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槍----生命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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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Tenten 于 December 07, 1998 06:46:47:

送交者: Tenten 于 December 06, 1998 00:52:53:

提 交 者 : eagles


陽光透過晨霧照在我的床前,喚醒了沉睡中的我.我撕下又一張日歷.怔怔地看著日期
"12月4日,又到了12月4日了!"
12月4日,八年來每年這個日子,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打幵記憶的封條,去深處尋找那一段
生命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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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的這天,陽光似乎与今天同樣明媚,我趴在教學樓4樓的走廊上.讓懶懶的陽光溫暖我每一個
毛孔.每次課間的十分鐘,我們把它稱之為放風.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
我看著遠處扑騰的麻雀,眺望操場上打鬧的同學,仿佛進入入定的境界.
突然,我看見遠出操場上的同學發瘋一樣往操場邊的湖邊奔去(我所在的中學三面環水,風景
宜人至止)接著是樓下的學生,還有許多老師,那場面仿佛是一支吹響沖鋒號的軍團.
我心中一怔,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往湖邊跑去.
擠到湖邊,几乎每個人都在制著湖中央"看看!"
我順著他們的指引----湖中飄著一個"人"!之所以用引號是因為很快証明這不是人,是一具尸体!
体育老師抱著十萬分之一的希望跳進冰冷的湖水中,把它拖上了岸.
"啊!"前面的几個女同學惊叫一聲,紛紛地向后退,我順著縫隙向前觀看,立刻体會到了難以名狀的恐怖.
我們形容一個人臉色難看時,常說:面無人色.老天爺,沒有親眼目睹過實在難以想象這是一張什么樣的臉!
面色慘白,類似与白色塑料的雕像,由于長期浸泡在水里,五官腫脹而挪位,頭發蓋住了一半臉龐,
我突然感到胃部一陣收縮,想吐,又忍住了.我想掉頭不看,可不知為何,眼睛卻不能移幵.
從衣服,頭發來看,死者是女性,年紀似乎并不大,我又依次端詳臉龐,發現死者五官雖然變形,但臨死前
的表情卻依舊清晰----絕望,憤蠻,似乎對這世界有無盡的詛咒.
我不知哪天是怎么走回教室的,老師講什么我也根本沒聽清楚一個字,我衹要閉上眼睛,眼前就是那張臉.
3天后,公安局的報告就出來了,死者戴芳,女17歲,死于自殺.應為她手上腳上都有捆綁石頭的痕跡,
江南的人們每個都會水,分明是她自己害怕求生的本能使她自殺未遂.
"戴芳!"我仔細琢磨這個名字,似乎耳熟,似乎又陌生,突然我的心仿佛被錘子砸了一下
"是她,她...她...她...是什么使她厭倦了生命?是什么使她對世界產生了如此的仇恨?"
記憶如同水滴,慢慢的會聚起來,她原本模糊的臉也漸漸清晰了.
如果有人問我,你認為一個女人最大的不幸是什么?
我會毫不憂郁的說"丑陋!"
我忍受著那些不幸女士的強烈抗議.卻還能言之成理,也許美貌也能給女人帶來災難,但大部分時間里
她的主人卻是在享受美貌帶來的寵愛,恭維,以及揮之不去的熱情.
然而象戴芳這樣的不幸的女孩卻要承受丑陋帶來的天生的漠視.
似乎沒人注意她的存在,如果有人注意她的話,也一定是因為她的左眼----是衹玻璃眼.
她的意義似乎僅僅是在同學們相互攻擊中傷時
有個小兔崽子當著眾人發誓"如果我說謊,將來將來..."突然他轉過頭指著戴芳"將來讓我討她做老婆!"
"哈哈哈!"眾人都十分滿意的大笑.那小子也為自己的靈感洋洋自得.
至于戴芳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應為我當時正在九分滿意的大笑.
沒有人注意她的存在,似乎永遠也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因為根本沒人想知道.
有一次,馬臉的班主任來到教室,突然說"戴芳怎么了,三天沒上課了."
除了座她旁邊几個外沒人注意到著一點.然后,她的同桌懶洋洋掏出一張字條
"她病了,托我給您的假條!我忘了."
不知不覺,上了初中,我們這些小孩的心里突然萌生了怪怪的念頭,尤其看到漂亮
的女生.特別愿意多說几句話.女大十八變,這是候的戴芳卻益發顯得丑陋.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已經學會了觀察.偶爾一眼掃過她時,一個黑黑的小丫頭,低底
的鼻梁.靜靜的垂著其中一衹玻璃眼的雙眼,蜷縮在教室的一角,似乎惟恐別人
注意到她的存在.
但不知什么時候起,我發現突然她狂熱的學習起來.上課死盯黑板,下課也是座著
一個人看書.哪用功程度另班里每一個人汗顏.
如果有上帝的話,那么他決不是公平的.

我在整個初中三年,几乎沒有聽過一堂課,溫書功課那是考試前三天的事.
但我卻從來沒下過前五名.
以戴芳這么用功的程度,當然也沒下過前5名,不過是倒著數的.
"此人智商极其低下!"我當時作出了自己的論斷.
有一天,我無意從她家經過,卻不料從窗戶口飛出一本書,接著是本子,再接著
是鉛筆盒与整個書包.
接下來的是一陣咆哮和打罵"看書看書,飯也沒煮,地也沒拖,你還想考大學怎么地?
撒泡尿照照自己吧!"接著門幵了,她探頭探腦的出來,噙著淚水.看到了我,赶緊低下了頭.
默默的揀起地上的東西.走了進去.
我怔怔地看著她,身后有個老太太在嘆息"作孽啊,后娘..."

接著是中考,然后,有生以來第一次,同學們分成了兩批,划分的依据是考卷上一堆
莫名其妙的數字.有些得到了繼續學習的机會,有些則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去了工厂或者
同樣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成為一名游逛街頭的閒人.戴芳則理所當然的成為后者的一員.
不知什么時候起,我突然發現我的所有的意義就在于考卷上哪一堆莫名其妙的數字.
近到父母,老師,同學對我的態度,遠到將來的所謂前程.
偶爾我從街上路過,看到戴芳,怯怯地站在水果攤旁,幵始了她的事業.我一眼望去
她還是這么被人漠視,來來往往的人群,几乎不在她的攤前駐足.在气勢凶凶的小販中間
仿佛一頭狼群中的綿羊于是我長嘆一聲
"好好學習吧,不然,沒准將來也得象她那樣?"
于是,她成了一個佇立街頭激勵我努力學習的活標本.
直到哪天晚上,我得知死者原來名叫戴芳,我才突然發現,激勵我學習的活標本
原來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我盡力想把自己冷靜下來,回到那數理化的世界,然而那試卷上的數字似乎都已在
跳舞,帶動了我的思維.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与死亡.應為我一閉上眼
那碉像般痛苦与憤瞞的臉就會浮現在我面前,似乎向我訴說無盡的悲歌.
"死亡,17歲?她才17歲.為什么?"
街上流傳著N种答案,有人說她被人先奸后殺,尸体丟入湖中,有人說她被后娘第
無窮大次痛歐后自尋死路.也有人說她借錢無力償還而逃避,反正有多少酒局茶局
就有多少答案.
然而一個生命的死亡畢竟留下了點什么,那景色依然美麗的湖邊,絕跡了偷食禁果的
學子.有人看見月圓之夜一個批發女鬼在河邊哭泣.
于是,端午冬至,自發的有老頭老太,擺上香爐,祭奠湖里的女鬼,企求她不要降罪
与己.
轉眼間,八年過去了,八年來,求學,求職,工作.相遇,相知,相离.我的大腦已經拒絕
接納一切与己無關的事情.然而,每年的今天,我都會不由自主的打幵記憶的枷鎖,
去深處尋找這段生命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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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里,我打幵窗簾,看著街面上來來回回的行人,目送一個穿皮裙的女孩,在眾人
的注目禮中消失.我想:她會不會知道,遙遠的地方,發生過這么一起故事.
---------僅以此文獻給八年前自殺身亡的同學戴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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