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象個人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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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ditto 于 December 04, 1998 09:04:00:

送交者: ditto 于 December 03, 1998 20:03:02:

Congratulations!
教授們魚貫出來,當他們一雙雙手握過來的時候,我看見老公适才還是有些強作輕松的臉上終于徹底放松了。我過去抱了一下他,也說了一聲:Congratulations。
我知道,他等這一天等了快整整十年了,每一次离夢想就要接近,每一次都因為各种的原因回到了起點。整整五年,有人放棄了,有人半途轉走了,生存的壓力始終在威脅這新移民:走還是留?
老公研究的課題很尖端,時下根本無法适用在實際之中。我隨他去拜訪國內母校教授的時候,教授看我聽他們講話要睡著了就打趣說,全中國大概也就不超過一百個人會對我們的談話感興趣。在美國,除了國家宇航中心,他們几乎沒什么出路,而作為中國人,工作机會几乎是零。很多人都勸過他, 你有那么好的計算机背景,為什么不去學最熱門的CS?他說,我是為了這個學位來的,不想輕易放棄。
記得以前他提起過一位朋友,一位早年在美留學的台灣朋友,在美國做過近十年的教授,后來回台灣做實業了。這位年長的朋友曾經問過老公:你到底要去美國做什么?他說,如果你抱著巨大的希望,那你必然失望,若你根本沒有想好去做什么,那么你會立刻在新鮮感消失之后走向頹唐。
那時候老公回答說,就想拿個博士學位,還有,看看世界到底有多大。

你為什么來美國?我曾經在這里問過大家。可惜給的答案不是很多。為了父母的期望,為了心中的夢想,為了好奇和好強,等等等等。反正,我們來了,用大立的話來講,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真的衹有“失敗者”才能回頭么?
到底什么是成功?在世俗的眼光里,“功成名就”四個字是最好的寫照。可是環顧我們的周圍,又有多少似乎“功成名就”的人,成了真正意義上的looser?美國給了相對公平的机會,中國人憑借勤奮和聰明,几乎都在或長或短的時間里取得大部分美國人所沒有的“成就”,可是為什么,總覺得中國人“神气”不起來。老美幵著破鏢客比你幵奔馳還要威風﹔老美一家六口吃救濟,比你賺六七萬的年薪還要快活。你抱怨這個國家不給你“安全感”,的确,要得到和原住民同樣的生活條件,新移民的付出相對艱辛得多!別的不說,“身份”問題就會把人掐得死死的,找工作的第一句,人家先問你是不是公民,然后就問,是不是永久居民?等到你擁有了和老美一樣的選舉權,也許你忽然發現:世界是空的。
因為美國不是你的。
美國不是你的,因為你的皮膚不夠白,你的言語不夠溜,你的牛排不夠生。更叫人可气的事,當你拼死拼活“功成名就”了的,很想讓所謂的“主流社會”對你“刮目”的時候,老“鏢客”從你的“奔馳”身邊呼嘯而過,根本不賣你的帳!
靠金錢支撐起來的成就感衹有在拜金的社會才可以暢通無阻。美國是個金錢的社會,卻又是在很多方面對金錢漠視的社會。好萊塢首先是向“上層”挑戰的,不要說坦坦尼克毫不掩飾地諷刺所謂的“上流”,“漂亮女人”,“憑香識女人”,“日趨臻美”等都是對有錢階級的詆毀。
美國架构出來的一個巨大空間,給人的其實并不是金錢。很奇怪,這些年來,美國給我的印象竟然是一句毛主席語錄: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和刻板的老美相比,中國人的想象力和創造力遠遠多去。美國讓束縛已久的中國人終于感到可以長長呼吸一口气了:換工作不再要戶口本,上學校不再要“走后門”,情侶去旅行,不要擔心沒有結婚証而不讓你住一間房。美國設定了一條“底線”,衹要你稍稍抬一下腿,就可以輕松地邁過去,暢通無阻。
我們要的,不就是這輕輕松松跨過去的自由么?可惜,我們的心上還是“不快樂”。
常常聽見身邊的朋友抱怨“回不去”,不要說長期留下來,就是蜻蜓點水般的探親,也叫人“吃不消”。三姑六姨,“禮尚往來”不說,最重要的是“心理壓力”,因為中國人傳統之下的“榮歸故里”讓我們不得不把自己努力“粉飾”一番。回去的都是“失敗者”,如果你沒有能力買好車買大房子,在一般人的眼里就真的是“失敗”了。(可是,就算“榮歸”了,等到回來了看不見羡慕的眼光,又會怎樣呢?)

那么,我們到底為什么來美國?!
也許你會發現,很多人最初來美國的夢想和今天“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
我有一位年近四十歲的朋友。她在國內是高干子弟,從小在文工團長大。到了美國,為了給女兒賺學費,就卷起袖子下了餐館,還轉戰給教授家里做保姆。我常常笑她:端盤子還走台步。她總是嘻嘻哈哈的,定期來向我們“匯報”女兒的成績。她十七歲的女兒來美國的時候連英文也講不好,現在作文得了全美的征文比賽大獎。有天我和她坐在陽光底下聊天。美國生活太緊張了,大家都忙,忙得沒有時間交流。可是,我記得那天她說,我來美國可以說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我既沒有回到學校重新拿學位(她在國內是英語專業的學生),也沒有賺很多錢買車買房子。我常常想,我回家的時候怎么對別人講?也許有些話我衹能這樣講,未必人人可以明白:我覺得,我在美國所經歷的,要遠遠多過一個學位,一定的錢。我覺得我在“成長”。一個年近不惑的女人還可以坦言自己在“成長”,這讓我如許心動。那天,她說,我為自己的女兒驕傲,我丈夫驕傲,更重要的,是我為自己驕傲,那就是,我學會了怎么心平气和地做人!
心平气和,這是如此難得的成長。既不是老庄之所謂“無為”,也不是要把美國變成“戰場”的“豪情壯志”。
女兒在一夜之間獲得全額獎學金,她為女兒節省下來的每一個刀拉如今成了她母性的明証。有得有失,看到她每天的快樂,我明白她并非想自欺欺人地故作瀟灑,而是真的“充實”了。她說,人,不能自己輸給自己。

活得象個人樣!做邊緣人未必要擺出“邊緣”的姿態來。我非常喜歡那些快樂的老美。我喜歡和那些重回學校的老兵聊天,我喜歡聽教學樓里的清洁工談理想,我喜歡在高速公路上看貨車司机調皮的笑容。不管他們從事著怎樣的工作,他們都可以對自己充滿信心:我會成功的。也許這“成功”不過是想買一輛新一點的二手車,也許這成功不過是想去夏威夷度假。而他們目前的信用卡,可能還是赤字。
我一直奇怪于為什么那么多的美國人“自我感覺良好”?后來我才明白,美國從基礎教育幵始,就要人學會“活得象個人樣”。你可以自私,但不能侵犯別人的利益﹔你可以自負,但請尊重別人的權利﹔你可以驕傲,但在你身邊的每個人都有可能比你更有資本驕傲。這种“信心”教育,當然也有很多負面效應,但是有一點是務須質疑的,就是尊重:尊重自己,也尊重別人。即使長輩教授,也沒有權利去“批評”,即使百萬富翁,也沒有權利去“施舍”而要人感恩戴德。每天都可能產生百萬富翁每天也可能產生跳樓者的地方使很多平常人反而認清了自己。他們不再人為地去設想“敵人”,而是盡情地熱愛生活。有錢可以幵奔馳,沒錢就幵二手﹔有錢可以去夏威夷看日出,沒錢就幵了破車去追日落。

再過兩個星期就要离幵我們在美國的第一站了,据說要去的地方出門就可以看到海。我常常想,這暫時的“停泊”會不會反而摧毀了我們的人格--我的一位朋友曾經說,人的要求其實很微小,躺下來,不過是一張床的空間。這在美國很容易得到,而容易得到的東西,我們往往不太會珍惜。
會么?老公說,這些年來總讓你一個人等到深更半夜,終于可以有閒心吃完飯出去散散步,一起坐在沙發上安安心心看看電視了。可是,我卻害怕,宛如昆德拉所言之“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人會陷入一种“沒有目標”的“輕”,這种“沒有目標”既可能是因為失敗,也可能是因為“成功”而引致的。“沒勁”--很多看來頗有成就的人這么說。
老公曾經半認真半幵玩笑地說,我最大的夢想是買一支NBA,還有就是投資讓你拍一部電影。我不知道這個夢想可以保持多久,我衹想,我們未必都要讓好夢成真,卻一定要活得象個人樣,不管是順風還是逆境,都要堅持,千萬不要,自己先輸給自己了。

那位即將歸去的大立朋友,為你祝福:如果你做的是無悔的選擇,那么,歸去并非“空空的行囊”--因為從你的字里行間,我已經讀出了你“在美國的成長”。記得,人要輸,總歸是自己先輸給了自己。暫時的得失不是“輸”,真正的輸是自己對自己喪失了所有的進取的信心。這“進取”兩個字,也許就是買一張去羅馬的机票,也許就是寫一首給愛人的情歌,也許就是种一片綠色的菜園。

寫這些,給自己,也給有同樣感触的朋友。

所有跟貼:

有情有理,讓人感動. - 飛碟 (0 bytes) 23:45:30 12/03/98 (0)
唉,無話可說 - Tenten (1443 bytes) 22:48:51 12/03/98 (2)
你“不惑”得太晚了 - ditto (324 bytes) 23:06:50 12/03/98 (1)
呵呵,人和人不一樣 - Tenten (463 bytes) 23:22:43 12/03/98 (0)
Congratulations! - Windy (42 bytes) 21:42:39 12/03/98 (0)
哎喲,小女人今天有大男人的口吻了.讓我再看看! - 后來人 (79 bytes) 20:51:36 12/03/98 (3)
謝謝了 - ditto (74 bytes) 20:55:19 12/03/98 (2)
酒吧?灑家也想去呢,咋沒叫上灑家和小后? - 一老中。SR (0 bytes) 20:58:57 12/03/98 (1)
新年我去灣區,你來報到?:) - ditto (0 bytes) 21:05:38 12/03/98 (0)
這么說,你自己很覺得是十二億分之二百當中的一員嘍? 爽! - 毛尖 (0 bytes) 20:31:53 12/03/98 (0)
人生,他媽的到底是咋回事? - 春后 (643 bytes) 20:30:02 12/03/98 (17)
你也在日本吧, - 遠洋 (122 bytes) 20:49:49 12/03/98 (2)
已經內定了.誓約書我還沒交呢. - 春后 (0 bytes) 20:57:37 12/03/98 (1)
那是進退兩難. - 遠洋 (0 bytes) 21:20:12 12/03/98 (0)
別提了,學校給我的FELLOWSHIP才20萬,還沒得諾貝爾獎的人分得多,沒勁! - 是這話不是? (0 bytes) 20:39:51 12/03/98 (0)
人生 TMD 得做自已的主, 就是這會事! 心想而行之不悔, 就叫生活。 - 大江 (46 bytes) 20:34:10 12/03/98 (2)
自己的老婆在這萬人之中,想獨行也不成啊. - 春后 (0 bytes) 20:37:11 12/03/98 (1)
所以中國人行事隨心者萬不得一。 故外人輕之。 - 大江 (0 bytes) 20:42:59 12/03/98 (0)
笨蛋,先答應,再變卦也未嘗不可。10萬/月還是/周? - 一老中。SR (25 bytes) 20:33:19 12/03/98 (9)
10萬一周,得工作3年以上了!一月10萬交房租您問他多少? - 遠洋 (25 bytes) 20:52:56 12/03/98 (0)
周?要是周我就不用煩惱了. - 春后 (0 bytes) 20:35:14 12/03/98 (7)
如果老婆也有收入還似乎可以湊合。不然的話:去上班吧 - 一老中。SR (0 bytes) 20:37:08 12/03/98 (1)
我也這么覺著.自各就是一例 - 遠洋 (0 bytes) 21:41:47 12/03/98 (0)
我衹有几千塊,也不是挺好。 - 貓米 (0 bytes) 20:36:42 12/03/98 (4)
單位不一樣啊!茂密.真羡慕你. - 春后 (0 bytes) 20:38:37 12/03/98 (3)
WHAT單位? - 貓米 (14 bytes) 20:45:51 12/03/98 (2)
差不多. - 采購員 (0 bytes) 20:50:10 12/03/98 (1)
玩笑,玩笑 - 貓米 (30 bytes) 20:54:20 12/03/98 (0)
美國怎么不是咱們的?:) - 妞子 (137 bytes) 20:24:53 12/03/98 (0)
你心事重重,這涉及個人的人生觀。 - 操董事 (78 bytes) 20:23:07 12/03/98 (0)
DITTO,灑家雖然被此帖甩到大西洋里好多次,但灑家要說:寫得好!!!! - 一老中。SR (199 bytes) 20:21:49 12/03/98 (10)
就事論事, 荒唐透頂, 。。。。 - 大江 (220 bytes) 20:28:50 12/03/98 (9)
大江,是五年! - 一老中。SR (0 bytes) 20:35:30 12/03/98 (8)
如果不算碩士的2年,5年也夠長了. - 春后 (0 bytes) 20:40:10 12/03/98 (6)
要看讀的是什么專業 - ditto (28 bytes) 20:53:50 12/03/98 (2)
我! - 春后 (0 bytes) 21:02:28 12/03/98 (1)
這是什么專業,人体解剖?:) - ditto (5 bytes) 21:09:22 12/03/98 (0)
Master 自是算在五年之中的。 分幵豈不是扯蛋。 - 大江 (0 bytes) 20:45:32 12/03/98 (2)
胡說八道!讀博都得四、五年吧(不含碩士)?敬亭是不是? - 一老中。SR (0 bytes) 20:48:59 12/03/98 (1)
中,SR 是在發暈。 MASTER 是胜手拿一個而已。 分什麼幵? - 大江 (56 bytes) 20:52:31 12/03/98 (0)
五年還算回事。 - 大江 (0 bytes) 20:39:15 12/03/98 (0)
讀你的文章是一大享受,謝謝! - 怡人 (39 bytes) 20:20:35 12/03/98 (1)
我希望我真的是。:) - ditto (0 bytes) 23:49:38 12/03/98 (0)
實話說, 如此之蠢! - 大江 (0 bytes) 20:18:09 12/03/98 (0)
不錯, 寫老公的事不那麼。。。嘿嘿嘿 - 大江 (34 bytes) 20:12:43 12/03/98 (0)

唉,無話可說
送交者: Tenten 于 December 03, 1998 22:48:51:

回答: 活得象個人樣 由 ditto 于 December 03, 1998 20:03:02:

晚上偷閒看電影,回來就看到你的大塊頭.唉,無話可說
ANYWAY,CONGRATULATIONS FIRST!TO 你和你老公
俺特別佩服那些執著的人,尤其對一些世俗看來沒什么希望的目標執著的人,
因為俺知道俺做不到,也可能沒有找到俺的目標呢.
也許矛盾就在于還想做出點什么,如JT樓上說的,找片自己的空間
干些真正想干的事,可惜晃著看著別人都很充實的樣子
心里也不由得現實起來.雖然說著自我感覺很重要,但不能當飯吃
生活還得繼續,工作還得繼續,想太多會"掉隊"的.
美國說平等也平等,說不平等也沒錯,無論你再出色,GOOD JOB!THAT"S ALL
也許你可以和老美同一BAR里聊天,喝酒.但總覺得感覺不一樣
關鍵時候你還是圈外人.也許俺太SENSITIVE.
再想遠點,也許你們和我們的下一代打入所謂米國世界,再你一直和他說中文的時候
他卻一直嘟囔著ENGLISH,在身邊這种事看多了,有些麻木.
但一直覺得別扭,這就是來米國追求的生活?不知道
來米國是成長了許多,人更實際了,許多樂趣收藏在實驗台后面
主要是生活沒有安定感,不是我想把美國變成“戰場”
因為美國就是“戰場”,老美輸了,拍拍屁股換一家,你如果沒有什么卡,能么?
快樂的老美的自信是建立在一定的生活保障上的,再說痛苦也不會挂在臉上
做到自信的模樣也是老美的一個傳統,人還都是一樣的.
糊里糊涂不知說了些什么,畢竟不是干碼字這行的.:))
一些感受罷了,來美國沒覺得是不歸路.衹是個起點,可惜終點還沒舍定好
三十而立估計能養活自己,真能到五十時不惑就不錯了,不惑挺難的.
現在正處于你說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沒有目標”
不是因為失敗也不是因為成功,不知道而已.不知道.
不知道象大多數人忙就是了還是...呵呵還是想太多了.
也許衹能作個守望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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