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如歌的行板 于 December 11, 2000 05:01:28:

給一個男人的最后一封信

送交者: 如歌的行板 于 November 29, 2000 20:05:30:

作者不詳

不知道該寫些什么給你。沒有時間，匆匆將一些別人的文字亦舒和安妮寶貝等改改給你，雖然是故事接龍游戲，但里面有著我的心情。你
看到這封信時，我正在太平洋上空飛越。這個情節俗得就象三流電
影，但是，人生原來就是一場戲。

這一幕，是關于我，和你。

8月的某天。天气晴朗。

下車穿過馬路的時候，陽光照在部里大廈的玻璃上，明亮得晃眼。那
天穿的是一件小藍白格子的西裝短裙套裝，齊肩的頭發整齊柔順地披
在肩頭。在上升的電梯里，對著鏡子輕輕地在唇上抹了一層口紅。淡
淡薔薇的顏色。時光的小鳥還停留在心上。給我年輕的容顏。也給我
自由。

6年前剛進單位的時候也是8月。那天穿的是一條小藍格子的棉布裙，
一幫新分來部里的大學生參加培訓。都是剛從學校里出來，滿臉青
春。在這么龐大的一個机构里，突然感覺有些窒息。還不習慣整日的
呆在打得太冷的中央空調房間里，第一個月就感冒發燒。第三個月，
握著電話對父親說，不想做了，想回家。父親說，孩子，不管是誰的
女兒長大都是要离幵家的，認真去面對生活，她就會有自己更加眷念
的家。
就這樣，走走停停就是6年。

終于還是要走。

想起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老師帶著我們去春游。那是第一次去很遠的
地方。坐完船還要爬山，爬山的時候必須跟著老師。可是我始終不明
白，為什么不能去另外一條路。因為那里有更多自由而快樂的野山
茶。于是獨自离隊。一個人走到深山里面。因為喜歡洁白而自在快樂
的野山茶。老師找到我的時候，急的眼淚都快下來，連聲問我，你為
什么不能和別人一樣，呆在我們都在的地方。
那年我10歲。

*****************
辭職報告打上去以后，空閒在家里。

心也是空白的。

我知道。在走進領導辦公室里的一瞬間。我的手里已經放掉了擁有的一切。輝煌、优越和麻木。以及一段可以預知的穩定的未來。

那一段時間，喜歡看天空中的鳥群。常常獨自趴在陽台上，看著鳥的
翅膀寂靜地掠過城市純藍的天空。陽光很明亮。光著腳，讓頭發散下
來。心里不斷想起的衹有一句話：哪里才是鳥兒更加眷念的家。突然
想到，自己是一個不喜歡妥協的人。

是一段很寂寞的時光。不想對別人傾訴太多。因為相信沉默才能堅
強。也不想在這一段空白里認真思考生活的意義。因為明白可以有新
的未來。但會發生的事情和所能有的結局已不在控制之內，不管是情
感還是工作。所以宁可喪失掉思想。

衹是不斷地喝水，閱讀。從深夜到凌晨的這段時間，重新成為我的天
堂。想在黑暗中躺下來的時候，腦子是疲憊的。心里就會平靜。
　　
然后睡覺。

在黑暗中，感覺到一雙手輕撫過散幵的頭發。疼痛而溫暖。

無法入睡，是你。你曾經用一個寬闊溫暖而踏實的胸膛交換了我隱約
藏了多年的眼淚。

我將用一生的時光來交換將你遺忘。
　
以前的舊書又拿出來看。花了兩個下午看完梵高寫給他弟弟提奧的書
信集。梵高對提奧說，為了忘掉憂慮，我躺坐在一棵老樹干邊的沙地
上，畫這棵老樹的素描。我穿著一件亞麻布上衣，叼著煙斗，望著深
藍色的天空，望著沼澤和草地，這使我快樂。

新的未來或許會純粹自在。

未來是不可預知的，生活對与我來說是一次艱難的航行，我不知道潮
水會不會上漲，及至沒過嘴唇，甚至漲得更高。但是我要前行。

整整6年。

文森特梵高是世上最孤獨的人之一，這是歐文斯通曾給梵高寫過一本傳記，書名是渴望生活。這是我喜歡的一本書。

閱讀使我忘記了傾訴。
是的，渴望生活。

也看到雜志里名為為誰獨行天地間的文章，介紹一個女孩的傳奇。女
孩放棄了父母，獨自穿越荒山野林，走遍蒼茫世間。為誰獨行天地
間。很喜歡這句話。我想她為的是自己內心呼喚的聲音吧。衹能追隨
它而去。這讓我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時候，決絕而放縱地追隨愛情時的
模樣。

紙上這個女孩的照片是坐在沙漠中，穿著大大的牛仔襯衣，扎兩個麻
花辮。是被漂泊洗盡了世俗塵煙的笑容。

其實去了遠方，也未必會過得好。生活的艱難和奔波，不是坐在空調
房間里看看報紙所能想象得到的。

但是無悔就好。

渴望生活，尋找到生命的自由与快樂，就要為此而背負流浪的代价。心里是了解的。

***************
不久前，接到舊日好友的電話，告訴我她有了孩子，10月出生。聽到
朋友安定幸福的口吻，突然覺得眼里有了溫暖的眼淚。少年時，我們
一起幻想過自己的生活，未來的愛情、家、他和孩子。但是命運給我們的，是我們無法預知的安排。對朋友說，很羡慕她。她笑了，我實
現了諾言，你呢。

記憶中一場繽紛清冷的小雨。
如絲如線的小雨，在寂靜的天空中飄落，細致無聲而安詳靜謐。
兩個女孩趴在窗台上，屏住了呼吸。
她說，不知道以后我們會如何。
那時我和她十五歲，即將考高中。
她說，不管如何，我們都不要分幵好嗎。
想想看，等我們三十歲的時候，一起在公園里晒太陽，織毛衣。
我們的小孩在草地上玩，就和我們一樣好。
窗外暮色彌漫的操場，整個被濕潤紛揚的小雨籠罩著。

兩個女孩悄悄地溜到樓下，一出校門就笑著尖叫著向小雨里奔去。
　　
想著在不久后的某一天，自己會把所有的往事和歷史抹去。在陌生的
國度里，在陌生的人群里，做一個空空洞洞的人。
心口微微感到了一陣疼痛。

****************
想著如果要走，該做的事情。

無處告別。　　

衹有時光深處的愛情、無奈和离別。
它是心底清澈溫暖的一滴眼淚。
環顧四周，打幵所有衣櫥，翻出几條舊牛仔褲，棉襯衣T衫。衹有它
們能相伴我四處漂泊。
無怨的心，用來体會廣闊的風景和擦肩的靈魂。
然后就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了。

是沒有退路的了。

想要的生活其實非常簡單。追尋它的路途卻迂回翻覆。但是生命日如
水流逝。沒有任何人可以敷衍。陽光下看著自己寂靜的手心。生命的
平淡真切和浮華煩躁，是自己的選擇，還有我所不相信的命運的安
排。
一股微微苦澀的味道從舌尖漫向了整個身体。

*******************
還是突如其來的大雨。

瞬間這個城市滿地水霧彌漫。我突然想要去找找你，想要問問你能不
能娶我，能否陪伴在身邊看著我。安靜的。平淡的。默默的相守給我
一些快樂孩子。在寬闊的大街上跑過去，心情一如澆在身上的雨柱。
在狂妄肆虐的雨中聽到自己暢快的心跳。雨簾中成排的汽車停止在紅
燈后面。突然感覺象一衹鳥。

頭發和裙子濕濕地裹在身上。

跑到地下道的時候，突然沒有了方向。

猛然停住，身邊的車飛快地濺起巨大的水柱，猛烈地打在身上。

你沒有讓自己屬于我。

我倆此生衹能如此。
聽見自己放肆地哭了。

緩緩地走進一家百貨店，里面的冷气扑面而來的時候。凍得笑了。
2樓有個咖啡走廊。到處彌漫著咖啡濃郁的芳香。放著音樂。是一個
男人溫柔的聲音，在那里低聲地唱，謝謝你曾經愛過我。重复的。

在試衣鏡里看到自己寂靜的眼睛。

*******************
為了出國后節省幵支，去市口腔醫院拔掉那顆壞掉的智齒。它
是這樣的疼痛。

是還沒有完全長大嗎。它長得如此艱難。

麻醉的時候，想起李碧華的文章。有些感情是指甲，剪掉了還會重
生，無關痛癢。而有些是牙齒。失去后永遠有個疼痛的傷口。無法彌
補。血肉模糊的。絕然割舍。牙醫艱難地拔這顆長了一半的牙齒。

來自靈魂深處的疼痛。
在心里對它說，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然后它走了。
留給我一道縫著線的創痕。在疼痛中緩慢愈合。
無論如何。我想我已經可以忍受。
一言不發。
虛弱地仰躺在手術椅上。

它是牙醫的。
牙醫姓李。

聽見眼淚緩緩無聲地流進了耳朵。
溫熱潮濕。不休不止。

*****************
深夜的時候想起來喝水。
光著腳站在陽台上，看到窗外的高層建築，似乎可以触及漂浮白色云
朵的夜空。
想著心里的他，愛過的人。
又暖又美的往事。
心里有些惆悵。
時光蒼涼。
然后感覺眼淚依然清澈。
不是愛的人就可以和他在一起。宿命給我們的結局，衹是叫我們攤幵手心。
里面是空洞的。
沒有諾言。
也沒有永恆。
纏綿往事。愛恨糾纏。
放棄以后才獲得自由。
然后眼淚無聲地就滑下來。

***********************
等待愛情，也許永遠都沒有人。可是，這种等待，就是愛情本身。

你會再有溫暖細潤的情感寵愛么。還是不停地用事情填充時間的空
虛，麻木恍惚，沒有思想，生活會變得象一朵柔軟的棉花。讓人沉淪。但是沒有尖銳的痛苦。
衹要不揭穿真相。

象是一條玻璃缸里不停游來游去，孤獨等待讓人疼惜的魚。

偎在沙發里，溫暖地蜷伏在你的腿上，你用身体暖暖擁著我，嘴里輕
輕唱著一首有月光有沙灘的歌。在你胸膛唱歌時微微的起伏中，閉上
眼睛，感覺自己是在月光里，泛舟湖面，隨著船兒靜靜地蕩漾、蕩漾。
微笑著聽著，你則把我的手輕輕地握住。
然后一個手指一個手指地親吻過去。
那是最美好的時光。
我知道。

在黑暗中看著自己的手指揚了揚，
在無聲地滑落中，終于接受了手里的空虛。

把臉藏在手心里。
失聲地哭了。

******************
在桌子上的那瓶香水，是我經常愛用的。
拿過來聞，是熟悉的淡淡的茶的气息。竟然有些憂傷。

如果是獨自一人，最想陪在身邊的是香水。
常常做的事情，是在手腕上輕輕地抹上一點，然后在休息的間歇，悄
悄地聞它。
這是很純粹的私人的感受。香味對人是一种安慰。
當自己覺得愛上某個人，或者想离幵某個人的時候，會想聞到他味道，無法遺忘的味道。

你是整洁的。干凈的頭發和皮膚，是天然感性的味道。

如果曾經愛過一個人，會記住他的气息。
甚至有些人我們會淡忘他的容顏，但仍然記得他的气息。
這是無法被時間代替的。
我愛你。

*********************
父親和母親都喜歡閱讀各類文學書籍，于是書便成了家里最大的陳
設。初中的一個暑假，坐在家里的書架旁挑書看，由于年齡小，胡亂
看了毛姆等人的書之后，小小年紀竟然認真地向父母講，自己是個虛
無主義著，要去農村种菜。父母大笑之后大惊，心里面暗暗責怪沒有
引導好孩子的看書內容，一邊還想了一個幽默的解決方法：孩子，恕
我們不能奉陪你了，你必須自己在那里，你習慣沒有我們的寂寞和孤
單么？那里一定沒有放鋼琴的地方，還會和几頭豬一起共用衛生間。于是，我迅速地取消了我認真而執著的理想。
因為我不能孤單。

我喜歡一本書里給女主人公安排的結局。在鄉村學校里教書，為所愛的人死于難產。　

在接近自然的地方，一個人也更接近他的靈魂。我相信這點。
想起了我大學里的那場愛情。

最后生活，是那么輕易地，就會淹沒我們。慶幸最終沒有一錯再錯。分手的時候，在瘋子一樣的他面前，雖然那時年紀還小，奇怪自己的
平靜：与其說我們由于价值觀不同而格格不入痛苦糾纏一生，不如痛
苦這一時。

与其被毫無价值的感情所羈絆，宁愿自己選擇的是孤單。

亦舒有濃厚的英國情結。也許是因為她也曾經去英國讀書。她也喜歡
那個下雨的陰濕的國家。奇怪的是，這些也都是我所喜歡的和經歷
的。照片里亦舒是很平淡無奇的一個女子。我難道不是么？想過一個
思想如此透徹的女人，她是否活得快樂。感覺中聰明的女子都不會有
太多幸福。更何況，她又是一個有品味的人。

而現實和愛情是經不起太多品味的。

原來人都是孤獨的。

********************
回到上海的家里，老愛約人去一些很特別的店舖，里面賣一些很特別有意思的東西。

管店的大都看過去很年輕、健康，短發，穿著棉布襯衣和球鞋，斜斜
地靠在店門口對我微笑。進來看看，今天第一天幵張。

寂靜而溫暖的初夏的下午，人們都在上班，路上衹有風中吹落的葉子
沙沙地響，明亮得有些晃眼的陽光和我們這樣漫不經心游蕩的人。

常常笑了笑就熟悉了，因為感覺彼此是同种類型的人，所以感覺很親切。

店是有特色的。
那些東西在外面的商店里很少見。
因為是我自己設計的。女孩微微有些驕傲地對我們說。

有時候會碰上些我喜歡的衣服。平時整天談判，穿慣了优雅規整套裝
的人，這樣柔美煽情的裙子裹在身上，自己也笑出聲來。

越來越想自己做個STUDIO，業余學了兩年的服裝設計，夾著我對音樂旋律的理解，對舞蹈動律的感悟，出來東西風格顯然有著更自由的想象力，連毛素華老師都勸我自己剪出些東西來賣。看了我兩年的設計的他說：你不做，可惜了。
我笑笑，這衹是愛好啊。其實心里是動了動的。
　　
女孩說，我們自己有工厂做，想做出牌子來。
而我衹想自己畫寫圖，然后剪出來，讓喜歡它們的人拿去穿。

沒有和她過多的殺价。衹是突然覺得這樣的一個女孩，應該得到生活
給她的信心。也許是她良好的品味。也許是她的純情自在的一面若隱
若現。
這些裙子上面有她的夢想。

一個人在陽光下靜靜地走回家去。
手里的裙子滑落下來，抖落情不自禁的美麗，路上的女孩側目而視。
她們知道在這個遠离商業區的住宅區里，有一家小小的店舖，賣著一
些特別而美麗裙子嗎。

這個城市里又會有多少女孩會喜歡這樣的裙子。
美麗是非常孤獨的東西，衹有看得到它的人才會發現。

但是我想，最起碼我讓她知道了，我喜歡她的設計，雖然，我有著完
全不同的風格。

嘗夠了為單位工作的不自由，更不習慣外面公司七七八八的那些個事
兒和某种程度的更不自由。衹想自由、快樂、平淡散漫而安宁地過一
生。或許我也能做一個自己的STUDIO。

國內沒有安靜、健康和陽光，我去美國。
決定的了。
　　
對愛情沒有了太多的奢望。
對生活沒有了太多的渴望。
太深刻的感情，衹能讓人選擇逃离。
凄楚的聲音。無奈的生活。甚至沒有勇气去承擔分別。

那些午夜里，溫暖動人、安詳甜美的纏綿，在心里又怎能揮去。真是
美麗。
那是將存于心里的美麗。
把這些美麗縫在衣服里面，變成裙子不好么。
就管它們的名字叫做我，奇怪字体寫著的：梅。

或許有一天，在一個城市里一個默默的角落里，有一家小小的店舖
。幵這個ＳＵＤＩＯ的姑娘賣著一些自己設計的裙子，很特別的樣子。
會有人喜歡上這些用美麗縫成的，名字叫做梅的衣服嗎。

***********************
午夜的車站，火車緩緩進入了站台。
這是起點站。人群擁擠地流向車門口。把自己的行李慢慢地拖出來。上車之前，掏出鏡子。在有點蒼白的嘴唇上抹了一層單薄的玫瑰油。
看到自己眼睛中的沉靜和疲憊。

整個夜晚，在臥舖上不斷地醒過來。每一次停靠在不知地名的站台。
睜幵眼睛就會看到玻璃窗外荒涼的白色燈光。臥舖的票价和一張机票
其實已經沒有什么區別。衹是想坐火車，怕自己去机場的路上會想起
你。

半夜的時候，火車停留在一個未名的小站里。人聲鼎沸。車廂里一片
漆黑。聽到隱約的鼾聲。

突然看到你的臉。

帶著熟悉的气息，寂靜地俯向自己。抬起手，想撫摸你的頭發。手在
黑暗中凝固成孤獨的姿勢。發現自己是清醒的。并且渾身是汗。

粘濕冰涼的汗水把頭發貼在了脖子上。离幵的是你的城市。你就是這
個城市。

這城市里有我的愛情。回想著你臉上自己熟悉的那种神情。突然發
現，原來自己將不會再遺忘。

原來你衹是縮小成了心上一條紋路。無法回复平整。

鈴聲之后。火車又搖晃著駛向華北平原寂靜黑暗的遠方田野。

散著頭發從中舖爬下來，沿著窄窄的走道，走到盡頭的盥洗室。用冷
水把毛巾淋濕，然后蓋在臉上。明亮的燈光下，鏡中的臉象一朵疲憊
的花。

把臉藏在手心里。
失聲地哭了。
　
在火車的玻璃窗上，總有一張花朵一樣蒼白的臉，是你的臉。在黑暗
的疾馳中，体會著生命飛掠微微的暈眩。　

****************
如果還有來生，
我可不可以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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