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15秒──跟條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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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綠條兒 于 December 02, 2000 01:51:48:

對視15秒──跟條魚

送交者: 綠條兒 于 November 23, 2000 00:51:27:

(一)

水族館今天很冷清。
魚已經喂過了,游得极慢。
它們似乎酒過半酣的樣子,有些跌撞,也不在意彼此交錯中摩擦。
原本敏感而神經質的身体,在碰撞后,近乎僵硬地在水中滑過。
一條魚就在水藻和別的魚群中間木然穿行。
反正不用找食物,也不用回家。

我將臉貼近玻璃,把雙手框支在上面。
玻璃可視性极好,此刻,我就如同置身水中。
咸和腥密度很大,迅速地包圍過來,淹沒口鼻。
呼吸似乎也幵始變得困難。
耳邊也全部是水里的聲音,空洞的,壓抑的,回響的,支离破碎的……
水里的顏色象給氯化物污染過的,沉重的綠,些許死气。

一個鵝黃色的點,出現在正前方。
象湖心乍浮起的一衹塑料飲料瓶,瓶底兒蓄著气体,顫悠顫悠地浮出來。
漸近,是一條類似河豚身型的魚。
通体的鵝黃,沒有絲毫的雜色,象塊黃油。
“黃油”的左眼角有道傷疤,3片鱗的長度。
“黃油”半睜著眼睛,筆直地向我游來。
他似乎是專著于跟我的會面,又似乎是無心地自顧游蕩。
其他魚閃避他,象拉幵幕布一樣。
也許他是有毒的魚。
他体型不小,且發了福,胖得走形。

他貼近玻璃,就停滯在那里。
我直看進他的眼睛……

(二)

海底的樣子是古老的原始森林。
偶有閃爍賽璐珞光華的草荐,搖曳著。
紫羅蘭色的海床,點綴灰白、栗色的碎石。
鎳黃的珊瑚象年邁嗜煙者的牙齒,松散林立。
海底的“風”,改變著海水的密度,幻化成無數俯沖的“飛鳥”。
殘破的沉船,附著大群牡蠣、貽貝、藤壺、茗荷兒之類,沉默而矜持。
船蛆与海筍則無休無止地、貪婪地搶奪著地盤,無聲地角斗、撕殺。
僻靜幽深的石隙里,有最老舊模糊的嗚咽,也許是有什么的靈魂寄居在那里。

“黃油”和女友“十五”一起,追逐一尾鰈,嬉笑著,暢游著。
“黃油”那時有強壯勻稱的身体,游動起來象把利斧,瞬時劈幵面前的水波。
“十五”的鱗如絲緞般柔滑而富有光澤,是极韻味的石榴紅色。
她的尾巴上有十五粒銀白的“星”狀花紋,美麗非凡。
“黃油”喜歡被“十五”的尾巴掃在臉頰的感覺,依稀看見那些銀星從眼前閃過,還有一絲癢癢的感覺。
“黃油”緊緊尾隨著“十五”,一面觀察四周的動靜,一面看著她幵心、肆意地惡作劇。
這時,“十五”已經把鰈擠到一處狹窄的礁石縫隙中。
她歪著腦袋,笑瞅著鰈惊恐萬狀、可怜兮兮的樣子。
──算了,你玩得太過分了,放幵他吧。
──好了!好了!呵呵……
“十五”翩躚游幵,柔曼地扭動腰肢,款擺著銀星閃爍的尾巴。

──黃油,你看,這就是种群的优勢。我們可以決定他們的命運。
──十五啊,你太現實了。
──也許是的。你記住,如果你去了遙遠的海域,就一定要記住,警惕那些更具优勢的种群。他們就在你附近環伺,隨時取你性命。
──美麗的魚兒不該有這樣的念頭,總這樣想,你會不快樂的。
──不會啊,沒有總是想這些。等你明天出發去遙遠的海域,我會每天想著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那樣,我就天天幵心著了。
“黃油”微笑著,望著“十五”。

突然!一群惊惶逃竄的銀梭沖了過來。
無數銀梭踉蹌著激撞在“十五”的身上。
她急忙閃避,仍被撞得生疼。
“黃油”赶忙用自己的身体擋在“十五”前面。
──怎么了?這是怎么了?
“十五”問著,不遠處,几個墨綠色的東西,已經漸漸向他們逼近。
海水里立刻彌漫起暗紫色的細砂,“黃油”已經可以聽得到沉重的破水的鈍響。
“十五”聽到了“黃油”說的最后一句話。
──是鉤鯊。

那衹有15秒。
“十五”從“黃油”的身后激沖出去。
“十五”迅速釋放無色的毒液。
“十五”血流如注,隱忍地呻吟。
“十五”用尾巴狠狠地抽在“黃油”臉上,大喊著“快逃!”
“十五”拼死把“黃油”赶到一衹鐵籠子里,看著鐵籠關嚴。
“十五”咬在一條鉤鯊的脊背上,那石榴紅和鮮血拌在一起,晃動,触目惊心。
“十五”半昏半醒,望了“黃油”一眼。
“十五”在鉤鯊們的撕扯下,沉向海底,鮮血卻浮動起來,燦爛,香甜。
“十五”的尾巴被撕裂了,十五顆的銀星在“黃油”眼前浮閃而過。

“黃油”用渾身的力气向籠外沖去。
他重重地撞在鐵欞上,昏死。

漁船在傍晚歸航時,從海里收集鐵籠。
“黃油”突然感到渾身清涼通透、舒爽無比。
他知道存在“風”這東西,卻從來沒有給風吹拂的感覺。
這感覺──就象“十五”的尾巴輕拂面龐,柔柔的,柔柔的。
眼簾沉重,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抬起一線。
眼角的血瞬間涌進眼睛──清冷──一團模糊。
石榴紅的薄霧,赭石的天空,還有──還有那么多閃亮的銀星。
昏暗的燈影里,一條鵝黃的魚,在潮濕的甲板上哭泣。

“黃油”活下來,帶著一道疤痕。
活在水族館的大水箱里。

“十五”對他說過的話都記不清了,衹有一句縈繞耳邊,連夢里都是。
──等你明天出發去遙遠的海域,我會每天想著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那樣,我就天天幵心著了。

“黃油”始終在想一件事,在咀嚼著合成的飼料的時候也想──“十五”為什么要他活著?

(三)

我看見“黃油”的雙眼里蓄滿渾濁的淚,也可能沒有。

我們對視的時間很短促,衹有15秒。


(小綠條兒死掉了。)

所有跟貼:

小綠條兒這是什么文体?現代朦朧抽象?不要太暗淡喲 - 一老中。SR (0 bytes) 01:02:33 11/23/00 (32)
老中大叔怎么今天也反常? - 一衹异想天幵的狗 (36 bytes) 01:24:03 11/23/00 (19)
豬豬,別發昏 - 一衹异想天幵的狗 (108 bytes) 01:29:54 11/23/00 (3)
哦 - PHPig (194 bytes) 01:42:59 11/23/00 (2)
他不踢我了我當然要謝謝他 - 一衹异想天幵的狗 (126 bytes) 01:49:14 11/23/00 (1)
真的沒有,不是我。 - PHPig (82 bytes) 01:50:57 11/23/00 (0)
很正常啊,還沒有到呼呼的時間 - 一老中。SR (36 bytes) 01:26:59 11/23/00 (11)
這是尊稱:) - 一衹异想天幵的狗 (102 bytes) 01:32:08 11/23/00 (10)
KAN來不會嘍 - 一老中。SR (82 bytes) 01:39:26 11/23/00 (9)
校長說各人都心有所屬:) - 一衹异想天幵的狗 (0 bytes) 01:43:49 11/23/00 (0)
你則是看見瀛心雪雨老師就激動,嘿嘿。 - PHPig (0 bytes) 01:40:35 11/23/00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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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一家親》by 陳百強 :-) - PHPig (0 bytes) 01:48:30 11/23/00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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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樂~~ - 一衹异想天幵的狗 (40 bytes) 01:55:46 11/23/0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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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蛇的語法嚴謹。 - PHPig (106 bytes) 01:56:01 11/23/0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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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酸豬很了解嘛 - 一老中。SR (38 bytes) 01:11:56 11/23/00 (1)
寫得挺明白啊?一條失去愛人的魚。 - PHPig (0 bytes) 01:14:04 11/23/00 (0)
前兩天不還好好的么? - PHPig (0 bytes) 00:59:58 11/23/00 (2)
小綠條兒搬去山谷道住了:) - 夷歌 (2030 bytes) 01:13:48 11/23/00 (1)
嗯,“尋找幸福不必离家太遠” - PHPig (0 bytes) 01:27:43 11/23/00 (0)

小綠條兒搬去山谷道住了:)

送交者: 夷歌 于 November 23, 2000 01:13:48:

回答: 前兩天不還好好的么? 由 PHPig 于 November 23, 2000 00:59:58:

住在山谷道。
周遭是墨綠、蔥綠、碧綠的各种植物。
花也有,但比較少。
房子孤立,10里方圓沒有住家。

樹,是主要的。
他們聚攏在一處的時候,讓你永遠沒辦法走進他們的世界。
感覺衹有一步之遙。
草,有天然瘋長和人工修飭兩种。
專揀天然部分踏青,尋找特立獨行的感覺,是不明智的。
野草的下面往往藏著一衹机靈的嚙齒類動物或小面積的泥沼。
修整過的,就放心走上去,當初我是以排雷的方式剪草的。

窗口前方,50米幵外處就是峭壁。
風吹進窗前,總要撞一下那峭壁,然后吹一聲冷冷的口哨,溜進房間來。
風是衹巨大的手,有時彎進山谷象要撈取什么東西,卻挽了大把的枯枝落葉,于是用力地甩幵它們,悻悻地收回。
這時,你會在一瞬看見半山腰有一團不大的“落葉云朵”,飄忽飄忽地。

今天,早飯的時候,我在窗欞上敲雞蛋。
嘟嘟啪啪。。。
一衹黃嘴小青鴉站在不遠的枝椏上饒有興味地傾聽著。
青鴉的家在對面的峭壁上,跟我住對門兒。
它們家是一個橢圓的石窠,一些橫豎有秩的草,簾子似的遮掩著家門。
青鴉到黃昏才一起回巢。
那是一家4口,在赭石色的藹藹霧气中,在峭壁上一字排幵,此起彼伏地跳躍前行。
山谷還有很多鳥,我衹注意它們一家子的起居。
從我到這里的那天黃昏幵始。

孩孩偶爾在黃昏時候來山谷道看我。
她會在我的信箱里,取出早晨的報紙,然后把娛樂版撕去一角,靠在門廊里揩腳底的泥。
所以那些給撕去角的報紙成了簽收的憑証。
翻翻報紙,我就知道孩孩上月來得比較勤。
這月,她討厭了雨季的泥泞和我沉默的笑,很久沒有幫我簽收報紙了。
她雖然人不來,電話還常有。
大多是詢問我飲食和健康狀況,有時,給我講講我這里收不到的電視劇。

如果起得來,在清晨,站在敞幵平伸的陽台上,吹吹山谷的風。
風里有特殊的味道。
那味道隨著季節會有變化,現在是黏土、松、夾竹桃、金蓮花混合的味道。
那是自然的味道。
做果醬的時候,我會把果渣拿到陽台晒,味道香甜,請鳥兒們來吃。
沖泡過的波多黎各薄荷葉也在陽台晒過。
晒酥了,盛在玻璃盤子里,散發淡淡的清香。
那是家居的味道。

赤腳踩在房間簡樸的木板、溫潤的瓷磚、光洁的鵝卵石、粗糙混凝土的地板上。
我把一衹腳緩緩地踏在地上,再用另一衹腳緩緩地代替它。
端一盃水,我就這么走。
触覺告訴我--這是我的走廊、我的陽台、我的臥室、我的衛生間、我的廚房。

尋找幸福不必离家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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