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侃馬克思主義 (12:專制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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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樊弓 于 April 16, 2001 08:41:24:

送交者: 樊弓 于 April 06, 2001 20:30:28:

戲侃馬克思主義 (12:專制的誘惑)
樊弓 April 6, 2001
dr_fan_gong@yahoo.com

1-11節請見 樊弓文選:http://fan-gong.freeyellow.com

(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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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間閒話之八

有一种馬主義辯護詞:作為書呆子的馬克思是無辜的。毛病出在后來的小馬們,把
一個好端端的革命理想煮成了夾生飯。徒子徒孫的無能不能怪罪祖師爺。

進一步的辯護:馬主義是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有惡棍用殺豬刀斬人你怎么去
找鐵匠算帳?再說,馬主義是基于社會正義而提出的美好理想,這有理想總比沒理
想要好吧?

樊某一聽,這就怪了。亞當﹒斯密的門徒怎么就天生比小馬們多一個心眼?

咋的沒見一個獨裁者把《國富論》奉為神明?把《獨立宣言》作為立國之本?干嘛
專抄老馬那把殺豬刀?

馬克思從來就號稱他的學問是有階級性的。因此老馬自己就不認為他的理論是人皆
可用的武器。衹不過他那號稱的無產階級理論,受益者剛好不是打工仔。

F。A。哈耶克(Hayek)早在1944年馬家軍橫掃三分之一世界的輝煌時刻,寫下了人類
思想史上不朽之作:《通往奴役之路》。哈先生以無以倫比的智慧,揭示了社會主
義的專制本質。整30年后(1974),老哈的預言一一應驗,大師也榮獲諾貝爾經濟
學獎,當之無愧。

樊某在國內時聽說過有哈文譯本,是內部資料。小樊又不是太子党,求之而不可得。
出國后念的是英文原版。讀來實在是回腸蕩气。近日發現當年垂涎的中文電子版,
遂設置鏈接于樊弓文選網址。有興趣的網友不妨去念一念。

您要是英文過得去,最好是去念原版。哈先生的書不僅僅是智慧,其文字也是优美
流暢。讀起來一點也不累。也許是先入為主,樊教授再讀上面那個鏈接的翻譯版,
感覺就象啃數學定理。味道全沒了。想起來,小樊當年下死功夫念的馬克思都是二
手貨。要是中共中央馬列翻譯局做了手腳陷害老馬,那可是上當了。

哈大師用了262頁紙闡述的深刻學問,肯定不是樊某人那几千字能侃清楚的。真有
點擔心辜負大師。有請哈專家們不要客气,教一兩招,樊某先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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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節:專制的誘惑

世上盡管繁榮娼盛,古往今來從不見“小姐”們光拉客的奇觀。那一身端庄華麗
的遮羞行頭是絕對小气不得。

話說世上一切暴君,沒聽說哪一個在額頭上刻著“老子要專制你”。相反,每個專
制制度都有一套學問:爺打你是疼你。要不是為你好,換了隔壁的孽种我還懶得
操鞭子呢。

地獄之門肯定比天堂通道修得堂皇誘惑。要不然人類干嘛老是陷進專制的怪圈?不
信你回想一下當年的兩個德國。一個叫民主德國,一個叫聯邦德國。您要是光看商
標,一定是挑東邊那個。等您進去發現上當,那退貨可是沒門。柏林牆修得楞是
結實,還有“子弟兵”荷槍實彈瞧著你。

有個世襲王朝名叫“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一個商標撒了三個謊:“民主
主義”,“人民”,“共和”。效率奇高。

中國人雖說小聰明蓋世無雙,可在天堂地獄的大是大非面前卻是出奇地遲鈍。直到
今天還信馬主義的不用提,就是早已對其不抱幻想者,常不能擺脫“共產主義好是
好,就是實現不了”的遺憾。你告訴他某美女是蛇,多數人都會瞪大雙眼:這怎么
會呢?你瞧那肌膚身段,多滋潤哪。

人類老是上當受騙的根源之一,是我們常常不清楚我們到底想要什么。

您不妨給自己幵個清單,假設你明天贏了千萬大洋六合彩,打算怎么花。然后您把
每一項單獨挑出來,大概您會發現都買得起。或攢點錢總是買得起。可憑您那薪水
想把這單子上條條都打勾,那就別做夢了。

我們很少注意到這個太顯然的事實:我們每人都有無窮多的愿望夢想,每一夢都是
可能的。實現所有愿望又是絕對不可能的。而人生就是一個艱難的選擇:魚和熊掌
不可兼得。為了吃熊掌,你就得放棄吃魚。反之亦然。樊教授現在要戲侃馬主義過
癮,就不能睡大覺。這在英文里專門有個詞,叫tradeoff.

更妙的是,越是平庸的人越是容易在熊掌下肚時后悔:是不是魚更好吃些?還不如
當初別費心,讓一個高人幫我選擇,多半比我挑得好。

我敢打賭,即使是身為世界首富,比爾﹒蓋茨仍然有無法實現的夢想和深深懊悔的
錯誤選擇。很少有人覺得他得到了這個世上他應該或可能得到的一切。

對職業的選擇就更難了。有多少人能自豪的說,他現在的行當使他的潛力發揮到最
佳?

選擇的艱難和對失敗的畏懼常常使人期望逃避選擇。向往天堂或世外桃園。這時如
果有一個“圣人”出來告訴你,有一個理想的社會,在那里你將不再面臨這些煩惱。
他會替你,替所有人做出“公平”的選擇,你會不會覺得心動?

Freedom is never free. 這句格言很難用一句話翻出其韻味和哲理:自由其實是自
由人的沉重負擔。對很多人來說,這個負擔也許太沉重,使得圣人專制反而顯得更
輕松,更可取,更理所當然。

人類還有另一個不治之癥:欄桿外面的草總是比里面的綠,人家的太太總是比自家
糟糠水靈賢慧。這草這嫂還是看得見,摸得著(摸不得)。那天邊隱約可見的花木
佳人就不知有多來勁了。我們誰也沒見過西施,可我敢打賭天下99%臭男人都恨不
得把家里那口子蹬了換成西小姐。(這句可不能讓樊夫人看見)

越是得不到,看不見,想象不出的美人,就越是勾魂。人們就越是愿意付出可見的
代价去得到她。

近代所有專制的共同誘惑就是,給你一個美好的理想,一個崇高的目標。告訴你,
讓你相信,衹有萬眾一心,緊緊團結在圣人的周圍,那個理想和目標才能實現。

而為了明天娶西施,你今天不得已要禁欲。為了明天吃肉,你今天得吃辣椒醬下飯。
為了那個理想的盡善盡美,你必須忍受現實的不完美。今天的不民主是為了實現比
資產階級假民主更高尚的民主。為了全社會的“大公”,你必須放棄私心夢想。為
了把祖國建設成世界第一強國,我們宁可推遲,限制和放棄個人的政治自由。

再加上,專制制度在理論上似乎是最有效率的制度。最顯然的例子是軍隊。一支用
民主投票的方式指揮作戰的軍隊恐怕是必敗無疑。因此人們很容易推而廣之:把權
力集中在一個圣人手中,讓他象將軍一樣擁有計划調度全部資源的無上權力,豈不
是能最快最好最省事地推動“全社會利益”?

這個推廣的毛病在于,軍隊在戰場上總有一個明确的,特定的任務和目標。將軍可
能被授權不惜一切代价突破敵人防線。而社會和個人,面臨著無窮多的魚和熊掌之
間的 tradeoff. 這些選擇大多彼此矛盾相互制約。你要建三峽大壩就要放棄航空
母艦。要申奧修奧運村就沒錢維護全國的小學教室。全社會根本就不存在一個可定
義可比較的“共同利益”,衹有無數利益之間的較量。任何具体計划都會侵犯社會
一部分人的利益,引起他們的不滿和反抗,也就是計划者不得為實施計划而壓制异
己。就象將軍為令行禁止可以槍斃下屬一個樣。

哈耶克据此雄辯地得出結論:計划經濟必然導致專制。您絕得哈大師說錯了嗎?

您想,我們到了商店里都經常不知道買哪樣的蕓蕓眾生,我們能知道“全社會的最
大利益”在哪兒嗎?就算您知道在哪兒,您明白為了這個“公利”,誰要付出多大
代价做為 tradeoff?我們應該為那個不存在的“公利”付出自由的代价嗎?

亞當﹒斯密理論之所以不可能成為專制理論,正因為亞當﹒斯密不承認有一個值得
追求的“社會公利”。在斯密大師看來,每個人衹要不偷不搶不騙,他的私利就是
最崇高的社會公利。那些相互沖突的社會利益絕不能交給“計划者”仲裁,而是應
該在競爭中讓上帝來取舍。您想想,哪個獨裁者愿意讓您信這學問?

馬克思那學問對專制者可就太方便了:

1。一個可望不可及的“美好”理想。

2。實現這個理想的暴力革命手段。

3。這個理想是通過剝奪一部分個人的財產來達到。

4。強制要求全体社會成員放棄一切私有生產資料。給誰呢?Oops!

5。由一個權力机构“計划”全社會的經濟行為。

6。由這同一個權力机构向社會成員“分配”勞動產品。

7。為維護這一理想實行以暴力為后盾的“無產階級專政”。

哥兒們您瞧瞧,誰要照此建立一個奴隸制還缺哪一樣?

最要命的是第3,4條。要知道,承認私有產權的專制一定是不徹底的專制。絕對的
專制必不容私有產權。注意,有產和有產權是兩碼子事。中華“文明”5千年,從來
是有產而無產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別看今天中國有的是人富得流油,可沒几
個不打算卷款出逃。正是有產而無產權也。

樊弓15年前蹋上美國土地時,口袋里衹有17美元。比偷渡客強不了多少。但在這塊
土地上,我雖無產但有絕對產權:我從此掙來的一切,都是神圣不可侵犯。衹有這
樣,我才是自由人。衹要是自由人,我就有了從無產到有產的机會。

多佛慘案中那几十個同胞冒死追求的就是這個。

馬克思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說,他那個天堂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
前提。騙你把私有產權交出來。我敢打賭,沒一個小馬能具体說清楚,在一個連可
供支配的私產都禁止的社會,你怎么自由發展?

產權是今天中國政治經濟發展的瓶頸和癥結。

哈耶克寫到:

"What our generation has forgotten is that the system of private
property is the most important guaranty of freedom, not only for
those who own property, but scarcely less for those who do not.
It is only because the control of the means of production is
divided among many people acting independently that nobody has
complete power over us, that we as individuals can decide what
to do with ourselves. If all the means of production were vested
in a single hand, whether it be nominally that of "society" as a
whole or that of a dictator, whoever excercisses this control has
complete power over us."

“我們這一代已經忘記,私有財產体系是自由的最重要的保障。不單是對有產者,
這重要性對無產者也絲毫不少。正是因為生產資料掌握在眾多的獨立人手中,才
沒有人能夠徹底地控制我們,而我們作為個人才有可能決定自己的行為。一旦全
部生產資料集中到一衹手上,無論這衹手是名義上的全“社會”,還是屬于一個
獨裁者,誰掌握了這衹手,誰就有了統治我們的全部權力。”

"Nobody saw more clearly than De Tocqueville that democracy as
an essentially individualist institution stood in an irreconcilable
conflict with socialism: 'Democracy extends the sphere of individual
freedom,' he said in 1848; 'socialism restricts it. Democracy
attaches all possible value to each man; socialism makes each man
a mere agent, a mere number. Democracy and socialism have nothing in
common but one word: equality. But notice the difference: while
democracy seeks equality in liberty, socialism seeks equality in
restraint and servitude"

“沒人比德﹒脫克維爾更清楚地看出,民主在本質上是個人主義的制度,它与社
會主義存在著不可調和的沖突:'民主擴展個人自由的空間',他在1848年說,'而
社會主義限制它。民主把所有可能的价值賦予每個人﹔而社會主義把每個人當做
一個工具,一個號碼。民主和社會主義除了一個字眼以外毫無共同之處。這個字
眼就是:平等。但是注意這個區別:民主在自由中求平等,而社會主義追求平等
的手段是限制和奴役'”

難怪現實中所有的“社會主義民主”都是夾生飯。

有趣的是,哈耶克引述的德﹒脫克維爾這段話,出自《共產党宣言》面世的同一
年,及新中國成立前整100年多一點。誰對誰錯,我們今天不是很明白了嗎?

現在我們回到那個問題:一個社會是有崇高理想好,還是沒有好?

有句名言:沒有英雄的民族是幸運的民族。我們照此句法:沒有正統理想的社會
是健康的社會。一個健康社會的目標,應該是保護其社會單元:個人,以正當手
段去實現他自己的夢想。甭管他的夢有多邪多歪多傻多混,衹要他沒惹你就不關
您老的事。人(即個人)是目的。不是實現偉大社會理想的手段。

自由的重負未必适合所有人。就象動物園的老虎未必能在神農架生存。因此總是
有人有理由反對個人自由。問題是,您愿意待在籠子里不等于我也愿意是不是?
我們有太多的文人,自己喜歡被關起來也就算了,可本大蟲要進山与您老何干?
您犯得著去嚷嚷,去幫動物園老板把我關回去嗎?

中國文人為什么這么難接受自由主義?為什么如此熱衷于反對別人的自由主義?
樊教授怎么也搞不懂。

且聽下回分解。

注:樊弓近日大忙,報稅日也馬上要到,同時又急需睡個好覺。因此本月底之前
不能解著侃。不是戒網,實在是不得已。請愛聽戲侃的網友繼續建議,鼓勵,批評。
五月初學校放假,一定回來。

樊弓 April 6, 2001
dr_fan_gong@yahoo.com

1-11節請見 樊弓文選:http://fan-gong.freeyello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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