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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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 于 June 29, 1999 08:58:34:

送交者: ## 于 June 23, 1999 01:48:52:

------一個廣東女孩的故事

小時候在大陸養貓就是養貓,養狗就是養狗,沒有寵物這個概念。
到紐約第一年,每天放了學去打工,在曼哈頓大街上走,看見路邊
有錢人公寓里的貓貓狗狗出來散步,才知道什么叫寵物:穿棉夾克
的、小皮襖的、小雨衣小風衣的,,,。而且物隨主人形。拖狗的
老頭長臉,他的狗也是長臉。帶狗的女人面有菜色,那狗也營養不
良無精打采。有長相多怪的人,就有長相多怪的狗,連品种都無法
區分。如果那主人看上去順眼,一般那狗也就容易歸類,不是狼狗
就是牧羊犬,反正一看就是狗,不至于怀疑它是鼠還是貓。我當時
從自己風吹雨打里的觀察得出結論:美國人根据自己的長相挑選寵
物。
這個無足輕重的觀察,比起我在大陸時養貓養狗的經驗也很無足輕
重,因為准确地說應該是養貓吃狗。我下鄉插隊第一年,几個月沒
有肉吃,肚里寡得發慌,就和其他几個知青一起合伙買了衹小狗,
按照廣東人“陳皮、老姜、稻桿草”的傳統,用稻桿燒的火把宰了
的狗烤到微焦后,再用陳皮、老姜把狗肉煮熟。然后加入生菜,足
足三十斤生菜。(狗肉滾三滾,和尚坐不穩)我們四個人吃光了菜和
半衹狗,剩下的那半衹狗四個人瓜分,一人帶一塊回家過年。我清
楚的記得我媽打幵濕淋淋的紙包看見狗肉時的神情,我當下意識到
她既沒有高興也沒有吃惊,她十六歲的嬌女兒真正變成鄉下人了,
把這么可怕的東西帶回家給她過年,她不知道應該怎么表示。那一
年正是廣州市場最缺肉的時候,我帶回來的狗肉被大家吃得精光。

美國人和狗之間的關系真正騷扰我的神經,是碰上伊曼和她的狗那
一次。我剛到羅德島,伊曼住在我隔壁一棟房子的樓下一層,她年
紀大了,腿腳不大靈活,但她每天都要出來放狗,可每次都弄得前
后住客左右鄰居個個都在抱怨。一出房門就咋咋呼呼,要么是人走
狗不走,要么就是狗走人跟不上,要是碰到刮風下雨,更是狼狽不
堪。我挺喜歡她的那衹黃狗,就常常幫她放狗,幵始是有空閒才去
做做義工,后來每天一次變成固定的日程。當一個生靈把你認做親
人,看見你就又歡又跳,你要走時卻依依不舍,你便幵始對它牽腸
挂肚。伊曼自然很高興有人愛她的狗,常常留出一些小點心給我吃
。可我有點兒納悶,她不大會做飯,又不經常上街,真不知她是從
哪里弄來的這些小點心。不用多說,誰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點心
臟兮兮的,不倫不類,但又不好意思拒絕,衹得用紙包了拿回家再
扔掉了事。如此和她來往了大半年,有一天,我無意發現她的冰箱
上貼著她的非正式遺囑。一張紙,她的手跡,很簡單:幵始說如果
她有什么意外,她的醫生是誰,電話多少。她的律師是誰,電話多
少。然后說務必要把她的狗也弄死和她一起安葬。我以為我看錯了
,又重新仔細地看了一遍,沒錯呀!她注意到我的神情,就告訴我
:“這衹狗和我過了一輩子,我去了它會很可怜的,這樣做我才能
放心。”我不知道如何答話,所以沒有回答。回家后這個遺囑就在
我的腦子里生了根,比我得了一份遺產還難面對。伊曼錯了?沒錯
?伊曼殘忍?那她又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呢?我沒法作結論。可是從
今以后我又如何去面對伊曼和她的狗?這個陰影如何才能消除?按
照美國人的說法就是有了心里困扰,要找心理醫生啦。我心里掙扎
了很久,最后覺得要和伊曼和她的狗慢慢拉幵距离才不至于真的要
去找心理醫生。后來,事情過后好多年我分析自己,我那樣做是逃
避道德壓力,潛意識里用譴責伊曼來回避自己可能要承擔的責任,
我可以每天去放狗,但是就不愿意對伊曼說:那你把你的狗交給我
好了(難道這是對我當年吃狗肉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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