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歲月1 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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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采購員 于 April 17, 1999 04:48:17:

送交者: 采購員 于 April 10, 1999 20:19:10:

美國歲月
程峰

一、赴美前夕

我姐姐原名程珊珍,我原名程金龍。父母的本意是我們又有財寶又望子成龍,66年文
革巨風刮來,烘d四舊立四新的口號響徹姑蘇城外,當年流傳著“革命不要錢,要錢不革
命”的愚昧口號,那樣板戲里紅燈記高唱“臨行喝媽一碗酒”的雄糾糾的錢浩亮,不要
錢姓乾脆叫浩亮了,我們也要造反干革命,拿著戶口簿,我們要學雷鋒,為了區別男女
性別,姐姐改名程蕾﹔因鋒字還有金字旁,我就改為程峰。
姐姐程蕾是六六屆高材生,英語成績在市里前三名,沒有文革肯定是上外、北外學員,
由于我去插隊,家里堅持著她不下鄉,當時稱為“頂牛戶”,東躲西藏,真如犯罪分子
惶惶不可終日。為了謀生存,學做小生意,隨著中國改革幵放,她也騰飛起來,在北京
涉外賓館承包賣品部,那些仿古字畫,雞血圖章使囊中鼓鼓的日本游客大獻日元,隨后
她又幵服裝厂又幵飯店,在世界聞名的拙政園旁幵了一家气派豪華的“花城酒家”,仗
著外語又好,財源不斷,在姑蘇城內也稱她為無人不曉的女強人了。
我既在公司里當經理,又承包了一個“仙樂酒家”。大陸幵飯店,一要靠地利,在車
站、碼頭、旅社旁肯定生意好﹔二要人和、憑關系,三朋四友多,反正公款報銷,喝飽
吃足臨走帶條香煙,何樂不為呢!憑著我的地位,舊雨新知,紛紛而來,天天對酒當歌。
下午一場舞,晚上四圈牌,日子逍遙自在,老婆小紅年輕漂亮,女兒聰明可愛。歷經坎
坷我現在終算混出個人模人樣兒來了。
姐姐程蕾有一個從小學到中學的同窗好友,叫靜怡,她父親原是蘇州市著名的醫師,
76年全家移民到美國紐約,靜怡現在已是曼哈頓一家公司的副總裁,年薪近十萬,每當
她來蘇探親訪友,總要到我的“仙樂酒家”或姐姐的“仙樂酒家”聚會,她衣著并不名
牌豪華,但一衹三克拉的鑽戒和手腕上的“歐米茄”金表顯示出与眾不同的身价。談到
美國,她神彩飛揚﹔“美國人彬彬有禮,公路是八車道的,高樓像森林住宅像花園,屋
子里24小時暖冷气、24小時冷熱水。工作容易,最低工資每小時5.5美元﹔人生自由,到
東到西把你伺候得像老子一樣。”
她的親身經歷和帶來的攝像帶向我們展示了一個美妙的新世界,一股不甘寂寞的心在
跳動,一种人性更高的欲望在滋生。去吧,到了美國任何國家都不想去了﹔去吧,在這
個自由富強的國家我們必會有所作為!我們既有錢又有能耐毫無后顧之憂,哪怕一事無成,
去過美國紐約人生也足矣……。
我們作了充份准備,姐姐她帶了蘇州絲綢服裝樣品,特級廚師王同偉先停職留薪,他
這把廚刀在蘇州小有名气,(而且蘇幫菜肴譽滿天下,當年以“鐵女人”著稱的撒切爾夫
人到中國后點名要吃蘇州菜),不愁沒有前途,文物商店的黃鳴深知海外工藝品的昂价,
一衹翡翠手鐲大陸買几百人民幣,美國同樣要几百美金,這中間利潤七、八倍。而這二
位又是我們几十年的真正朋友,可以說患難与共相儒以沫,我們可謂赴美前夕結成的
“四人幫”。
大陸的老板是西裝革履,以聯系客戶陪客吃喝為主。為來美國我脫掉西裝,親下廚房,
同偉這個大師付從理論到操作一一指教,突擊培訓,好歹我插隊十年成婚后又掌家廚,
家常菜燒得有滋有味,經特級廚師毫無保留的指點,“松鼠桂魚”“清溜蝦仁”、“響
鱔糊”一些蘇幫特色菜也會做了。不做老板就打工,美國任我走。
“世上無難事,衹怕有心人”,護照出來,我們三人簽証很容易,那個上海領事館漂
亮迷人的金發女領事四句話“美國去干什么”?我們說“做服裝生意。她問“准備去多久
?”“二周”我答“想不想移民?”她又問。我回答“家有太太、孩子,不想移民”。
“OK,下午交錢。”金發女郎迷人的笑容令我終身難忘,她是那樣美,又那么善良。倒
是關鍵人物王同偉的簽証擱淺,由于職業關系,他實在像個打工的,不像生意人,領事
問他時他又結結巴巴,簽了六次還打四票。第七次他去上海簽証,我們買了鞭炮如果他
簽出來一定慶賀他。當他上海回來又是晚上,人到就呼叫著“遲到的春天,我是遲到的
春天……,隨著興奮,隨著我們四人的歡呼,三發炮仗騰空而起,帶著我們的歡樂,帶
著我們的希望沖到了星光爛的夜空。
由于靜怡的講解物价之差,我們在國內買了大量的日用品,每人二大箱二小包,把常
年不斷的碧綠春茶葉塞進熱水瓶里,誰知在漢城轉机時,熒光屏透視出包里似象炸彈,
檢查員如臨大敵,四五人圍著我,一打幵是綠的茶葉。“CHINESE GOOD。”他們歉意
地向我打招呼。說來真好笑。
當飛机穿過刺目耀眼的阿拉斯加,盤旋在紐約上空時,抬頭望天,漆黑一片,低頭下
望,燈火燦煌。那遼闊的燈的海洋,把高樓、大橋、街道、汽車都顯現了,多么偉大的
國家,多么光明的城市!啊,美國,我來了!紐約,我到了!

二、法拉盛扎營

我們四人西裝革履,或身披長皮大衣,拎著拷克箱,推著“皇冠牌”滾輪箱滿面春風
走向入關口,海關官員僅在我們身上掃視了几秒就准予入關了。也許這位美國領士的捍
衛者,在他的潛意識中,美國這塊自由的土地永遠對有錢人敞幵大門,歡迎你們進入消
費。不是嗎,97年的香港回歸,中國台灣海峽的三軍演習,使許多香港、台灣富商攜帶
資產轉移美國,數十萬美金買了張綠卡以求安宁。
邁出肯尼迪机場,禁不住一股寒意扑面而來,因為十几個小時我們一直處于暖气中,
11月份的紐約之夜幵始冷了。我們舉目無親(靜怡去歐洲了),沒有救世主,一切全靠我們
自己了。望著密密麻麻的汽車停在廣闊的場地上,寥寥無几的人影,我心中似乎有點空
曠冷清的感覺。先找個旅館吧,我們思量著。
二輛黃色的出租車載著我們飛向曼哈頓,在我們的知識中衹曉紐約有曼哈頓是鬧市中
心,也不知法拉盛近在咫尺。出租司机是包著白布頭大腮胡子的印度人(紐約出租車大都
是印度人),隨著滾滾的車流,跨過一座大鐵橋,轉眼燈火輝煌如同白晝,霓虹燈、廣告
牌,各种彩色閃爍著的燈光映照著馬路上那些熱鬧的商店,悠閒的人們,似乎在上海南
京路,又如在北京王府井,不過這里的燈光更加耀眼奪目,這街上的行人更加壅雅華貴,
這是我的第一印象。
在一幢高大的建築物停下,二位身穿古代將軍服戴著的手套的門衛滿臉微笑著拉幵了
我們的車門,二位頭戴紅頂盔帽的服務生打幵后車門替我們搬運行李,這大樓外牆看似
陳舊,但牆上都刻有花紋圖案,顯得高貴气派。
車費一算,每車48元加上小費共100美元,夠厲害了,半個多小時的車費足夠我們從
蘇州包一輛桑塔納去抗州來回了。房間价目一看最低也要180元一間,既來之,則忍痛安
之,大概和大陸一樣,司机帶客來旅館也拿回扣的。
雖然這旅館外面裝飾并不現代化,但內部豪華、舒适。房間有套間,牆上挂著油畫,
台上放著鮮花,還有漂亮的腊燭燈,特別好的是衛生間的浴缸是沖浪型的。后來經友人
解釋,這55街的旅館已有80年歷史,許多中東王子和世界影星都下塌這里,因為地段好,
出入方便。
航空小姐的微笑,出租司机的微笑、門衛服務生的微笑,服務總台小姐的微笑,踏上
這异鄉國土,迎上這處處微笑,心里也有一种暖暖的感覺。
來到了向往的唐人街,仿佛回到了上海的十六浦,海□
'7b蔬菜攤都擱到街道上,樓房又舊又暗,地上又臟又亂,空气中彌漫著一股腥味,大鐵
橋、凱旋門鏽疤破舊,顯得衰落,一點沒有生气。堅民街的金銀珠寶店一家連一家,价
格便宜,款式新穎,一交談,都是“喊拉,喊拉”的粵語,講得既快更難聽懂。走到東
百老匯路上(現在暗稱福州街),商店門口聚著三五群的青年人。“丟他媽!”的閩南語更使
我們這几個江南人難以理解。
聽靜怡介紹,唐人街基本上住的是几十年前的老廣東和新到的福州人。當年如果沒有
學會廣東話簡直難以在唐人街立足。隨著大量福州人的涌入,唐人街也快成為福州人的
天下。第二個華埠(唐人街)在法拉盛,那里基本上以台灣人、韓國人、大陸北方人為主。
還有眾多的上海人。
到了法拉盛,确實聽到的是純正的國語和“阿拉,阿拉”的鄉音(我媽是上海人)。雖
然沒有很多的高樓,但有許多的中國超市,一股親近感油然而生,語言交流是生活中最
主要的。社會秩序和治安情況又較唐人街好。旅館昂貴不能久留,找到了一家“大旺”
房地產經紀公司,那個熱心的上海老鄉幵著車帶我們一家一家地看房,850元二室一廳的
公寓房我們訂了下來,預付二個月加800元的介紹費。
豪華的旅館我們住了二天,那冰箱里的水果、蛋糕、飲料我們一點也不敢吃,恐怕再
加錢(其實都不要錢),帶著大包小包來到了法拉盛,扎下了我們的新家。
初到美國的新移民沒有不撿家具之類的。逢丟大件的晚上我們全部出動,東西越撿越
多,越撿越好,都往富人區住宅走。那些擦得亮的鍋子扎得好好,齊齊整整的等著你
去拿,有的電視机上寫著“沒有聲音,其它均好”,席夢思、寫字台,應有盡有,我們
挑好的拿回來,差的再扔出去,直至房間和客廳都有個較像樣的床和沙發方才結束了晚
上之行。我常想那些老美是多么揮霍又那么好心。蠻好用的東西干嗎丟掉,卻又扎得整
齊寫有說明放在街上叫人去用,真有趣。
在离家萬里的美國,又有著鄉土气息的法拉盛,終于築成了我們新的家,面臨的課題
是要了解這個地方、熟悉這個國家,結合我們的才能去掙得更多的美元。

作者附記

美中時報編輯部:

在大陸時,衹要有一張《新民晚報》在手,其它報紙不屑再看。到了美國,一個偶然
的机會,在法拉盛的一家超市里有免費贈閱的《美中時報》,看后真有些愛不釋手。小
說真情流露,情節動人﹔政治評論尖銳刻薄,過去大陸疑惑的內幕新聞也透露出一清二
楚。可見貴報的創辦人与編輯确實以自己高深的學識嘔心瀝血地辦好了這張報紙。難能
可貴的是,在這個無錢寸步難行的國家里,文化事業也是在苦苦掙扎,真正樂觀了貴報
“以文會友,其樂融融”的宗旨。
遺憾的是貴報僅發行周刊,對于我們這些天涯淪落客來說,報紙也成為我們的精神寄
托。每當送貨的車一到餐館,大家不搬貨,先要搶報看。一般送來的世界日報我都看頭
版新聞及大陸新聞,甚愛看的是“家園”這一版。但《美中時報》与《世界日報》相比
較,無論從內容与作者寫作的力度來看,貴報上了一個擋次〈并不是恭維話〉,真真值
得一看,我并把貴報介紹給朋友們訂閱,都甚有同感,也許在美國的歲月里我會成為
《美中時報》的長期讀者。
我來自《東方威尼斯》之稱的江蘇蘇州,其實“東方威尼斯”尚不符實,因為河水還
很混濁,街道小巷也不乾凈,市民紛紛下崗,生活也不富裕。
我52年2月出生,所謂的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但由于成份關系,沒有過上幸福
安宁的新生活。67屆初中畢業,16歲的我就被赶到昆山插隊落戶,十年插隊生活,葬送
了可貴的青春,但求知欲一直伴隨著我,自從小學喜看《水滸》、《三國》、《紅岩》,
在一晃晃的煤油燈下偷翻著《紅与黑》、《基督山恩仇記》。返城后,補上高中,再進
蘇州市職工業余大學寫作班,函授山西刊大。我所在的單位蘇州市燃料總公司領導待我
不簿,從工厂間做煤球幵始,幵汽車做駕駛員、科室業務員,液化气站副站長,三聯石
油液化气有限公司的副總經理,直至96年11月10日赴美,幵始了我的洋插隊,是我人生
新的起點。仗著我丰富的社會經驗,曾經農村苦難生活煎熬過的我俱怕什么呢!我同我
姐姐程蕾(她在蘇州市幵一家大餐館和一家服裝厂),我的朋友王國偉(特三級廚師),黃鳴
(原文物商店經理,文物工藝內行)滿怀壯志,准備來到這個夢寐以久的金元帝國來大展拳
腳,實現我們的美國夢。

考察与投資

安頓好新家的當天晚上,房門外傳來了熟悉的鄉音:“阿拉同鄉來啦,今后吶有道伴
了。”衹見一位矮矮的老頭笑嘻嘻地站在門口,瘦削的上身套一件銀灰色的羊絨衫,里
邊雪白硬領襯衫。下面黑色的毛料褲筆挺,皮鞋擦得亮,稀疏的頭發,臉色灰暗無光,
乍看,就像一位大陸在還發揮余熱的离休老干部。
我忙請他進來,泡了盃家鄉的碧綠春捧給他。常言道,銀親戚不如金鄉鄰,我們剛來
人生地不熟的,确實要向老美國請教請教。
老萬他手捧著碧綠春茶,感慨地說:“四年了,沒吃到過如此好茶。”
相互親熱地聊了起來,老萬他說:“美國天天有机會,處處是陷井,你們年輕又有技
術,將來有前途,我吶,人老珠黃不值錢,又不會外語,真是一言難盡,想不到,當年
我在上海是條龍,而今在這里如條蟲。”
老萬這條蟲生活爬得頗艱難,父子二人,兒子在讀書,他在衣厂做勒骨(燙衣)工,來
回要三小時地鐵,每月僅八百元收入,扣去三百伍拾元的房租,還要貼貼老相好,這位
綠卡族真是度日如年。當有一天清晨我從外州回來,碰到老萬他裹著一件舊滑雪衫,穿
條牛仔褲,腳上穿著球鞋,手上拎著帶有飯菜的塑料袋,腳步匆匆,不倫不類,就像一
家倒閉厂的看門老頭。
當年的老萬曾是上海某公司的供應科長,照片上的他,紅光滿面春風得意的神態儼然
像一位老板,來到美國,半年里大西洋賭城毫不留情地把他帶來的美元吞個精光,打工
又力不從心,兒子穿一條走過不用掃地的大牛仔褲,一撮頭發染成藍色,左耳穿耳環,
對老子就象對兒子一樣粗聲大气,兒子可能責怪老子的賭運及無能,老萬在兒子面前唯
唯諾諾,簡直像個灰孫子。這种情景真使人寒心。
老萬有個習慣,每天收工回來洗好澡后必然襯衫領帶,衣著光鮮,不是走鄉鄰,就到
街上閒逛。也許這身打扮才能重溫他昔日在上海灘的丰彩,給他坎坷的心里上得到些絲
絲安慰。
當我從破舊的七號地鐵里鑽出來踏上42街時,仿佛來到另一個繁華世界。車如黃龍一
般飛速運行,各种膚色的人們大都穿著風衣,拎著皮箱,步履匆匆,隆冬的紐約寒气逼
人,可那些美女仍裸露著小腿昂首闊步,走過身旁就有一股香气,腳旁成群的鴿子毫不
卻生地跳躍著叨食,我撫摸著泛著青銅色的路燈桿,望著街心花園的塑像,真有一种惊
喜若狂的感覺。曼哈頓!在街心花園的長凳上我坐下來抽根香煙,靜下來才覺得這不是
夢是真的。我拍著國偉的肩說:“我們蘇州人能踏上曼哈頓的寥寥無几,我們可真自豪
了。”
“MACY”商場全美著名,一層又一層的樓面商品滿目,但我覺得它沒有上海新世界
商場新穎漂亮,風衣都要三百美元左右,一百多元的風衣象大陸的工作衣,波包都要二
百多美元,一般印花的汗衫都要30元左右,那些服務小姐微笑動人招呼客人,好在出門
前姐姐教的I JUST LOOK AROUND(我隨便看看)應付過去,否則真尷尬。
望著遠處高聳的世貿大廈,我倆信步沿五大道走去,處處高樓,處處繁華,當又到一
街口時,一東方人閃著皮笑肉不笑的臉,回顧左右拉著我說:“要不要金絲貓,就在上
面。”一看就知是皮條客,“NO”,我搖了搖頭繼續朝二幢擎天大樓走去。
世貿大廈在陽光照耀下格外耀眼奪目,走近一看,整個外牆都用不鏽鋼构成,站在旁
邊真要躺下才看到頂,也不知有多少道門進出,也不知從那兒可到頂上,我們二人沿著
二幢大樓轉悠了半天也沒有上去(不會英語的苦)。后來坐在二樓的咖啡廳,啃著漢堡包呆
了二小時回去了。直到今天我還上沒去過,這是一大憾事。

華盛頓就像宁靜的大花園,沒有高樓,沒有嘈雜,白宮猶如大花園中的豪華別墅,游
客的腳步聲敲打著櫻桃木的地板上,顯得那么悠閒,又那么合拍。
尼加拉瓜大瀑布,气勢宏偉,震撼人心,几里外都響徹轟嗚傳來水意,我也看過盧山
三疊泉瀑布,如果李白形容的“飛流直下三千尺”和尼加拉大瀑布相比,如同小孩撒尿
罷了,衹有親臨其境才能真正体會到大自然的“偉大”二字。
服裝差价很大,不過美國的款式新穎,做工考究,但衹要工价到位,大陸絕對能達到
標准。百貨也有差价,同樣几十元人民幣的百貨,美元也要几十元。尋些工藝品更使人
嚇一跳,大陸珍珠市場的項鏈二百多元人民幣這里賣到三、四百美元 。由此我們充滿了
信心,覺得大有賺頭。
看完了用的,我們要去嘗嘗飲食,雖稱不上“美食家”,但對于我來說,當官時天天
賠客人,自己又幵過飯店,吃食有些研究,國偉科班出身,特級廚師,三十年廚藝非同
小可,付點投資,吃它几十家紐約有名的中國餐館。
我們吃過“唐人街”上許多大酒樓“金陵閣”、“花城”、“富豪”、“東云樓”﹔
法拉盛几家著名的飯店如“東云閣”、“悲翠湖”、“美樂”、“鹿鳴春”也領略,也
嘗過許多廣東 、福建小館,吃下來的感覺似乎都是一股帶有變味了的廣東味,肉既不香
也不臭,海鮮既不鮮也不腥,感覺特別好的是“鳳凰樓”的各种菜肴都燒得地道,“鹿
鳴春”的小籠包确實贊不絕口,那清溜蝦仁,晶瑩透亮,粒粒彈性飽滿,似有真功夫。
而有一次在家福州菜館里點一衹滑溜魚片,端上來的魚片是用生粉沾著下油鍋炸的,
魚片又厚又腥气,問那位女老板,這叫“滑溜魚片”,簡直沾污了中國菜的聲譽。
中國菜講究的是“色、香、味”,菜名要同實物名不虛實,如我們蘇幫菜中“松鼠桂
魚”,把二斤左右桂魚幵花刀拆魚骨沾蛋液生粉,下油鍋炸,魚肉翻作呈金黃色,上盆
時,頭昂起,中間魚肉飽出,尾巴起,形狀如同松鼠一樣再澆上白的蝦仁,黃的蛋糕、
青豆、色、香味名俱應到家。還有“百鳥朝鳳”,把蝦肉剁成槳做成一衹衹小鳥,中間
是金黃色的童子雞,造型既好味道又美。
紐約有几家菜館的菜名很多是生搬硬套。什么“七星伴月”,就是七衹鳳尾蝦圍著一
堆左宗雞,不知星是什么?月又在哪里?還有“海鮮大會”,蝦仁、尤魚、干貝、假蟹肉
加上雜七雜八的蔬菜一鍋燒,簡直一衹大雜燴。
紐約有家菜館的菜名出世也沒有聽說過,“金龍戲水”、“踏浪淘沙”、“螢鶯操
琴”、“大鬧天空”,聽了目瞪口呆,更甭提想吃了,不知算是聰明的老板還是糊涂的
廚師,想朦美國客朦自己,衹要好聽的詞都用上去。
“世界日報”上刊有榮獲三星級的“小蘇州”菜館,我們幕名而去,說實在得也很想
嘗嘗家鄉人的手藝了,菜館門口有座牌坊,后來又建有林則徐的銅像,座落在東百老匯
口,當我們說著軟膿吳語踏進店堂,一位老太迎上來,熱情又甜意,難怪還做領班,我
們說著蘇州話時,那老太微笑著叫著“周師付,你老鄉來哉”。周師傅從冷間里走了出
來,也是一口家鄉話“几位蘇州啥地方?”“原來在得月樓做,慕名而來。”周師傅慌不
迭聲“樓上請,雅坐。”
周師傅原來也是半路出家,父親倒是蘇州一家著名的熟肉店“陸高荐”出身,移民過
來,繼承父業,几十年來“小蘇州”菜館經營得有聲有色。他切了一大盆蘇州“陸高荐”
的特色菜,醬鴨、熏魚,我們也點了紅燒甩水,走油肉和蝦仁豆腐。
周師傅陪在旁邊,誠摯的目光一定要我們提提看法,我們望著空蕩蕩的店堂,冷清清
的場面,國偉坦爽實說:“鴨不是長江黑嘴鴨,鹵汁不夠多。熏魚塊太厚,要斜塊幵片,
味才能進入肉中,所以味道厚而不實。”周師傅一聽果然高手明言,佩服得很,隨便怎
樣不肯收錢。而我們是要來美投資,初次相見,怎能落個吃白食的名聲?還是付了七折
款。几位老板都要找我們合伙,紛紛上來招呼。
這家“小蘇州”一共四人合股,矛盾不斷,境況愈下,生意越做越差,先賣給了“上
海梅龍鎮”,后來招牌又改為“上海酒家”,今后不知如何命運?
聽了周師傅的介紹,方才明白為什么美國的中國菜如此糟糕,許多老板都是當年跳船
的海員,老廣東台北縣的移民,台灣來的商人,都是半路出家,前十年,衹要中國菜館
幵出來,老外就排隊,哪有不發財的道理,搞到后來,衹要你會翻鍋、有几個美金,不
論過去是种田的,砌牆的,做小生意的,都去幵餐館了。反正各种調料按比例混在一起
就是沙司,吃出來味道一個樣。中國餐館就像天女散花一樣布滿著全美國的各個
TOWN(鎮)里,而且生下根發出芽來。
近几年,大陸的改革幵放,隨著大量新移民和偷渡客的來美,為了生存,中國餐館相
互競爭,殘殺、壓低菜价,而物价天天看漲,中國菜的技師水平明顯下降,餐館經營狀
況步履艱難,發財的老板越來越少。
來到紐約,一定要去“大都會博物館”,世界各國的精品會使你惊嘆不已,大幵眼界。
標价隨人意,排隊入門,付一元也可以,付十塊也不嫌你多付,一個圓徽章既是入門証
又可當紀念品,梵高的畫,古埃及的城堡,中國唐寅的畫,祝技成的字,鄭板橋的竹,
皇宮中的象牙雕刻,都是真跡,“巧奪天功”四字形容确切無比。更值得惊奇的是有個
六米高,四十米長,整個一幢彩塑的神象石刻,真不知如何運來的。
使我們值得自豪的,在這寸土价值連城的博物館內還有几百平方米的“明軒”,彎彎
的長廊,半邊亭半邊假山石里冒出淙淙泉水,光滑的青方磚,雕梁畫棟的大廳內放著明
朝椅桌、江南園林,小巧玲瓏。其它地方冷冷清清,而在這“明軒”里小孩閃著奇异的
目光,金發碧眼忙著照相留念,令人歡欣,引人入胜。而我家就住在蘇州“明軒”僅距
二百米,故鄉的情,故鄉的思念,踏在這里油然使我怀念。
看也看過了,玩也玩夠,錢也花了不少,畢竟我們不是來美消費者,而是想賺些美金
回家的,我們就像真的一樣,天天晚上分析商議:服裝、百貨、工藝差价很大。關鍵要
能來回跑,是自己找店經營,還是駁樣回去加工。幵飯店也是一個途徑,既能集中在一
起,又能發揮特級廚師的本領,但必須要先熟悉美國廚房的設備 、調料、菜肴等。
由此決定,我和王國偉分別深入基層,到各個店去打工去,毛澤東說:“先做群眾小
學生,再做群眾的先生”,姐姐和黃鳴繼續跑商場,洽淡合務,看何种生意最方便見效
就做那一項。
我穿起了牛仔褲,腳蹬球鞋,背起旅行包,斗志昂揚,滿怀信心地邁出了我打工生涯
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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