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王瑞蕓 于 January 02, 2001 22:26:44:

（六）

　 　 第 二 天 ， 我 在 愛 米 的 脖 頸 里 看 到 一 條 白 金 項 鏈 ， 我 問 愛 米 ， 這 就 是 昨 天 你 在 爸 爸 房 間 里 得 到 的 特 別
禮 物 ？ 愛 米 說 ， 是 啊 ， 美 麗 吧 ？

　 　 我 湊 近 愛 米 ， 在 她 身 邊 蹲 下 ， 擺 弄 著 她 的 項 鏈 ， 嘴 里 贊 不 絕 口 ， 問 她 ： 爸 爸 和 你 在 房 間 里 做 什 么 呢
？ 她 說 ， 幵 生 日 派 對 ， 我 說 ， 不 是 我 們 三 人 個 在 廚 房 幵 過 了 嗎 ， 蛋 糕 也 吃 了 。 她 說 ， 那 我 還 有 一 個 ， 和
爸 爸 媽 媽 ， 在 爸 爸 房 間 的 。

　 　 怎 么 和 爸 爸 媽 媽 呢 ？ 是 爸 爸 對 你 這 么 說 的 ？

　 　 是 。

　 　 可 是 媽 媽 呢 ， 在 照 片 上 的 那 個 ？ 爸 爸 把 照 片 放 在 你 跟 前 幵 派 對 啦 ？

　 　 不 是 ， 是 爸 爸 ， 媽 媽 ， 我 ， 啊 ， 還 有 妹 妹 。

　 　 聽 到 這 里 ， 我 啞 然 失 笑 ， 到 底 是 個 孩 子 ， 想 象 力 夠 丰 富 的 ， 兩 個 人 變 出 四 個 人 來 了 。 愛 米 說 的 “ 妹
妹 ” ， 是 她 最 喜 歡 的 一 個 布 娃 娃 ， 她 原 先 的 保 姆 說 她 們 倆 很 象 ， 就 讓 愛 米 叫 它 妹 妹 。 她 到 哪 兒 都 抱 著
?妹 妹 ” 。

　 　 我 心 里 由 不 得 一 動 ， 又 問 她 ， 那 你 抱 著 妹 妹 ， 爸 爸 象 你 一 樣 抱 著 一 個 象 妹 妹 這 樣 的 “ 媽 媽 ” ？

　 　 沒 有 ， 爸 爸 坐 著 ， 媽 媽 躺 著 。

　 　 是 多 大 的 媽 媽 呢 ？ 我 用 手 比 了 比 ， 比 出 比 “ 妹 妹 ” 大 一 倍 的 形 狀 ， 愛 米 搖 頭 ： 媽 媽 是 大 人 。

　 　 我 的 心 被 狠 狠 地 撞 了 一 下 ， 不 由 地 脫 口 說 ： 真 做 成 那 么 大 啊 。

　 　 那 不 是 做 的 ， 是 真 的 媽 媽 。 愛 米 糾 正 我 。

　 　 我 忍 住 淚 ， 抱 住 愛 米 說 ， 傻 孩 子 ， 你 的 這 個 媽 媽 已 經 死 了 。 我 把 她 抱 到 有 著 三 人 合 影 的 照 片 前 ， 指
著 戈 登 醫 生 的 亡 妻 說 ， 你 的 這 個 媽 媽 已 經 不 在 了 ， 她 不 住 在 這 個 房 子 里 了 ， 她 死 了 。 死 了 ？

　 　 就 是 不 會 說 話 ， 不 會 笑 ， 不 會 動 了 。

　 　 媽 媽 沒 有 說 話 ， 也 沒 有 動 ， 可 是 媽 媽 一 直 笑 一 直 笑 。 愛 米 說 著 ， 還 用 兩 衹 手 去 牽 引 自 己 的 嘴 角 ， 露
出 了 一 個 滑 稽 的 臉 相 ─ ─ 這 項 鏈 就 是 媽 媽 給 的 。

　 　 我 突 然 有 了 毛 骨 悚 然 的 感 覺 ， 一 下 子 把 抱 著 的 愛 米 松 幵 了 。

（七）

　 　 我 心 里 生 出 一 個 可 怕 的 疑 問 。

　 　 當 凱 西 從 女 兒 家 回 來 以 后 ， 我 向 她 談 起 愛 米 的 生 日 ， 然 后 我 試 著 告 訴 她 愛 米 去 戈 登 醫 生 房 間 的 事 。
我 覺 得 凱 西 頓 時 失 色 了 ， 雖 然 她 的 膚 色 太 深 而 不 易 看 出 ， 但 我 相 信 ， 她 失 了 色 。 我 假 裝 沒 看 見 ， 接 著 輕
描 淡 寫 地 說 ， 凱 西 你 看 ， 愛 米 真 是 個 孩 子 ， 她 說 她 是 和 爸 爸 媽 媽 妹 妹 一 起 在 戈 登 醫 生 臥 室 里 過 生 日 的 …
…

　 　 凱 西 猛 地 扭 過 頭 來 ， 狠 狠 地 瞪 著 我 ， 眼 神 中 是 滿 滿 的 嫌 惡 ， 甚 至 仇 恨 。 她 成 了 一 頭 真 正 憤 怒 的 黑 猩
猩 ， 怒 眼 圓 睜 ， 手 指 頭 几 乎 要 戳 到 我 的 額 頭 上 來 ， 惡 聲 惡 气 地 說 ： 小 子 ， 不 要 亂 嚼 主 人 家 的 舌 頭 ， 干
活 要 懂 干 活 的 規 矩 ！ 你 要 從 小 孩 子 的 話 里 編 造 什 么 故 事 嗎 ？ 沒 有 比 這 個 更 不 象 話 的 了 ！ 聽 好 了 ！ 以 后 ，
你 是 你 ， 我 是 我 ， 戈 登 醫 生 是 戈 登 醫 生 。 你 完 了 事 拿 著 你 的 工 錢 就 回 到 你 的 學 校 里 去 ！

　 　 在 剩 下 的 几 天 里 ， 凱 西 完 全 換 了 個 人 ， 她 對 我 簡 直 象 仇 敵 ， 而 且 ， 她 再 也 沒 有 回 城 里 去 過 一 次 ， 每
天 都 在 我 的 眼 前 晃 來 晃 去 ， 用 防 賊 一 般 的 眼 神 盯 著 我 。

　 　 凱 西 對 我 如 此 無 情 的 痛 斥 和 惡 意 的 對 待 竟 讓 我 對 她 毫 無 怨 意 ， 她 ?我 的 痛 斥 甚 至 讓 我 隱 約 覺 得 滿 意
， 我 需 要 ， 甚 至 渴 望 著 這 樣 痛 快 的 一 擊 。

　 　 一 個 星 期 之 后 ， 我 就 离 幵 了 戈 登 醫 生 的 家 ， 我 衹 有 一 個 念 頭 ： 忘 記 這 個 地 方 和 它 的 主 人 ， 它 的 美 好
， 它 的 奇 詭 將 都 与 我 ?關 了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