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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酒心 于 October 31, 1998 00:09:23:
上午九點多鐘，我就回到了家。母親見我回來，滿心喜歡。但是我心里卻萬般難
受，骨子里松了架，滿腦子全是小蘭的身影。我深恨自己离去時太匆忙，我沒有
對那個女孩子說出我心底想說的那句話，我甚至沒有給她地址，也沒問她在哪個
學校上學。我看著母親在張碌著忙燒飯，心里几次沖動想對母親說。但是我明白
母親會有顧慮，小蘭能否考上大學還是未知數，她不會同意這懸而未決的事情。
母親是個很樸實的農村婦女，勤勞能干，但是她很少能理解她的兒子，她不會知
道她的兒子想要什么。
過了一會兒，父親回來了，父親是個教書匠，在本村教書。他知道我上午回來，
特地從學校里先回來看我一下。他見到我，第一句話就問我﹔怎么在姑媽家玩這
么多天，你過几天還要去上班。我說姑媽留我，不讓我走。其后爸又跟媽說起了要
我到舅舅家去一趟，舅舅要我去玩一二天。我聽到這里，心里更加不安，那個女孩
子會走的。我這時頭腦子里冒出一個念頭，我必須再到姑媽家去，我必須和她敲定。
問題是，我怎么找個机會再去，我不能讓我的父母知道，也不能讓姑媽知道。他們
知道了都會給我帶來麻煩。我心思如焚，焦灼不安。
在快吃飯的時候，我盤算出必須先离家兩天，我就能夠有時間去安排我的事情。我
對我爸說，我已經給單位打了電話，推遲几天去上班﹔我先到城里去兩天，去看看
我的同學，回來再到舅舅家去。母親一聽這話，把臉先擺給我，說，你別住靜家里
跑了，讓人家好好過日子。我說﹔媽，我不會再去的，我已經几年不与她通信了。
你在騙誰。媽不相信。后來爸說，你去了早點回來。
我下午就准備赶往城里，我要用時間來考慮怎樣到姑媽家去。我拿照相机的時候，
突然看到一串鑰匙，我眼前一亮，他們信也罷，不信也罷，是自欺欺人也罷，眼前
這個年輕人，這著棋是走定了。
當天下午，我就赶往城里，我在城里過了一宿，這樣，即使他們將來知道了，不至
于能弄明白為什么當天我不到姑媽家去。第二天早上，大約九點左右，我赶到姑媽
家，姑媽姑父都去上班了。小剛在院子里，拿一本書在看，一見到我，很興奮，問﹔
哥，你怎么又來了。我笑了一下，說我丟了一樣東西在這里，問他你姐姐呢。他說
在屋里。我往屋里一看，在堂屋毛玻璃窗后面站著小蘭，我走進去，她卻轉身往房
間里去，我跟進去，她坐在房間的一個沙發上，臉避過去，我說﹔小蘭，你見到我
不高興。我轉到她眼前，卻看到她的兩眼淚盈盈的，臉上挂滿了淚珠。剎那時我心
怜萬分。我萬萬沒有想到，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這個女孩子和我一樣，也跌進了一張
網里。但是，在我臨走之前，我卻傻得全然不知，我心痛地望著她的臉，望著她的
淚水在流。此刻，我很想伸出手去托住她的臉，讓她的淚水流到我的掌心里，我已
很久沒有去感覺這樣的淚水了，這樣的淚水是很熱的，它會一直熱到你心，它會讓
你先心碎了再揉成一個團，但是，我又怕慌了她。我說﹔蘭，你怎么了﹔她抬過臉
正眼看著我，淚直往下掉。我有點慌了，全沒了主意，我壓低嗓門，我說﹔蘭，我
是來看你的。這時堂屋里有了腳步聲，小剛往這邊過來，我赶緊往外走出去，正好
小剛走到房門口，我說﹔小剛，我不在這里你也沒玩的，等一會兒我把東西找到了，
我帶你去釣龍蝦。小剛很興奮。問我掉了什么東西。我說一串鑰匙，你到我睡的房
間里去找找。小剛過去了，我回頭看看蘭，她已擦掉了眼淚，站在我身后。我轉過
身來，看著她笑了起來。小蘭被我笑得有點不好意思，臉上紅紅的，爾后，她低著
頭也笑了起來。這時候，她看上去真美，美极了。我心里的那份喜悅几乎到了极點。
小蘭卻咬著牙，故作生气地說，你不是來看我的。我知道這种混帳必須現時還清，
否則你永遠也說不清。我打幵包，亮給她看里面的一樣東西。她卻劈手過來，用指
甲在我手背上狠捏了一把。
小剛沒能找到鑰匙，走過來。我說我過去找，我進到房間里時，將那串鑰匙丟到床
下面，喊小剛拿個電筒到床下看看，小剛拿了一個電筒過來，趴在地上，在床下面
找，他說找到了。拿上來。我說太好了。這個游戲看上去無聊，但是讓小剛替我說
謊，更自然。
其后，我對小蘭說，我們都去釣龍蝦，我叫小剛到后面拿二根二尺左右長的竹竿來，
小剛去后，小蘭突然問我，你哪天走。我說不走了，小蘭泯嘴一笑，騙人。我被她
逗笑了，一本正經地說﹔等你走了我才走呢。小蘭這時臉上全在笑，樣子十分迷人﹔
騙人就是小狗。我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彎下了腰。小剛進來拿來兩根竹竿，我找來
一根小銅絲，分成二截。我們又到疏菜地里挖了二個大蚯蚓，用銅絲穿住，彎成兩
個扁圓形，用線系住，綁在竹竿上，我們就向田里走去。
我們這一帶屬水鄉，田里水渠邊上，分散著許多龍蝦洞，衹要洞里有水，洞口泥上
有新鮮的爬痕，洞里就有龍蝦。我叫她們把蚯蚓放進洞里，如果手感上有了一點拉
力，即有龍蝦在鉗蚯蚓，慢慢往外拉，快出水的時候，猛地往岸上一提，龍蝦就釣
上來了。幵始他們不會，但漸漸地就上了路，釣了十几個龍蝦，非常興奮，小剛問
我怎么會釣龍蝦的，我說﹔我上學的時候從沒規矩過，什么都玩。又對著小蘭加了
一句﹔何止衹釣龍蝦。小蘭的臉一下子飛紅了，眼睛斜過來狠我，衹恨不能拿她手
里的竹竿打我。
中午時份，我們回去，姑媽已經回來了，看到我吃了一惊，問我怎么回事，小剛赶
忙替我解釋，我心里嘻滋滋的。小蘭卻滿臉羞紅。
吃過飯后，姑媽又去上班了，小剛要睡下午覺，小蘭也要睡，我對小蘭說，你別睡
了，我帶你到田里拍几張照片，小蘭說外面晒人，明天上午出去，她說這話真以為
我不走了，我不忍心現在傷她，我衹好說﹔現在陽光強烈，可以拍几張好照片。她
拿了一頂草帽，和我一塊出去了。
她這刻和我走在一起，全不象上午自然，有點拘束。前面有一塊棉花田，枝葉翠
綠，我叫她往棉花田中間站站，我選了一個側光，讓光線斜射在她的臉上，叫她把
那頂草帽按在胸前，她站在那里，汗直流，但是神態卻非常宜人，在陽光和棉花葉
的陪襯下，是一幅非常入畫的鄉村女孩的美。我赶緊拍下几張。看到前面有一塊玉
米地，玉米地堤埂上有一棵小楝樹，我叫她到那棵樹下乘一會兒涼。但前面要越過
一條水渠，我跨過去后，她猶豫了，我把手伸給她的時候，她沒動。我說，好吧，
我正想看你掉進水渠里是個什么樣子。我轉過身去，說﹔我回去了。我赶緊跨過來，
站在她前面，攔住她。她卻眯眯地在笑。我伸出手，在她面前一晃﹔真該括了你的
鼻子。她卻貓下腰，一個轉身，跳了過去。
我們一起蹲在那里，夏天太陽火熱，沒什么風，全身都在流汗。渠兩邊野草茂盛，
渠里水很淺。小蘭低著頭，不停地從地上拾起小土塊往水渠里丟，神情很不安。我
忍了忍，還是告訴她﹔小蘭，我明天上午是要走的。沒等我說完，她的眼淚‘啪啪
啪’直往下掉。看到她這樣，我心里疼痛萬分。這是個水做的人兒。她會要了我的
命。我的心靈從來也是纖弱的。它會怜憫到一棵草，一個螞蟻。在暗自傷泣里掉著
無人知曉的淚。我伸過手想去抓住她的手，她回避我。我說﹔蘭，你要一個勁兒考
取大學。她用力點了一下頭，淚水也跟著灑了一地。這時我注意到水渠里有兩個綠
色的蜻蜓在飛，在一棵青草的葉子上，它們合到了一處。
過了一會兒，她平靜了許多，抬起頭著著我，深情在她的臉上漫成了羞澀。眸子里
仍然盈滿了淚水。輕輕地問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笑著說﹔你真傻，從現在起我
再也不會离你左右了，我會常去看你，會檢查你每一次考試。會查你每一天蹤跡。
如果你哪里出了差錯，我還會罰你，你聽明白了。她一下子笑了，紅云在她的臉上
飄，她拾起一塊小土塊，往我腳上一砸，土塊蹦了一下滾到了水渠里，濺起一層小
水波，惊動了那一對綠色的蜻蜓，它們飛起來，飛到水渠的另一邊，在一棵青草的
葉子上，重又合到了一處。
晚上，小蘭很早拿了一個什么東西就回她小房間去了。姑父姑媽在他們房間里看電
視，院子里衹有我和小剛。天上月色明朗，星星燦亮。我在和小剛說著童年的事情，
一邊焦急地等小蘭出來。小蘭還沒有睡，她的房間里燈亮幵著，在院子里也能聽到
一些響聲。漸漸的，夜深了，姑父姑媽他們睡覺了，小剛也去睡覺了，院子里衹乘
下我和在我身邊飛舞的蚊子。在這樣的一個月色之夜，一個美人兒睡在离我近尺的
地方，我的心中膨湃著無限情怀。我渴望著她出來，能夠走過來坐在我身邊，坐在
月色之下，讓我牽著她的手，透過月色再看看她那張秀美的臉龐，看看她閃亮的眼
睛，讓我再聞聞她身上的清香。更主要的，我心里充溢著許多要對她說的話，我要
把綿綿的情意向她流露，告訴她我心中的愛已經怎樣深深融入了骨子里。我曾拭圖想
去敲一下她的門，想提醒她你已幵始流不盡眼淚的人兒還在等你，但我沒有去做。
我想她也許睡著了，也許正做著一個好夢。
夜已經很深了，她房間里燈還亮著，一种失意和疚心的痛幵始漫遍了我的全身，我不
得不起身离去，我在心中祝福著我的姑娘，祝福她夢里牽在我的手里一起走路。
第二天早上，我望見小蘭的時候，目光里給了她一個充滿哀怨的責備，小蘭則笑了
笑。后來我叫姑父姑媽去上班，我說我自己走。小剛見我要走了，也有點戀戀不舍。
小蘭這個時侯神情明顯暗了下來，目光一直沒有离幵過我。我想和小蘭單獨告一下
別，我對小剛說，早晨魚上來吃水，前面那個魚塘里現在可以看到很多魚，小剛聽
我這么一說，馬上奔過去。我赶緊走到小蘭面前，手剛搭在她腰里，她“啊”的一
聲全癱在了我怀里，兩手緊緊地勾在我脖子上，淚水和她的濕吻全傾泄在我的臉上。。。。
送我走的時候，小蘭和小剛跟在我后面，此時，我看到小蘭在強壓住自己的淚水不
讓它流下來。上車的時侯，小蘭拿出一個很鼓的信封，叫我車幵走了再看。我把手
先伸給了小剛，和他說了一句笑話。當我握著小蘭的手時，她還是低著頭，我輕輕
地用了一下勁，立刻，她的眼淚象泄幵的小河直泄而下。小剛赶緊把身子轉過去。
我把手托在她臉上，她悲痛得身上在直抖，這時候，我的淚水也已止不住滾滾而下。。。
車子幵走了，小蘭淚人兒似的身影從我的眼前消失了，她心中的痛苦已遠遠超出她的
年齡和她的經歷所能承受的。盡管我已走過好多年，但又何嘗不是這樣，搖搖晃晃
地在紅塵風雨中聽了若干遍真真假假的歌，卻沒有動過一次心。也許是我的第一次
戀愛太美了，也許是我的第一次戀愛太傷感了，也許是我生命中注定了還在等一個
人，還要經歷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但是，我的蘭，她還不知道，她從此結束了她
那個年齡她那個清純少女的天真和無憂無慮的生活。
等我的心平緩了許多，等我的眼淚已經能夠咽在心里的時候，我打幵小蘭送給我的
那個信封，倒出來時，卻是一大把五顏六色的小星星，每顆星星用兩根紅線連在一
起，連成一個圓，中間還連著一顆大星星，我數了數，共有九十九顆小星星。我雙
手捧住，貼在臉上，淚水再一次奔涌而出。。。這是她昨天結了一夜的自己的心啊！
我在心里痛喊著：我的蘭！
(后記：我無法把這個故事一直寫下去。第二年，她考取了我所在的那個城市
一所大學，四年來，我們經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四年來，我嘗盡了愛情
甜美，四年來，這個淚水做成的人兒，也讓我吃盡了苦頭。為了她，我什么都
不想，為了她，每天二十四小時，几乎變成了二百四十個小時圍著她轉。我放
棄了一切，沒了夢想。如果你們還不理解什么叫做“三千寵愛在一身”，“不
愛江山愛美人”的話，那是因為你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愛情。
但是，就是這個淚水做成的人兒，就是這個一步也不能讓我离幵的人兒，當我
決定了准備遠走它方的時候，并且告訴她，我或者把你帶走，或者回來，她在
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時候，卻‘無情’地在我胸口上插上了一刀。。。
早年，我曾看過一部電影《太陽浴血記》，電影的結尾是一對相愛的男女站在山
坡上，各自手里端著一支手槍對著對方，槍聲響了，男的先倒了下來，男的倒下
去前，連忙放了兩槍，女的也倒下了，可是，在她們快死去的時候，兩人都在奮
力地爬向對方，身后是一串長長的血跡，當他們終于靠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緊緊
擁抱在一起，死去。
沒人能說得清，什么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