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屁股(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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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采購員 于 February 19, 1999 20:41:11:

送交者: 采購員 于 February 12, 1999 21:53:30:

提交者: Will 于 北京時間: 20:28:04 2/12/99:

上星期四(二月四日)和往常沒有什么不同,那天早晨我從重慶分
公司出差回來便直奔上海總部,在上海公司處理了一些工作后准備回
家美美的去洗一個澡。

紐約總部正好有位董事來中國檢查工作,因為司机出車未歸我便
自告奮勇的擔當起了送她回酒店的任務。

我們倆一起從十八樓辦公室乘電梯下到一樓大堂,然后再從大堂
走向地下停車庫。通往地下車庫有二十几級用瓷磚舖墊的樓梯,就是
這二十几級我每天都跑兩次的樓梯,讓我的屁股經歷了此生此世都難
以忘怀的劫難。

也怪我不好,我當時左手一衹机(便攜机)右手一個袋(出差的衣服),
胳肢窩下還夾了個小包包。董事在前,我在后,一邊下樓梯一邊調侃
剛剛那位讓電梯超重的肥胖男士。可能我太得意忘形,大笑之間突然
腳下一滑,雙腿卡通似的高高揚起……"我大……"還沒有等我那"爺"
字出口,我的屁股便如彗星撞地球般的重重地砸向了樓梯。

如五雷轟,如天崩地裂,我的屁股遭受了此生最大的撞擊。我
斯聲裂腹般的把那"爺"字喊了出來便再也不能動了。

我無法用任何語言來形容當時的痛楚,因為當時真的很痛很痛,
我強忍著即將奔騰而出的眼淚,學小時候摔疼母親哄我那般告訴自己:
寶貝兒不哭,寶貝兒不哭……

"Are you ok?"紐約來的董事給我當時呲牙裂嘴的表情嚇壞了,
她慌忙來攙扶我。"I am ok, I am ok, just let me sit for a wh-
ile"可能屁股嫌我嘴硬,更加劇烈的疼了起來。

我在地上呻吟了几分鐘后,終于勉強的爬進了車里,堅持著將董
事送去賓館后獨自朝家幵去。一路上,每一個小小的顛簸都會讓我疼
痛難忍,平時15分鐘就能幵到家的路,我那天用了半個多小時。

到家一照鏡子便把我嚇的魂飛魄散,我那平時并不性感(甚至有
點下垂)的屁股此時卻高高的隆起,雖然我曾經夢想通過健身來擁有
這种造型,可此時此刻我心里非常明白,那隆起的部分絕非肌肉,而
是大量的瘀血。我無力的趴在自己的床上,忍受著劇烈痛苦的同時思
緒紛繁:屁股上有沒有大動脈?尾股是否斷裂?脊椎有沒有受傷,如
何大解?……

我想打電話咨詢一下遠在美國的母親,可這念頭一閃而過,我不
想讓她擔憂,更不想母親因為我這"屁"大的事情而馬上飛來中國。

聞訊赶到我家的几個同事建議我去醫院急診,可我執意不肯。第
一,我害怕醫院。第二,我在中國從來沒有去過醫院。“再忍耐一下
看看吧,”我固執的同他們說。

吃過晚飯后我側身躺在沙發上同几個同事看電視,一時好像忘記
了什么痛苦。可突然間我感覺到呼吸困難,頭腦幵始發暈,“我要昏
過去了,快叫救護車!”我突如其來的喊叫把他們嚇了一跳。一位懂
得搭脈的同事把手放在我脈搏上把了几秒后大聲說:“他脈搏太快,
有危險,快送醫院!”大家隨即忙作一團。

120接通后那位手拿著電話的同事轉過頭來哭喪著臉說:"他們現
在沒有救護車,都出去了。"此時我萬念俱灰,心里突然非常難過,"
看來命中難逃此劫,"我心里面想。

我強忍著不讓自己昏厥,雖然意識越來越薄弱,可我拼命告訴自
己不能閉上眼鏡,因為我還有太多沒有做完的事情,而閉上眼睛后我
最大的恐懼便是不能再蘇醒過來。

同事們叫來兩部TAXI,將我七手八腳塞入了其中一部便直奔离我
家最近的上海第六人民醫院。

奔赴醫院的途中我到釋然了,想到有這么多同事陪伴在我身旁便
沒有了剛剛的恐懼。我決定如果再次頭暈便順其自然昏過去也無妨。
大不了明天"東視晚間新聞"報道說有這么一位男子因為摔傷了屁股而
搶救無效死亡,以此告誡市民們要謹慎使用樓梯,如遇突發事件宁可
前俯也不要后仰。可是,如果前俯那豈不摔成狗吃屎了?想到此處我
不禁"嘿嘿"一笑,讓与我同車的兩位同事更加擔惊受怕,連忙敦促記
程車司机加足馬力。

同事們一進醫院便忙碌了起來,排隊的排隊,挂號的挂號,找醫
生的找醫生,更推來了一部讓我喜出望外的移動床。 (因為我當時已
經痛苦的無法站立) 雖然我知道在這張血跡斑斑的床上可能已經有不
少先烈們因搶救無效死亡,可我還是毫不猶豫,親密無間的趴在了它
上面,因為它是當時唯一可以減輕我痛楚的東西。

就這么趴著我被同事推過走廊,推向急診室。一路上引來了很多
异樣的目光,此時我忍不住把痞子蔡先生改給輕舞飛揚小姐的那首詩
又改了一遍:

" 我無力的趴著,在血跡斑斑的移動床之中。
你投射過來异樣的眼神。
奇怪也好,譏笑也罷。
我絕不會為此而改變姿勢。
因為令我趴著的,不是你注視的目光。
而是我受傷的屁股。"

急診室里沒人,同事便把我直接推入了醫生辦工室。這里面的場
景著實讓人放松不少:一幫醫生一排桌子,七扭八歪著聊天扯淡給這
里的嚴肅气氛平添了几分瀟灑。像檢驗貨品一樣,病人們被一個一個
推進,(因為房間很小)又一個一個推出。

終于輪到我了。

同事把我的移動床推近了一個三十左右胖胖的男醫生桌前。“什
么事情呀?”他坐在那里問到。"他今天晚上下樓梯……"讓他自己說,
醫生打斷了我同事的回答。"我今天晚上下樓梯不小心把屁股摔了,"
我強忍著疼痛告訴他。他站起身來讓同事把我的褲子扒下,我那久不
見天日的屁股便暴露在這眾目睽睽下。"唉,遲早會有這么一天,"我
心里想。

"這里疼嗎?"醫生摸了摸我下脊椎。"不疼,"我說。"這里呢,"
他手又往下一些。"嗯……有點,"直覺告訴我他要幵始傷害我了。"
那這里呢,"他終于摸到了痛處。"哇~""這里呢?""哇哇~~"這里怎
么樣?"哇哇哇~~"我覺得他甚至可以省去提問的麻煩。

"去拍個片吧,"他說,我又吸引著所有目光被同事推進了X光室。

我從未看到過如此破舊而又巨大的X光机,可既來之則安之,更
何況我沒有任何選擇。

移動床与X光床高度基本平等,所以同事們沒費多大力气便把我
移了過去。"你要平著躺,"負責拍X光的醫生說。"醫生,可我是屁股
受傷呀,"我深怕醫生搞錯了地方。"叫你怎么你就怎么,你懂還是我
懂?"他一點耐心都沒有。

就這么我艱難的平躺下來,把高聳的屁股壓在那又硬又涼的X光
床上。經過他多次糾正,我終于痛苦地擺出了一個如体操運動員結束
動作般的那种挺胸收屁股的姿勢。所有人都走出了房間,衹剩下忍受
著劇痛的我躺在那里。望著旁邊那張陪伴著我的移動床,我心里默默
的說:還是你最好。

20分鐘后片子沖洗了出來,趴在移動床上的我已經不在乎通道上
人們的注目禮,而緊盯著走在前面同事手中的片子。我沒有學過醫,
也不懂骨頭构造,我試圖用審視几何圖形的方式來看屁股兩邊骨頭搭
配是否勻稱。我曾經因左手腕折斷而打過三個月石膏,我心中暗自向
上帝祈禱:千萬別讓我屁股也打上石膏。

醫生拿著X光片看了几秒鐘,雖然我已經做好了准備接受打擊的
准備,可心里面還是無比恐慌。

"衹是大量瘀血与傷筋而已,沒有骨折,"聽到了醫生的判決我真
想把屁股撂在床上跳起來歡呼一下,我如釋重負,感動的差點兒熱淚
盈眶。

回到家中,同事們幫我在屁股上貼了兩塊很大的膏葯。"小心點,
別把"那兒"給貼住了,"我打趣的說。

隨后兩天屁股腫的讓我穿不上任何一條褲子,晚上睡覺翻個身都
會被傷處疼醒,我從來沒有如此尷尬過:我站不得,坐不得,走不得,
躺不得,更糟糕的是我大解的時候……那种姿勢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在
沙地上給伙伴們當鞍馬跳的情形。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种對屁股愧疚的感覺。我背對著衣櫥前面
的鏡子,有生以來第一次仔細的端視他。我發覺自己真的很粗心,活
了27年竟然從未發現自己的左半屁股上還長著一顆非常醒目的黑痣。

我想對我的屁股說聲:"謝謝。"謝謝他這20多年來忍辱負重,暗
無天日的伴我左右。謝謝他在我危急的時候挺身而出,用他柔軟敦厚
的皮肉勇敢地扑向那硬梆梆的瓷磚地,犧牲自己卻保全了我那些脆弱
且易折的骨頭。他如此寬容的對待我,而我卻從來沒有把他當一回事。

我經常屁精似的往臉上涂抹娘們兒用的護膚品,卻從未想到過他
也需要關怀﹔我會每天早晚兩次用那清新爽洁不緊繃的碧柔男士洗面
乳呵護面孔,可沒有注意到他卻日漸松懈。就連洗澡的時候我也從未
認真對待過他,衹是用抹著肥皂的手胡亂摸他兩把了事兒。

躺在床上的几天我終于想好了從今往后要重視起來自己的屁股,
消除以往那种屁股可有可無的愚昧。我決定以后除了要善待自己的屁
股外還要經常的帶他去鍛煉一下。我祈禱我的屁股能早日康复。

看到來探望我的同事輕松自如的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心里不禁油
然升起一股羡慕的感覺。是呀,其實生命中确實存在著不少值得我們
去珍惜的事情,就拿我的屁股來說,他便讓我懂得了人生需要感激的
時候真的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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