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流彈打中我胸膛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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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沒知識的窮孩子 于 December 02, 2000 01:41:10:

一顆流彈打中我胸膛

原作:DongDong

1

洗完澡我總是安分的象個淑女,淑女當然沒什么好,可我還是愿意做個淑女。我媽她就是一個淑女,到現在還是。我本來不想談我媽,她的安靜她的賢淑實在讓我恨的牙根癢癢,就是因為她是我媽我才覺得有壓力,整天面對一個淑女可不是好玩的。可現在她又在我旁邊隨手收拾起我扔了一地的書,真受不了,受不了她這种隨隨便便就能做出來的淑女樣子。

我的心情又漸漸壞了起來,這些日子我心情一直不好,雖然我一點也不想這樣。外面鶯歌燕舞草長蟲飛的,我卻在這里怨天怨地實在不公平。讓該死的春天也滾蛋吧!我實在膩了。

頭發一縷縷貼在臉上,潮乎乎的,這讓我厭煩透了,我狠命地抓起一把,奇怪,一點也不疼,難道人心情不好的時候連感覺都遲鈍了么?以前怎么沒發現。電話又響了,我不知道是誰,我一點也不想跟別人說話,我宁愿安靜的坐在桌子前對著鏡子扮淑女。

媽媽操著她又甜又膩的聲音對著電話講,你好……她在……你是哪位……我肯定對方沒告訴她是哪位,好在我媽對于這些莫名其妙的男孩子也習慣了。她又把聲音加大,東東~~電話。我沒好气的說讓他打0833吧,0833在我自己的房間,是我上網和談戀愛的工具之一。電話馬上響了,我扑倒在床上抓起電話說,HELLO。

電話那邊遲疑了一下,我接著說,我是東東,有事么。有事么是我反感對方的標志,很多人給我打電話都是沒有事的,能有什么事呢?無非是吃吃飯喝喝酒,這不叫事。

他說話了,是那個小男孩。東東,晚上我們學校里有演出,你來么?他怯生生地,生怕我拒絕。我想了想,說什么演出啊几點啊你怎么想起我來啦。你來么?他又是怯生生的,生怕我拒絕。是几個樂隊,有樸樹你不是喜歡樸樹么?來吧。我什么時候說我喜歡樸樹,我嘟囔了一句。你說什么?我沒說什么。我去,給你帶香蕉。

這就是那個愛吃香蕉的小男孩,足足小了我4歲,才上高三。我挂了電話,光著腳走來走去不知道先干什么后干什么。頭發干了,亂蓬蓬的,我擼了擼,發覺她們柔軟冰涼。

媽媽問我什么時候回來,我頭也不回一溜煙跑了,誰知道我什么時候回來,我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回來。

這小男孩叫章琳,活脫脫一個姑娘名字,他也女里女气,又高又瘦,小臉比好些姑娘還白還秀气,看了就叫人心疼。我對長胳膊長腿瘦瘦高高的人天生有好感,這也是我沒有給他悶回去的原因吧。

讓我想想我們是怎么認識的?第一次好象是在SOLO酒吧里。那酒吧庸俗得不能再庸俗,庸俗的昏黃色燈光,庸俗的黑色座位,連我都是庸俗的。那兒的老板讓我做駐唱實在是傻冒得不能再傻冒了。我既不是那种有著誘人身材的女子,也沒有磁性的歌喉,我衹會用各种各樣的黑布把自己包起來,唧唧歪歪的哼哼几句。高興的時候我冒充AMEI嗷嗷叫喚,不高興了就假裝傷感學人家許美靜,有時候也唱些老歌,什么情人的眼淚甜蜜蜜AS TIME GOES BY,什么我衹在乎你愛你一萬年蘭花草……有一次一個看著有50歲的人點什么蘇聯歌,還好我會一首喀秋莎,這還是高中時學校里合唱比賽時學的。后來他滿意得流下了眼淚,我想那天我披了個大披肩的樣子可能像极了他年輕時的喀秋莎吧。再后來他要花錢買我唱一個晚上,我禮貌的說你不花錢我也照樣唱一個晚上,他很紳士,說那再唱一個蘇聯歌吧,你的樣子很高貴,唱蘇聯歌是很合适你的。高貴?如果他看見我的披肩后面穿了一件砍袖毛衣估計就不會這么說了,高貴的人是不會露胳膊的。不管怎樣,這條鮮紅欲滴的披肩讓我作了一回高貴的女人,2000多人民幣沒白花。可是我哪里還唱的出什么蘇聯歌,后來我坐在台邊上拉個手風琴唱起了靜靜的村庄飄著白的雪,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手風琴樸實的音樂悠揚飄蕩,我感覺那天整個酒吧都沉浸褪色的記憶里。

下場后我沒有和往常一樣卸妝洗臉換衣服回家,我好象又有些悲哀起來,于是我端著一盃啤酒坐在角落里。視線有些模糊,我好象又流淚了。

當我從自己的悲哀中醒過來后,我發現對面坐了一個男孩,他真的衹能說是男孩,面孔清秀得令我不忍再看。他的眼睛很清澈,但我能感覺到他的不安和憂傷。是的,憂傷,我衹能這么說。

你很安靜。他沒有表情,他沒有笑,也沒有不笑,他根本就不象在說話。什么?我有些迷惑。他搖搖頭沒有說第二遍。你很象我的姐姐。他沒有表情,但我覺得他的心在痛。你別難過。我不知道我在說什么,我好象傻乎乎地在說你別難過。我沒有難過,我衹是覺得你很象我的姐姐。我姐姐叫翩翩,你認識她,對么?他的眼睛很慢的從我臉上掃過,沒有停留,我覺得他沒有看我,而是在看空气中的他的姐姐。不,我沒聽說過翩翩這個名字。他在帳單上寫了几個字,章琳我是章琳,象個女孩名對吧,是我爺爺起的,我爺爺已經死了。我點點頭,連自己也不知道是對他女性化的名字的認可,還是對他爺爺的去世表示沉默,我不知道。

我叫東東,你也可以叫我Nigita,是這里的駐唱,以后你可以來找我,當然,如果你愿意。我得走了,這是我家的電話,我沒有手机,我討厭手机,如果你找我,我白天在家。

他的眼神讓我心疼,我必須躲幵。我甚至有种預感,我認識她的姐姐,那個陌生的翩翩。


2
那天的演出簡直瘋狂的要了我的命,那些前衛的服飾古怪的臉讓我覺得可笑极了,不少女學生也把頭發弄得雞窩褲子扯成墩布一樣來配合他們。樸樹淚光盈盈的戳在台上,地下的姑娘小伙已經亂套了,我咯咯咯笑起來,我也被他們感染的有些流里流气,笑容里透著曖昧。

章琳在我身邊一動不動,我拉他,他身体僵硬得象根水泥柱子。我說我們走吧。他跟在我身后,而且保持了一段距离。

外面的夜是潮濕的,這讓我想起那首潮濕的心,很早以前我就去看過那個很另類的個人主頁。那幫奇怪的家伙似乎對音樂极為熱愛,但又不屑于別人對他們的態度,他們稱自己是病孩子,SICK BABY,我總覺得有人看了之后會嘔吐的,就象有人聽了NIRVANA和SONIC YOUTH會激動得當場嘔吐一樣,當然不一定是激動,還可能是瘋狂痛苦等等。我是相信任何心理上的刺激都會有生理反映的,比如我生气的時候常常會胃痛。

又扯遠了,我剛才是想說那首潮濕的心,最初我衹是看過那首歌的歌詞,后來是一個人在電話里唱給我聽的,當時我哭了,因為那個人的聲音很傷感,我實在很喜歡他那种与生俱來的傷感。一年多以后我當然還記得那個人和那首歌,不過我不會唱,我一直想知道他是隨口唱的還是那首歌的曲子原本就是這么傷感。

我突然好象跟章琳說說潮濕的心和那個人。我轉身之后,發現他站在离我兩米多遠的地方,眼神空洞。我身体一顫。我聽見我說,我走了。他沉默。我又聽見自己的聲音,我不認識你的姐姐,我不認識什么翩翩。我在說這話的同時決定,我不告訴任何人有關那個人的事情,如果他要腐爛,就同我的心一同腐爛吧。

他依舊沉默,我再次轉身,背對他向前面走去,路燈的光虛幻不定,我的影子忽短忽長。我越走越快,最后我跑了起來。

3
如果那天他沒有追上來,我的生活可能還象從前一樣,我還是會煩這煩那,不時沖自己發發牢騷,還會繼續作著淑女夢,繼續到SOLO唱歌直到深夜。

可是那天我聽到他的腳步聲,他跟上了我,攥住我的手對我說,你很象我的姐姐,你的眼睛和她的一樣安靜,我喜歡你。他的姐姐,那個陰魂不散的翩翩,我突然意識到他的姐姐,那個翩翩也許就是陰魂,這個想法嚇了我一跳。我的整個身体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他的手冰涼而有骨感,我用手感覺著,這是雙男人的手。我抽出來自己的手,問他你要干什么。他好象被我嚇了一跳,眼神突突地跳著。我姐姐死了,自殺。

媽呀,我在心里大叫,和一個死人那么象我是絕對不愿意的。姐姐是為了一個混蛋,我一直知道那個男人是個混蛋,可姐姐不讓我那么說。姐姐比我大4歲,她才23歲。我知道你也23歲,這點你也象她。姐姐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她是那种溫柔善良的女孩,你的眼睛像极了她,讓人看不透。姐姐自從跟那個男人好了之后就整個變了個人,她不再和以前一樣愛笑。你的笑也很象姐姐,有時候會很無奈。那天在SOLO,你唱歌的神態讓我以為你就是我的姐姐。我不想讓你走,姐姐。

整個故事是個愛情悲劇,一個軟弱的女人和一個悲哀的男人,我不相信那個男人在他的后半生還會愉快。我也愛過,當然不敢輕易再愛,愛是有生命的,一個人衹有一條命,我相信愛情也是。我愛那個人,我不愿意他在他為我的死內疚,所以我沒死,我他媽還生机勃勃的,心還扑棱扑棱的跳,這讓我感到恥辱。

我的壞心情又來了。

章琳,我也很希望我是你姐姐,但,你也知道我不是。而且,我以后也不會是。對不起。

他站在原地,我向后退了兩步。他突然哭了起來,他說,東東,為什么你沒有死!

4
SOLO里的气氛再一次悲哀起來,悲哀在這里顯得很珍貴而快樂是廉价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是那些幽男怨女生存的沼澤,我也深陷在其中無法自拔。沒人能救我們,任何人進來后都會是和我們一樣的結局。幸好我們還會悲哀,悲哀對我們來說甚至是感覺生命的唯一手段。

新來的BASS手長了一張高旗一樣的臉,他很少說話卻懂得用音樂去表達自己。在他面前我甚至不敢張嘴,我是庸俗的,而他,是冷漠的。

但當天晚上我就跟他睡了,我是那么渴望得到他,我看見他底下就濕得一塌糊涂。

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做愛的美麗。我們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但這足以讓我達到高潮,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高潮。后來我明白了高潮就是讓我死吧,真的,當時我就是有一种想死在床上的沖動。但是,死的确實不是我。

這個男人是寂寞的,他不愛我,當然我也不愛他。那天我們正做到高潮時他接到了個電話,他厭煩的說,我很累,頭疼,先這樣吧。然后把手机關了。我們接著在床上悲哀的快活著。

然后我就下床走了,穿衣服的時候他說,別走。我沒看他,我怕我看了就不能再走幵,我知道自己的意志薄弱得几乎是零,在我最懦弱的時候,我衹有离幵。

我依舊到SOLO唱,而他再也沒有去過。這個人以及這個人的一切全部离我而去。我不用忘記,我根本不會記得。

5
說到這里,任何人都會明白了,電話那邊的女人就是翩翩,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孩。他們确實相愛了,同時也在互相折磨,整個愛情從一幵始就是悲劇。我替他們感到難過。我相信我也能猜到一個喘息著的男人在做什么,衹不過翩翩死了,而我還活著。

章琳對于我的存在應該是沒有辦法的,他說,你象极了我的姐姐,但你害了她,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是你給的她致命的一擊。我張了張嘴,想辯解什么,我想說即使沒有我也會有另外的女人,你姐姐愛他,愛是有生命的,愛結束了,也就意味著生命的結束。你以為我還活著,其實我也已經死了。

但我什么都沒說。章琳原諒了我,我說的原諒是指他沒有把那把刀子捅進我的胸膛。原因很簡單,我像极了他的姐姐。

那個BASS手死得极為輕松,我想這是別人不愿意看到的結局。但我覺得章琳的那刀捅得很棒,那個男人死得時候一定覺得輕松极了,這是我所希望的,內疚的生和輕松的死,我相信他一定選擇后者。

章琳在去自首前來找過我,他依舊沒有表情,他對我說,你真的很象我姐姐,你們都很安靜。姐姐,我走了。

我摟住他,我哭了。他的身体慢慢變得柔軟,他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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