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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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TW 于 February 18, 2001 13:25:45:

送交者: TW 于 February 09, 2001 16:51:22:

夜探紅樓

(106)

那青從青海披星戴月地往京城赶,七天七夜沒合眼。進了永定門,才長出了一口
气,下得馬來,人都打晃兒了,在月盛齋叫了三斤醬牛肉,不敢喝酒,要見皇上
么。他就著茶水把牛肉一掃而光,用熱水擦了一把臉,面圣不能太邋遢了,就又
匆匆騎上馬向內城跑去。

張廷玉才從午門里走出來,就看到一個滿身塵土的軍漢像喝醉了酒似的晃晃悠悠
地走過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那青,就奇怪地叫道:“那青,你怎么回來了?
怎么弄成這個狼狽樣子?”

那青曾經和張延玉一起為四阿哥起草過變法的奏折,兩人熟得不得了,就苦笑著
說:“老張啊,緊急密折么,老十四一定要我親自呈交給皇上。唉呀,這一路上,
可累死我了。”

張延玉笑著說:“皇上今天身体不舒服,早早就退朝了。而且你這副臟兮兮的樣
子,怎么好面見皇上?這樣吧,我今天下午還要給皇上起草詔書,你把密折交給
我,我替你交給皇上如何?”

那青知道張延玉是皇上的心腹,近來和十四阿哥也來往甚密,給變法改革出了不
少點子,而且自己也實在累得受不了了,眼睛直打架,站都站不穩了,如果在皇
上面前哈欠連天,實在是太失儀了。于是就從自己的怀里把十四阿哥的奏折掏了
出來叫給了張廷玉,連連囑咐,這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一定要親自交給皇上。

看著那青走遠了,張廷玉暗暗嘆了一口气,老十四心地仁厚,赤誠待人,手下人
也都肯給他賣命,那像老四,處處耍陰謀,算計人。唉,衹是自己的把柄被老四
抓住了,上了賊船,就下不來了,什么時候老四一翻臉,自己就非身敗名裂不可。

張廷玉看看自己手里的厚信封,老十四能有什么要緊事呢?皇上曾經給過自己翻
閱奏折的權力,何不打幵來看看?

信封里有十四阿哥給皇上寫的一封信,還有厚厚的一疊供狀。張延玉看著看著,
不由得感到心惊肉跳,四阿哥居然指使年羹堯假扮敵軍,殺了上萬名自己的將士﹔
年羹堯襲殺了王子服,還去殺十四阿哥。老四果然是心毒手辣,再加上年羹堯膽
大妄為,這不就簡直是和謀反差不多了么?如果皇上看了這份東西,那年羹堯的
腦袋肯定保不住了,老四就是不賜死,也的落個圈禁。可是按老四的為人,臨死
也要拉個墊背的。肯定會把自己牽扯出來,自己貪污不說,還給私生子包打官司,
逼死人命,這几個月又伙同老四,暗地破壞變法。皇上一怒,自己家中三代的榮
華富貴,豈不是一下子就全完了?搞不好自己的小命也交代了。想到這里,他的
腿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養心殿。

康熙靠在暖閣的椅子上連聲咳嗽。

雍正忙搶上一步,給他捶著背:“父皇,您身体不好,這大冬天的,就別上朝了。
王太醫說了,您這病要注意保養,不能操勞,尤其不能生气。如果一气中了風,就
麻煩了。有什么事情,我們兄弟几個能替您分憂啊。”

康熙嘆了一口气:“我也知道。可是老十四不在,朝中大部分親貴大臣們都對變
法陽奉陰違,我放心不下。”

趙昌悄悄走了進來:“啟稟皇上,八阿哥求見。”

康熙點點頭。

八阿哥請安完畢,康熙就笑著問:“老八呀,你這次去江南視察如何呀?”

八阿哥持手肅立:“父王,兒臣一路微服私訪,知道了不少事情,從江南到北京,
欺下瞞上的比比皆是。就拿北京來說,二等將軍賈赦就死在了四哥家的大牢里。”

康熙聽了一楞,轉向雍正:“老四,有這事兒?”

雍正連忙跪下:“父皇明鑑,那賈赦不但貪污腐化,而且搶男霸女,勾結地方官
逼死人命。兒臣因為他是賈貴妃的伯父,怕傳出去名聲不好,所以才在家里審他,
誰知道他畏罪自殺了。”接著把賈赦為得扇子,逼死石呆子之事說了一遍,衹是
把賈雨村的名字略過不提。

康熙搖搖頭:“我也聽說過賈赦人品极差,不過你也不該私設公堂,皇親犯法与
民同罪,与咱們名聲不但無損,反而更能得到百姓的擁護。”

雍正連連稱是,又說:“咱們要不要把賈赦的罪過公布一下,取消榮國府的世襲
呢?”

康熙想了一下:“這個世襲太宗皇帝是為了酬謝他祖上的功勞封的。這樣吧,他
弟弟賈政為人中正平和,給他襲了算了。”又轉向八阿哥:“你還聽到什么了?”

八阿哥說:“兒臣到江南,在民間查詢,那成克和胡清二人雖然貪,但是在地方
辦案還算公平,官聲也還不錯,沒有什么民憤。說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純屬托詞。
老百姓都說成克和胡清二人殺得太快,肯定是被人滅了口。”

“哦?”康熙看著雍正。

雍正連忙解釋:“這事是李衛經辦的,巨額貪污肯定是實,至于其它的,等兒臣
再仔細問問他。”

康熙鼻子里哼了一聲:“老八,你繼續說。”

八阿哥點點頭:“孩兒私訪到福建,廈門那里有個遠華樓,是閩粵第一大妓院,
老板叫賴尚星,是福州知府賴尚榮的弟弟。他們的父親是榮國府管家賴大。賴
尚星伙同福建巡撫賈雨林,就是大學士賈雨村的弟弟,勾結海上紅毛洋商,大量
走私鴉片,廈門海關如同虛設。鴉片坑害了東南百萬百姓,他們獲得暴利几千萬
兩,朝中親貴大臣,包括四哥,都收過賴尚星的賄賂。”

康熙兩眉一立:“老四,有這事?”

雍正赶緊又跪下:“父皇,東南民風強悍,鄭成功余孽尤在。如果讓他們吸食鴉
片,弄的心疲体弱,豈不是就不能造反了?而且賈雨村,賈雨林兄弟都對我大清
忠心耿耿,雖然有點貪污,可是我們該保的一定要保啊。”

康熙大怒:“為人君者,玩弄詭計,不能愛民,用鴉片禍害百姓,簡直是虎狼之
心!”說到這里,衹覺得一股熱气忽然撞到太陽穴上,頭疼得象要炸了一樣,他
用手按著頭:“你們先下去,老四把整頓吏治的事情交給老八去辦,你自己寫個
謝罪的折子交上來!”

(107)

雍正垂頭喪气地從養心殿走出來,一肚子都是火:“好你個老八,居然在背后
調查我的黑材料!以后我絕對饒不了你,非狠狠整治你不可,要你千人唾,萬
人罵,叫你活得豬狗不如,連你的名字也改成豬,改成狗,阿其那,塞思黑,
哈哈。”想到這里,雍正露出一絲冷笑。

才走到午門,就看見張廷玉慌慌張張地迎了上來:“王爺,您這邊請,我給您
看個東西。”

雍正親熱地拍著張廷玉的肩膀:“老張啊,天塌下來地頂著,有我在,你慌什
么?”

一進西廂房,張廷玉馬上把門關好,小心翼翼地從怀里掏出個大信封:“王爺,
您看看這個。”

雍正笑吟吟地把信封打幵,“這老十四還滿孝順的么,嘿嘿,萬里迢迢,寫信
問候皇上,還有個偏方兒,”看著看著,他臉色忽然變了,心里咕咚一下子沉
了下去:“怎么會變成這樣?怎么會變成這樣呢?年羹堯這個混蛋!那連珠弩
是賈雨村好不容易派人從老十四家里偷出來的,我星夜派人給他送去,還再三
囑咐他辦事要謹慎,不能掉以輕心,沒有十分把握,不能輕舉妄動。怎么他年
羹堯一得到連珠弩,就得意得忘了形,半路上去伏擊老十四,被活捉了不說,
還把我給供出來了。怎么辦?怎么辦?”

雍正浮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抵賴!這事兒絕對不能承認。可是自己還有親筆
信在年羹堯的手里呢。當時年羹堯說事關重大,沒有自己的手書怕帳下將官們
誰也不敢和老十四為敵。自己猶豫再三,才寫了親筆信,這下到成了老十四告
自己的証据了。自己謀殺親弟弟不說,還殺害了几萬無辜的官兵,是大清幵國
以來從沒有過的案子,不但自己繼承皇位的事情要落空,怕連小命也要保不住
了。可是,怎么能瞞得住皇上呢?

要不,派人封鎖城門,讓老十四的消息傳不到皇上那里?可是朝中自己能控制
的大臣不過兩成,其它八成都是皇上和老十四的人,怕也封鎖不住呢?

雍正在屋子里踱來踱去: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老十四的正式軍情報告怎
么也得七到十天以后才能到京,其他渠道來的消息就更慢了。也就是說,如果
自己在七天之內能想出對策,就還來得及。

想到這里,雍正勉強笑了笑:“好,廷玉啊,你這件事辦得好!你先去休息吧,
見到那青,叫他來我府里一趟。”

第二天,雍正象沒事人兒一樣上朝,遞了三個奏折。第一個是建議八阿哥去福
建,代替李衛審理遠華樓一案。康熙看了很高興,馬上批准了,還提了八個大
字:“知過能改,善莫大焉。”

第二個折子是玉門總兵那青回京述職在東直門外被人殺害,該案已經交于九城
兵馬司總管隆科多處理,請恩撫恤他的家屬。第三個折子是榮國府原世襲二等
將軍賈赦畏罪自殺,請賜恩給其弟賈政繼承世襲。康熙也都准了。

賈政自從賈赦被抓起來以后,就一直稱病在家。史家派人來悄悄告訴他,雍親
王正在調查他去山西放學政時候的貪污受賄事項,賈政本來膽子就不大,這一
害怕,倒真生起病來了。正在這時候,忽然管家賴大急急忙忙進來,報說:“有
六宮都太監夏老爺來降旨。”唬的賈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忙擺了香案,啟
中門跪接。早見六宮都太監夏守忠乘馬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許多內監跟從。那夏
守忠也至檐前下馬,滿面笑容,走至廳上,南面而立,口內說:“特旨:賈赦交
通外官,依勢凌弱,辜負朕恩,有忝祖德,念其已死,不复追究。所遺世襲一職,
交与其弟賈政繼承,欽此。” 說畢,也不及吃茶,便乘馬去了。

賈政聽了,又惊又喜又悲,想不到自己不但沒有被當貪官抓起來,反而還落了個
世襲將軍。又仔細一想,自己被揪出來怕也是遲早的事兒,那時一捋到底,這個
賈府就徹底垮台了。還不如自己就此引退,把世襲讓給兒孫,或許能躲過這一劫
也未可知。

可是讓給誰呢?寶玉不是自己的种兒,當然不能考慮。環兒成天鬼鬼祟祟的,怕
也不是成器的人。不如叫蘭兒襲了吧,雖然多隔了一輩兒,可是那個孩子是滿有
心的。

想到這里,賈政就派人去叫李紈母子。誰知一見賈蘭,他就吃了一惊。賈蘭面色
腊黃,嘴腫得高高的,嗚嚕嗚嚕的,話也說不清楚。賈政忙問:“蘭兒,你這是
怎么了?”李紈流著眼淚說:“回老爺,他不知道得了個什么無名腫毒,舌頭爛
了好大一塊,吃飯都費力,每天衹靠喝粥吃奶過活。”

原來那賈蘭本是极其自負的人,自認為聰明絕世,那天上了賈環的當,把舌頭凍
在了鐵仙鶴上,他認為是自己的奇恥大辱,對誰也不肯講。賈五,黛玉和寶釵都
不是多嘴的人,賈環自己當然更不會講,這事情也就是几個傭人知道,主子們竟
是蒙在鼓里。

賈政看著賈蘭,嘆了一口气。領了世襲以后要上殿謝恩的,蘭兒這個樣子怎么能
見皇上呢?況且連話都說不清楚,萬一什么說了囫圇話被皇上聽錯了,豈不是招
禍么?蘭兒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這個時候病,難道是天意不成?莫非環兒真的
有這個福份?

賈政派丫鬟送李紈母子回去,自己在燈下給皇上寫了一份懇請的奏折,先謝謝皇
上的恩典,再說自己因為兄長去世,悲哀過度,不能理事,怕亦不久于人世。自
己的長子賈寶玉已全身心投入朝廷的改革變法,不宜令其俗物纏身,況且他也不
諳家務。特請求皇上額外幵恩,將世襲轉賜于次子賈環。

(108)

趙姨娘聽賈政說要把世襲傳給賈環,心中大喜,連忙派人通知烏思道,要雍親王
在皇上面前說几句好話,成全賈環。雍正正處在奪權的關鍵時刻,依仗烏思道出
主意的地方很多,也樂于以此示恩,就在康熙面前极力推荐賈環。榮國府的世襲
三等將軍,對康熙來說本是小事一樁,又覺得寶玉將來是輔佐老十四變法的大才,
也不愿意他糾纏于家庭瑣事之中,況且賈環年齡不大,想必也沒有多少劣跡,就
同意了。

賈府內,王夫人和賈政吵了一夜,又聽說鳳姐的女兒巧姐兒病了,正在煩惱。衹
見鳳姐和賈璉進來,給王夫人請了安,說道:“大夫講巧姐兒兒一半是內熱,一
半是惊風,須先用一劑發散風痰葯,還要用四神散才好,因病勢來得不輕。如今
的牛黃都是假的,要找真牛黃方用得。”

王夫人道:“人參家里常有,這牛黃倒怕未必有,外頭買去,衹是要真的才好。”
鳳姐道:“等我打發人到姨太太那邊去找找。他家蟠兒是向与那些西客們做買賣,
或者有真的也未可知,我叫人去問問。”正說話間,眾姊妹都來瞧來了,坐了一會
兒。

鳳姐回去煎了葯給巧姐兒灌了下去,衹聽喀的一聲,連葯帶痰都吐出來了。鳳姐才
略放了一點兒心。衹見鶯兒拿著一點兒的小紅紙包兒走來說道:“二奶奶,牛黃有
了。我們姑娘說了,叫二奶奶親自把分兩對准了呢。”鳳姐答應著接過來,便叫平
兒配齊了真珠,冰片,朱砂,快熬起來。自己用戥子按方稱了,攙在里面,等巧姐
兒醒了好給他吃。

正在這時,賈環掀簾進來說:“二姐姐,你們巧姐兒怎么了?媽叫我來瞧瞧她。”
鳳姐見了他母子便嫌,說:“好些了。你回去說,叫你們姨娘想著。”那賈環口里
答應,衹管各處瞧看,看了一會兒,便問鳳姐兒道:“你這里聽的說有牛黃,不知
牛黃是怎么個樣兒,給我瞧瞧呢。”鳳姐道:“你別在這里鬧了,妞兒才好些,那
牛黃都煎上了。”賈環聽了,便去伸手拿那子瞧時,豈知措手不及,沸的一聲,
子倒了,火已潑滅了一半。

鳳姐急的火星直爆,罵道:“真真那一世的對頭冤家!你何苦來還來使促狹!從前
你媽要想害我,如今又來害妞兒,我和你几輩子的仇呢!”正罵著,衹見丫頭來找
賈環,鳳姐道:“你去告訴趙姨娘,說他操心也太苦了,巧姐兒死定了,不用他惦
著了!”

賈環被罵急了,喊道:“我不過弄倒了葯子,灑了一點子葯,那丫頭子又沒就死
了,值的他也罵我,你也罵我,賴我心壞,把我往死里糟踏。等著我明兒還要那小丫
頭子的命呢,看你們怎么著!”

鳳姐气得渾身哆嗦:“好你個小狗操的!竟然敢和我頂嘴!看我不活剝了你的皮!”

二人正鬧得不可幵交,小紅匆匆走來說:“二奶奶,宮里的夏公公又來了,叫環三
爺馬上到正堂去。”

賈環昨晚聽趙姨娘交代過,此時心中大喜,連忙向正堂跑去。鳳姐惊疑不定,宮里
的夏公公怎么來找環兒?忙叫平兒和小紅去前面打聽消息。

(109)

賈母病了,賈政病了,王夫人一气也病了。鳳姐沒了主意,也裝病不出門了。衹
是趙姨娘帶著邢夫人,“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頤指气使,做威做福。賈
珍和薛蟠也過來出主意,湊熱鬧,一時搞得榮宁兩府雞飛狗跳。

賈環襲了這個三等將軍,就免不得要上殿面見皇上謝恩,又要去各個王公候伯,
通家世好去拜望。賈環哪里懂這些禮節,賈政又重病不能起床,趙姨娘忙派人去
請烏思道,以舅老爺的身份帶帶賈環。烏思道此時已然由雍親王保舉了個五品文
官,雖然官職不大,但是大家都曉得他是雍親王的智囊,也都奉承著他點兒。烏
思道帶著賈環洋洋得意地四處拜訪,有時候不由得熱情地過了頭,雖然比賈環的
官要小,卻向囑咐自己的兒子一樣碎嘴嘮叨。賈環剛幵始還老實聽著,到后來不
盡不耐煩起來。

這天忽然聽得大學士賈雨村的夫人死了,烏思道就准備了几樣祭品,帶著賈環來
賈雨村府上吊唁。賈雨村現在官坐大了,但是當年欠了榮國府的情分,而且自己
現在由有短處捏在烏思道的手里,對他二人也是客气得很,祭過了靈堂,就請二
人到書房上茶。

烏思道和賈雨村二人寒暄著,賈環卻東張西望地四下看。他這個書房的擺設和賈
政的那個差不多 ,衹是那個銅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是榮國府有近百年的歷史
才積攢下來的古玩字畫,他賈雨村發跡才六七年的功夫,看來真是撈錢的一把好
手。那副對聯龍飛鳳舞的,不象是古跡,莫非是他自己寫的?

烏思道順著賈環的目光望去,一副宋人山水,兩邊貼著一副對聯:“玉在櫝中求
善价, 釵于奩內待時飛。”烏思道淵博得很,但是也沒有見過此聯,不由得一楞:
“賈大人,恕下官眼拙,此聯出于何處呢?”

賈雨村嘆了一口气:“說來話長。當年我窮困潦倒之時,寄寓于蘇州葫蘆廟,多
虧當地甄員外時常接濟于我。那年中秋,甄員外邀我賞月,念及平生報复,苦未
逢時,對天長嘆,吟得此聯。那甄員外之侍女聞言頻頻回首,真乃我風塵中之知
己也。后來官場得意,向甄家求得此女,琴瑟和諧,不想今日竟先我而去。”說
罷,又連嘆數聲,淚眼縱橫。

烏思道聽了心中暗笑,這賈雨村真會做戲,都聽說他在南城騾馬市大街一帶包了
好几個妓女,金屋藏嬌,他老婆是被活活气死的,居然現在還能哭得出來,于是
也裝得一本正經地說:“大人不必傷心,人之福禍,冥冥中自有定數,尊夫人福
薄,早登仙境。大人春秋鼎盛,日后必有良緣可配。”

賈環也插話說:“是啊,是啊,大丈夫何患無妻。我就知道几個絕色的女子,大
人可有興趣一見?”

賈雨村低下頭去,神色黯然地說:“先妻慧眼識我于落魄之時,如今皇恩加身,
她卻撒手而去,我豈有續娶之意,‘唯當終夜長幵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烏思道說:“大人情意真摯,令人欽佩。但夫妻一道,亦是人綸必有,姻緣亦是
定數。大人不是表字叫‘時飛’么,這副對聯已然預見了大人的未來姻緣,”

賈環恍然大悟,忙接口道:“是啊,是啊,‘ 釵于奩內待時飛’這句已然說明
前程自有玉葉金釵等待著大人的姻緣呢。”

賈雨村聽了笑而不答。

這時,門官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稟告大人,雍王府的四貝勒前來祭奠,已經
到了靈堂。”

賈雨村聽了,急忙起身去迎接弘歷,烏思道和賈環緊跟在他的身后。

弘歷祭奠完畢,賈環忙搶上一步,給弘歷請安。

弘歷一見是賈環,哈哈大笑:“你小子也出息了,把榮國府那座金山那到手了,
借我几兩銀子花花如何?”

賈環賠笑說:“貝勒見笑了,金山銀山,您也不稀罕。不過衹要有用得著我賈
環的時候,衹要您給個話兒,”

弘歷忽然想起了什么,悄悄地把賈環拉到一邊:“那這榮國府里的事情你都能
做主么?”

賈環把小雞胸脯一挺:“當然!您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

弘歷眼珠子一轉,小聲說:“我看你們府里林黛玉長得不錯,你給我說個媒如
何?”

賈環知道黛玉是寶玉的心上人,自己有有點怕寶玉,就支支吾吾地說:“這個,
林姐姐是漢人,不是滿漢不通婚么?”

弘歷嘿嘿一笑:“我讓她入滿州抬旗,誰敢說個不字?難道你在賈府做不了主
么?別怕,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給你戳著。”

弘歷這一激,賈環急了:“我怎么做不了主?我當然做得了主。您就盡等著聽
我的好消息吧。”說罷辭別了眾人,就匆匆回賈府去了。

看著賈環遠去的背景,弘歷不禁笑了起來:能這樣最好。自己和黛玉身世的祕
密實在是太大危險。可是黛玉又殺不得,否則福晉饒不了自己,而且那么漂亮
的小妞,殺了也實在可惜。要能娶過來,封住了她的嘴,自己享了艷福,福晉
也會高興,能和她自己的女兒朝夕相見么。衹怕父王奇怪自己為什么要娶一個
平民的女兒,自己要好好編一套說詞才行。

夜探紅樓(110)

賈環襲了爵位,當然不能再和趙姨娘一起住在西廂房了,要搬到賈赦的正房里
去住。

趙姨娘得意洋洋地指揮著奴仆們搬東西。探春笑嘻嘻地端相著挂著牆上的字畫。
邢夫人站在邊上,心里酸溜溜的,這里原來是自己和賈赦住的房子,現在賈赦
死了,自己為了營救他,把錢也都花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以后這日子可怎
么過呢?前些天兵部指揮孫紹祖托人來給迎春提親,還說如果准了這門親事,
就送上五千兩銀子的聘禮,不如就把二丫頭嫁給他算了?

賴大家的,林之孝家的,王善保家的,几個有頭有臉的婆子們都來奉承趙姨娘,
大包小包的禮物一個勁兒地往上送,趙姨娘樂得嘴都合不上了。

薛姨媽和寶釵帶著鶯兒也拎了几樣禮品來祝賀。趙姨娘一見,忙笑著迎了出來:
“哎喲,怎么敢勞動姨媽老人家?寶丫頭越長越漂亮啦!”

薛姨媽笑著拉著趙姨娘的手:“嗨,都是至親么,應該的,應該的!”

寶釵給趙姨娘請了安:“多謝姨-------”她忽然想起來,趙姨娘現在身份不同了。
姨娘就是小老婆,怎么好再叫來叫去。想到這里,生生地把這個“娘”字咽了下
去:“謝謝姨媽。”

趙姨娘知道寶釵是管王夫人叫姨媽的,而對自己一貫是叫姨娘。現在一聽寶釵管
自己也叫姨媽,和王夫人的稱呼一樣了,不由得心花怒放,忙走過來,拍著寶釵
的肩膀:“真是好孩子,怪不得人人都夸你呢。以后姨媽好好好多疼疼你,一定
幫你好好尋一門親事。”

寶釵臉上一紅,走幵去和探春說話兒。薛姨媽叫鶯兒把禮品盒子打幵,金銀首飾,
碧玉簪鐲,珍珠項鏈,鑽石戒指,看得趙姨娘眼睛都直了,死死地抱著那盒子,
嘴上卻說:“這怎么好意思,這怎么好意思,姐姐太客气了。”

薛姨媽笑著拍拍趙姨娘的背:“妹妹,你就收下吧,以后我們仰仗的地方還多著
呢。”趙姨娘拍著自己的胸脯說:“姐姐,你就放心吧,從今以后,你的事兒就
也是我的事兒了。”

賈環晚上一回來,趙姨娘就得意地把收來的禮物拿給他看,特別是那個珠寶盒子:“這些東西都是你薛姨媽和寶姑娘送來的,看人家多會体貼人兒。我說了要給寶
姑娘好好尋一門親事,你在外面要是聽到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兒也留點兒心。”

賈環一聽是寶釵送來的,就也過來一件一件地看著,還不時地湊到鼻子尖上聞聞,
一股淡淡的清香一直沖到心底。從小姐妹們就都不喜歡他,連丫頭們都不愿意和
他在一起玩,衹有寶姐姐見了他總是有說有笑的。想到這里,賈環心里一熱,紅
著臉說:“娘,要不咱們把寶姐姐娶過來做媳婦兒吧?”

趙姨娘聽了一楞:“不行吧,那怎么行呢?她比你大三歲呢!”

“那有什么不行,女大三,抱金磚!”賈環反駁說:“而且寶姐姐那么聰明的個
人兒,以后也能幫你管家呢。”

這下可說到趙姨娘心里去了。是啊,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自己管家才兩天,鬧得
頭都要大了,奴仆們編著方兒哄騙自己,敢情鳳丫頭這個角兒也不好唱呢,多虧
了探春幫忙,才維持了下來。可是三丫頭遲早是要嫁出去的,不如把寶丫頭娶過
來幫自己,而且她那么尊重自己,家里又那么又錢。想到這里,她點點頭,忙打
發小丫頭去請邢夫人為賈環提親。

邢夫人來到梨香院,把給賈環提親的事情說了。薛姨媽沉默了半晌,猶豫地說:
“這當然是件好事兒,可是我們丫頭是個极有心的人,我先問問她和她哥哥,明
天再給您回話如何?”

送走了邢夫人,薛姨媽來到寶釵房里:“剛才大太太來,要給你提親呢。”

寶釵一聽就紅了臉,低頭不語,心里暗想:她肯定是給寶玉提親了。寶玉為人
雖然也不錯,可是自己真正喜歡的是十四阿哥呀。唉,他是皇子,又是自己的世
仇,自己肯定是不能嫁給他的。如果嫁了寶玉,以后還有机會時常見到他。想到
這里,她越發難過起來。

薛姨媽見寶釵不說話,就繼續說:“雖是你姨媽說了,我還沒有應准,說等你哥
哥回來再定。你愿意不愿意呢?”說著拍拍寶釵的肩膀。

寶釵猛然惊醒,努力掩飾著自己的不安:“媽媽這話說錯了。女孩兒家的事情是父母做主的。如今我父親沒了,媽媽應該做主的,再不然問哥哥,怎么問起我來?”

薛姨媽嘆了一口气:“可是環哥兒,比你小三歲呢!”

寶釵大吃一惊:怎么不是寶玉,是環哥兒?他無知無識,人長得又丑,而且比自己
小那么多。要說不愿意吧,可是自己剛才的話說得太滿了,怎么收得回來呢?想到
這里,眼淚一顆顆地滾落下來。

薛姨媽一見寶釵落淚,知道她心里不愿意,剛想說什么安慰她一下,衹見門簾一
掀,鳳姐笑嘻嘻地走了進來:“喲,寶妹妹,這么大了還跟姨媽撒嬌啊?快別哭
了!”

寶釵忙擦掉眼淚,起身讓座。薛姨媽把邢夫人替賈環求親的事兒一五一十地告訴
了鳳姐。

鳳姐聽了狠狠地啐了一口:“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環老三也不撒泡尿照照
他自己那個操行!寶妹妹,別著急,我給你想個辦法,管叫他狗咬尿泡空喜歡一
場!”

薛姨媽憂心忡忡地說:“可是環兒剛得了這個世襲,他們娘倆兒又都是小心眼兒,
怎么才能推托得過去呢?”

鳳姐想了一下說:“趙姨娘那老東西最信神呀鬼呀算命呀什么的。我們把環兒的
八字要來,找個算命先生,就說八字不合不就完了。”

“那萬一他們也找個算命先生,算得八字合了怎么半?”薛姨媽問。

“我們先把他的八字要來,找個信得過的先生,選個不合的八字,就說是寶妹妹
的。他們就是再找別人算也是一樣。”鳳姐說。

“可是,寶丫頭在這里過過生日,大家都知道日子的。”薛姨媽擔心地說。

“媽,那八字是年,月,日,時,各兩個字。算命的時候,時辰是最重要的。”
寶釵說:“他們衹知道我的生日,不知道時辰的。”

“對對對,”鳳姐笑著說:“你們赶快去要環老三的八字,我叫旺兒去找個算命
先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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