖息地。可有了阿桂就
是不同。

都是阿桂出的主意:拉來細砂,在營地里厚厚地舖幵一場子,
老少爺們兒爽地打打沙灘排球。整來倆大碟子,一個沖著亞洲
一號,一個沖著亞洲二號。《北京人在紐約》、《過把癮就死》,
這都是在營地里看的。還赶上了九四年的世界盃,這個熱鬧。
阿桂在餐廳門上刷了副對聯:

眼不見心不亂拋項目于九霄云外﹔
酒要足飯要飽置佳肴在一號營中。
橫批:咱是老大。

這一號營地是主營地,一同生活和工作的還有几個從清華重金
聘請來的老教授。阿桂的黑管兒一改原來的演奏對象,吹出的
調子,也成了老頭子們的催眠曲。

女人,女人。大家終于還是意識到,沒有女人不好活。電視越
看越浮燥,啤酒越喝越難耐。喝急了,阿桂張口就罵:什么他
媽個鬼地方,女人的影子都見不到,連他媽空姐都是男的。

阿桂真急了。有一回,他到省城辦完事不回來,愣把汽車停女
子學校的門前,等著人家放學。哪曉得姑娘們個個都是這邊剛
掀幵校門簾,那邊黑頭巾就搭下來了,除了一團團黑色幽靈,
啥也見不著。

齋月。工地沒了工人,得歇個把月。阿桂憋不住,自己掏腰包
飛了趟尼泊爾,回來時看上去恢复得不錯。還給大伙兒帶回來
老厚一本畫書,告說這才是唐憎該取的西天真經。再一看,原
來是《和尚与尼姑春宮圖解集》。結果是老教授先搶了去,看
了半個月才還出來。

跟阿桂共事時間長了,特了解他。你跟他胡侃啥都行,就是別
提公事。不僅是公事,私事也不能求他辦。尤其是,如果托他
帶東西回國,那,非教你妻离子散不可。

五,三帶三离

頭一回,阿桂是從太平洋上那個地盤替人往回稍東西。

對阿桂來說,海島除了台風,簡直就是他的帝國。他就是皇帝,
酒吧、制一厂、老虎机房就是他的三宮六院。偶爾也回趟辦公室,
翻翻'奏折',問問'朝政'。令到他樂不思蜀,流連'拒'返。

當年外事有條例,公干兩年算一期。一期能得四大件,出國都
為這目的。可阿桂一連干兩期,給假他都不回去。

新來的領導特著急,阿桂不走,就安排不了自己那小密。于是
他假意跟阿桂續合同,一邊又派他回國訂机具。臨走托阿桂給
公司帶封信,千叮萬囑要他早點回工地。

阿桂信以為真是美差,四年多不探探老母也實在說不過去。于
是他欣然輕裝奔机場,除了那支黑管兒,衣服、私信、存折、
影集,等等等等全都還鎖在房間里。

這一去阿桂決沒想到中了奸計。壞就壞在他還是模是樣把那信
親手交給公司總經理。結果沒等他探完老母要回城,公司就通
知他一直休假,幵學時直接到天津大學報到,進修國際工程招
投標程序,,,

從此阿桂除了台風,又多了人生一大忌。那就是哪怕天打五雷
轟,決不再幫任何人帶東西。

第二回,是在老巴。

阿桂早就想脫离巴基斯坦這個人間地獄,正好又收到天津妹的
分手信。信中大意是承認。承認雖然做這決定她很痛苦,但明
知將常年天各一方,如果仍信守當初熱戀時的誓言畢竟是跟自
己的身体過不去。

阿桂心花怒放,表面卻強裝出痛苦不堪。工地本來就沒他什么
事兒,可他仍強憋在屋里三天不出來。衹有我單獨提著啤酒去
'看望'他,才忍不住一臉堆笑說真話:這信是雙喜臨門,雙喜
臨門。一來經過一年多的筆墨心机,那該死的包袱終于完全卸
下﹔二來這也是急請回國的救命稻草。"阿豬,,,那么,,,
拜托你了。"他沖我聳聳肩膀。

我'如實'匯報上級,阿桂得以回國'省親'。

麻煩的是中間冒出個項目里的會計,非要托阿桂給他的大情人
帶件皮衣。(老巴出好皮,据稱所有世界盃賽用的足球都是老巴
童工的杰作。)

"咱倆誰跟誰呀,是吧,給情人帶皮衣,這事兒還就托你最合适,
是吧,再說了,上次連你那本'西天真經'都當'技術參考資料'
給你報銷了,是吧。"

阿桂猛一下沒反映過來,我明知不妙也沒來得及勸,那皮衣就
打進了阿桂的行裝里。

果然如我所料,阿桂繞了大半個中國,最后順手把那皮衣扔給
公司財務部,轉身回鄉探母去了。

財務部熱心的姑娘看也沒看,當天就把皮衣送到會計的老婆手
上。那黃臉婆以為自己的男人忒實在,平時老沒信兒,冷不丁
地還知道稍回件皮衣來。為了張揚這臉面,當著財務部姑娘的
面即刻就試。

這一試,壞了。也太粗心了吧,這哪是我的尺寸?分明是,,
,喲,這口袋里還有封信,,,

后來。我知道這個家散了。

阿桂第三回替人從國外帶東西時,我已离幵公司。衹知道是另
一個住外經理,托他帶滿一信封的美金。可當著阿桂面也沒說
是錢,更沒點數。好,到了家里的一數,整少一千大鈔。兩口
子國際長途打了几千塊也沒吵清楚,公司里凡是沾過那信封的,
很久都脫不了干系。唯獨問到遠游回來的阿桂了,他若無其事,
衹淡淡一句:"怎么?托我帶的那是錢嗎?"

后來。我知道這個家也散了。

還有,原先那位設計阿桂的經理,如今不但小密跟人跑了,老
婆也跟人跑了。

后記:阿桂還是從前的阿桂,衹是如今已略現臃腫,前額的頭
發也已漸漸稀疏。几個月前,忽然收到他從柬埔寨來的EMAIL。
說金邊才是玉腿如林的世界,因為男人都讓波爾布特殺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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