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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CG 于 November 04, 1998 20:36:43:
對于中國，作為個人來說，我最大的失望，便是這個國家的
教育。這么多年來，究竟教育是在進步，還是在退步？一個
國家再困難，便是困難到沒餓飯，便是窮到沒褲子穿，也決
不能在教育上放松。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一個國家的發展
的最后的決定性因素，不是靠了三兩年的所謂“經濟騰飛”
來實現的。不是的，決不是的！任何形式的經濟發展，如果
不以教育的進步和國民素質的普及作為基礎，都將是沒有后
勁的，將是沒有任何長遠發展的保障的。那樣的所謂騰飛，
將不過是讓一個餓肚子的人穿上上好的綢緞，最后還是要餓
死的！
一切以教育為基本，一切以教育為核心，一切以發展教育作
為進步的后備力量，是任何一個國家管理者在具備了最基本
的素質之后必然會想到的、也是必然會緊緊把握住的根本點。
這一點，不提戰后的日本、南韓，等等等等，便是一些非洲
窮國家，甚至北朝鮮，都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但我們呢？！
這已是我轉的第三帖了。轉這樣的帖子，總不是一件輕松而
愉快的事情。但我衹是想表述這樣的一個觀點，就是任何一
個無論在哪一級別擔當職責有一定見識的官員等，請再四想
想這樣的問題，并創造一切條件，便是讓自己不吃肉，不穿
花褲，也把教育搞上去。沒了這一個核心，任何的所謂發展，
將不過是建立在沙灘上的高樓而已－－至多如此。
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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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８０元錢的大學生活
作 者： 百萬貧困大學生 (濟南的石) [315], 18:33:44 11/03/98:
金石幵原來不叫這個名字。報考大學時他咬了咬自 己
的手指，在填寫的那張報名表上寫下了現在的這個名 字。
精誠所至金石為幵。身為一名河南信陽山區的農家 子弟，
他明白要想改變自己一生命運的唯一出路就是成 為一名大
學生。
每年的高考，學生們都把這個月份叫作“黑色的七
月”。輪到金石幵考大學的那年，又是一個异常炎熱的 月
份。
距高考僅兩三天時間，別的同學忙著讓家長買營養
品、准備氧气瓶什么的，可石幵卻又在為自己的吃飯問 題
四處借錢，偏偏又到處碰壁。正在他又一次陷入困境 時，
百里之外的父親托人捎來一包東西和１１０元錢。 當時石
幵真有些激動不已，可一點錢數，心頭猛地打了 個寒顫：
１１０，父親是給我報警的呀？石幵嚇出一身 冷汗……
這回可不能再有任何閃失。其實，遠在家鄉的父親 最
明白兒子的心，衹是感覺無能為力。剛剛借得１００ 元錢
后，父親便赶忙讓順道的人捎去。慢！父親突然叫 住那捎
錢的人：這兒還有１０塊，一起帶給他吧。１１ ０元是這
么出來的，可石幵仍然愿意相信這是父親給自 己敲響的報
警號。
石幵順手伸進父親托人捎來的東西，一摸，是雞蛋 。
這么多呀？１個、２個、３個……共１８個。１８是 什么
意思？是“你要發”的意思嘛。嘿，這回吉利。石 幵想這
肯定也是父親鼓勵他的話。對，３天考試，每天 ６個。
，天天“六六順”！
石幵頓時精神大爽。
一個小時后，他与所有參加高考的同學一起進了考
場。之后連續３天都是這樣，他沒有忘記進考場前的一 件
事：吃３個雞蛋……
“幵兒────快來聽呀！”山彎彎里，父親突然 舉
起耳邊的小收音机，欣喜若狂地叫喊起來：“有你的 名
字！有你的名字呀！”
“真的？哈哈哈……我終于考上大學啦！我終于考 上
啦────！”金石幵簡直興奮得快要暈過去了。他 看到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三嫂、四哥、四 嫂都沖
著他在笑。對，還有爸，還有媽。媽笑得最幵心 ，連平日
布滿皺紋的臉都像綻幵的花。
石幵笑了，不過鼻子很快又酸起來。他看到昏暗的 燈
光下，自己的父母都蒼老异常。此刻的石幵衹有一個 念
頭：再不能讓二老為自己讀書的事操心了。
几天過去，大學的入學通知書被人送到了村上。
石幵看到信封上自己的名字，心都像要跳出來似的 。
然而几乎在同一時刻，石幵的眼里剛剛閃出的喜悅， 即刻
消失了……
怎么啦，娃兒？父親接過通知書，急急往下看，當 目
光掃到“學費”一欄時，臉色也倏然變了。
夜已深，前來道喜的鄉親們終于都走了，屋里衹剩 金
家老父親和石幵哥兒几個。一陣很長的沉默之后，父 親終
于咳了一聲，緩緩地說道：“都聽著，我知道你們 几個現
在都不易，老大的房子被修路的扒了要重新蓋， 老二也有
倆娃在念書，老三、老四的媳婦也快要產了， 可你們的弟
上大學是大事！是我們村上的‘狀元’！可 不是，誰家的
娃上了大學？誰家的娃能有他考得這么好 ？”父親停了片
刻，聲音低了下來，“唉，可我和你媽 老了，不中了。這
回你們弟上大學的學費，我和你媽得 求你們啦！”
“爸────”石幵聽父親說到這兒，再也忍不住 地
哭出聲來：“要是實在沒錢，我就別……”
“混賬！”父親一個巴掌將石幵的嘴給封住了。
就這樣，金家四兄弟當晚根据父親的意見，商定貸 款
為石幵上大學。老大貸了８００元，老二、老三、老 四各
５００元。
這一夜，金家的十几口人除了不懂事的小孩呼呼大 睡
外，沒几個是合眼的。石幵聽得仔細，父親和母親不 停翻
身嘆气，四哥的房內打熄燈起就沒斷過聲，沒几支 煙工
夫，那邊突然響起嫂嫂的哭聲，而且整整一夜沒停 ……
讓金石幵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帶著几乎耗盡全家心 血
的几千元錢跨進中國農業大學后，做完第一件事后就 近乎
絕望地對天長嚎一聲：“４年的大學生活我咋過呀 ！”
這道數學題非常簡單，但又讓石幵覺得難上難：交 完
學費后，他的口袋里僅剩４５５元錢。后面的几年日 子先
別去想，單單第一個學期的半年時間怎么過就大成 問題。
憑口袋里所剩的錢，每月衹能喝盪────不是 嘛，不到
８０元錢一個月的生活費，恐怕連碗像樣的盪 都不一定喝
得上。
正是不進大學不知大學事，進了城里才知城里的日 子
也不好過。有一天金石幵在一張報紙上看到北京市作 出決
定把全市的殘疾人和困難戶的生活費從每月２３０ 元提高
到２８０元的消息后，好一陣感慨：俺也干脆當 個殘疾人
多好！
可惜金石幵不行。政府支付城市最低生活費的對象 是
不包括像他這樣的貧困大學生的。
再向家里伸手？那等于給父母一根繩子。石幵看到 學
校食堂里常有几位与自己同樣是貧困生的同學像做賊 般地
撿剩菜剩饅頭偷偷回到宿舍吃，他覺得自己實在沒 這份勇
气﹔有人告訴他學校每年對貧困生有項減免學費 的特殊政
策，石幵一打聽，方知在中國農業大學里像他 這樣的貧困
生占學生總數的近一半，粥少僧多，這使原 來多少有些自
卑的他反倒內心平靜了許多，因為他明白 了一件事：高校
貧困生已經是個普遍和突出的現象了， 靠學校有限的幫助
并不是真正的出路。路在何處？
金石幵陷入了异常痛苦之中：進大學門難，豈知進 了
大學門更難！
校園內的事傳得很快，石幵聽到了發生在同城里的 這
樣几件事：某校的一位女生，家里為支付她上大學， 連僅
有的兩間茅房都賣了，而這位女大學生為圖虛榮， 跟別人
比衣著打扮，結果常到豪華的百貨商場去偷竊被 抓﹔某名
牌學校的一名貧困生已經上了四年大學，臨畢 業時羞于自
己欠下一大筆賬，結果選擇了墜樓自盡的絕 路﹔還有件事
更讓金石幵內心不能平靜：一位貧困生接 受了一個社會資
助后，總有种被雇賣了的感覺，時間一 長，這位學生的心
理越來越承受不了壓力，導致后來精 神出現問題，逢人便
言：“我是爸媽生的，我可不是別 人給的……”
面對嚴峻的現實，金石幵真有些不知所措。這一天 ，
他几經猶豫，終于跨進了學校勤工儉學辦公室。“干 什么
活都行，衹要能夠我維持學業就成！”他對負責此 項工作
的老師誠懇地請求道，也因此獲得了一份好几個 勤工儉學
的大學生敗下陣的活────為在距學校几里 外的中科院
一研究所大樓當清掃工。關于這份活，金石 幵早先也聽同
學們說過，那是件既苦又難啃的“硬骨頭 ”：一棟四層大
樓，廁所、水房加走廊、樓道，僅清洗 一遍，就至少兩個
小時以上，小垃圾桶、窄水房，你偷 一點懶就顯眼，別說
有哪一天想歇著不干。可是金石幵 說，他看中的是那４０
０元一月的苦力費。至于活苦到 啥程度，他根本沒去想﹔
至于一些貧困生怕被人看見， 自尊心受到傷害，總是半夜
起來去打掃樓道、廁所，他 不以為然。盡管他知道，一些
貧困生為面子拒絕捐助， 但內心深處隱積著那种恨不能重
新分割這個世界的強烈 意識与潛能比別人高出几倍，衹是
他們為了求得最終能 改變自我命運而暫且放棄或者自我克
制罷了。所有貧困 生都有共同點，那就是他們更多地比常
人看重人性中最 起碼的自尊。
但是上崗后的金石幵才明白，為什么在他之前有那 么
多“師友”最后不得不放棄了這４００元的誘惑。先 不說
活有多重多累，單是時間上就讓一般同學難于吃得 消。每
天必須在４點５０分起床，然后快速騎車約１５ 分鐘到達
地點，干上整兩個小時────注意，這兩個 小時中間絕
對不能有任何拖拖拉拉、馬馬虎虎，否則不 是因清掃不到
位而扣工資，就是耽誤時間自認上課遲到 的倒霉。打接這
活后，金石幵就像出了弓的箭，用他自 己的話說“我每天
的時間都按分來計算”。為此，他跟 同宿舍的同學為動他
小鬧鐘而急過几次﹔從干活地方回 來時根本沒有多余的時
間上宿舍取課本，故他前一天必 須先將第二天上課的書裝
在自行車框內﹔在清掃樓道時 有道倒垃圾的工序得走２０
０多米遠，他為省時天天左 右手各提几十斤重的臟桶小跑
步著走﹔當滿頭大汗蹬車 赶回學校后便是直奔鈴聲已響的
課堂……這樣的奔忙天 天如此。金石幵對我說，最難受的
是冬季，他說有几次 臉上被雪打得結上了冰碴碴，而衣窩
窩里卻是濕滋滋的 ，進課堂坐下一二十分鐘后就怎么也呆
不住了，渾身打 顫，好几次差點在課堂上昏倒。然而為了
能在大學里維 持學業，新一天即使是更大的雪、更厲的
風，他依舊清 晨４點５０分起床……
這樣的日子堅持了一個學期，金石幵發現自己的身 体
再也無法承受了，緊張的學習和長期吃不上早飯，使 這位
從不叫苦的農家弟子不得不放棄在他看來是十分“ 丰厚”
的那４００元一月的收入。
第二學期金石幵依靠第一學期掙得的打工錢度過了 尚
算安宁的學業，但好景不長。金石幵現在是大學二年 級學
生，當初打工掙得的錢已經用完，生活來源一斷， 又重新
陷入困境。為了不多花一分錢，他已經兩個假期 沒有回家
了，“我從出家門走上大學的那天起就知道這 一走將是一
次与親人長久的离別，因為我既明白自己再 無顏向家人伸
手，也清楚自己無力在上大學的几年內為 家人盡一分力，
什么都得靠自己想法子。”金石幵感到 苦惱的是，現在他
身体還算可以，但卻再也找不到一份 勤工儉學的活，他說
如果像當初干的那份工還能有，他 仍會義無反顧地去，可
是即便是那樣的活也早已被別人 擠占去了。
為了生存，為了學業，金石幵和眾多貧困生一樣不 得
不走出校門，去社會上尋求本來就十分困難的零工。 他干
過送小廣告、批發小商品，但是這些“買賣”都不 能長久
而使他常常處于“有了上頓沒下頓”的境況。他 還聽說有
的男生賣血乞討做按摩，有的女生則坐台陪人 。
“這學期我已經借了同學４００多元錢了，近期想 還
是不太可能了，因為我手頭一直處于‘斷糧’狀態。 上二
年級的學費到現在我還沒交呢。原想等學校能不能 減免
些，現在看來不太可能，今年新生中有不少是災區 來的，
他們中間也未必全能解決，更何況我們老生。” 金石幵很
悲觀地說。
“你想過沒有，總得有個什么出路吧？”
對我的問話，金石幵先是搖搖頭，然后又十分堅決
道：“如果學校再催我交學費，我的獎學金又接不上的
話，我就准備向學校申請停課或者叫休學兩個月。利用 這
兩個月整時間干份活，打個工，爭取把學費掙出來。 ”末
了，他重重地補充了一句：“我現在衹有這條路。 ”
這時，晚飯的鈴聲響起，被夕陽拖得很長很長斜影 的
金石幵沒有向食堂走去，而是默默地走向圖書館……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我多么期望自己能告訴他一個 好
消息，不是學校減免了他的學費，就是幫他找到了一 份勤
工儉學的活，可是我知道恐怕都難。為了完成長篇 報告文
學《落淚是金》（即將出版的《中國作家》１９ ９８年第
６期），我歷時一年，遍訪几十所大學和３０ ０多位當事
人，他們的生存狀態和与命運抗爭的精神深 深地打動了
我，像金石幵這樣的貧困生，在全國高校里 有近百萬人之
多，占在校大學生總數的２０％左右。面 對如此龐大高校
貧困大軍，政府和各高校已經做了大量 工作，但仍有很多
事需要下功夫：百萬貧困大學生的生 存狀態誰來關注？怎
樣解決？社會又如何向他們伸出關 愛之手？所有這些都令
我感到惆悵与期待……
這是一個影響下世紀的大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