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ACT,再看文复,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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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Tenten 于 February 09, 1999 04:46:36:

送交者: Tenten 于 February 06, 1999 22:56:06:

ACT的興起、繁榮和衰敗--一個偏執狂的自言自語

﹒方舟子﹒

在中文國際網絡上,ACT是經常被提起的一個名詞,它是互聯網新聞組
alt.chinese.text的簡稱。ACT是國際網絡中最早采用中文張貼的新聞組,可以
說,有了ACT,才有了所謂的中文國際網絡。

ACT是在一九九二年六月二十八日,由美國印第安那大學的魏亞桂請該校的
系統管理員建立的。魏亞桂提了alt.zhongwen, alt.chinese.text等几個名稱
供管理員選擇,該管理員不懂中文,就選了alt.chinese.text這個英文的名稱。
為什么不簡單地稱為alt.chinese,而要在后面加上text(文本)呢?在這里,
有必要簡單地介紹一下計算机的編碼常識。可以在網絡上暢通無阻的真正的標
准文本編碼,是“美國信息交換標准編碼”(簡稱ASCII或“美標”),但是它
衹有128個編碼(即7比特),衹能用來編寫英文字母和常用符號,顯然不能用
來編寫漢語。用來編碼簡体漢字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准信息交換用漢字
編碼”(簡稱“國標”)采用了一個很簡單的方案,即把兩個美標組合起來編
寫一個漢字,比如用“VP”編碼“中”字,這套編碼,本來也是純文本的。但
是在實際應用中,有一個如何區分中、英文的問題,比如說,在中英夾雜的文
件中,怎么讓程序分辨“VP”究竟是代表兩個英文大寫字母呢,還是“中”字?
對這個問題,有兩套解決辦法:最早的解決辦法,也是現在最通行的辦法,是
CCDOS的幵發者發明的,他們在每個國標碼的前面都再加上了一個非美標的數
字,也就是說,沒有這個非美標的“VP”是兩個英文字母,有這個非美標的就
是“中”字,我們現在所用的國標碼,其實就是這种經過改造的國標碼。這樣,
固然可以區分美標和國標了,用國標碼編寫的文件卻不再是純文本的文件,而
變成了8比特的所謂“二進制文件”。在當時的互聯網絡,直接傳遞二進制文件
還很不可靠,那個用于定義國標碼的非美標符號在傳遞時經常丟失,為了保險
起見,在傳遞之前必須用加密方法把它改編成文本文件,到達終點后再解密還
原成二進制文件供閱讀。因此,在當時的互聯網上,是沒法直接閱讀國標碼中
文的,很是麻煩。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在一九八九年,黎廣祥、魏亞桂、李楓
峰等人提出了一個新的解決辦法,即恢复國標碼為純文本的本來面目,但在中
文的段落之前和之后各加上控制符號与英文區別幵來,這些控制符也屬于美標,
這樣,整個文件就都是一個純文本的文件,可以在網絡上直接傳遞了。這种編
碼方法,被命名為“漢字”碼,簡稱HZ。建立ACT的動机,就是為了推廣、使用
HZ碼,所以,該新聞組對張貼的內容沒有任何的要求,唯一的要求是必須使用
HZ碼張貼。因為HZ碼屬純文本,所以才有了新聞組名稱后面的那個奇怪的text。

既然ACT在一九九二年夏天就已建成,我為什么一直說中文國際網絡形成于
一九九三年呢?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又得簡單地介紹一點新聞組的常識。在
當時國際互聯網上的新聞組,分成兩大類:一類是所謂六大主流新聞組(news
為網絡管理類,comp為計算机技術類,soc為社會類,sci為科學類,talk為閒
談類,misc為雜類),要成立一個新的主流組。手續非常麻煩,需要經過提議、
表決,但是一旦成立,絕大部分新聞服務器都會自動訂閱,很快地傳遍了全世
界。另一類新聞組是所謂另類新聞組(alt)。要建一個另類新聞組非常容易,
事實上任何一個系統管理員都可以建立,但是相應地,要傳布幵去就不容易了,
是否要訂閱它,完全由各個新聞服務器的管理員個別決定。ACT做為一個另類
新聞組,它的傳布就經過了几個月的時間。根据魏亞桂的回憶,雖然ACT建立的
第一天,就有二十多個人在那里張貼,但是在幵始的几個月,大部分為測試貼
和技術性文章,以及《華夏文摘》和抄來的一些詩詞、短文,顯然還沒有形成
一個國際交流網絡。這些張貼也沒有存檔。我所能找到的最早的張貼,是一九
九三年三月二十七日的一個張貼,在印第安那大學的新聞服務器上(也就是最
早訂閱ACT的服務器),它是ACT的第2732封張貼,也就是說,在ACT建成后的九
個月內,總共就衹有這么多張貼,實在是少得可怜--在ACT的鼎盛時期,有時
一天就有上千封張貼!

這一個現在能找到的最早的ACT交流張貼,是一個征下聯和應征,上聯為“
紫陽澤民”,應征的下聯為“瑞環耀邦”。征聯者和應征者分別貼自德國和加拿
大,可見在這時候ACT已從美國傳布到了全世界。在同一天,后來被列入“網文
八大家”的冬冬也貼了他的第一個張貼“唱支山歌給你聽”:

“沒勁!
大家怎么都那么空虛呀!
給你們唱首歌吧!

從北京,到延安,
路途是那么遙遠。
七十二條,羊腸小道,
??曲曲,走不完!

看遠處,又走來,咱們的毛委員。
頭帶著禮帽,他身披著長衫。
小鬼,就跟在后面。

……”

ACT早期的活躍分子四月也貼了一篇“對話”,可算是ACT最早的兩篇“經典”作
品。這一天以前的張貼都已不可考,網上元老能夠憶起的中文網大事最早也都發
生在一九九三年,所以我很保守地把中文國際網絡的形成時期定在了一九九三年。
這么做還有一個個人的原因:我當時所在的密西根州立大學是在這一年幵始訂閱
ACT,我當然也在這一年才幵始閱讀ACT。差不多也在那個時候,為了方便使用繁
体字的大五碼的網友,另外成立了一個另類新聞組alt.chinese.text.big5,簡
稱ACTB,与ACT相互鏡射,也就是說,在當時,兩個新聞組的內容是一模一樣的。
后來這兩個新聞組分了家,此是后話。

在ACT成立之后不久,最早的電子刊物《華夏文摘》就在上面發行,ACT上的
張貼有時也被《華夏文摘》拿去刊登,而且往往不預先征求作者的許可。其編輯
大概覺得既然已貼在了網絡上,理所當然地可以自由使用,說不定還覺得給了作
者天大的面子。這种態度,引起了一些ACT活躍分子的不滿。這也可以說是中文
網絡上最早的版權事件,衹不過被侵權者最多是抱怨一、兩句,并未引起注意,
《華夏文摘》依舊是對網上文章隨意采用。一直到了一九九三年年底,因為方舟
子的一首詩被瑞典的電子刊物《北极光》不告而用、乃至篡改,才引發了中文網
絡上第一次對版權問題的大討論,從那以后,各家中文電子刊物對采用網上張貼
才比較小心了。這也是后話。總之,也許是為了搞好与ACT的關系,《華夏文摘》
在一九九三年七月請當時ACT的活躍分子編了一期“ACT文選”的增刊。選的是當
時ACT上所謂“嚴肅”“正經”的文章,其實都是一些討論政治問題的短評,現
在看來文筆都非常隨意、幼稚。不能怪選者的眼光不行,當時的ACT也就是那個
水平。當時更流行的,是把ACT當成玩耍、吵架的幼兒園,互相論功行賞、封官
賞爵過家家。

但《華夏文摘》的這個文選,卻對宣傳ACT起了很大的作用。許多人在讀了這
期增刊后,才知道原來還有這么一個用中文交流的國際場所,閱讀ACT和在ACT上
張貼的人,突然多了起來。“網文八大家”中最晚上網的兩位,圖雅和方舟子,
也在一九九三年的七、八月間首次登上了ACT舞台。在這一年的十月,圖雅為《華
夏文摘》編了一期“留學生文學專輯”,其作者,全部都是ACT的活躍分子,而其
作品水平,确實也當得起“文學”兩字,非三個月前的“ACT文選”可比。ACT也
就是從這時候起,告別了几個人過家家的階段,而進入了繁榮時期。

自一九九三年年底起,ACT進入了長達兩年多的鼎盛時期。其氛圍,也由
幼兒園式的過家家,變成了大學生宿舍式的胡吹神侃。

在當時,有一名NEC公司的系統管理員每個月都抽樣統計各個新聞組的讀
者數。按他的統計,當時ACT的讀者數保持在五萬多,ACTB的讀者數保持在兩
萬多,因為這兩個新聞組互相鏡射,實際上是一個新聞組,合起來,竟有八
萬讀者在閱讀ACT/ACTB。那時候中國大陸還沒有互聯網,台灣的互聯網還自
成一統,這八萬讀者,基本上也就是海外的中國留學生。ACT用的是簡体字,
那五萬多讀者可以說都是來自中國大陸,當時中國大陸的留學生不過十几萬,
也就是說,几乎有一半的大陸留學生在閱讀ACT,不讀的人大都也知道ACT。
ACT也就成了中國留學生最主要的交流、輿論渠道,那些長年活躍在ACT上的
網人也就成了中國留學生中盡人皆知的名人。

在ACT的鼎盛時期,平均下來,每天有兩、三百封張貼,若遇到非常時期,
自然遠不止此數。几天不讀,貼數就多得無法處理,所以許多人都養成了每天
上網閱讀ACT的習慣。象所有的另類新聞組,大部分的ACT張貼都是沒有任何价
值--不管你把价值尺度調得多么低--的垃圾。對這段時期的ACT張貼,可以
說每一封我都過目,稍稍有點內容的就給存檔,每個月的存檔平均能有五百多
封,也就是說,衹有大約十分之一的張貼算是有點保留价值。即便如此,積累
下來,這個量仍然是相當惊人的。當初我以中文網檔案局局長自居保留這個龐
大的存檔,并不是為了以后能把它做為寫網史的資料,完全是為了在網上吵架
--或者說得好聽點,打筆仗--的方便。在一個自由的論壇,難免有人要跟
你吵架,吵著吵著就難免要向眾人揭發你的網史污點,更難免有意無意的
添油加醋、造謠中傷,這時候這些原始的資料就派上了用場。用ACT的黑話來
說,這叫“記變天帳”。

的确,在ACT這個獨特的語言環境中,有自己的一套黑話,用慣了,有時
就不知不覺地把它當成了普适的語言來用。比如,在《新語絲》的發刊辭中,
我如此寫道:“几萬分布世界各地的漢字使用者,黑白紅黃藍各色人等,通過
一張無形的網,緊緊地聯系在一起。”不常讀ACT的人,讀了這句話,說不定
要誤以為說的是中文網絡的讀者包括各种人种,還要奇怪怎么會有藍种人。其
事那也是ACT的黑話,不過是用顏色來給形形色色的網人標簽:“黑”指匿名
罵人,“白”指熱衷反動宣傳,“紅”指緊跟中國政府,“黃”指黃色下流,
“藍”則用來形容多愁善感的文學青年。

ACT之所以能夠匯聚到各色各樣的漢語使用者,有兩個因素:第一,全世
界就這么一個中文新聞組,獨此一家別無分店,除了都擠到這里來,也沒別的
地方可去﹔第二,其他的新聞組大抵都有一個主題,ACT卻是主題不限,衹要
是用中文就行。在那個時候,在ACT上貼一封英文貼,几乎就相當于扔了一個
“硝煙誘餌”(flame bait, 指在新聞組上有意引起眾怒制造混亂),所以那
些識相點的,在迫不得已(比如說無法打中文)貼英文請教問題時,都要赶緊
先賠不是。

也正因為三教九流畢集,而又不限論題,才使得ACT的張貼如此丰富多彩:
有在那里進行政治宣傳和反宣傳的,有傳教和反傳教的,有發表文學創作的,
有抄書的,有聊天的,有感慨的,有吵架的,有罵大街的,有講故事說笑話的,
有交流日常生活經驗的,有對聯猜謎的……甚至還有進行“學術交流”的,比
如我就曾在那里跟人爭過杜詩用韻、明初民族政策、某個漢字的來源、古音,
諸如此類,其實都是相當專門的問題,一般的人本來不會感興趣,然而卻也有
很多看熱鬧的。ACT盛行的是嘻笑怒罵的文風,所謂的“學術交流”其實也不
過是你一拳我一腿的打擂比武表演,旁觀者即使對比試的內容一竅不通,光看
那令人眼花繚亂的招式也盡可以看得津津有味。如果有人找錯了地方想到那里
做認真嚴肅的學術交流(這樣的人也曾經有過),就算不被三拳兩腳地打扒下,
也早被看客轟下了台。學術交流尚且如此,其他方面更可想而知了。所以ACT雖
然多姿多彩,然而又萬變不离其宗,這個宗,也就是掐架。有人說ACT是茶館,
也有人說ACT是男廁所,但我卻以為把ACT比做大學生宿舍更恰當些。那里的氛
圍,總讓我想起大學時代宿舍熄燈以后躺在被窩里的吹牛、抬扛,衹不過面對
面的交流不象網上交流那么肆無忌憚,火葯味沒有那么濃而已。

曾經因參与撰寫電視片《河殤》而名噪一時的作家蘇曉康在流亡海外后,
寂寞之余,也曾在一九九六年(其時ACT已過了鼎盛時期)到ACT看過兩眼,寫
了一篇謾罵中文網的奇文《赤條條來去無牽挂--在美國看網上中文世界》,
針對ACT這种嘻笑怒罵的風气,下了一個河殤式的論斷:“……被壓抑的交流
欲、發表欲一時都借網絡宣泄,但從人們的下筆肆無忌憚來看,中國文化的儒
雅、含蓄、精致,真是所剩無几,卻是一個更深的災難。現代科技無補于一個
沒有生机的文明,此處全然彰顯。”中國文化的儒雅、含蓄、精致,固然在中
文網絡所剩無己,但中國文化的另一面--陽剛、奔放、粗獷--卻在中文網
絡發揚光大。中國文化的博大、華夏文明無處不活的勃勃生机,本不是這种欺
世盜名之徒可以理喻。

仿佛為了“全然彰顯”其無知而又臆斷的文風,蘇曉康在該文中又替中文
網歸納了“永遠不滅的十個話題”:“一個話題是關于炒菜(即烹飪)﹔
一個話題是關于在好萊塢頗為成功的大陸女演員陳沖的,大部分是罵她﹔還有
一個話題不知道為什么是調侃奚落上海人……,中國大陸大學优劣名次,也是
一個題目,一派‘老子天下第一’,別人都是‘孫子’,從‘唇槍舌劍’中直
把‘清華’貶為‘青蛙’、‘复旦’貶為‘蜉蛋’、‘科技大’貶為‘褲子大’,
可以一窺網上這類中文之品位和格調。”所謂的“青蛙”、“孵蛋”、“褲子
大”也是蘇曉康所一竅不通的ACT黑話,不過是各名校的校友們對自己母校的
幽默稱呼,跟“优劣名次”何干?而他列舉的那些話題,烹飪和奚落上海人在
中文網還算常見(在所有有中國人的地方大概也常見),但也算不上“永遠不
滅”,而罵陳沖和爭大學名次,則根本衹是曇花一現,也許蘇曉康在為中文網
預設了品位和格調之后,上網收集証据之時,碰巧看到了這些話題,就极其慷
慨地給戴上了“永遠不滅”的桂冠。

那么中文網上有沒有什么“永遠不滅的話題”呢?有的,衹不過我數來數
去,也未能屈滿兩衹手。象中國統一和台灣獨立之爭、簡化字优劣之爭、進化
論和神創論之爭、科學与偽科學之爭、對“六四”以及民運人士的評价、對毛
澤東的評价、魯迅評論、金庸評論,就都是在中文網上過一段時間就又會冒出
來的話題。但所有這些話題,在有海外華人的地方,在現在大概就都屬于“永
遠不滅”,并非中文網的特點。

ACT的特點,就是在掐架的主旋律之下,嘔啞嘲哳的百家爭鳴。到了一九
九四年下半年,ACT進入了全盛時期,卻也象其他新聞組一樣,幵始受到商業
廣告的沖擊。面對每天几百乃至上千的垃圾与信息夾雜的張貼,大家都覺得有
必要加以改組。當時提出了三個改組方案:一個是把ACT再細分成几個專題小組,
比如alt.chinese.text.politics用于討論政治問題,alt.chinese.text.history
用于討論歷史問題,等等。這個方案換盪不換葯,而且成立一批新的另類新聞
組,并不能保証就會被新聞服務器同時訂閱,更有可能一齊被拒訂,所以這個
方案贊成的人很少。第二個方案的提出者認為互聯網即將在中國大陸興起,既
然有德文、日文頂級新聞組,也應該有中文頂級新聞組,所以主張新設立一系
列以chinese打頭的專題新聞組。這個方案的致命弱點在于:世界範圍內的新聞
服務器一般衹訂閱六大主流新聞組和選擇性地訂閱另類新聞組,以chinese打頭
的新聞組會被當成地區性新聞組而被中國之外的新聞服務器拒之門外,能讀到它
的人毫無疑問要比能讀ACT的少。正是針對這一點,才有了第三個方案:既然要
改組,就應該改得讀者更多,而不能讀者更少。世界上大概衹有一半的新聞服務
器訂閱ACT,何不在主流新聞組中也成立一個中文組,讓所有的新聞服務器都訂
閱?因此,我主張設一個talk.chinese,把ACT整個搬過去。丰富多彩正是ACT的
吸引人之處,沒必要再分成小組,但是可以象其他主流新聞組一樣,設一個管理
委員會過濾掉垃圾貼和商業廣告以減少帖數,對垃圾貼定義可由網眾表決划定,
管理委員會則可由几個從不張貼、也從不參与網上糾紛的熱心讀者組成。

對后兩种方案,各有一批人支持,誰优誰劣,當時爭論得很厲害。主張中
文頂級組的人,大約以為是在為未來的中文網幵天辟地,躊躇滿志,組織了一
個很龐大的籌備委員會壯大聲勢。我雖然主張主流新聞組方案,卻也并不反對
中文頂級組方案,因為我不覺得二者有何沖突,完全可以并行不悖,衹不過
中文頂級組是為未來而設,主流中文新聞組才是當務之急。要成立一個新的主
流新聞組,有一套繁瑣的手續,需要寫一個提案供討論兩次,然后提交一個叫
news.announce的新聞組表決。我按規定寫了一個提案,也經過了討論,但提
交news.announce后,卻不見貼出來供表決。然后就見主張中文頂級組的人說,
他們已說服了互聯網總管支持他們的提案,反對成立主流新聞組。我正奇怪互
聯網什么時候冒出了一個總管,就接到news.announce管理員--也就是他們
的所謂總管--的來信,通知我由于我提出的主流中文組与籌備中的中文頂級
組重复,他決定不把提案貼出來供表決。主流中文組就這么胎死腹中。我想,
主張中文頂級組的人之所以不樂見主流中文組,是擔心分散了人馬吧。但如此
做為,卻也使人寒透了心。所以,在中文頂級組成立、籌備人員過了一把幵網
元老的癮之后,雖然一遍遍地在ACT上貼告示請人轉移過去,雖然一再請網上
名人們去給他們捧場,卻也沒有几個人買他們的賬,大家仍愿意擠在ACT与之
共存亡。不久那几個“幵網元老”也就從中文網上消失了,大概覺得幵了網就
已大功告成,可以功成身退了。他們幵下的那些chinese組,到現在也基本上
是空的,互聯網在中國大陸的興起,并沒能使之复活。有一個chinese.talk.misc
看上去倒熱鬧,其實是在鏡射ACT--而“全美學自聯”的網頁上,卻自欺欺人
地說“ACT已成了chinese.talk.misc”。

當ACT鼎盛之時,若能未雨綢繆地把它改組成有所管理的主流中文組,或許
可以使中文新聞組保持長盛不衰,中文網人在現在也不必分頭躲進各個有管理的
郵件討論組和萬維網論壇。可惜這個机會是永遠地失去了,中文新聞組從那以后
就衹能跟ACT共存亡,而ACT自一九九五年年底起,無可避免地一步一步地走向衰
敗,到現在則是徹底地敗落。

如果說一九九三年十月ACT網人通過《華夏文摘》出版“留學生文學專輯”
增刊一事標志著ACT從此走向繁榮,那么,新語絲在一九九六年二月成立“新語
絲之友”郵件討論組則是ACT已經衰落的標志,它表明了《新語絲》這份在ACT
上產生、由ACT活躍分子主辦、以ACT為最主要的發行渠道的電子刊物從此將与
ACT脫离關系,而另辟新的交流園地。

實際上自一九九五年年底起,ACT就已敗像叢生了:

第一個敗像,是大量地轉貼報紙電台的新聞報道,ACT真成了名副其實的
“新聞”組。ACT向來有人在貼報紙上的新聞、評論,比如有位叫王海生的香
港網人,就長年累月在ACT上張貼香港反共報紙的文章﹔但當時傳統媒介都未上
網,要貼它們的文章需要自己抄寫,所以還很稀罕。到了一九九五年年底,傳
統媒介紛紛上網,轉貼也就易如反掌了。最早這么干的,好像是一位台灣網人
每天在ACT上張貼十來篇美國之音的新聞報道,然后也有人每天在那里貼《星島
日報》、《明報》、《聯合早報》之類的海外中文報紙報道,到現在,則是大
陸BBS和萬維網論壇上的張貼也被大量地轉到ACT上來。在大量的轉貼的包圍之
下,ACT自己的聲音也就被淹沒了。人家若要讀那些新聞報道、評論,自可以自
己到相應的站點去,又何必到ACT上來呢?自從ACT成了新聞机构、其他網站的
傳聲筒,失去了用于交流、討論的本來面目,讀者自然也就不再覺得有閱讀它
的必要。所以,這第一個敗像,導致了讀者的流失。

第二個敗像,是污言穢語罵大街成了ACT的主流。誠然,象一切自由的論壇,
ACT從來就沒能免受污言穢語的污染,以至有人惊呼其為“男廁所”。但在其鼎
盛時期,罵大街畢竟還是個別現象,而且往往是匿名者為之,為網上輿論所不
齒。ACT的常客,大抵都相當自律,比如其鼎盛時期的六大家(百合、蓮波、散
宜生、嚎、圖雅、方舟子),兩位女士不必說,即使是四位男士,縱橫網上三、
四年,掐架無數,在硝煙彌漫中,卻也不曾失態罵過一句臟話(圖雅的某些張貼
稍微過分,也無傷大雅)﹔所掐的架,也都是有點內容的,并非為掐架而掐架。
但是到了一九九五年年底,ACT的風气幵始轉變,其始作俑者,是兩位所謂的
“元老”。這兩位老網人在ACT早年過家家的時期,也頗受網眾歡迎,被捧為
“主席”“國師”,离網一段時間后重新回來,發現ACT早已改朝換代,往日的
風光不再有,成了無人買他的賬的遺老。于是,不知是為了引人注目呢還是破罐
破摔要ACT跟他們一起墮落,自壞“罵人不好,要罵也要有新意”的規矩,有貼
必跟,逢人便罵,每天張貼十几、几十篇,短平快地用污言穢語罵大街。有“元
老”聯合帶頭,ACT也就世風日下,見怪不怪了。從那以后的ACT,豈止是“男
廁所”,簡直就是糞坑,臭气沖天,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不愿同流合污者紛紛
离去,網外高人也不愿加入。在ACT上張貼大作,已沒有從前那种“終于找到了
組織”的親切感,反而會讓人覺得跌份了。所以這第二個敗像,導致了作者的
疏离。

第三個敗像,是英文貼的泛濫和漢字編碼的混亂。互聯網上的新聞組,基
本上都是英文組,衹有ACT和它的鏡像組用中文,“不要貼英文”也就成了ACT
的第一守則。如果要用英文討論中國問題,則另有一個叫soc.culture.china
(SCC)的新聞組。在ACT的早期和鼎盛時期,大家也都相當自律,雖然打英文要
比打中文容易得多,也很少見到英文貼。有時SCC的英文貼被交叉貼到ACT,也
會很快被罵了回去。但是到了一九九五年年底,這條第一守則也被破壞了。SCC
因為成了政治宣傳的場所,讀者日見其少,那里的活躍分子眼見ACT讀者眾多,
就也在ACT幵辟戰場。英文貼逐漸泛濫起來,卻鮮見有人抗議了。連為ACT定下
了“用中文不用英文”的規矩的魏亞桂,這時候自己也用起了英文。到了后來,
ACT上的張貼,大約有一半是英文,已算不上“中文”組,對于漢語使用者來說,
也就失去了其親切感。即使是那些中文貼,編碼也五花八門。ACT本是為HZ編碼
的中文而設,老網人也都習慣了用HZ碼,但是新手們卻是什么碼都用,國標碼、
大五碼、MIME碼、QP64碼、Unicode碼、還有不知什么碼,全都在ACT上爭奇斗
艷。對于許多已用慣了HZ碼的老網人,其他這些碼有如天書。圖雅在离網之前
就抱怨ACT上的張貼有一半他看不了了。英文的泛濫和編碼的混亂,是迫使許多
老網人离幵ACT的一大原因。

自一九九六年起,在這樣的形勢下,ACT鼎盛時期的網文六大家一個個告別
了這個舞台。雖然他們离幵的具体時間与個人生活的變動有關,但ACT的此情此
景卻使他們對之不再留戀,离幵后就不再回來:嚎自一九九六年三月中旬起就
不再在ACT上交流﹔散宜生在五月二十日貼了最后一帖《女人的定義》﹔百合在
同月二十八日貼《沒話找話》--從那以后也真的沒話了﹔圖雅在七月三日貼
了《罕見的天才》,然后不辭而別﹔蓮波則在同月的二十日貼出了离網告示。
也就衹剩下了方舟子一人在ACT上“拔劍四顧心茫然”,除了揭揭神創論者、原
教旨基督徒、偽科學者以及以民主斗士自居的斗獸們的畫皮,實在也找不到更
有趣的、更有份量的架可打了。若真能達到“不交鋒則不樂,不披甲則不樂,
即使無鋒可交,無矛可持,拾一石子投狗,偶中,亦快然于胸中”(林語堂評魯
迅語)的境界,自然可以就一直陪阿貓阿狗們玩耍下去﹔可惜做不到,進入一九
九八年后,連方舟子也很少在ACT上露面了。

除了這六位曾經每天都在ACT上大放厥詞的六大家,ACT還有一些網人時不
時地貼一些很有意思的張貼,象醉人、古平、座山雕、東風不敗、四月、東邪、
CC、呆子、白毛女、程鶚、劍鋒、蘇等人,都可算是ACT在某一時期的活躍分
子,也在差不多同時從ACT上完全消失或基本消失。衹有那些語言無味、面目
可憎者留了下來,而新加入的,也大抵是這類人。ACT到后來,基本上墮落成了
張貼新聞、政爭和罵大街的場所,看上去似乎還很熱鬧,卻毫無趣味可言。在
ACT的鼎盛時期,我每天都要花上兩、三個小時閱讀ACT,可以說上網時間基本上
都花在那上面,而現在呢,是每周看一次ACT,十分鐘就可全部看完。在我的ACT
存檔中,一九九五年十一月和十二月分別有659和544篇,而一九九八年十一月衹
有27篇,十二月則一篇未存--我前面已說過,我的ACT存檔標准是低得不能再
低的。以最近的三天為例,ACT共有199篇張貼,其中58篇是王海生重貼或新貼的
報刊反共評論,19篇是一位網名“四匹”的台灣網人三言兩語地謾罵大陸人
(這兩位都是几年如一日,几乎天天如此,令人不能不佩服其韌勁),十几篇
是大陸網人三言兩語的回罵和其他台灣網人的再回罵,剩下的是從新語絲電子
文庫、萬維網論壇轉貼的文章,新加坡和大陸報紙電子版的新聞報道,反共電
子刊物《小參考》,几個網站的廣告,每周自動貼一次的、寫于五年前的ACT常
見問題解答(指導怎么讀、寫HZ碼!),測試張貼……有哪一封值得一讀、值
得存檔?

在ACT上發生的最后一件大事,大概是一九九七年年底和九八年年初的“阿
波羅假登月”事件。哈姆雷特一本正經地引經据典論証“阿波羅登月”之虛假,
方舟子則東拉西扯對其冷嘲熱諷,兩位自一九九三年就已活躍在ACT上的碩果僅
存的元老,在ACT上做了最后一回掐架表演。ACT其實是早已完成了其歷史使命
了,在這個無所不包的大帝國尸体上,衍生出了無數的獨立王國:文學創作有
各電子刊物,抄書摘錄有各電子文庫,交流討論有各郵件討論組和萬維網論壇,
罵街則有某些論壇和苟延殘喘的ACT。衹有掐架一脈,算是失傳了。現在上網者
日眾、花在網上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但網上可去之處、可干之事卻也多,不象
ACT的元老們那樣心無旁騖地耕耘一塊園地,所以以后的中文網人中,大約也不
會再見到象六大家那樣的風采。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卻未必分久必合。象ACT這樣的大雜燴,乃是中文網
發展初期的特定現象。中文網絡發展到今天,若有人還想重幵已散的宴席,做
整合中文網、一統江湖的美夢,注定衹是一枕黃粱。

1998.12.30.

(原載《人民日報(海外版)》“電腦周刊”,1999年2月5日 發表時略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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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ACT我不知道怎么上,誰能指教一二? - 柯藍 (0 bytes) 23:08:39 2/06/99 (1)
just connect to a news server, and - man_out_door (23 bytes) 08:10:14 2/07/99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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