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uncle 于 October 04, 2001 14:03:47:

送交者: uncle 于 September 01, 2001 00:55:23:

姑妄言龍
小兒聽歌，問我“龍的傳人”究為何物。貿貿然以“龍的后代”相對，旋即覺得不妥，改口作“把龍的精神傳給后代的人”。
“是恐龍么？”
“是‘真龍天子’的龍，樣子象九龍壁上的那樣。”
“天子是什么？”
“天子就是皇帝。”
“我們要把皇帝的精神傳給后代么？”
“當然不是。”
“那為什么叫‘龍的傳人’？”
我于人文科學一貫比較模糊，仿佛記得龍本是黃帝升天時乘坐的運載工具，自然會噴火以產生推力，有人便以為那是宇宙飛船，黃帝
完成了傳道授業解惑的任務后回外星了。我們的祖先依飛船的形象作了圖騰供奉起來，飾以文彩之后，大約有些像今天的龍，有事沒
事便圍著它跳舞謳歌，借以增加自家的信心，“龍的傳人”或許就是這樣來的，雖則不及“炎黃子孫”那么妥貼。同時，同一區域某种
“傳人”的名額往往衹有一個，不大可能滿足眾多想當“傳人”的精英們的需要，所以也為后世的紛爭埋下了伏筆，一如或港台或國產
的武打片中爭作某种流派的拳法刀法槍法的宗主。
果然后來就不行了，部落的首領，奴隸制時代的天子，封建時代的皇上剝奪了百姓黔首作為“龍的傳人”的資格，僭越了便要殺頭：
“你怎么會姓趙？你怎么配姓趙!”便不那么普及了。因之很長一段時間里，衹有皇上才有資格稱作“龍的傳人”。他們的服飾、居停之
所、陵墓以及代表皇權的許多物事上，原則上都有龍的形象，一如后來的商標。皇上們登基以后，除了修陵墓之外，頭等的大事就是
又多又快地置妻納妾，以利批量生產“龍的傳人”的候選群体，長大以后便把他們封到全國各地，使龍的枝枝葉葉們得以蕃衍不絕，
象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實行的殖民。
龍生九种，皇上也有賢明与昏庸，溫和与暴虐之別，所以龍就漸漸地脫离了單一的宇宙飛船的形象，衍變出不但可以噴火，還可以噴
水、施霧、放電、投擲冰雹、吹噓風雨，引起干旱、洪水、地震、雷霆、颶風、海嘯等大災大難的阿物兒，百姓對他的供奉，不再是
尊崇而大半是出于畏懼了。其間究竟龍王脫胎于皇上，還是皇上的威儀受了龍的啟迪，就成了“雞變蛋，蛋變雞”的哥德巴赫猜想，
夠知識分子考証若干世紀以致有可能成功一門成全一些專家吃飯的學問。
同以日月星辰、飛禽走獸、花草樹木等為其圖騰或象征的一些民族不同，自然界里很難找到与龍相似的物件。即便是猛禽猛獸，都有
各自的習性，熟悉了也易于和他親近。龍的身軀像蟒蛇，角像麋鹿，鬣毛像獅子，胡須像魚，面孔和腳爪像揚子鱷，鱗片和尾巴像
總鰭魚，總而言之，它什么都不像，什么都不是，大而且文飾華貴，深沉得令人無法捉摸，能為福亦能為禍，所以德才和稟性也就沒
有個譜兒，用來比擬皇上是非常妥貼的，比擬一個民族就不大好說了，因為即便是好龍，發起脾气來也任性得可怕。即便唐宗宋祖，
康熙乾隆這些人們一提起來就自豪得緊的主兒們，如果說他們在与妻妾孌童們祕戲時還有些像人的話，不高興的時候便格外地像龍
了。
宣統退位以后，一些穿過洋服的人突然萌發有了可以姓趙的權利的感覺，“龍的傳人”的提法也幵始見諸原非“帝室之胄”的人們之
口，以后主要靠了演藝界的逐年炒賣，那歌聲便漸漸地高亢起來，于是長城、黃河也都像龍，某處深山里的石頭上發現了龍形的條
紋，我們有一百條理由認定自己是“龍的傳人”，歌之詠之者有之，舞之蹈之者有之，似乎唯恐像“全聚德”那樣被洋人在國外搶注了
商標。
總觀歷史，中國的老百姓們總是守法易治的，衹有少數想作“真龍天子”的人在好勇斗狠，他們走馬燈似的改朝換代，為奪取成為
“龍的傳人”的資格爭斗不息，每次都非搞得血流漂杵不可，使千千萬萬的老百姓慘淡經營數十年乃至數百年的物質文明遭到几近徹
底的破壞，使我們歷經兩千來年還有幸保存茅屋窯洞、土布衣褲、木牛流馬等許許多多的國粹，一遭一遭地在經濟發展的長河里原地
打轉轉。天知道這樣的內戰怎么可能推動了社會的進步和生產力的發展”此外，在要我們逐級向上磕頭跪拜，要我們留起豬尾巴一樣
的辮子，要我們鄙視而又嫉妒工商業者，要我們看見外國人或什么新鮮的事物便赶快把家里的茅草門關得緊緊的，要我們饑寒交迫時
保持“炎黃華胄，世界中心”的妄自尊大，要我們挨了包括洋大人在內的各种大人的打時要表現得溫馴有教養等方面，歷屆的龍們倒
是沒有什么很大的出入，使的這些道德精神得以世代相傳。所以見到龍的形象時，我總禁不住想到除了作為藝術或藝術品之外，毫無
疑義地象征著封建和皇權的龍究竟給中國人帶來過什么好處，值得我們如此引以為榮。
從“百家姓”的角度看，我以為我的祖先沒有做過皇上，所以肯定与“龍的傳人”沒有任何干系，姓李姓趙姓劉姓楊姓愛新覺羅的等等
還有可能。需要聲明的是，我的這篇文章，出發點是打死老虎，絲毫沒有譏誚任何姓氏的人們愿意自稱“龍的后代”或“龍的傳人”的
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