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會散仙(6):二朝這個人


論壇文摘主頁

送交者: 插一腿 于 February 18, 2001 13:20:10:

忘憂會散仙(6):二朝這個人

送交者: 插一腿 于 February 09, 2001 22:08:49:

二朝這個人

99年回國本來想簽完証就回老家看爹媽,但大使館被炸,老美駐北京的大使館也幵
不了門了。 俺混在學生隊伍里去游行示威了一圈,一看那樣十天半月也沒戲。 得,
這下時間寬松了,在北京先會兩天朋友再回家多呆吧。 第二天先給二朝挂了個電話,
他說還住老地方, 在家等我。

二朝家在北大校園里。勺園對面有一網球場, 球場南邊有一套小院。坐北朝南三間
房子并沒貫通,院子也被篱笆牆一分為二。 其實這套院里住的是一家人或者說半家
人。二朝和媳婦兒住東面兩間在房后幵院門兒, 大朝一個人住西間院門兒也朝西。
這房子好像算是二朝他媽的,她媽以前在北大校醫院工作早退休了。 以前在二朝家
經常見到他媽媽, 一個很熱情看上去像鄉下大娘的老太太,講話帶著濃重的山西口
音,不是每句都能聽懂。几乎每次碰見老太太都要給介紹對象。我從來沒見過二朝
的爸爸。 他爹是個軍人,据說以前是雁北地區游擊司令,朝鮮戰爭時在楊勇手下,
五几年第一次授軍銜時授少將。好像他爹后來身体不好一直臥床,家在五棵松那邊。
三朝四朝也住那邊, 我也都沒見過。

十來年沒見,北大里邊我都認不出來了,繞了几圈才找到。這十來年中間二朝又換
了個媳婦兒, 但那天孩子老婆都沒在家,大朝也不在, 就我們倆閒聊也沒下棋。
二朝家里還像以前一樣亂七八糟的, 還不如我光棍兒一人時利落, 雖然我也夠嗆。
聊著聊著扯到了互聯網,我就向二朝推銷我的黃詩。 但二朝說他不怎么上網,又從
桌上亂攤子里抽出一張小報不無得意的說他現在寫圍棋專欄呢。那是張圍棋小報,
二朝的文章抖點兒內部消息再不溫不火地損人几句,寫得還不錯。我說“操,長啦,
沒看出你還有點兒這內秀哪”。二朝邊樂邊謙虛“嗨,這算什么”。說話有點兒餓
該吃午飯了,我問二朝去哪解決,二朝說“別出去費錢了,我給你做炸醬面, 醬是
現成的,還有几根兒黃瓜。 你這么多年吃洋玩藝兒橫是都吃不下去我做的粗茶淡飯
了,別嫌棄, 要是嫌棄那就出去吃吧”。我本來真是想出去改善改善的, 他這一
說我倒不好意思出去了,我說“那你就快點兒做別磨蹭,我這可咕嚕兒半天了”。


二朝比我大七八歲, 以前當過兵。 從部隊下來好像先到動物所工作, 后來到科大
進修了几年又到軟件所了。別看當過兵, 卻是個老肉,干什么都慢騰騰的, 下棋
更是出名的慢。
二朝和棋友間發生爭吵多半都是因為他下棋慢。一步棋想了半天才往下放, 還沒挨
棋盤呢又縮回去,還一邊自言自語“這棋, 不大好辦呢。。。我斷不斷呢?一斷,
他就得跳這個,我挺,他貼,。。。,臥操,算不清。等我再算算啊。。。”。如
此這般折騰几回終于覺得算清了,“斷!”總算把這棋放下去了。他費半天勁也常
下出臭棋來,那下一步還難產。要是走出一步好棋, 二朝會眯著小眼兒觀察對手臉
上表情變化得意地偷著樂出聲來,實在憋不住的時候還解說几句“這棋我把變化全
算清了,他不走那個不行, 他走完那個我那還有一擠,那是筋哪!這棋他崩了。。。”。
熟人都怕跟他耗就不怎么下, 好在二朝下棋的癮也不是很大, 在邊兒上評評棋聊
聊天兒癮頭兒更大, 要不就是打打譜擺擺死活題。有時出去比賽沒用計時鐘對手性
子又不大好時就會跟二朝起爭執。你說太慢了,他不理你。你要多說几遍二朝會抬
起頭小眼兒一瞪臉一板“說他媽誰哪你?你更他媽慢!”你要跟他一樣說几個臟字
兒二朝會說“別他媽找不四致!”就是要動手練的意思。他那一米八几的大塊兒頭
還真沒人跟他打過。你去找裁判裁判也衹能兩邊兒勸勸和個稀泥, 誰讓你沒有計時
鐘來著。

二朝下棋時候不多, 但贏棋的欲望极強烈, 每盤棋都兢兢業業。輸了棋會一個人
到一邊抱著頭蹲在地上反思大半天,那份兒痛苦簡直像老農丟了頭牛。回家還要在
盤上拆來拆去直到找出哪是敗招正解是什么才肯罷休。有一次比賽我和他碰上,二
朝大落后的棋就是頑強不交, 想啊想, 終于讓他把我拖垮翻了盤。那棋下了四個
多鐘頭,累得我嘴里發苦膽汁兒都快讓他給耗出來了。 那盤棋是我在國內下過的最
累的一盤棋。 后來在IGS上碰見另一大慢棋KLIU,一盤棋耗了七個小時, 真是精根
傾盡了。

二朝這個人粗中有細,好交朋友, 能跟專業圈子里的人搭上話, 也不知道他是怎
么搭上的。就連張福田這樣隱居的老前輩也認他這個朋友,前后帶過几個人去下棋。
有一陣子經常在他家里見到T七段。小黃五段(專業)從東北到北京來闖蕩時還在他家
住了一兩個月。
二朝特別有勞動人民感情,樸素的不嫌土,跟他媽媽一樣都挺喜歡農村來的學生,
逢年過節有時還給外地不回家的光棍兒朋友做點兒好吃的,老蔣就到他家去改善過
伙食。我在他家吃過几次飯, 都是赶上什么吃什么。

這頓午飯就煮兩把面條不大會兒就好了。上頓剩的炸醬二朝也沒熱就端了上來,三
根黃瓜也不切,抓著吃。實話說這醬涼著吃我還真不大順口,但還是很快吃完了一
大碗。二朝說“哇, 老插還是那么能吃啊,三根黃瓜你吃了兩根兒, 我才吃一根
兒”。二朝說話從來就這樣。我說“你不吃的話這些我全能包了”。棋友都知道我
能吃,當年和老胡在宴春園比肚子每人五瓶啤酒十三個一兩一個的陷兒餅打了個平
手,是因為太晚餡兒餅賣光了才沒比下去。

我說想見見大朝,二朝往五棵松那邊打電話沒找到說過一兩天兒他就該回這邊來了。
其實當年我們更多的是去找大朝。大朝的棋比二朝要厲害很多, 接近四段。大朝人
也好, 很隨和。大朝一直沒結婚,到他那聚會也方便。 當年像老蔣佑認我們這些
還沒媳婦兒的還有几個媳婦出國不在身邊或者在家沒勁憋不住的常到大朝那去一泡
大半夜。 有時倆人下棋別人在邊上支招加擠兌過嘴癮,有時打打專業的譜, 也有
時誰把在別處比賽下的棋拿來复复盤。除了我和老蔣佑任去那外,常去的老劉老楊
和大力棋都有四段水平, 但他們從來不去打升段賽。老楊是北大教党史的, 大力
是教歷史的。 老劉在公司工作,一點兒也看不出是高干子弟,他爹也曾是不大不小
的名人。

說起二朝又想起一件趣事可見二朝之蠻。有一次我和二朝從東單煤渣胡同那個臨時
棋院下完棋回中關村。我和二朝邊騎邊聊沒注意二朝把右邊一騎車的中年婦女別倒
了。“怎么騎車哪?長眼睛了嗎?”這婦女有點兒惱。 二朝翻翻眼皮看路邊店門口
站一老頭兒挺精神立碼來渾的了“我沒長眼睛?你長眼睛騎車不好好看路你盯人老
頭兒干嘛?挺大歲數的人了,你凈顧看老頭兒往我車上撞我還沒說呢”。我有點兒
憋不住樂但還是拉著二朝赶緊走人了事。

二朝反應慢, 常常人說完半天了他又想起來有力的抬扛手筋又反攻倒算。90年初我
在門上貼了個條“戒棋戒煙戒砍大山”。二朝來找我玩兒一看都戒了就跟我找碴斗
嘴, 他說“你這研究生還寫大錯別字真丟份兒,應該是侃”。我也正不順心就瞎掰
說“你沒文化, 我知道別人都用侃, 但那是錯的, 侃是從侃侃而談來的, 但侃
侃是副詞,侃大山的KAN應該用動詞,我用砍才對”。二朝從來得理不饒人非得取得
最后胜利,說“操,你這人怎這么不謙虛, 死不認錯”。 我也急了“我錯不錯不
用你管,你該干嘛干嘛去”。結果不歡而散, 直到我出國半年多一直別著勁兒沒再
見面。出來后又通了一封信才算一笑
了事。




論壇文摘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