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 蘭 德 詩 《 哲 人 暮 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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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華 于 December 10, 1998 08:37:42:

送交者: ﹒華﹒ 于 December 09, 1998 13:21:33:

讀 蘭 德 詩 《 哲 人 暮 語 》
─ ─ 試 譯 ﹒ 淺 釋 ﹒ 討 論

﹒華﹒


    網 上 漫 步 , 欣 然 讀 到 蘭 德 ( W a l t e r   S a v a g e   L a n d o r ) 一 首 詩 , 詩 的 題 目 是 : 《 O n   H i s   S e v e n t y   F i f t h   B i r t h d a y 》 。 但 我 查 了 兩 本 書 , 其 詩 名 均 為 : 《 D y i n g   S p e e c h   o f   a n   O l d   P h i l o s o p h e r 》 , 所 作 年 代 為 1 8 4 8 - 5 2 年 之 間 , 或 者 1 8 4 9 年 。

    沃 爾 特 ﹒ 薩 維 奇 ﹒ 蘭 德 , 英 國 作 家 , 生 于 一 七 七 五 年 , 卒 于 一 八 六 四 年 。 与 當 時 的 桂 冠 詩 人 華 茲 華 斯 同 代 。 讀 蘭 德 此 詩 , 我 喜 歡 全 詩 簡 洁 自 然 , 蒼 勁 有 力 。 与 中 國 古 典 詩 相 比 , 其 詩 在 精 神 气 質 , 遣 字 用 詞 上 更 近 于 魏 晉 。 然 因 中 西 文 化 之 异 , 此 詩 雖 無 晉 人 的 超 然 絕 俗 , 玄 邃 空 遠 。 卻 有 一 份 西 人 的 桀 驁 不 馴 , 直 率 深 刻 。 今 試 譯 之 , 并 与 各 位 有 興 趣 者 切 磋 。 我 采 用 書 上 的 題 目 , 并 用 五 言 詩 , 或 者 我 稱 為 五 言 白 話 詩 的 形 式 譯 出 :

    哲   人   暮   語           Dying Speech of an Old Philosopher
  蘭 德 英 文 原 著 , 華 譯         by W.S. Landor

我 与 人 無 爭 , 無 人 配 我 爭 。   I strove with none for none was worth my strife;
自 然 我 所 愛 , 自 然 藝 術 親 。   Nature I loved, and, next to nature, art
我 溫 暖 雙 手 , 面 向 生 命 火 。   I warm'd both hands before the fire of life;
生 命 火 漸 熄 , 我 准 備 离 去 。   It sinks, and I am ready to depart.


    簡 單 解 釋 。 蘭 德 原 詩 為 典 型 的 英 語 詩 “ 輕 重 五 步 格 ” , 有 十 個 音 節 , 所 以 我 的 譯 文 選 用 漢 語 五 言 詩 形 式 , 試 圖 以 漢 語 的 十 個 單 字 字 音 与 英 語 的 十 個 音 節 相 應 。 著 名 美 學 家 朱 光 潛 先 生 在 力 著 《 詩 論 》 中 早 就 指 出 : 中 國 詩 的 平 仄 不 能 以 西 詩 的 長 短 輕 重 比 擬 。 因 此 , 這 里 字 音 的 相 應 也 衹 是 形 式 相 似 而 已 , 并 沒 有 刻 意 追 求 与 中 國 五 言 律 詩 的 嚴 格 的 平 仄 對 應 關 系 。 實 際 上 , 我 使 用 的 是 白 話 , 或 許 可 稱 為 五 言 白 話 詩 。

    采 取 五 言 白 話 詩 的 形 式 , 是 考 慮 到 蘭 德 詩 本 身 的 音 韻 工 整 , 句 子 整 齊 為 此 詩 的 一 個 重 要 特 色 , 使 用 白 話 是 因 為 此 詩 簡 洁 明 白 , 這 樣 , 雖 用 白 話 , 仍 可 保 持 其 詩 行 的 整 齊 。 如 果 翻 譯 成 白 話 時 , 衹 譯 詩 意 , 不 究 其 形 。 我 個 人 認 為 与 原 詩 的 工 整 相 比 是 對 原 詩 的 走 形 , 也 是 對 原 詩 的 一 份 損 失 。

    題 目 翻 譯 : “ d y i n g ” 指 瀕 死 , 臨 死 , 譯 為 垂 暮 之 “ 暮 ” , “ d y i n g ” 也 有 聲 音 漸 漸 逝 去 之 意 。 可 以 看 出 蘭 德 此 詩 的 題 目 与 詩 中 的 內 容 遙 相 呼 應 。

    首 句 翻 譯 : 讀 蘭 德 全 詩 , 可 以 明 顯 感 到 全 詩 詞 語 簡 練 。 然 在 這 樣 簡 練 的 詩 句 中 , 首 句 有 兩 個 詞 , s t r o v e ( v ) , s t r i f e ( n ) , n o n e , n o n e , 卻 重 复 出 現 了 兩 次 , 明 确 表 現 出 作 者 的 強 調 之 意 。 另 一 個 明 顯 的 強 調 是 以 “ I ” 引 出 的 主 動 態 語 句 , 展 示 出 作 者 強 烈 的 個 性 。 此 外 , 作 者 將 s t r o v e 放 在 句 子 幵 始 , s t r i f e 在 句 末 , 在 英 語 詩 中 產 生 一 种 特 殊 效 應 稱 為 雙 聲 和 諧 , “ 詩 人 使 用 這 樣 的 技 巧 , 有 時 除 聲 音 和 諧 之 外 別 無 所 求 , 有 時 不 僅 要 聲 音 和 諧 還 要 与 意 義 調 協 ” ( 朱 光 潛 , 《 詩 論 》 ) 。 中 文 諧 聲 字 多 , 音 義 調 協 的 字 俯 拾 即 是 。 “ 而 在 英 語 詩 中 , 遇 上 音 義 調 協 的 字 , 評 注 家 都 要 指 點 出 來 , 視 為 難 能 可 貴 ” ( 同 上 ) 。 此 句 中 s t r o v e , s t i f e 的 發 音 和 意 義 都 很 強 烈 , 首 尾 呼 應 , 音 義 調 協 , 由 此 可 見 蘭 德 匠 心 獨 具 的 文 筆 功 力 。

    根 据 首 句 強 烈 的 語 勢 語 義 , 我 同 意 這 樣 的 看 法 , 詩 人 不 是 中 國 哲 學 中 的 与 世 無 爭 , 与 世 不 爭 , 他 感 慨 的 是 : 無 人 配 作 我 的 對 手 , 無 人 值 得 我 去 爭 。 從 這 樣 的 感 慨 中 可 以 充 份 体 會 到 作 者 的 孤 傲 之 气 。 我 用 “ 無 , 無 ” 与 “ n o n e , n o n e ” 相 對 , 同 時 , 譯 為 “ 与 人 無 爭 ” 而 非 “ 与 世 無 爭 ” 。 因 為 “ 与 世 無 爭 ” 在 中 國 文 化 中 是 一 种 特 指 的 消 极 的 無 所 企 求 的 處 世 態 度 , 這 与 作 者 的 本 意 正 好 相 反 。 另 外 , 我 用 “ 爭 , 爭 ” 与 “ s t r o v e , s t i f e ” 相 應 , 以 保 持 原 詩 的 特 色 。 “ 爭 , 爭 ” 也 作 為 兩 個 子 句 的 韻 腳 , 產 生 音 韻 的 回 旋 。

    次 句 翻 譯 : 第 二 句 中 , “ n a t u r e ” 這 個 詞 出 現 了 兩 次 , 顯 然 , 作 者 重 复 兩 次 使 用 同 一 個 詞 是 一 种 強 調 。 故 翻 譯 時 , 我 也 在 句 中 用 了 兩 次 “ 自 然 ” 這 個 詞 。 自 然 与 藝 術 , 是 西 方 文 化 中 爭 論 不 休 的 主 題 之 一 , 各 執 己 見 , 眾 說 紛 紜 。 蘭 德 在 此 句 中 表 明 了 他 對 自 然 、 藝 術 的 看 法 , 這 句 中 的 “ n e x t   t o ” , 我 想 , 也 許 有 兩 層 意 思 。 一 , 我 愛 自 然 以 及 藝 術 。 二 , 藝 術 貼 近 于 自 然 , 密 不 可 分 。 二 者 都 是 我 可 親 可 近 的 。 与 中 國 人 的 自 然 觀 相 比 , 中 國 詩 人 更 在 于 深 廣 無 窮 的 宇 宙 來 親 近 我 , 會 心 之 處 不 必 在 遠 , “ 江 山 扶 繡 戶 , 日 月 近 雕 梁 ” ( 杜 甫 ) , “ 野 曠 天 低 樹 , 江 清 月 近 人 ” ( 孟 浩 然 ) , “ 水 光 山 色 与 人 親 ” ( 李 清 照 ) , 另 有 一 种 萬 物 皆 備 于 我 的 清 遠 悠 明 之 气 。

    第 三 句 翻 譯 : 此 句 的 “ b e f o r e ” , 實 際 上 有 一 層 “ 朝 向 于 … … ” 的 意 思 , 暗 示 出 一 种 時 間 和 空 間 的 移 動 , 人 生 的 變 幻 , 生 命 火 焰 的 燃 燒 、 照 耀 , 而 非 靜 止 地 坐 在 “ … … 火 ” 之 前 烘 烤 雙 手 。 我 在 五 言 詩 中 將 “ t h e   f i r e   o f   l i f e ” 直 譯 為 “ 生 命 火 ” , 可 能 比 “ 生 之 火 ” 更 明 白 一 些 。 并 用 “ 面 ” 与 “ 雙 手 ” 相 照 映 , 二 者 都 為 身 体 的 一 部 份 , 朝 向 生 命 的 火 焰 。 這 樣 , 与 此 句 詩 中 隱 含 的 身 体 与 靈 魂 , 人 与 自 然 、 藝 術 之 間 的 關 系 相 應 。

    末 句 翻 譯 : 該 句 中 “ i t   s i n k s “ 用 現 在 時 展 幵 一 個 正 在 發 生 的 動 態 , 生 命 火 漸 漸 地 熄 滅 , 我 已 准 備 离 去 。 似 乎 有 一 分 視 死 如 歸 之 气 概 。 但 總 觀 全 詩 , 想 蘭 德 此 人 , 孤 高 自 傲 , 七 十 几 歲 高 齡 仍 然 感 慨 一 生 沒 有 遇 上 一 個 能 与 他 相 配 的 對 手 , 而 黃 昏 己 至 , 夕 陽 漸 去 , 垂 暮 之 語 , 飄 渺 欲 逝 。 讀 到 此 , 不 由 想 到 “ 前 不 見 古 人 , 后 不 見 來 者 , 念 天 地 之 悠 悠 , 獨 蒼 然 而 泣 下 ” ( 陳 子 昂 ) , 悲 涼 之 情 黯 然 而 生 。

    略 提 一 筆 , 實 際 上 蘭 德 在 他 的 時 代 , 作 為 一 個 詩 人 几 乎 沒 有 他 的 文 學 地 位 , 在 譯 這 首 詩 時 , 我 曾 与 一 位 英 語 文 學 的 教 授 , 一 位 英 語 文 學 的 學 生 討 論 過 。 兩 位 都 是 地 道 的 美 國 人 , 都 不 知 道 蘭 德 的 詩 。 蘭 德 成 名 的 是 他 的 散 文 , 《 I m a g i n a r y   C o n v e r s a t i o n s 》 。 其 對 B r o w n i n g , P o u n d , E l i o t 都 有 影 響 。 B r o w n i n g 是 最 欣 賞 蘭 德 詩 的 有 名 詩 人 之 一 。 從 文 獻 上 看 , 現 在 對 蘭 德 的 研 究 正 在 增 加 。

    蘭 德 出 生 貴 族 , 個 性 极 強 , 鐘 情 于 自 然 , 熱 愛 兒 童 、 藝 術 、 古 典 , 他 甚 至 于 用 拉 丁 語 寫 作 , 再 譯 成 英 語 。 追 求 語 言 的 簡 洁 , 韻 律 。 這 也 是 他 的 天 才 所 在 , 所 以 , 我 在 翻 譯 這 首 詩 時 盡 力 使 用 簡 單 的 詞 語 。

    蘭 德 寫 此 詩 后 又 活 了 十 多 年 , 以 八 十 九 歲 高 齡 离 世 。 不 知 那 時 他 又 作 何 感 想 ?

【 注 】

  散 宜 生 , 《 自 愛 斯 文 更 愛 天 》 , 原 載 《 楓 華 園 》 第 三 十 六 期 〕
  Keith Hanley et: , Persea Books Inc., 1981, New York.
  E.D.Selincourt et: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46, Reprinted in 1978 by Greenwood Presss Inc. CT USA.

〔1998/09/12,UPe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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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on 98-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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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試翻几次, 還是先生的翻得好些, 這點上佩服。 - 大江 (0 bytes) 18:15:49 12/09/98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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