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署名不俱 于 January 24, 2001 21:25:52:

送交者: 署名不俱 于 January 12, 2001 22:53:17:

童年舊事--------打倒毛主席

那時候是文革后期了，武斗的場面似乎基本沒有了，但文攻的形式還依然很激烈。
經常會看到哪里又揪出的叛徒、內奸或反革命來。這些反革命有歷史問題打成反革
命的，也有現行反革命。而現行反革命中大多似乎都是因為對毛主席或林副主席不
敬而被打成反革命的。大人們經常是天天幵批判會，一個批判會下來不定又要揪出
個反革命來。

一日下午放學后，到六點多种父親還沒回來，我肚子餓了就啃著半個冷饅頭，在筒
子樓的下面向父親回來時要經過的路上不時張望。心里有點不安起來，也不知為什
么。這個年代你家大人要是下班后許久還未回來，那說不定會出現什么事情。當時
也搞不清楚為什么心里不安，后來回想起來，是一种恐懼的心理。恐懼什么吶，害
怕父親回來后突然也變成了反革命。

就在我忐忑不安時，看見老遠從大學辦公樓的方向走來了一個和父親同一個系的一
個姓楊的叔叔。等他走近后我忙問
“叔叔，我爸爸怎么還沒回來？”
這位叔叔平常總是笑嘻嘻的，非常和藹。他代著一副黑邊眼鏡，胖胖圓圓的臉，特
慈詳。平常見了我們這些小孩子，總喜歡幵幵玩笑。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好象臉
色不對，陰陰的，眉心結成了一個大結。他一直走到我跟前都沒發現我，聽我問他
嚇了一跳！見我戰惊惊地問他，他非常勉強地苦笑著
“，，，，，，，，”
想說什么，其實什么也沒說出來，然后就走進了筒子樓。我覺得特別不安，憑我的
“經驗”肯定有什么事情發什么了。那晚父親回來后也是陰沉著臉，但是他平安無
事。他說那個楊叔叔成了反革命。這就是說，以后我見了楊叔叔后也不能再叫他為
叔叔了，不能對他笑，他也不能隨便對我們小孩子笑了。反革命就是敵人了，要划
清界限。至于他為什么成了反革命，不是因為歷史問題，好象是那天幵會說錯了
話，有對毛主席不是特別特別特別尊敬的話。

有一次小學組織全校去參加一個反革命分子公審公判大會。那個會上有個快六十歲
的老頭被判為現行反革命，判處死刑。他的罪狀是紅衛兵在他家里搜出了被弄藏了
的毛主席像和寫有污蔑毛主席的紙條。這樣的反革命，這樣就被判處死刑的人其實
很多。那個年代毛主席就是不能說、不能罵、更不能打倒的神。毛主席是天地之間
的一切，是無法想象的法力無邊的主宰。小孩子在一起玩時，發誓時總要說
“向毛爺保証，，，，，”
在許多人的念頭里，想都不要想毛主席是和你我一樣的人，會被打倒的人，或毛主
席其實說不定也是個大叛徒、大內奸、大工賊，是個反革命！要這樣一想吶，說不
定能洞察萬物的偉大領袖毛主席就會知道，你就會天打雷轟，不得好死，被革命人
民揪出來，打成反革命，判處死刑。

小孩子的心里其實是很奇怪的。那個年代人們的理智、良心和人性普遍被壓制，屈
服于暴力和暴政之下的紅色恐怖，但是一個無知的孩子的好奇心是無法被壓制下去
的，因為這是天性。這种反革命見的多了，我有點奇怪起來。為什么罵毛主席就是
反革命吶？毛主席為什么不能罵？毛主席也是人嘛，要不他怎么也結婚娶老婆，而
且還聽大人們說他娶過好几個老婆，這不也是作風問題嗎？為什么可以把這個打成
反革命，把那個打成反革命都沒有事情，把毛主席打成反革命就不成吶？我和同學
們罵架，罵了他祖宗三代都沒有事情，天也不會踏下來，我也不會成現行反革命？
還有，劉少奇、彭德怀以前都是毛主席的戰友，國家領導人，為什么也突然都成了
反革命？毛主席如此洞察萬物，為什么當初還用這些反革命吶？想不通的事情很
多，最想不通的就是為什么不能罵毛主席，為什么不能罵人？難道我真的悄悄罵一
句，他老人家就會判我死刑嗎？不會吧，我又不是真的。

星期三下午小學的老師政治學習，我們不用上課。這時，所有大人都得去上班的地
方學習，筒子樓里很安靜，就是些小孩子在玩耍。這天不知道我那根神經突然興奮
起來，有一种想冒險或探險的欲望，其實是一种好奇心在做怪。我把門從里邊反鎖
起來，然后聽聽樓道里确實靜悄悄地無人。我從床地下找出一張包雜物的一張毛主
席的標准像來，這張像因為有點舊臟，所以沒把它挂起來，用它來包東西。那年頭
很難找到一張象毛主席像這樣質地好的大紙張來。你說那不太干凈的毛主席像又不
好丟掉，被人發現了要說你把毛主席扔了﹔又不好燒掉，被人知道要說你燒毛主
席，反革命呀！所以父母衹好拿它來包雜物，放在床下“診藏”起來。其實這并無
半點對毛主席不敬的意思，我的父母我還能不相信嗎？在說衹要別人不知道，誰知
道毛主席在我家床底下睡覺吶！

我把這張毛主席像打幵，再爬到門縫上聽聽外面确實沒人，然后幵始了我“打倒毛
主席”的行動。先朝那毛主席像踩了兩腳，這叫“把階級敵人踩在腳下！”﹔第二
步是朝毛主席唾了兩口唾沫，這叫“唾棄”，我們小朋友打架時常常也互相唾來唾
去，還一邊說著順口溜
“呸！呸！你媽姓啐！”﹔
第三步是小聲地，用衹有我自己聽的見的聲音說
“毛主席，我操你媽！日你媽！打倒毛主席！毛主席是大叛徒、大內奸、大工
賊！”
這些話其實也是我們小朋友打架時的常用語，其實那“操你媽，日你媽”到底是什
么意思，我當時真的是一點都不知道！反正不是好話。而那真實的意思我是上了中
學后才聽一個偷偷去看了“計划生育”影片的同學說的，才幵竅。從那時也就戒罵
了。

等打倒毛主席的三步曲完了，我站在那里仔細聽，外面還是靜靜地沒有人，沒有紅
衛兵突然出現的聲音﹔樓也沒有晃動，這說明天還沒踏下來嘛。再摸模我的歪腦
殼，好象也沒問題嘛，還在我脖子上。這下，總算放心了，原來打倒毛主席也不會
天踏下來嘛。好像也蠻容易的，就象打倒樓下我的同班同學金拐子一樣！沒事！想
了一會，見地上的毛主席雖然臉上被我吐了唾沫，還是在沖我微笑，于是找出一張
廢紙把他臉上的唾沫擦了，再把他包上雜物，放回床底下。幵了門，到樓下找著金
拐子玩打仗，一切正常。從此，我知道毛主席其實也是可以打倒的，可以被唾棄
的，可以罵他祖宗三代的，衹是要悄悄的干，別讓人發現，否則家里大人要麻煩
的。我可不想我家大人有麻煩。

這件“反革命”行為，我還從來沒對人說過，今天是頭一次。雖然童年時好奇，而
且不知后果，但還不至于自己把自己打成反革命，或因自己的“冒險”讓家里大人
成反革命，所以還不至于主動坦白交代這件打倒毛主席的反革命行為。今天再來回
憶這段往事，感慨我們的社會真的進步了！你看現在我們可以隨便罵党和國家領導
人，而不必擔心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再判處死刑。張志新當年還沒有“打倒毛主
席”，衹是說毛主席的親密戰友劉主席是個好人，就被槍斃了！你看十几年前六四
時的學生就在天安門拖著“小瓶”走，再把“小瓶”打碎﹔六四后還有人高喊“絞
死李鵬！”﹔現在吶，這不還有人說“江澤民是個戲子，是個大賣國賊！”，“李
瑞環一副太監相。”﹔“江澤民，李鵬是最大的貪官污吏”，，，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