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有暴風雪(4)


論壇文摘主頁

送交者: TW 于 February 23, 2001 00:16:38:

送交者: TW 于 February 14, 2001 12:56:49:

那夜有暴風雪(4)

一切都和在那個夢里一樣,他們在浪花里奔騰,他們在云霄里翻滾。君諒
感覺到了痛楚,她緊緊地咬著嘴唇,但還是覺得不真實,不真實,還沒有
那個夢里真實。她睜大了眼睛看著如海,他的面龐變得越來越模糊。她掙
扎著抬起頭,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疼得叫了出來,她滿意地
笑了,看著那青紫色的齒痕,她小聲嘟囔著:“這回你可賴不掉了。”

激情過后,她枕在他的胸膛上,她覺得好安全,好困倦,好想睡去。可是
她又不敢,怕自己睡過去了,這又會變成一個夢。他的手在她的身上緩緩
地滑行,她覺得好癢,好想笑。

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著,她的皮膚像緞子一樣光滑。忽然,他的手触到
了一個硬硬的小東西,仿佛是自己很熟識的小東西。

他把那個小東西抓過來,是拴在君諒的金項鏈上的一個玉墜兒,白玉小老
虎,張牙舞爪的,又憨態可掬。他楞住了,這個玉虎怎么和自己小時候帶
過的那個一模一樣?他迷惑地問:“你這個玉墜兒是哪里來的?”

君諒的臉紅紅的,嬌艷欲滴的樣子,她睡眼惺忪地答到:“是我媽給我的。”

“你媽叫什么名字?”

“宋小濱,她可聰明了,原來是師大女附中的學生,北京最好的中學。”

如海渾身的鮮血都凝住了,牙齒咬得咯咯地響,宋小濱,宋小濱,是她,是
她,多少年了,這是他刻骨難忘的名字。

那是文化革命中,一天傍晚,他一下了幼兒園的兒童車,就撒腿往家里跑。
一進院門,衹見一隊穿著黃軍衣,帶著紅袖章的女孩子站在自己家院子里,
后來他才知道,那就是紅衛兵了。院子當中跪著一個人,頭發被剃禿了一
半,是當時叫做“陰陽頭”的。一個梳短辮子的女孩惡狠狠地向那人罵道:
“卞文君,你今天要是不老實交代反毛主席的罪行,我們就打死你!”那
人說:“我沒有,”“你還狡辯!”那女孩掄起寬皮帶向那人狠狠抽去,皮
帶上的大銅扣砸在那人的臉上,鮮血汨汨地流了下來。

“媽媽!”如海認出那跪著的人正是自己的媽媽,三步兩步扑了過去。

“小狗崽子,滾一邊兒去!”那女紅衛兵提起如海的領子把他甩了個跟頭。

“求求你們,饒了我的孩子吧”,媽媽乞求地說。

“你這國民党的殘渣余孽,沒有你說話的份兒!”几個女紅衛兵沖上去又是
一陣亂打,鮮血漸漸地從媽媽的灰衣服里滲了出來,染紅了地上的青磚。

如海的小拳頭攥得緊緊的,狠狠地瞪著那几個女孩子,心里充滿了仇恨,
從那一刻起,他覺得自己長大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那梳短辮子的紅衛兵走過來:“小狗崽子,你瞪我干嗎?你們翻不了天的,
我叫宋小濱,有本事你來找我報仇啊!”說著嘻嘻地笑了起來。她又一把
抓過如海脖子上的小玉虎,“你還帶這個呀,四舊,沒收了!”說完就裝
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晚上,鄰居幫他們把媽媽送進了醫院。醫院一聽說是被紅衛兵打的,也不
敢讓他們進急診室。就在醫院的走廊里,媽媽不住地念叨著:“她怎么會
這樣,她怎么會這樣,她原來是我最喜歡的學生呢。”天亮的時候,媽媽
就停止了呼吸。

多少年來,夜深人靜的時候,如海都會夢到那個梳短辮子的女孩,她惡狠
狠地罵他:“狗崽子!”,他就沖過去和她撕打。他一年年長大了,對自
己有自信了,在夢里的搏斗也逐漸占了上風。他撕下她的紅袖章,他奪過
她的銅頭板帶,狠狠地抽著她。

今天,想不到在今天,在自己的家里,會見到她的女兒。怪不得總覺得君
諒面熟,原來是她的女兒!媽媽那沾滿了污血的面容又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覺得好自咎,怎么能忘了媽媽是怎么死的了呢,把仇人的女兒抱在怀里,
還和她做了愛,想到這里,他粗暴地把怀里的君諒推幵。

君諒吃了一惊,轉過身來看著如海。

如海的眼睛里充滿了怒火,眼前的君諒忽然變的遙遠而陌生,又漸漸地
化成了那個梳短辮的女紅衛兵,他的牙齒咬的咯吱咯吱地響,他的拳頭
攥得汗淋淋的,他脖子上的的青筋一根根都都暴跳了出來,他的心中漸
漸涌出一种欲望,他要掐住她的脖子,他要用皮帶抽得她遍体鱗傷,他
要給冤死的媽媽報仇!

看著如海眼中透出的陣陣殺气,君諒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幵始害怕起來。
她用毯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畏縮在壁爐邊。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待續)




論壇文摘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