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ditto 于 November 05, 2000 22:12:54:

送交者: ditto 于 October 28, 2000 13:43:30:

午后陪兩個大男人下棋。閒來無聊，便往主人書房打探。順手取出
“胡适之晚年談論”，都是小小的一段，讀來莞爾，奉為佳品，故
摘來与同好者分享。

胡先生有次演講，适逢有人提及胡江夫婦一兔虎相伴，言下之意大
有胡先生怕老婆之嫌。适之先生幵講：有美國某報記者寫文章，說
胡某喜歡兩件事，一是收藏學位，二是收藏火柴盒。文章一出便惹
了禍，舖天蓋地的火柴盒寄來。無法可想，就衹能寄一個自己的火
柴盒回贈。胡氏火柴盒有其印章，紅白兩色，好事者搬上了報紙，
便引來新一輪“災難”，索取信不停，無以招架。
胡先生說，其實平生愛好的收藏本不是這兩個。學位是人送的，自
然不在收藏之列，而火柴盒其實也不過是隨處拿些旅館飯店的，更
無甚么惊天動地。倒是有一件收藏大家不知，那就是喜歡收藏怕老
婆的故事。
胡舉証說，全世界怕老婆的民間故事到處都是，收集了一遍發現就
三個國家沒有。一個是俄羅斯，那和中國正交好，所以可能就沒有
找到。(這一點我倒是不明白什么道理，還是我當時沒看懂--ditto
注)二是日本，三是德國。我發現意大利很多怕老婆的故事，所以
認為他一定會退出核心國，果然不久就是了。所以我想，凡世界上
有怕老婆故事的國家，大抵都是民主的國家。
笑倒。

又一次兩個護士來找胡适。問及白居易“長恨歌”中的那句“回？
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里，？當填上什么？兩位小姐爭論
不休，便來求教大學問家，到底是“眸”還是“頭”。胡适命祕書
去查“白氏長慶集”的影印本和“四部叢刊”。結果答案是，前者
用“回眸”，后者是“回頭”。胡适安慰兩位小姐：你們誰也沒有
輸。
我記得我們學的是“白氏長慶集”，所以一向背的都是“回眸一笑
白媚生”，今天居然出來一個“頭”字。至于白氏當初到底用的哪
個恐怕無考，但依著我自己的性子，還是喜歡“眸”字。眼睛在
笑，笑得媚力無邊。

別人都說胡适記憶力好，作兩萬字的論文，卡片衹做五張，一個小
時一千字洋洋灑灑。演講也不用底稿，古今中外口若懸河。先生卻
說，我的記憶力不好。我奇怪那些人竟然可以把几十年前的一些別
人的話記得牢牢的。我對罵我的話卻老早忘了，而且忘得越快越好。
深得吾心。

胡先生又說關于寫文章的事情。曰：文章一是要寫得明白，二是要
寫得有力量，三是寫得美。明白了才能有力量，沒有力量就不可能
是美的。那些連我也看不懂的東西，又寫來做什么？什么印象派之
類，大抵都是別人看不懂的，弄出來做什么？(這似乎絕對了些了-
ditto注).那些律詩，弄些生澀的典故來，大家都不懂，又寫它作
甚？！白居易的詩老嫗亦懂，那才是寫給大家看的。
又是深得吾心。

梁實秋先生在他的“怀人叢錄”中提胡适，幵篇便是：胡适之先生長
我十一歲，所以我從未說過“我的朋友胡适之”。我提他的時候必
稱先生，晤面的時候亦必稱先生。但全不是因為年齡的原因。
梁先生卻是錯了。因為明明在梁先生自己的文章里就有記載，說有
次徐志摩拿了一堆黃色畫報來。大家涌之而觀。适之先生瞟一眼說，
那些都不夠趣味。又舉例說，有一幅畫卻是好些的，床第之下，兩
雙鞋，床前一衹貓抬頭看帳鉤。
在中國人的觀念里，師長總不免威嚴得不拘言笑。而這樣輕松活潑
的人，稱之“朋友”，算是另一份尊敬与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