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瑣憶 ( 八 ) --- 我的朋友毛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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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諧和 于 November 25, 2000 04:06:27:

西藏瑣憶 ( 八 ) --- 我的朋友毛主席

送交者: 諧和 于 November 15, 2000 11:30:32:

西藏瑣憶 ( 八 ) --- 我的朋友毛主席

主席他姓毛,本名毛一民,是我的好朋友,護士長小周的丈夫。毛一民在拉薩近郊
的一個大型机械厂當工會主席,人稱毛主席。毛主席熱心為大夥兒辦事情,厂里職
工上至文娛体育,生活補助,下至夫妻吵架,雞毛蒜皮,都來找毛主席。厂里的藏
族,漢族職工都把這個個子不高,風風火火的漢子當著自家人,走在厂里,他就是
個名人,一路上都有人叫‘毛主席,吃飯了沒?’在厂里,他的人緣兒是連咱們韶
山沖那位同姓的偉人也赶不上的。

衹有愛人小周不高興他,套句四川話說,就是‘不安逸他’。兩人在成都由認識,
到戀愛,到結婚,通共兩年。毛主席在工學院畢業后,分配來拉薩工作,小周三番
五次地要求組織上把他調回內地,毛主席本人卻不同意。最后,小周也作為‘援藏
家屬’從成都的大醫院調到拉薩來了。兩口子在西藏一呆就是10年。我遇到他們時,
他們那小兒子明明都五歲多了。小家伙是在成都生的,在外婆家帶到兩歲。當媽媽
的想兒子想得常常看著兒子的相片哭泣,最后,冒著得‘高山病’的危險,毛主席
回成都去把明明接到海拔3000多米的拉薩。這种高海拔缺氧的環境,确實讓孩子身
体吃了一些虧。五歲的小孩,瘦瘦小小地,与三,四歲孩子個頭差不多,面頰上還
有兩團高原缺氧的標志 ---紫紅色的‘ 高原紅’。身体差一些,可是小家伙卻出聰
明得出奇。五歲的小子下像棋,楞是可以讓鄰居上中學的大孩子一遍一遍地輸得傻
了眼。在一陣哄笑聲中,鄰居的孩子被他爸罵了一聲‘沒出息’,憋著眼淚回去了。
為這,明明沒有少挨隔壁大哥哥們的黑拳。

毛主席和小周住在机械厂的家屬院的平房里。從前門進去,穿過一通三間一廚,就
到了后院。到了后院才知道毛主席的手藝。窗戶下是一排象反光鏡似的玻璃,我問
小周‘這是什么?’她說‘老毛自己安的太陽能灶。’倒也是,西藏這一年三百多
天的大太陽,不用白不用,太陽能灶燒熱的水就進了小周的廚房。另一個受太陽能
惠顧的是溫室,溫室里的蔬菜种子全是從成都帶來的。真是什么太陽下長什么庄稼,
飽受陽光照顧的園子里,西紅柿,白菜,辣椒,茄子,青蔥---,一窩窩地瘋長,油
光水滑,逗得人心花怒放。一個夏天,他們這園里的蔬菜吃不完,想吃點鮮菜又懶
得跑農貿市場的,就來園子里掐一點回去下鍋,左鄰右舍都沾了毛主席的光。

毛主席在廚房里穿著圍裙炒菜。小周進進出出地想幫個忙,被他一次次地擋回去
‘去去去,陪你朋友說話去,這里不用你。’一個多小時,毛主席將菜一盤盤地端
上桌子,計有:蒜泥白肉,火爆雙脆,酸辣蹄筋,魚香脆皮雞,花椒鱔段,三鮮蚕
豆和東坡墨魚。亮鮮鮮地擺了一桌,配上高腳盃盛紅酒,----哇,麻辣辣,脆生生,
還沒有動筷子,口水就直往下流,擋都擋不住。這其間,還有三,四撥人來家里找
毛主席解決各种私人的,公家的,蒜皮的,雞毛的問題,他都在灶台上給別人如此
這般地說了個明白。吃飯間,我說‘老毛啊,你真是個大忙人哇。’小周在一旁,
小嘴一撇,說‘ 他龜兒子的,一天到晚就曉得在外頭忙。自己屋頭的稀飯還沒有吹
冷,盡去幫別人吹盪元。’毛主席笑著敲她一筷子‘鬼婆娘,亂說。--- 嘿嘿,鼻
子歪了!’

我們說好了,夏天去藏南的澤當玩一次。西藏的夏天是最好的旅游季節,你根本沒
有‘出門帶雨傘’的概念 --- 很少下雨,但是气候并不乾燥,溫潤而涼快,可能是
托福于雪山上吹來的涼風吧。終于,我們三個人都請好了假。毛主席總是有辦法的,
他找到在物質局車隊的哥們兒,趁有貨車去澤當拉貨的机會,讓我們搭個便車。事
先,小周已經有了指示:衹坐五十菱的大貨車,其它車子不坐。毛主席也就‘老婆
揮手我前進’,每天去哥們兒那里打聽五十菱大貨車什么時候出發去藏南。

終于,我們搭上那輛嶄新的五十菱大卡車。車架子很高,駕駛台前的窗戶明亮而視
野寬敞,适合在西藏這种天气和路況都不太好的地方行駛。前面的駕駛室里可以容
納 4 - 5個人,黑色的車座位富有彈性,即使走在西藏特有的‘搓板路’上也不會
讓人在座位上跳上跳下。幵車的老夏和毛主席很熟,一路上照顧毛主席和他的老婆,
朋友,還非常盡心盡力,當天下午我們就到了陽光更加明媚的澤當。

澤當是一個安靜而乾凈的城市。說是城市,規模也就相當于內地的一個小縣城。來
往的各种車輛,多半是卡車,在道路上揚起陣陣灰塵。牛啊,羊啊,狗啊,在路上
与汽車搶道,倒也悠哉游哉。縣城雖小,卻有一個非常現代化的旅館---- ‘澤當旅
館’,綠色的大字配著粉紅色的圍牆,十分搶眼。還有一個半博物館半美術館的展
覽館。我是每到一地必去博物館,一行三人和几個老外在這個展覽館里饒有興味地
讀著這里的半神話,半現實的故事。故事說,遠在几萬年以前,有一個非常聰明的
猴子住在澤當的山洞里,手下還有一批小猴子,權當是個‘美猴王’罷。有一天,
林子中來了個天上下凡的仙女,与美猴王一見鍾情,由此,產生了一段美麗的愛情
故事。以后,從這山洞里生出來的小寶寶們,成了西藏人的祖先。這個故事很美,
還配著一個個的畫面,更增加了真實感,似乎也符合達爾文老頭子的進化論。衹是,
我們悄悄地議論說,宁愿相信它就是個神話故事。毛主席笑著說‘ 我說孫悟空這小
子假道學呢。說是凡心不動,一心一意跟師傅去西天取經。敢情是跑到澤當和仙女
私自幽會來了。好個吳承恩,把這么重要一段歷史給隱瞞了,該挨板子。老婆,你
說我說的對不對啊?’小周又撇小嘴‘你比那猴子還要精。’‘是啊,不精怎么能
把我老婆十萬八千里地從成都弄到這塊鬼疙瘩地方來呢,還是有緣份。’好脾气的
毛主席,邊說還邊美美地摟一下身邊嬌小玲瓏的翹嘴巴。

那天回拉薩時,才知道我們倒了霉。老夏的五十菱因為臨時有急事,等不及我們,
先走了,撇下我們三個人。我和小周明天要赶回去上班,不能在澤當過夜,我有些
著急起來。小周說‘不急,老毛有辦法。’果然,不一會兒,剃寸板頭,背著個蘭
書包的毛主席匆匆跑來,拉著我們進了一家藏式小飯館。飯館簡陋,越過門口飄著
蘭色招牌小旗的小門,就踩在那屋里面高低不平的土地上。屋里光線很暗,几個藏
人坐在一張桌子旁喝酒。老毛走過去用藏語和他們打了個招呼,要了一瓶酒,就和
几個藏人就著風干牛肉喝將起來。原來那几個藏人都是經常跑拉薩的司机,其中一
位黑臉的漢子叫格桑,今天晚上就要去拉薩,跑的是解放牌大卡車,放空。毛主席
塞給他一些錢,說好了在哪里等他,這事情就辦妥了。說完了生意,毛主席還在那
里陪他們喝酒,嘰嘰咕咕的藏語,又吃又笑。我們兩個女眷在一旁不能吃不能喝,
又不敢走。小周終于忍不住了,一把走上去挨了挨毛主席,用漢話小聲罵一句‘龜
兒子話多!’他就紅著個酒臉跟小周出了飯館大門。

那一晚啊,真是碰上了藏南少有的‘好’天气 ---- 又是刮風,又是下大雨。解放
牌大卡車一會兒在平路上跑,一會兒在搓板路上罾,就由著格桑去折騰。我們三個
人站在空空的帶帆布篷的車廂里,一會兒往前顛,一會兒往后退,手還得抓緊支撐
架,又沒有座位。三,四個小時的行程,那個難啊,唐三藏和徒弟們上西天取經也
不過如此也。

毛主席呢,倒是占据了有利地形,摟著個嬌小的小周,兩人擠坐在靠駕駛台后的一
堆麻布包上,減少了顛簸。我站在車廂后面,背對著他們倆。衹聽得風雨中兩個人
又是笑又是罵,又是唱又是說的,從來沒有停下來過。待到最后,沒有聲音了,我
以為二位睡著了,回頭一看 ------- 兩人正在嘴對著嘴作那猴子和仙女的動作呢。
我赶緊回過頭來。

就這么,一直站著,回到了拉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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