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藏紅花 于 October 26, 2000 02:06:22:
槍聲
送交者: 藏紅花 于 October 18, 2000 11:03:46:
我和姚婷住的院子，在一條叫四世同堂的街上。出處据說是巴金的《家》里說的那個四世同堂，院子据說也是為電影《家》充當過外景地的一角。我家跟著父親北南大遷徙，來到這個城市的這個院落。我記事的時候，那院子衹是個亂烘烘的軍隊大院。因為几度翻蓋修繕，几乎跟電影里的房舍和院落扯不上丁點關系，盡管我在電影院里把眼珠子都快瞪的掉到地上，特意多看几場，也沒找著我住那間房的影子。
院子里的隨軍家屬，多半是打土豪，分田地的受益者，包括我的母親。衹有姚婷的媽媽，是學政法的大學生，正在向著人民法官的位置挺進。除了另一個音樂教師，她是院子里唯一的知識分子。我對姚婷媽媽衹有很少的記憶，一是她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少女玉照，漂亮！二是她法不容情般凡事較真的勁頭，院子里几乎每一家人的家長，都被她找到門上据理力爭過几番，記不得是因為什么大事。至于家里的紛爭，我就知道路過他們家的時候，常常衹有一個字的印象：鬧。姚叔叔經常從鬧里逃出來，我見過多次。
姚婷是我四個女孩玩伴里的一個，長的秀气、活潑，透著聰穎。也許因為家里鬧的緣故，姚婷打小就自動地衹能是個乖女娃，在我們瘋鬧得天翻地覆的時候，她總忘不了靜靜地帶著弟弟玩。我5歲半上學，她6歲，和我在一個班，上的是院子對過的一所民辦小學。上學第一天，我因為還是幼兒園的坐相，被老師輕輕地敲了一教鞭，她則被老師任命成班長，光榮地當了干部。第一次期末考試我拿了雙百回家，姚婷有些小的失誤衹拿了語文的滿分。
記得母親常說的一句話：就知道玩，看看人家姚婷！從此引進了我和姚婷之間多年來的競爭机制，或者說是競賽。也許正因如此，從小學到中學畢業，院子里衹有我和她的父母從家長會上下來，臉上仍是光鮮的。她在院子里站著拉提琴，我也背著寫生夾四處招搖……后來也衹有我們倆在80年代初，考上了一北一南的兩所大學，以足以令人驕傲的分數。
那個競爭机制也有負效應，它漸漸讓我們相互疏遠。除了我和她抬頭盯著月亮嚷嚷，月亮月亮跟我走，梆嘰讓她碰得我鼻子流血如噴的年月，我不記得最后一次去她家是在几歲的時候。就記得她跟要好的女同學說過，她心里比較佩服我，天天玩也能混進大學里。那几個女生成天長在她家，晚上留宿，也是那時就有的事情。
所以姚婷考上北京某個研究所的研究生，竟然通知我這個實際已經跟她很陌生的發小到北京站接她，讓我著實咚咚地心跳了几下。出得站來的她，雙肩寬而平，好象是有意端著。頭發短而亂，一副黑框眼鏡正是傳說中的瓶底子。走起路來風風火火，低頭。見了我嘴角微微上挑一下，算是很酷地笑了。同去的姐姐跟我嘀咕：姚婷咋越長越象個男孩，小時候多乖！
接站以后，一切還是一如以往多年的格局，我們几乎不來往。她一直獨自一人，我則沒閒下來過，准備把自己好歹嫁出去。一次公干出國回來，我在姐姐家里打算美美地吃一頓中餐家常飯的時候，姐姐的神色看上去猶疑不定，欲言又止。我一副英雄本色，說：“什么事，你說吧！”
“……姚婷……死了。你別著急，聽我慢慢跟你說……”
我當時和后來長長一段時間的心情，不是眼淚或者文字可以表述的。我衹記得自己沒用自己的聲音說了三個字：你胡說！
事情的經過大概是：
我出國期間的一個早晨，6點左右，“砰。砰。”姚婷的房間里傳來兩聲槍聲，兩個句號標志著兩個年輕的生命的盡頭，其中一個是我和她的中學女同學。弟弟和媽媽沖進反鎖的房間，射擊者是姚婷。女同學因為中彈部位准确無誤，已經死去，姚婷的身体還在抽動，從部位上看，也是致命無疑的。
槍是從外省來的一個老朋友寄放在家里的。
我有一年暑假回家，院子里匆匆走過一個長發披肩的少女，白皙、文靜、清純。走近一瞧，是那個女同學。那是她生前我和她的最后一次見面。她沖我莞爾一笑，說是去姚婷家。我并不奇怪，姚婷在中學死党的成員里，就有她。令我惊訝的是，我明明記得我那時在教室門上栓拉炮炸老師，她也摻合來著。自習課上擠眉弄眼講鬼故事，老師站在背后都渾然不覺的，也是她啊。我印象里的她，跟我一樣把自己一不留神就穿成了麻袋包，如今……我眼花了？
遺体是在我家人的目睹之下抬出院子去的。其余的一切，我衹聽了傳聞。据說警察証實這是同性戀殉情的他殺和自殺。女同學准備和男友結婚，慘案就發生了。我不知道警察何以得出此种結論，但是在當時，同性戀三個字，比起那兩顆結束生命的子彈，似乎更接近核彈頭的殺傷力。死者的親屬在此結論之后突然變得不悲傷了……
誰說同性戀傾向的肥田沃土，是兒時生長的家庭環境來著？誰又說同性戀作為性倒錯，就一定是洪水猛獸？我覺得心底里，自己在替兩個女友責怪著什么。可是再見到姚婷媽媽的時候，看著她臉上更深的溝壑，感受她撫摩我的手在顫抖，那一剎那我還能責怪什么呢？
我至今仍然常常夢見姚婷清晰的模樣，時而甜美，時而掙扎。每每讓我從夢中惊醒，窒息，心痛。
所有跟貼:
愿天下有情人終成倦屬，藏紅，問一下你 - 賈小 (6 bytes) 11:29:45 10/18/00 (3)
是問俺閨女吧？她還小，沒昏 - 藏紅花 (0 bytes) 11:37:25 10/18/00 (2)
我可還等著呢,哈哈,你可要行動快些喲 - wowowo (0 bytes) 13:56:09 10/18/00 (0)
唉，放心了：) - 賈小 (140 bytes) 11:44:45 10/18/00 (0)
喂喂，小七，小藏，紅花，這這這這是你編的吧？？ - 一老中。SR (0 bytes) 11:14:09 10/18/00 (3)
你才編呢，老土豆 - 藏紅花 (0 bytes) 11:16:29 10/18/00 (2)
現在的女人，真是的 - 一老中。SR (24 bytes) 19:53:58 10/18/00 (1)
哇，土豆發嗲了嘿 - 藏紅花 (0 bytes) 22:40:08 10/18/0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