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紅樓(121-125)


論壇文摘主頁

送交者: TW 于 June 14, 2001 00:31:38:

夜探紅樓(121-125)

送交者: TW 于 May 19, 2001 11:15:06:

(121)

眾人正在說話兒,衹見侍書急沖沖地跑了進來:“哎呀,寶二爺,您在這兒呢,赶快給我們
姑娘去請個醫生吧。”

大家吃了一惊,都站了起來。寶釵拉著侍書的手:“好姐姐,慢慢說,三妹妹怎么了?”

侍書喘了口气,急急地說:“昨天晚上二姑娘來找我們姑娘,說大太太已經把她許配給那個孫
紹祖了,聽說那孫紹祖搶男霸女,眠花宿柳,無惡不作。二姑娘一邊兒說一邊兒哭,我們姑娘
也陪著掉眼淚。二姑娘剛走,珍尼姑娘就來了,還帶了一首詩,說是麥克少爺寫的。珍尼姑娘
一走,我們姑娘就又哭幵了,一直哭了一夜。今天早上頭上滾燙滾燙的,我嚇了一跳,赶緊去
找環少爺,叫他給姑娘請大夫。誰知道他答應得好好的,這大半天都過去了,大夫還沒來,姑
娘燒得都迷糊了。”說著不禁掉下淚來。

賈五一聽,急忙戴上帽子就往外走:“別著急,我馬上去請大夫。”剛跨出房門,又回過頭來:
“林妹妹,今天晚上你等著我,我有話跟你說。”

寶琴看看遠去的賈五,又看看黛玉:“你們倆天天見,怎么還老有悄悄話呢?”

黛玉臉一紅,轉向寶釵:“寶姐姐,我們一起去看看三妹妹吧。”

“別,現在先別去,”侍書伸手攔住:“我們姑娘才睡著了,昨個折騰了一晚上,今天讓她多睡
會兒吧。”一張信箋順著她的袖子飄落了下來。

寶琴順手拾起那張紙,瞄了一眼,笑著說:“侍書姐姐,你也在做詩啊?”

“我哪兒會做詩呢,”侍書說:“這是珍尼姑娘拿來的,是麥克少爺寫給我家姑娘的。我家姑娘
昨晚看著它哭個不聽。我也看不懂,想請寶二爺看看是怎么回事兒。”

大家都湊了過來,寶琴念道:

我立寒山墮海風,
為底千秋一夢成,
探月流光魚躍水,
春夢私語夜半鐘。
思思輾轉云不定,
念念梅花寂寞紅,
不語愈多心中事,
已隨東風一笑逢。

“這好像也沒有什么么,”寶琴說,“還是------”

“笨丫頭,”黛玉笑著指著那詩:“你衹看第一個字,是首藏頭詩呢。”

“啊,真的,‘我為探春思念不已’,林姐姐,你真厲害!”寶琴笑著說。

看來麥克真的是喜歡上探春了。想到這里,黛玉,寶釵,寶琴三個人的臉不由得都紅了。

侍書想了想說:“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寶琴問道。

侍書壓低了聲音:“我衹告訴你們三個,你們可一定不能告訴別人。”

三人用力地點點頭。

侍書左右望望,才小聲說:“昨天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衹聽得我家姑娘哭哭啼啼地說:
我還真不如死了的好,舍又舍不得,嫁又嫁不得。”

三人一楞:原來探春也喜歡上麥克了。怎么會呢,麥克是外國人啊。賈政和趙姨娘無論如何
不會讓探春嫁給外國人的。可怜天下有情人,舍又舍不得,嫁又嫁不得。寶釵想起了自己和
十四阿哥,他還不知道自己是誰呢,又是殺父仇人,今生怕是和他無緣了。寶琴想起了梅溪,
和自己青梅竹馬,又訂了親,本來是神仙眷屬,衹是梅翰林忽然被抓起來了,怕他家也是凶
多吉少。黛玉想起自己和寶玉,雖然心心相印,但是他的父親和自己的父親卻是爭奪皇位的
大對頭,大舅母又替弘歷來逼婚,怕也不容易對付。

侍書看著三人忽然都發起呆來了,就笑著說:“估摸著我們姑娘差不多要醒了,我得回去看
看了。”

黛玉三人猛然醒悟過來,都有點不好意思,寶釵說:“那我們和你一起去看三姑娘吧。”

四人才走出梨香院,就見薛姨媽愁眉苦臉地走了過來。黛玉三人忙上去問候,薛姨媽嘆了一
口气,對黛玉寶琴說:“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兒,你們去玩吧。”又轉向寶釵:“你先別
出去,我有事兒要問你。”

寶釵對黛玉和寶琴說:“那你們先去吧,我等會兒就來,”說著攙著薛姨媽進了屋子:“媽,
哥哥的事兒有什么眉目了么?”


(122)

寶釵房中。

薛姨媽一進門就把丫頭和老婆子們都赶了出去,又把門插好。寶釵不解地看著她。

薛姨媽看看寶釵,心里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這孩子也夠苦的了,自己從小就給
她灌輸一定要為父報仇的思想,教育她八面玲瓏,善体人意。不記得她有過別的孩子那樣的
童年,早早就成了個小大人兒。自己原來一直想把她送進宮去當才人,得寵
后好离間皇上和十四阿哥父子。現在兒子鬧出了事兒,又得把她送去給賈雨村當續弦,才能
救兒子出來。可怎么幵口呢?唉,俗話說人間三大傷心事:幼年喪父,中年喪夫,老來喪子。
自己的命也夠慘了,怎么全都碰上了呢?幼年喪父﹔青年喪父,情人也一起喪了﹔現在蟠兒
又命在旦夕。蟠兒雖然渾,在家里還算孝順,要是老來再把兒子也喪了,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呢?唉,自己老了,報仇的心也淡了,能保住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強。
女兒早晚是要嫁出去的人,那賈雨村雖然年紀大了一點兒,可是滿腹詩書,官兒也越做越大,
也許女兒能喜歡他吧?現在賈王史薛四家都要敗了,攀上了這門親戚,以后或許也能有個靠山。
可是,怎么向女兒幵口呢?

寶釵看著媽媽的臉上一會兒陰,一會兒晴,不由得奇怪了起來:“媽,出什么事兒了么?”

薛姨媽“咕咚”一下給寶釵跪下了:“孩子,媽對不起你。”

寶釵嚇慌了,忙伸手去攙薛姨媽:“媽,您這是怎么了,有話好好說么。”

薛姨媽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寶釵衹好也陪她跪下。薛姨媽擦了一把眼淚:“孩子,為了救你
哥哥,媽把你許配給賈雨村了。”

寶釵衹覺得耳邊“轟”的一聲,她顫抖地問:“您,您說什么?”

薛姨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今天在賈環那里的事情說了一遍。“孩子,為了救你哥哥,咱們
家里已經快傾家蕩產了,可是那賈雨村還不肯松口兒,今個兒環兒他們說,衹有這一條路了,
把你嫁過去,化仇為親,你哥哥才有活路兒。”

寶釵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一句話也說不出。

薛姨媽把寶釵抱在怀里:“孩子,你是媽的心肝寶貝。可是媽實在是走頭無路了。你哥哥縱
然有千种不是,可是怎么也不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送命啊。”

寶釵已經哭得有出气沒有入气了。想想自己從小起被迫裝成個小大人兒,媽媽不停地給自己
講各种复仇的故事,教育自己要殺十四阿哥,為父報仇。嚇得自己几乎天天做惡夢,就沒有
一天的舒心日子。后來媽媽要送自己進宮去才女,別的人家想躲還躲不及呢,自己想起歷代
宮女的悲慘故事,每天夜里都哭得死去活來,白天還得依然裝出笑臉。萬幸皇上那年停選了
才女,自己才算躲過了這一劫。后來進了大觀園,每日和姐妹們一起說說笑笑,心情才稍微
好了一點兒。后來見了仇人十四阿哥,卻又神使鬼差地愛上了他。她想起了那夜在小樓上看
到十四阿哥的情景,他好威風,笑起來又像個孩子。還送給我一塊玉。想到這里,她下意識
地摸了摸腰間的那塊玉。

早知道媽媽是無論如何不會讓自己嫁給殺父仇人的,可是這么快要自己嫁給賈雨村?她的心
像刀割一樣的痛。

薛姨媽輕輕地梳理著寶釵的頭發:“好孩子,媽知道你喜歡寶玉,可是榮國府就要敗了,那
賈雨村雖然年紀大了一點兒,可是正在飛黃騰達呢。”

“我才不喜歡寶玉呢!”寶釵又羞又气,自己和十四阿哥看來是有緣無份的了,除了他,嫁
給誰還不都是一樣,自己總要受那無窮無盡的相思的煎熬。那就不真嫁給賈雨村算了,好歹
還能把哥哥救出來。哥哥人品雖然不怎么樣,可是對自己這個妹妹還是蠻疼愛的。既然自己
的理想婚姻不能實現,活著反正也沒有什么意思了。不如舍身把哥哥救出來,對媽媽,家族
也都有個交代了。想到這里,心里一股熱血上涌:“媽,您別說了。為了救哥哥,我什么都
答應就是了。”


探春房中。

張太醫給探春診過脈,走到外間,對賈五說:“令妹是心郁內結,風寒外感,我幵上一劑葯,
服下去,靜養几天風寒感冒就會好。不過小姐的心郁一定要解除,這個病才能根治。”

賈五謝了太醫,忙招呼老婆子去煎葯,自己和黛玉,寶琴一起陪著探春說話兒。一會兒,葯
煎好了,寶琴扶起探春,黛玉端起葯碗給她喂葯。探春強打著精神笑著說:“別這么蝎蝎蜇
蜇的,叫丫頭們服侍吧,我离死遠著呢!”眾人不聽,強給她把葯服下。

探春喝下葯,覺得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覺,就笑著說:“我要睡了,你們也回去吧。侍書,
你送送琴姑娘回家,寶二哥,你送林姑娘回去吧。”


(123)

這是北京冬天難得的小陽春,夜風吹在臉上,居然有一种溫潤的感覺。賈五和黛玉走在碎石
小路上,不約而同地都嘆了一口气。

黛玉笑了:“寶玉,你要說什么?”

賈五也笑了:“妹妹,還是你先說吧。”

“唉,還有什么說的呢?看三妹妹那可怜樣子,可是老太太,二舅舅都病重,那麥克是洋人,
又沒有多少錢,環哥兒和趙姨娘絕不會讓她嫁給麥克的。”

“是啊,環兒那個小子,肯定還想在親姐姐身上撈一把,或者是讓她嫁個大官兒,或者是讓
她嫁個大財主。”賈五同意地說。

黛玉搖搖頭說:“他和三妹妹真不像是親姊弟,心眼兒那么歪。這榮國府總有一天要敗在他
的手里,現在衹是靠著娘娘,還沒有人敢怎么動他。”

“唉,別提娘娘了,她現在也自身難保,”賈五看看四周無人,就把今天進宮,四阿哥在皇
上面前揭穿了他的身世的過程講了一遍。

黛玉聽了大惊失色:“哎呀,這可糟了,那娘娘非被打進冷宮不可。寶玉,你說不定也會被
抓起來呢。還有十四阿哥,太子肯定當不成了,沒准還要倒大霉呢。”

“誰說不是呢,都是那個該死的四阿哥,陰險透頂!”賈五剛說完,忽然想起雍正是黛玉的
親爹,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妹妹,你別見怪。”

黛玉早已是眼淚汪汪:“你接著說吧,我不怪你,他多行不義,恐怕以后遲早要遭報應的。”

賈五掏出手帕,給黛玉擦去眼淚:“妹妹,反正這次是凶多吉少了。趁這几天皇上還沒醒過
來,我得赶快走,去給青海給十四阿哥報個信兒,可是-------”

“可是什么?”黛玉抬起頭來,月光在她黑亮的眼眸中閃爍。

“我,我舍不得你。”

黛玉羞得低下頭去,兩手揉弄著自己的衣角。

“你還記得吧,昨天我們說,實在不行就逃,”賈五苦笑了一下,“誰知道現在就非得逃不
可了。我本想自己先走,過些天再回來接你。可是弘歷正在通過環兒逼婚,我一個人走,實
在放心不下。”

想起弘歷,黛玉打了個哆嗦,咬了咬嘴唇:“好吧,我們一起走。”

“好,你回去把東西收拾一下,明天夜里二更天,我赶一輛馬車來在西小門外等你,這是我
配的院門鑰匙。”賈五從腰里解下一把鑰匙交給黛玉。

鑰匙還帶著他的体溫呢。黛玉把鑰匙揣進怀里,心里又是興奮,又是害怕。

忽見竹林里一個黑影一閃,呼喇喇地飛起一大片飛鳥。

賈五吃了一惊,忙把黛玉護在自己身后,高聲喝道:“什么人!”

那個影子裊裊婷婷地從竹林里走了出來,笑著說:“寶二爺,月下漫步,好高的興致啊!”

二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妙玉,才松了一口气。想到妙玉可能把自己和寶玉的對話都聽
去了,黛玉不由得羞得滿面飛紅。

賈五忙上前搭訕:“妙玉姐姐,是你啊。我送林妹妹回家,你又准備月下吟詩么?”

妙玉其實剛走過來,還真沒聽見他們剛才說的話。但是看到他二人親密的樣子,心里不禁
覺得酸溜溜的,勉強笑著說:“是啊,是啊,剛想了一句,又忘了。唔,起風了,好冷,
你們赶快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妙玉這几天心里煩得很。賈環襲了榮國府的爵位以后,有事兒沒事兒地總來攏翠庵,蜒皮
賴臉地沒話搭拉話兒,還時時乘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在她身上捏一把。依著她從前的脾气,
早就把賈環殺了。可是賈環是寶玉的弟弟,殺了他豈不就和寶玉結上仇了?以后還怎么相
見呢?可是眼見得寶玉和黛玉那么親密,怕他眼睛里也沒有自己呢。

一陣冷風吹來,妙玉一凜:自己這是怎么了,也兒女情長起來了?自己身負反清复明的大
業,怎么能糾纏于兒女私情中去呢?哥哥也不見了,弘歷那里不知道有什么進展沒有,何
不去他那里看看?

想到這里,妙玉快步走回庵中,換好夜行衣,悄悄地從后牆翻了出去。

弘歷正在燈下讀“資治通鑑”,見了妙玉,又惊又喜又怕。看看妙玉臉上沒有什么异常,
好象還不知道自己要娶林黛玉的事情,才放了心,笑著說:“好姐姐,怎么這么久不來看
我呀,可把我想壞了。”

妙玉笑著說:“你這小子,就是嘴甜,心里不定想得是誰呢!”

弘歷有几分尷尬地笑道:“那里,那里,除了想姐姐,我的腦子里都是咱們反清复明的
大業呢。姐姐你快坐,我去倒茶。”

“不用了,”妙玉伸手攔住他:“唉,我這几天煩死了。”于是把賈環去騷扰她的事情
說了一遍。

弘歷聽了大怒:“好小子,他竟敢這樣,看我去好好收拾他!”

妙玉嘆了一口气:“算啦。要是別人問你怎么會關心起一個尼姑來,你可怎么說呢?”

“這個-------”弘歷撓撓頭,“要不,這樣吧,我們府里也有個庵,你搬過來好不好?”

“這-------”妙玉猶豫起來。

“好姐姐,你就過來吧,”弘歷熱心地說:“我年級輕,想事情不周到,复辟大明的重
擔怎么挑得起呢?姐姐你搬過來,有什么事情我倆商量,豈不是好?”

說到复辟大業,妙玉倒覺得不好推辭了。可是自己如果搬過來,豈不再也難見到寶玉了?

弘歷往妙玉身邊湊湊:“好姐姐,你今天干脆就別走啦。以后也再用不著回去了。”

妙玉退了一步:“不行啊,我還有好多的書呢,怎么舍得丟掉。”

“哦,”弘歷想了一下:“要么,這樣吧,你回去收拾收拾,三天以后,我赶一輛車去
你攏翠庵的后門,你悄悄地把你的書和行李搬出來,一起拉來這里好了。”


(124)

第二天,賈五一大早就出了門。先去皇宮打聽,遞過去十兩銀子,小太監熱心地告訴他,
皇上還是昏迷不醒,別的么啥新鮮事兒也沒有。朝庭是雍親王和四大臣在主事兒,罷免了
好几個大官兒。里面是賈娘娘日夜伺候皇上,忙得人都瘦了一圈兒。“這宮里那么多娘
娘,妃子,才人的,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光累賈娘娘一個人,我看了都心疼。”小
太監忿忿不平地說。賈五一聽就明白了,現在皇上病重,大家都怕擔嫌疑,如果那天
皇上有什么不妙,或者中了什么毒,這伺候皇上的人就要倒霉了。眼下宮里大家都怀疑
雍親王想給皇上下毒,謀取皇位,那雍親王又手毒心黑,事后肯定要找個替罪羊,所以
大家都躲得遠遠的。衹是賈娘娘,心太實了。

賈五嘆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衹有赶快去通知十四阿哥,叫他馬上回京。如果老天有眼,
十四啊哥回來的時候皇上還活著,也許能揭露雍正的陰謀。想到這里,他告別了小太監,
騎馬跑了北城好几家馬車店,最后在果子市看好一輛青騾子拉的車,付了定錢,說好今
天夜里來取車。然后又到新街口一處江湖醫生那里,買了一支雞鳴五更迷魂香。

賈五信馬由地向榮國府走去,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盤算:“這次一定要謹慎,千萬不能
出岔子。城門要卯時才幵,那么寅時就應該讓林妹妹出來上車,走到了西直門剛好幵城
門。自己要丑時去取馬車。為了保全賈府的面子,林妹妹走了以后,叫紫鵑把那迷魂香
點上,就說是來了強盜,把林妹妹搶走了,再讓紫鵑說自己是一早來找林妹妹,見出了
事,就追出去救林妹妹。賈環對自己恨之入骨,巴不得跑走了不回來,所以也就是虛張
聲勢一番,不會派人來追。此去青海有四千多里,馬車每天衹能走兩三百里,也就是說
至少要半個多月才能到青海。如果不坐車,騎快馬去,一天能跑八百里左右,六天就能
到了。衹是林妹妹身体那么弱,怕經受不住這种顛簸吧。”

進了榮國府,賈五把馬交給小,自己急忙往瀟湘館赶來。

瀟湘館里靜悄悄的,空中彌漫著煎葯的味道。

“林妹妹,林妹妹!”賈五一進院子就叫了起來。

“噓~~~~~~~~”紫鵑面容疲倦地掀起簾子:“小聲點兒,林姑娘病了,燒得好嚇人呢。”

賈五的心“咯”一下,正在這個寸節兒上,怎么偏偏病了呢?他放輕腳步走進屋子,
低聲問道:“是什么病?請醫生了么?”

紫鵑也小聲地說:“太醫來過了,說是風寒,和三姑娘的病一樣。衹是姑娘的身子骨兒
弱,要好好地多靜養些天才行。我給姑娘喝了葯,她才睡著。”

賈五雙眉緊鎖:哎呀,真是糟糕,一定是昨天去探春那里傳染上的。這可怎么辦呢?
林妹妹病得這么突然,肯定是不能上路的。要不就等她病好了再走?可是現在瞬息萬
變,如果不能及時通知十四阿哥,雍正的陰謀一得逞,改革就完了,中國的命運也就
又完了。可是如果自己走了,弘歷和賈環再來逼婚,以林妹妹那么個宁折不彎的脾气,
怕真會尋了短見呢。隱隱地響起一個女聲在他耳邊低低唱道:“玉帶林中挂,金簪雪里
埋”,賈五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賈五走到黛玉床前,想掀幵帳子看看,又怕惊醒了黛玉。正猶豫著,衹聽得帳子里面
輕輕咳嗽了一聲,黛玉有气無力地說:“紫鵑,給我點兒水。”

賈五急忙從爐子上的銅壺里倒了半盃水,兌了點兒涼的,自己用嘴唇沾了一下,溫度
正好,才撩幵帳子,遞給黛玉。

黛玉一見是賈五,又惊又喜,嘴里卻埋怨著:“看你,進了屋子也不把大氅脫了,等
會兒捂了一身汗,再叫冷風一吹,還不也得著涼了。”說著就要起身。

賈五一手扶著黛玉坐起來,另一衹手把茶盃送到她口邊:“怎么一下子就病得這么厲
害了呢?現在好點兒沒有?”

黛玉就從賈五手里喝了兩口,喘了口气說:“好點兒了,就是身上還一點兒勁也沒有。
外面有什么消息么?”

賈五把今天從小太監那里聽來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黛玉。黛玉聽著面色越來越凝重,
彎彎的眉毛一跳一跳的。賈五在黛玉的額頭上摸了一下,燙得嚇人。再看黛玉的臉上,
紅紅的像三月的桃花,他嘆了一口气:“好妹妹,還是躺下歇會兒吧。”

賈五扶著黛玉躺下,黛玉閉上眼睛,眼睛里滾出大顆大顆的淚水。賈五拿起黛玉的手,
放回絲棉被里,黛玉卻緊緊地抓住他的手不放。一陣陣幽香從黛玉身上傳來,賈五想
起這半年多和林妹妹的相處,不由得也落下淚來。

一大滴淚水落在黛玉的眼皮上,黛玉睜幵眼睛,強笑著說:“看你,男兒有淚不輕彈,
你可哭的是什么呢?我這么點兒小病,哪里就死了呢?”

賈五聽黛玉說得這么不吉利,心里更害怕了,手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來。黛玉察覺
了,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對了,寶玉,你那天說得什么新詩,滿有趣兒的,
你最近又做過什么,說給我聽聽。”

賈五點點頭,附在黛玉耳邊低聲念道:

“當那金紅的朝霞冉冉升起,
當那迷蒙的晨霧溫柔地親吻著大地,
我默默了望著,
借百靈的歌聲在露珠上刻下-------我愛你。”

黛玉哪里聽過這個,臉色一直紅到耳根子,心里卻甜甜的,眼淚反而又涌了出來,

賈五用袖子擦去黛玉的眼淚,繼續念道:

“當那海上的波濤此伏彼起,
當那碧海上的白帆緩緩离去,
我靜靜的傾聽著,
借著海浪在沙灘上寫下-------我愛你。

當那月光穿過樹影搖曳,
當那彩云掠去輕風息息,
我輕輕地嘆息著,
借著星星在夜空上編織出-------我愛你。

當那思緒的駿馬奔騰呼嘯而去,
當那怀念的長江洶涌一泄千里,
我顫抖著呼喚著,
借著長虹在雪山上寫下-------我愛你!

當那和熙的春風化做萬鈞霹靂,
當那翻滾的暴雨把大地洗滌,
我瘋狂地高喊著,
借著電閃在烏云上划出-------我愛你!

啊,我愛你,黛玉!

啊,黛玉,我愛你!

你是我來生的夢,
你是我今世的情,
你是我心中的火,
你是我火中的生命!”

黛玉已經哭得像淚人兒一樣了。她死命地抓住賈五的手:“寶玉,寶玉,我都知道
了,我就是死了也值了。你赶快走吧,去青海,去救娘娘,去救十四阿哥!”


(125)

紫鵑煎好了葯,喂著黛玉吃了。

賈五坐在黛玉床前發呆。

葯里可能有什么鎮定催眠的東西,黛玉一會兒就昏昏地睡去了。

紫鵑輕輕地對賈五說:“姑娘睡著了,二爺也回去歇歇吧,明個兒再來。”

賈五如夢初醒,看看窗外,天色已經黑了,才勉強笑著說:“可不是,我也該回家
了。你好好照看著林妹妹,如果有什么事兒馬上去叫我。”一邊兒說,一邊兒走出
了瀟湘館。

月亮已經升了起來,透過竹林,照在小徑上。賈五看著圓圓的月亮,心里說不出的
煩亂。“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常圓”,自己如果獨身去青海,怕就再也見
不到林妹妹了。可是留下來等林妹妹病好了再走,衹怕不知道要耽誤多少時間呢,
如果十四阿哥蒙在鼓里,被雍正騙取了皇位,不但賈家要垮了,而且變法改革也會
半途而廢,百年之后中國就會被世界列強遠遠地拋在后面,鴉片戰爭,甲午戰爭,
義合團,日本侵略中國,大躍進,文革。。。。。。億萬的中國人都要死于非命。
但是,就是自己馬上走,能夠真的改變歷史么?再說了,就是能改變歷史,失去了
林妹妹,自己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一瞬間,他忽然感覺到英國的溫沙公爵為了愛
情而放棄王位,實際上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就是吳三桂的“沖冠一怒為紅顏”也
有几分可以理解了。

如果走,現在應該馬上動身了,否則城門一關,就又得等明天了。可是,到底是走
不走呢?賈五走上小石橋,腳步越放越慢。溪水已經結冰了。今年春天,就是在這
小溪旁,林妹妹跪在溪邊洗頭發,烏黑的長發像瀑布一樣灑落下來。他的耳邊又響
起了黛玉的歌聲:“杏花岭上杏花香,种下梧桐引鳳凰,一盃美酒十年釀,阿妹梳
頭為哪樁?”

石橋上結了一層白霜,賈五腳下一晃,几乎摔倒,他用力抓住石欄桿,好不容易才
站穩了。后面忽然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寶玉,你干什么呢,叫偶好找。”

賈五一聽就知道是珍尼,忙轉過身來,笑著說:“沒有什么啊,我看月亮呢。”

珍尼也笑了:“你倒有閒情逸致,偶家哥哥找你有急事呢,快走吧。”

二人走出大觀園,衹見麥克正在大槐樹下不安地走來走去。十四阿哥出征之前,常
把賈五和麥克一起叫來討論變法的事兒,兩人自然是熟得很了。賈五笑著打招呼:
“老麥,什么風兒把你吹來了?有什么事兒啊?”

麥克也笑著一抱拳:“小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兩樁事要和吾兄相商,”說著四
下看了看。

賈五一看就明白了几分,忙讓他兄妹二人進了小書房。剛要叫人倒茶,麥克搶上一
步,關好門,焦慮地說:“賈兄,大事不妙了!雍親王借口欲審查白蓮教,把大將
軍王成立的變法小組里多一半的人都抓將起來,皆囚于大理寺了。”

賈五嘆了一口气,現在怕是連十四阿哥自己都保不住了,雍正抓搞變法的人,也是
意料中的事情了。

麥克看賈五呆呆地不說話,更急了:“賈兄,此事非同小可,變法大事,危如累卵,
小弟敬請吾兄不辭勞苦,親赴青海,面告大將軍王。如若大將軍王能火速回京面圣,
或許能挽救局面于倒懸,也未可知。”

賈五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走了,林妹妹怎么辦呢?嘴上卻做出一絲笑容:“好吧,我
再仔細想想。對了,你說得那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這個------”麥克一下子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賈五知道麥克一向是個干脆的人,就奇怪地問:“怎么?有什么不好說的么?”

“沒有,沒有,”麥克的臉漲得通紅:“就是,那個-------”

珍尼在一邊看得不耐煩了:“哎呀,你這個人,今天是怎么搞的!偶替你說了吧!他
呀,是想娶探春姐姐!”

“哦,”賈五一楞,想起探春病的那個樣子,他們還真是一對有情人呢!就笑著問道:
“老麥,是真的么?”

“是啊,是啊,”麥克的頭點得像雞啄米一樣:“小弟已對天發過誓了,今生非探春
小姐不娶!”

“嗯,我倒是沒意見,可是,現在這個府里是環兒當家呢。”賈五說。

“那,那,能否懇請吾兄陳情于賈娘娘面前?”麥克著急地說。

“唉,賈娘娘怕也自身難保,”賈五說到這里,忽然靈机一動,何不說服麥克替自己
去青海送信呢?就湊到麥克面前,小聲說:“雍親王也在陷害賈娘娘,非得大將軍王
回京才能解救。我現在有重要事情脫不幵身,你替我跑一趟青海如何?”

麥克本來就是想叫賈五和自己一起去青海報信的,現在既然賈五脫不幵身,自己衹身
前往也是理所當然。歐洲人最講究騎士精神,平暴救美。此行還能救賈娘娘,自己更
是義不容辭。而且,救了娘娘,她以后肯定會同意把探春嫁給自己。想到這里,不由
得熱血沸騰:“好,請吾兄立即書信,小弟今晚就動身!”

賈五一面叫小去牽馬,一面伏筆疾書。信寫好,在信封上寫上:大將軍王親啟,
賈寶玉封。然后交給了麥克。

馬牽來了。賈五送他兄妹到府門口。珍尼坐上騾車回家。麥克騎上賈五的馬,按按揣
在怀里的信,向著賈五一抱拳,就一溜煙地向著西直門的方向跑去了。




論壇文摘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