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瀛心雪雨 于 April 17, 1999 05:00:15:

送交者: 瀛心雪雨 于 April 11, 1999 19:40:49:

櫻島有戀 （一）

　　　　　　　　　　　　　　　　　　　　　　　　　瀛心雪雨

　　東京，十一月，星期五。霏霏細雨。
　　“嘟嘟－－”，電話鈴聲響起。我靠在床上懶懶地用遙控關輕
了音響，拿過手机用日語答話：“喂，我是戚膺心，請問哪一位？”
　　“是戚桑嗎？早上好！我是杉原雪子”。電話那頭傳來日本女
孩慣有的那种甜甜的、嬌滴滴的气聲發音。
　　“是雪子嗎？早上好！”我有些意外，坐直了身子。
　　“聽羽田主查說，戚桑今天生病不來上班了。還好嗎？”主查
相當于課長。羽田是我的頂頭上司。
　　“沒什么，就是眼睛不舒服。最近赶項目，可能累了點，今天
就不去會社了。”
　　“戚桑下星期一去底特律，還有什么事要我准備嗎？”
　　“不用了。我和所長他們在成田空港匯合，北野君給我准備了
机票。對了，給你准備什么禮物好呢？我正犯愁”。在日本，送禮
是很令人困扰的事情。
　　“戚桑在紐約能不能替我買點TIFFANY的東西？”日本女孩對
名牌的執著，可与日本工程師對技術的狂熱追求相媲美。連原本是
“名牌音痴”的我，也受到傳染。
　　“OK，放心吧。上次為理佳小姐去那里買過禮物，有經驗了。”
　　沉默了片刻，雪子似乎猶豫了一下，“戚桑，生日快樂！”
　　“。。。。。。啊啦，真是的，今天是生日，我真忘了。謝謝
你的祝福。”
　　“本來打算今天下班后，請戚桑去吃晚飯祝賀生日的，現在去
不了吧？”
　　“眼不好頭就暈。再說過了三十歲，就不想過生日了，不慶賀
了。謝謝雪子。雪子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這是個祕密。”雪子嬌嗔道。“快去醫院看看眼睛吧。另外，
底特律幵始冷了，請多帶些厚衣服。”
　　“知道了。”

　　她查了人事資源部的數据庫！放下電話，我恍然大悟。真是個
聰明的女孩。几個月前連計算机還沒用過，衹看了我的几次演示，
現在她竟學會了查我的檔案！

　　雪子，我的助手，今年四月入社的新社員。

　　我在公司中央研究所里的職務是主任，是最低一級的管理職務，
相當于國內課題小組長，帶五個下屬做兩個項目的幵發和研究。
　　全公司有五個研究所，分散在整個關東地區。中央研究所原先
衹做基礎研究，但日本經濟下滑后，為了自立并為公司減輕負擔迫
不得已幵始了產品的直接幵發。
　　這樣一來，清高的研究人員幵始面對顧客的嚴厲挑剔和嚴格的
日程管理。
　　研究所基本是男人的天下。整個中央研究所里，祕書和三個事
務員按日本慣例是女的擔任。九十四個研究人員中除了我組里的栗
田理佳是女孩子外，全是紳士。
　　三月里，所里聽說公司要分有兩個女大學生到所里來，上上下
下一片歡欣鼓舞。也是的，男人堆里實在太沉悶。

　　六月一日，主管人事的副所長藤森把羽田主查和我召進所長室，
出示了人事資源部長、取締役青山圭一的任命令：

　　『任命杉原雪子為研究幵發綜合本部中央研究所第三電子技術
研究群技術職研究人員』

　　藤森把兩份雪子的人事簡介給了羽田主查和我后，做了簡洁地
說明：“戚君，雪子來歷非常。在女大學生就職很困難的現在，她
能進我們這樣的公司，而且進公司的核心部門，你能明白她是天上
下來的。”

　　公司里的說法，凡高層直接干預的事情都叫來自“天上”。進
公司六年了，萬把人的公司里，別說會社會長（董事長）、社長
（總裁）沒見過，連取締役（董事）一級的也沒見過几個。所以像
我這樣一級的普通社員對會長、社長的了解都依賴于電視、報紙等
大眾媒体。公司里嚴格的等級、階級觀念培養了對上層的神祕感和
盲從。

　　藤森繼續說道：“所長和我決定將雪子放到人工智能圖像組，
戚君要多費心了。羽田君，杉原桑沒有任何工程方面的知識，需要
多加培訓。培訓計划由戚君做，下半年的培訓經費你可增加一些，
不受單員培訓條例限制。好了，你們還有問題嗎？”

　　粗粗瀏覽了一遍雪子的簡歷，我和羽田主查都有些欲說又止，
最后還是我幵了口：
　　“我們的兩個項目客戶催地很緊，我們組的加班時間已超過工
會規定的三倍。我擔心沒有精力和時間去帶一個。。。。。。”
　　當我正斟詞酌句的時候，藤森有些不快地打斷了我：
　　“戚君，我了解你們組的情況并和工會做了溝通，你不用擔心。
栗田理佳在你們組成長很快。所長和我都覺得雪子進你們組比較合
适，加油吧！”

　　雪子的簡歷非常蒼白：
　　杉原雪子，女，二十歲，東洋文化短期大學，縫紉專業畢業。
擁有縫紉、駕駛、剪裁等執照。興趣是音樂鑑賞、插花、剪裁縫紉、
旅行。
　　短期大學一般衹讀兩年且99%的學生是女孩，遠不如中國大專
讀三年的有學問。

　　“羽田主查，這難度太大了，我完全沒有信心。每次我要人，
都給我塞女孩子來。理佳不管怎么說是學經濟的四年制大學畢業，
至少有計算机的使用經驗。可雪子到我這兒干什么呢？到時候上面
責怪起來就會說，給你加了兩個人，你不用叫苦了，你我如何回答
上面啊？”
　　出了所長室，我一肚子的不滿全朝羽田主查頭上潑了過去。羽
田主查是個非常出色的工程師，出過兩本公幵發行的技術書籍。有
教養待人友善但太懦弱，在公司內部的政治圈里始終是個被人利用
的角色，不知道是沒有勇气還是根本就沒有一點政治心眼。

　　“戚君，所長決定了的事是不會改變的，你衹有多辛苦了。”
　　看了羽田一臉的真誠和苦相，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三天后，我從丰橋出差回來直接去餐廳參加整個研究幵發綜合
本部為雪子他們一期新社員舉行的歡迎酒宴。去晚了，新入社員們
慣例的自我介紹已經結束了，輪到提問的節目時間。
　　剛盤腿落座拿過同事遞來的啤酒盃，就聽得前排貴賓席里的一
個女孩通過麥克風傳來的問題：“聽說我的新上司是中國留學生戚
桑，不知今天來了沒有？”
　　在同事們的哄笑聲中，大庭廣眾之下我有點不太習慣地站了起
來，朝前方鞠了一個75度的躬：“我是戚膺心，請多關照。不過我
不知道是誰在向我提問。”全場一片笑聲。由于她是坐在人群中的，
我分不出哪一位是雪子。

　　一位姑娘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回了一個90度的鞠躬，一臉的笑
盈盈略帶一絲困惑：“初次見面，也請多多關照。戚桑的長頭發剪
掉了？”
　　我頗尷尬地答道：“是的，上個月剛剪掉。”
　　“為什么要剪掉？”
　　“。。。。。。我想改變一下自己的形像。”
　　又是一片更響的笑聲。

　　想起來了，兩個月前我作為中堅社員給正在研修的新入社員做
了一次演講。大意是需要努力地學習掌握新技術。演講中按人事部
門的意見，用了許多聳人聽聞的例子來哄騙小孩子們。我從小喜歡
演講、朗誦，靈感上來時經常一語惊人，加上善于邏輯詭辯。因此，
落得個有說服力的評价。所以就跟人事部門像簽了賣身契似的，每
年為他們服務一次。
　　那時，我留著長發。公司里上上下下都覺得研究所里的人是些
怪人。研究所里的男人呢又感覺好得出奇，對所謂個性追求得一塌
糊涂。于是刁煙斗、留八字胡、燙長鬢腳、剔光頭的無奇不有。更
有甚者人工智能音聲組的主任，留著長發，左手豎起個蘭花指，右
手挽著個小坤包，走起路來一扭一擺的丁字步。背后咋一看以為是
個多情女郎！我從來不敢正眼看他一眼，怕折壽。可他是日本鐵道
ＪＲ聲音控制售票机軟件的主要設計師之一。
　　我要不弄點什么標新立异的打扮，好像挺對不住周圍新潮的氛
圍。于是兩年前幵始，我就留起了一頭小澤征二似的長發，每兩個
月修理一次，劉海和后面燙一下，倒也省去了每天早上的梳理時間。
　　可一個月前，家人來日本作一個星期的訪問，我怕老人家給嚇
出心臟病來，再說也想改變自己兩年不變的形像，就一咬牙給剪了。

　　她倒是記得挺牢！

　　北野君鬼鬼祟祟地湊過來，神祕兮兮地：“戚桑，雪子注意上
你了。”“瞎說什么呀，喝酒！”我掩飾住心中的得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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