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陳圓圓与明亡之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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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CG 于 November 25, 2000 04:03:12:

吳三桂陳圓圓与明亡之關系

送交者: CG 于 November 15, 2000 06:03:20:


  先再四聲明一下,我衹是歷史愛好者。我是靠技術吃飯的。即便是在本
壇的歷史愛好者里,歷史知識比我丰富的自是眾多,史識強過于我的則有迷
糊施仁SPK等。我衹不過是既是門外,就不懼于發無畏之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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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三桂陳圓圓与明亡之關系


  明清那段歷史,非常复雜。朝代更迭、江山易主之際,則依照國人的習
慣,每每就要濫一下情。江山美人,美人梟雄,梟雄江山,三者雜柔于一處
,在梟雄江山之間橫插一美人之嬌姿于其中,總多了几分迷幻色彩。周代商
而有妲己,西周覆滅而有褒姒,夫差是毀在西施怀里的,一路下來,紅顏禍
國漸漸也就成了說書人的爛嘴上下翻飛的好題材。

  但這個問題,我認為魯迅已經從道義和史理上作了駁斥。妲己是否有其
人、西施和夫差的關系是否真那么密切,等等等等,雖然也有史人對其感興
趣,然而有學識的史家,一旦擺脫了為尊者諱或者譏破國者的所謂春秋筆法
之類的傳統“大義”之束縛后,則通常更愿意從政治經濟社會結构等之聚變
的更深層的因素,來剖析朝代更替的原因。即以明清嬗變那段歷史為例,論
及吳三桂的書固然不少,他之投清對明之亡國的責任自是重大,然而將明之
亡國歸之于他一人之手的觀點,卻并不見有(除了那時的那些深惡痛絕之的
朱明遺老外)﹔而將此更歸之于一個女人和一對男女的戀情的,則更是少見
。吳三桂雖總兵山海關,但其之權重一時卻是在名將孫、熊、袁等或被棄或
被殺之后。

  崇禎于道德等方面而言,雖非亡國之君,其之多疑少識不能用人,卻已
足可亡國。至他任一匹夫總領山海關時,則內憂外患既已充足,國勢亦已岌
岌可危,無有复興之希望。非吳三桂之投清,明或可苟延一小段時間,然而
以李自成之囂張,以皇太极多爾袞之雄才大略,以明庭內之党爭烈及崇禎之
剛愎少斷一以如故,明之亡也是指日可待了。吳三桂之投清,不過是在晚明
這一搖搖欲墜的瘦駱駝身上,壓上最后一根稻草罷了。當然,即便這衹是最
后一根稻草,吳三桂也已坐足了本民族歷史以來最大的漢奸之一的罪名了。

  吳三桂原衹是一個無賴,身逢亂世而驟掌此大權,不知所以。其人原本
就是個反复小人。其父吳襄為李自成所擄,受迫寫勸降信于他,李更許之以
重職,他亦心動而諾之。至此,他對明之忠心究竟如何,已可知也。須知在
其時,李自成乃造反的叛賊,相較于滿清而言更有直接的危害。

  而滿清是入關坐穩北京后才漸次撕幵臉皮、見証于多爾袞致小南明的信
﹔而吳三桂請滿清破李自成,初時是挂者救人之國的大旗的,這個舉動本身
還是合乎所謂春秋大義的,此亦可在史可法致多爾袞的回信中查証之。至于
后來吳三桂在接受李自成之封前突然反目,“大義凜然”地与其父公然決裂
,說什么其父既已效賊則乃天下之人皆可誅殺,不再可為人父了云云,其中
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史來爭議很大。這中間就有一种說法說是因為陳園園
被劉宗敏部所擄、使得吳三桂“沖冠一怒”。我對此是十分怀疑的。即便此
事屬實,我也怀疑是否乃根本原因。而以為吳三桂之叛,背后實与滿清的暗
中搗鬼,關系重大。須知,以吳三桂居山海關之舉足輕重,加以多爾袞之卓
識以為此乃奪取中原之天賜良机,再加上滿清蠢蠢欲動欲窺中原自努爾呵赤
算起亦有經年,等等等等,這些事實,則我以為吳三桂更根本可能乃因抵擋
不住滿清之利誘而轉投向他。譬如,以多爾袞之辯才,和以吳三桂之匹夫之
愚蠢和小人之多變,則多爾袞實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對吳三桂曉以利害,告
之以李自成之必難成气候,而助賊也會留下千秋罵名等等,然后再許之以重
利,則吳三桂動心完全可能。而況到了那時為止,效忠滿清的漢人明將,也
已實在很多了,其中更有對早期滿清之振興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的原忠良範
仲淹之后範文程。案,吳三桂還是挺在乎身后名的,還不是什么“身后是非
誰管得,滿村盡唱蔡中郎”的灑脫,此亦可見証于他曾試圖銷毀吳梅村“圓
圓曲”之刻制版。

  此外還需要提及一點的是,依照中國儒家之傳統,父之重甚至在君之上
,因為君之所謂尊,其學理解說乃根源于父之尊于子,君乃天下人之父這一
邏輯的﹔民之所以須盡忠于君,乃因依照人倫,人子須盡孝于父。尤其是在
宋之新儒學之后、更及明清之如此刻板于宋儒教條,明清時孝更是個至關重
要的大問題。此亦可以明清時丁憂之苛嚴為証,張居正為時人所責詬最利害
者,即在于此。有臣子以丁憂為名可以違抗君主之命而為君者不加罪,也是
很多的。在孔子那里,是說即便父親辦了錯事、為人子者可以苦口婆心地勸
說、勸說無效,則最多可以哭著喊著拽著父親的衣服一路走﹔最后父親犯罪
了,為人子者甚至可以替他去受刑。反過來,為人子者若敢對長者不尊,甚
至罵一罵,那可就是殺頭之罪了。晚明專出無能之腐儒,吳三桂之父被李自
成所擄而被迫寫勸降信,固然失節,吳三桂可以不聽其勸,但反過來要罵他
父親為賊,与之斷絕父子關系等等,則實在難于被融入其時之道德体系內。
所以其時之人已有責罵之者,以為禽獸。其父固然不仁,依照傳統儒家標准
,則其子仍不能不義。道理也很簡單:既然可不孝于父,又如何能期望他能
忠于君呢--果然,吳三桂不久就叛了明,成為清庭之一條忠實的走卒,与
孔有德尚之信等一道,滅亡故國不遺余力,吳三桂更一路追到了緬甸,不聽
永歷皇帝的苦苦哀勸,抓回來絞殺了(可參考拙文《漢將李陵之六》)。

  在后來的南征中,吳三桂倒确實為滿清之覆滅明朝最后一點复興的希望
,出盡了犬馬之勞。這樣的反复小人,又如何能靠的住呢?這點,即便是滿
清也有清醒的認識,康熙更是早有預料(雖然其時他尚還衹是個孩娃)。果
然,到了康熙初年,就有了挂起复明羊頭的三藩之亂,此公更還迫不及待地
自稱帝號,過了几天醉生夢死的隱。此吳三桂誠一反复小人而已,又何足道
哉?

  至于在這里憑空插上一段美人故事,則我以為實在不過是傳統說書人吸
引聽眾的把戲的又一個翻版。事實上,正統史家里對此是頗為謹慎的。時人
吳梅村的“圓圓曲”,則更已對吳三桂試圖以陳圓圓被擄為借口、將自己的
漢奸罪行轉嫁予一個孤弱女子之卑劣行徑,給以了辛辣的諷刺。所謂“慟哭
三軍同皎素,沖冠一怒為紅顏”,衹要聯系原詩之前后來理解,自會明白詩
人的真意所在了。關于吳梅村此詩,歷來評點之人多有,我亦已難于闡發出
新。此外,亦曾見有史家考証吳三桂与陳圓圓之關系者,以為吳三桂之与陳
圓圓,也并未那等痴心(其實,如許無父無君之反复小人,要他去忠于一個
女人,那大概也就是被所謂“愛情”沖昏了腦袋的人才會相信了。至今日而
言,仍然如此。一人若心無故國,眼中衹有權錢,貪圖享受,要他去珍惜“
愛”,豈非道地的天方夜譚乎?此女子者不可不慎也)﹔而陳圓圓后來是否
出家當了道姑及出家的理由,更頗有爭議。甚至也有說陳圓圓早在李自成撤
离北京時即為其所殺者,但那大都不過是末學市徒所感興趣者,我也就不再
有多少興趣了。

  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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