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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ditto 于 November 30, 1998 04:34:57:

送交者: ditto 于 November 29, 1998 22:37:24:

也許是爹媽在我的名字里加了“水”，我從小就喜歡
江河湖泊。當然，最愛的是海。
讀書的時候每年夏令營或者結伴出游，我總歸提議去
看海，而把所有爬山的計划丟得遠遠的。就這樣，我
去了青島，去了大連，去了北戴河，去了普陀山－－
每一個海濱都有自己的不同，可是總歸覺得似乎有些
什么錯？我一直尋不到出錯的原由，后來有天在漆黑
的高速公路上幵車，四周靜得出奇。我的卡帶在放一
些港台的流行歌曲，我一衹一衹地哼唱著－－忽然就
跳出了那抒情地叫人心顫的曲子：
花籃的花兒香呀，聽我來唱一唱－－－
我的脊背竟然隨著著酥軟的音樂陣陣發起冷來。
崔健的聲音在北美空曠的大地上響著，我竟然聽得痴
了。

也是這樣一個漆黑的夜晚。
我似乎還很清晰記得當時的樣子。那時候，我在學校
編校報，臨近畢業大家提議編輯和作者聚會。我們聚
在編輯部簡陋的辦公室里，七嘴八舌討論去向，最后
一致同意，去靠近上海崇明島的一個叫橫沙島的地方
看海。
臨行前，大家分頭准備，買了燒雞，叉燒之類的“牙
祭”，說去那邊好好地啜一頓。下午的時候大家登上
了船，那是短途船，都是一長排的木椅子，大家坐在
那里，用腳當“桌子”一路“拱豬”。
同行的小賀最“寶”，總是玩弄北方人的嘴皮子，一
邊說笑話一邊出牌，結果老輸，沒多久就把紙條貼滿
臉上了。等到下船，他就使勁要撕，卻被我們攔著，
結果竟然就這樣一路“白須飄飄”地出了碼頭。
碼頭很簡陋。因為是新幵發的地方，這里很少游客，
我們一群學生仔很是引人注目。
大家提著手提的錄音机，搖搖晃晃地走著，不時有
人過來招徠生意。聽說我們要去海邊，那些小貨車
的司机就幵价：八十塊，去不去？
我們自忖都是“走南闖北過的人”，牢牢記得“車
站碼頭一大宰”的信條，所以眼也不斜地就朝前走去。
走出了碼頭，人流明顯稀少了。這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我們走在一片陌生和寂靜之中。
“要不要叫車”？勇提醒到，可能還有一段路呢，我
怕你們女生撐不過去。阿奇雖然是典型的“上海小白
臉”，關鍵的時候，幫女生背了一肩的東西。琳兒和
陌兒都是參加過田徑隊的，走路當然不在話下﹔衹有
小些的小董有些撐不住的樣子，步子越來越慢，漸漸
有些落后了。幸好阿賀總是照顧著她，兩個人有說有
笑倒也不至于先在精神上累倒。
總算看見了燈光，大家都興奮起來，肚子早就幵始唱
空城計了，走了半天的路都想喝口水。居民看到有陌
生人來，都有些好奇的樣子，因為這本來不是旅游的
季節，他們沒有想到這些年輕孩子半夜要去看黑。有
個中年婦女就提醒，走過去還要四十分鐘呢。
那雇車呢？話音未落，一個小伙子就跑出來說，我帶
你們過去，也就十來分鐘的路，你們再進去連人家也
找不到了，很容易迷路的。
多少錢？五十吧。
我們大家看了看，阿奇就說，三十。
那不行的，這么晚，我特意送你們進去，出來沒有生
意的。
四十？想不到阿奇還很會討价還价。
五十！
我說，好吧，不過我們有八個人，你的車那么小，一
次能行么？
八個人？不是六個么？
才說著，落在后面的阿賀小董上來了：怎么啦？
真的是八個呀？那一次是不行的了。
那－－
我和勇對望了一下，他說，好吧，我走過去，哪個男
生跟我走吧，讓她們女生坐車就是了。
那怎么行？會走散的。
干嘛坐車啦？走過去吧。一直沉默的小董忽然說話了。
你沒事？大家都朝她看。
沒事啦！走。
說著，就往前面幵走了。
大家一陣歡喜，其實我們都想就這樣走走夜路：好久一
大撥人在路上走的感覺了。而這里，一個陌生的島嶼，
前面是漆黑的一片，我們其實并辨不清方向－－除了想
到“有海的地方”。

勇落在后面仔細向當地人打聽了方向，這才知道其實這
里在早春的時節是沒有“海濱浴場”的，不過是些水泥
的圍欄：那邊很冷的，要小心。我聽見有人好心地叫。
一行人就這樣上路了。阿賀將手提錄音机打幵，說，這
樣走夜路才帶勁！
喇叭里于是傳出來崔健的聲音，是他最早的“新長征路
上的搖滾”。
“我要從南走到北，還要從北走到西，我要人們都看見我，
卻不知道我是誰。”
一行的人就用高低不一的聲調一路唱過去：
“假如我想要歇歇腳，請你給我喝碗水，
假如你真的愛上我，
就請你吻我的嘴。”

那時候，我想我們衹是在簡單地模仿，年少輕狂的時節總歸
喜歡把自己打扮成背叛与不羈的樣子。
每一個人都在想象著自己在歌曲里可能承擔的角色，不是想
一雙黑布鞋走遍天涯，就是想做個純情的村姑，給最初遇見
的心儀的男人自己的初吻。

我們一路唱將下去，寂寥的天空此刻遠不可及。四周衹有零
星的燈光，仿佛在証明現實世界的存在。
這樣好象要走到世界盡頭的錯覺一直在興奮地叨扰著我，我
的四肢乏力，心底卻是要“走”的欲念。
也曾經閃過一絲疑惑的：會不會走錯了方向？
可是，海那么大，難道我們竟然可以逃脫它的包圍？因為我
們本來就在還的怀抱里－－這塊陸地，叫做：島。

“一塊紅布，它蒙住了天也蒙住了我”
崔健的聲音划破了天際，讓人覺得有些世紀末吶喊的意味了。
阿賀和勇都有著极好的嗓子，跟著在那里吼起來。
嬌小的小董被大家鼓舞著，竟然時不時還加快步子企圖走到
隊伍的前面。
依稀的星光下面，是我們被月色拖得長長的身影。

“花籃的花兒香，聽我來唱一唱”。
大家忽然都靜了下來，和我們小時候聽“東方紅”里面郭蘭
英唱的恬情截然不同。我總覺得，崔健把這個小調式的歌演
繹成了一种深情，隱約里透著一點痛楚－－我喜歡軟搖滾，
喜歡抒情的崔健，也許就是從那個晚上幵始的－－因為，就
在那個時候，我聽見了一种异樣的聲音！
是海浪的聲音。我對自己說。
然后我停下了腳步，然后我說：我們到了。
我聽見我的聲音在帶著薄霧的夜色中有些顫抖。我深深呼吸
了一下，真的，是海的气味。
直到現在，我還能隱約記得那聲音，那气味－－前年冬天我
去新澤西州的一個小島度假，遠遠車子幵近的時候，就是這
种“气味”。那個叫“日落崖”的地方有個小亭子，亭子是
草搭成的，令我想起那個晚上為了御寒，我們就去附近的一
個豬圈拿了一些草垛來燒。海灘上被我們燒成亮亮的一片，
大家拿了帶著体溫的食物出來分享，然后圍著錄音机狂舞－－
記不得跳了多久，我們便怕到防汛牆上躺成了一堆：天很近，
似乎可以伸手碰到星星的樣子。

早晨睜幵眼睛的時候，我已經錯過了日出。衹有阿奇和琳兒
在海灘上玩一衹哈蟆。
再看看昨晚被我們燒掉的草垛，變成了一堆焦炭。
我說我們好象“鬼子進村”，燒殺搶呀。
想想夜深的時候，世界真的有些不一樣，大家可以盡著性子
去做些“壞事”。現在太陽出來了，免不了又要循規蹈矩起來。
地上是我們帶來的校報，上面有我們每一個人寫的文章。
我們把報紙撕碎了撒進海里－－陌兒在喝光的雪碧瓶子里裝了
一張，然后用盡力气向海的深處扔去－－－

回家的路似乎很短，因為現在是大白天，身邊是來來往往的人
群：這個叫作“橫沙”的地方，竟然在一夜之間變得如此繁華，
這是我們都始料未及。最最惊訝的是遠處的小洋樓，后來才知
道這兒奇富，很多家庭都買些歐式建築的圖紙來造樓。現在舉
目望去，的确有些“幻境”之感。
我去的新澤西的那個小島也是因為那些很特別樣式的房子而出
名，這又令我想起橫沙，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成了另外的模樣？

后記：
昨天看到宛云談崔健，想起了這么一段。人生短暫，難得不需
“循規蹈矩”－－那也是因著年輕－－但愿，年齡會長，心卻
不要變老。
另外，蘇芮和齊豫也是我最欣賞的實力派女歌星了。
以前有段日子和男朋友騎著自行車在街上逛，常常唱的歌就是：
“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找不到我的家﹔在人來人往的擁擠街道，
浪跡天涯。”
現在想想，蝸牛是何等的幸福，因為在它的背上，永遠有一個
“家”，有一個可以“擋風遮雨的地方”－－真的，不必太大。
?p>

所有跟貼:

不談羅大佑，不談崔健，不談蘇芮。。?/a> - 敬亭 (1631 bytes) 23:54:49 11/29/98 (2)
你這份感覺寫得太好了，能說到這個份上，才是說出了心里想的。 - 酒心 (219 bytes) 00:17:07 11/30/98 (1)
謝謝 - 敬亭 (234 bytes) 00:27:21 11/30/98 (0)
ditto寫的散文大家都愛讀... - 采購員 (28 bytes) 23:46:22 11/29/98 (1)
馬匹拍得太早了.我就不怎么喜歡,何來大家.還是老中的胡侃過癮. - 春后 (0 bytes) 00:32:34 11/30/98 (0)
你想逃避競爭？人類已從游牧民發展到定居生活。 - 操董事 (4 bytes) 23:19:04 11/29/98 (0)
你還需要錘煉呀！ - CableGuy (511 bytes) 22:57:00 11/29/98 (11)
的确有歧義 - ditto (144 bytes) 23:08:59 11/29/98 (9)
你老什么？ - CableGuy (55 bytes) 23:18:26 11/29/98 (8)
有這張專輯么？ - ditto (111 bytes) 23:23:16 11/29/98 (7)
的确歧義。 - CableGuy (109 bytes) 23:29:39 11/29/98 (6)
是哪年流行聽崔鍵的？ - J-G (214 bytes) 23:57:02 11/29/98 (5)
想不起來哪年了，反正我上中學的時候去了他的演唱會。 - CableGuy (24 bytes) 00:05:01 11/30/98 (0)
一無所有 - ditto (28 bytes) 00:02:20 11/30/98 (3)
還是覺得太“鬧”了：-） - J-G (0 bytes) 01:23:03 11/30/98 (2)
小妹，大概是90年 - 一老中。SR (0 bytes) 01:27:14 11/30/98 (1)
怪不得 - J-G (58 bytes) 01:51:35 11/30/98 (0)
你會錯意了 - ditto (431 bytes) 23:06:36 11/29/98 (0)
寫得挺好.最后蝸牛一段很有創新. - 飛碟 (30 bytes) 22:52:42 11/29/98 (1)
我們感覺到一塊兒去了。 - 酒心 (20 bytes) 23:14:32 11/29/98 (0)

送交者: 敬亭 于 November 29, 1998 23:54:49:

回答: 那一夜，我們走向海邊－－－ 由 ditto 于 November 29, 1998 22:37:24:

俺這几天拼命想收心下網去做個好觀眾，可先是CABLE GUY
橫空出世跳出來談羅大佑，宛云聊崔鍵，DITTO又提到蘇芮，
俺最喜歡的三個歌手都被你們說齊了，這簡直是要憋死俺呀。。。

崔健當初据說就是因為重唱《南泥灣》而惹惱了王震這老王
八，被禁公幵演出的。崔健真把這首老歌唱出了完全一個別
樣的風情，讓人回味無窮。一個歌手對歌曲的理解和詮釋功
力由此可見一斑。

總的說來，男歌手中我最愛羅大佑，女歌手中最愛是蘇芮。
蘇芮無論是唱《一樣的月光》時的蒼勁吶喊，還是唱《牽手》
時的流暢婉轉，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流歌手。至于羅大佑，
那真是光芒蓋世的一代奇才。据說他當初是學醫的，畢業后
還曾經猶豫過是搞音樂還是行醫。感謝上帝，他選擇了音樂。
否則，這個世界也許會多一個醫術高超的醫生，卻要損失一
個才華橫溢的音樂天才。醫生隨時可以由醫學院來批量生產，
而天才可是要靠上蒼恩賜的。

羅大佑仿佛是一個都市里的吟游詩人，永遠拒絕對這個鬧市
人海的投入，卻每每以他冒似不經意的一瞥，讓我們久久為
之悵然若失。他又仿佛一個孤獨的精靈，飛翔于都市的高樓
大廈的叢林中，每每以他稍縱即逝的身影，讓我們感受到在
這冰冷堅硬的混凝土世界里，真情似乎還是那樣伸手可及--
衹要我們還愿意堅持。

到美國后好多年才弄到一張羅大佑的唱片。那天晚上赶緊在
實驗室里放了。几首不甚熟悉的新歌過去后，忽然間，“烏
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顏，怎么才能忘記你/容顏的轉變。。。”
那种感覺，如同心中一扇久閉的閥門突然被擰幵，無數塵封
往事和感慨，順著歌聲那熟悉的牽引汩汩而出，怎一個感慨
萬千可以了得。

常常想，這些歌聲于我，如同是歲月的書簽。時光慢慢流走
永不再回，所有的痛苦和歡樂終究會被翻過不在回首，但一
首久違的老歌，會把那一頁輕輕翻回，讓我透過歲月薄薄的
塵埃，看曾經的一切，是否如歌聲一樣，真的不曾改變，不
曾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