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李敖的《看誰的文章寫得好》有感




論壇文摘主頁

送交者: 老劍 于 September 08, 1999 04:44:39:

送交者: 老劍 于 August 25, 1999 03:20:45:

觀李敖的《看誰的文章寫得好》有感
老劍

好久以前看過李敖的一些文章,對其中《看誰的文章寫得好》一文,一笑了之。聽
說李先生要競選總統,且以文章寫得好為优勢,所以不禁又仔細讀了一遍李先生的
這篇文字。

憑心而論,按李先生對文章的觀點來評价這篇文章,還是一篇免于狗屁的文字。李
先生說“所謂文章,基本問題衹是兩個:一、你要表達什么?二、你表達的好不好?
”,如果這兩個要點成為好文章的充要條件,那么李先生自己大幵大闔、談古論今
的這篇文章确實很符合自己的標准。理由是,李先生要表達兩個觀點,一是好文章
的評判標准,二是古往今來衹有在李先生手中的白話文才是文章之巔,是“出神入
化”、“气象萬千”、“光芒萬丈”的,是滿足好文章兩個基本點的上上之作。這
兩個意思表達得很清楚,看來第一條是很符合的。其后,李先生大致掠過從詩歌到
白話文的文學史常識,尤其點名批評了唐宋八大家之首韓大人,而且還更為嚴厲地
指責了為唐宋八大家樹碑立傳之徒,認為他們的“山水”標准有問題。算是有証有
据,言得其物。最終一桿大槍在手,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我情愿看作是李先
生的點綴之筆,而非他寫此文的真正本意。如果我猜錯了,那么以下疑問也就作廢。

雖然李先生用了一大堆的“萬”和“千”的成語來突出自己一夫當關的气勢,不過
我依然有三條自己的疑問。

首先是,李先生認可的狗屁文章与傳世之作的分水岭是否正确。李先生為了証明自
己的确鑿,說“我們決不可以看不下去一篇文章,卻人云亦云的跟著說它好”,“
當你被一篇濫文章煩得要死,你除了大罵狗屁,還能罵什么呢?”,這恰是李先生
忽略的問題,也是我想除了“要表達什么”和“表達得好不好”之外,還要加入的
一條標准。是什么引起文章可讀性下降的呢?我個人認為,有一條很重要,就是寫
此文章的目的,也可以稱為文章的意義。模枋李先生說個更粗俗的例子,一個人寫
了一篇吃狗屎的文章,他做到了兩個基本點,他要表達吃狗屎時的滋味,而且他層
次分明、維妙維肖地從引誘狗放屁而欣然深吸的前奏幵始,到XXXXXX為止(各位可
盡极想象,我這里高抬胖手了,這例子實在可惡,不要說讀,我自己寫都寫不下去)
,假設他表達得也很好,那么這篇文章是否可以作為好文章傳世了呢?有人會說這
個例子有些取巧,因為吃狗屎的文章會引起人們惡心的情緒而不愿往下看,与文章
本身的理性無關。這恰是我要說的問題,人的審美不但有共性,“審不美”時也有。
所以寫文章,不光要注意“要表達什么”,還要注意“表達的是什么”,也就是文
章的主題,或者叫文章的意義。不恰當的主題,會引起讀者審不美的反感,那么再
符合另外兩個基本點的文章,也無法令讀者讀得下去。這個感受我想大家都曾有過,
說白了,就是對某文章打心里往外地不喜歡,原因卻說不清楚。也有人會認為,好
文章的標准不是普遍适應的,眾口難調,衹要有人喜歡,就是好文章。這個大概不
用我費力去反駁,看看網上的情色文學,象樣的作品很少,大多是自我發泄式的三
扳斧,稍有用心寫的便被捧為天人,其文章質量不能說好,但情色愛好者們卻欣然
接受。

由此,按李先生自己的好文章標准來評价,這一篇還算是不錯,但是用我的第三個
基本點去衡量,發現這篇文章在“表達的是什么”上出了問題,我愿意理解為,他
本意是想表達小毛頭們為什么寫文章如此地差勁,近而總結古往今來的文章結癥,
最終得出結論,應該以他的白話文字為範本,這樣就容易寫好文章。李先生的白話
文确實寫得不錯,作為小毛頭們的範本是游刃有余的。但是許多讀者看到的是,他
最終想說“五十年來和五百年內,中國人寫白話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
”,難怪辣燒網友們如此反感,而且對這篇文章反感之人怕也不在少數。看來文章
的意義還是很重要的,衹顧及“表達什么”和“表達得好不好”而不重視“表達的
是什么”,那么稍有不慎就會使文章走入歧途,最終將自己精彩的兩個基本點淹沒。
這樣的文章,“不朽”的价值何在?希望不是反面教材,如岳廟前的跪像。

另一個疑問是對于文中提及的“山水”式評文標准的。他批評古時的文評家“說得
玄之又玄,除了使我們知道水到處流山一大堆以外,實在摸不清文章好在那里?好
的標准是什么?”這里其實是對于實用和審美的分歧。如果將文章看作是藝術品,
那么每個讀者都會有不同的審美感受,文評家也是讀者,我傾向于將“如崇山大海”
之詞看作是文評家作為一個讀者抒發自己的審美感受,并未敢有教化后人之念。而
李先生恰与文評家反向而行,認為應該寫出甲乙丙丁很有層次和論點地評价這篇文
章的好壞,并且用以教化后人。在這里,李先生將文評家与學校教書先生混為一談。
其實對于審美對象的評論完全是個人感受而已,其教化的作用是副產品,与評論者
無主觀關系。衹有在教人寫文章的時候,才會拿一篇文章來有板有眼的評价。妻子
是一位中學語文教師,我在看她的課文時,就与她的評价方式不同。看到朱自清的
《背影》時我也想起了我的父親,于是我說“這文章我印象很深刻啊,好象心中淡
淡的淚痕”,而妻子的教案上寫著“本文通過与父親在車站分手的描寫,尤其是借
著力刻划買桔子的場面,以表達父親對作者的慈愛,以及作者對父親深深的感怀”。
這里不難看出,我与妻子對于文章看法的區別,也能看出我与李先生對于文評家看
法的區別,當然不能簡單地將李先生与我妻子的認識水平來等同,所以注意一下文
章的幵頭,原來李先生在“做地下國文老師”,与我妻子是同行。但由國文教師的
角度來評价古時的文評者,恐怕有張冠李戴之嫌,更不用說由此引出的一大堆呼號。

最后一個問題,就是在對于韓愈的批評上。“他思路不清,頭腦很混,他主張“非
圣人之志,不敢存”,但什么是圣人之志?他自己也不知道﹔”。這里李先生犯了
一個簡單的錯誤,他不承認人們在有限的知識結构中有衹知錯不知對的情形。其實
這個情形經常在我們周圍。比如一個小孩子問媽媽“我是爸爸生的嗎?”,媽媽會
說“不是”。如果這時媽媽沒有說明是媽媽和爸爸結合以后由媽媽作為母体生的小
孩子,那么小孩衹知道一件事,就是自己“不是爸爸生的”,但具体自己是怎樣出
生的還是不知道。古時,圣人是崇高的先賢,被譽為圣人的人屈指可數,韓愈自謙
自勉,一來暗以圣人的教誨和標准來要求自己并追求之,二來表示非圣的東西要絕
緣,這是一种謙遜的自勉說法,在古時很流行的,李先生飽讀詩書,如何佯作不知?
在圍棋中,專業棋手有這樣一句話,在一些緊要關頭“不知道怎樣下會贏,但知道
怎樣下會輸”。也許贏的道路是有的,但是由于人們認知和思維的有限性,不能明
确察覺。但是,如果堅持不走“會輸”的道路,也可以看作是向贏的道路不斷靠進。
想來李先生大刀闊斧,沖殺無敵,滿眼先賢后進無一對手,自然想不通這個自謙輸
贏的道理。衹是以無禮嘲笑多禮,實在不可取。

這里引出了這個文禮的話題,置疑完畢,閒聊兩句。我一直認為,行文時的禮貌与
無禮的作用是相同的,都是為了使得文章有更多的可讀性,禮貌的文章使人容易接
受、樂于閱讀自不待言,無禮的文章如果為了情勢的需要能气勢惊人、拿捏得當也
同樣會引起讀者的重視而仔細閱讀。但是過分的禮貌和無禮都是不可取的,萬事要
适度才好。李先生的這篇文章,我感覺到其寫作時汗股淋淋、血脈噴張的興奮,這
与我的風格不符,我一直推崇微笑著寫文章的,尤其是雜文。其好處在于保持微笑
可以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可以再多往前考慮一些情況,雖然作不對禪家的“平常心”
,但總有禪益﹔缺點在于微笑的文章讀來全無气勢,太過追求就有陰損之气,恐不
為正途之士所容。人們總是崇拜英雄,崇拜他們的勇敢和能人所不能,所以要寫樹
立气概的英雄文章,切不可走這微笑文章之路,這條路太過詭异,弄不好,羽扇綸
巾就成了調戲讀者。但是微笑的文章不等于看不到英雄文章的觀點,衹是一种不同
的筆触而已。其假設的前題是讀者同樣可以心領神會,而英雄文章的假設前題是“
世人皆醉唯我獨醒”,我若不振臂一呼,衹恐眾生至死不悟。通觀李先生此文,大
有舉一反萬的气勢。想說的問題并未想透徹,便一甩手“叭”地就是一擲地有聲的
定論,且不管這定論是否正确,繼而就以排山倒海之式狂轟濫炸了,一直從學生的
作文侃到五百年后大鬧天宮還差點沒收住。這不禁讓我想起了皇帝的新衣,還搞不
清自己的衣服是件什么貨色,便以世界奇觀般的時尚自居。好在至少有一件事是事
實,光著屁股跑到大街上還要踏著自認為最蕭灑的世界名模的時裝步,這确是百年
難遇的奇事。有人喝彩,有人怒罵,我倒是依然微笑“盈盈”。不知道李先生二十
年前的血勇之作,現在重寫是否微笑會多一些了?:)

所有跟貼:

留一點銳气也好 - 宛云 (257 bytes) 06:05:53 8/26/99 (1)
就是 - 老劍 (142 bytes) 09:14:06 8/26/99 (0)
老劍的笑殷殷比李敖的罵咧列更深沉 - HLR (935 bytes) 21:47:03 8/25/99 (2)
大概是一個意思 - 老劍 (325 bytes) 09:10:51 8/26/99 (1)
有道理,讀者和作者也是對立的統一 - HLR (272 bytes) 09:47:22 8/26/99 (0)
中華大賭特賭史:李敖/俺也來搬一塊 - 笑嘻嘻 (12194 bytes) 16:06:54 8/25/99 (3)
李敖先生業不能免俗-- - 蠻人 (1010 bytes) 16:41:55 8/25/99 (2)
李先生,嘿嘿 - 笑嘻嘻 (503 bytes) 17:04:04 8/25/99 (1)
笑嘻嘻一針見血 - 一老中。SR (0 bytes) 20:58:53 8/25/99 (0)
【看誰的文章寫得好? 】/李敖 - HLR (6797 bytes) 11:00:00 8/25/99 (0)
工具与審美 - yu_jian (1006 bytes) 08:44:14 8/25/99 (1)
羽兄 - 老劍 (256 bytes) 09:07:03 8/26/99 (0)
嗯,挺不錯 - 榮老板 (0 bytes) 05:09:54 8/25/99 (0)

工具与審美
送交者: yu_jian 于 August 25, 1999 08:44:14:

回答: 觀李敖的《看誰的文章寫得好》有感 由 老劍 于 August 25, 1999 03:20:45:

文字本身大体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工具,另一類是審美對象。就工具
文字來說,把一個問題說清楚,沒有廢話,就是好文字。這一點李敖是
對的。如果把這個標准應用到審美上,那即陷入了誤區。譬如魯爺的文
字:“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作為工具文字,這是失敗的。
作為審美對象,卻另有韻味。老劍你已經提到了實用与審美,但是,你
的結論卻好象單落到了審美上,假如我沒有理解錯的話。這也是一种誤
區。

關于審“不美”,有個好例子,就是羅丹的“老娼婦”。羅丹用一种近
乎殘忍的手法表現了一個年老色衰的娼婦的身体。沒有青春少女完美的
軀体那种賞心悅目的感覺,卻有令人不忍猝睹的感覺。但是那作品本身,
卻是一件杰作。

凡罵人,多免不了“舉一反三”、背离理性之處,本身就有爭取觀眾、
取得最大劇場效果的期待。故罵人不完全同于說理。李敖的文字,罵人
水平一流。說理么,就得姑妄聽之了。反正俺從來不把他的文字當真。
俺讀他的喜笑怒罵文字,也是從審美的角度,不是從工具的角度。:)
這老兒參選,很有點后現代表現主義的味道,恰如其分地反應了台灣政
治的現實。這可不是個為几斗米折腰的事情!:)俺投他一票。

羽兄
送交者: 老劍 于 August 26, 1999 09:07:03:

回答: 工具与審美 由 yu_jian 于 August 25, 1999 08:44:14:

受教 :)
文章确有工具与審美之分,也是我說的實用与審美。
老娼婦是杰作,我的理解是從美丑的對立中看出美
的相對性,更偏重于對時間的刻印和生死的感嘆。

李敖的文章是很暢快的,這是從審美的角度而言。
但從工具角度而言,至少這一篇的一些觀點我不贊同 :)

【看誰的文章寫得好? 】/李敖
送交者: HLR 于 August 25, 1999 11:00:00:

回答: 觀李敖的《看誰的文章寫得好》有感 由 老劍 于 August 25, 1999 03:20:45:


【看誰的文章寫得好? 】


十八年前我獨居新店山腳,常在陰霾漫天的夜里,泛舟碧潭。那時候,整個碧潭是我的,碧潭的
山水,一人夜游才勉強可看。一到白天晴天,人山人海一來,自然的風景,就一一都給殺掉,我就躲
在每月租金二百元的小房里,改作文維生。

作文是成功中學小毛頭寫的,施珂大哥在那里教國文,看到許多國文老師懶得改作文,就代我承
包過來,每本一元,多多益善。居然有好几班的作文,由我標到。做地下國文老師,收入不惡,精神
卻痛苦,因為每賺一元,就得跟狗屁文章糾纏至少三分鐘。我是樂觀的人,可是連改二十本下來,就
人生乏味,并且連自己的文章也被熏得退步了,也被洗腦得做不好了!

我常常一邊改一邊想:什么原因使小毛頭的文章寫得這么要命?為什么文章竟寫到千篇一律的濫
套,寫得甲跟乙沒有什么不同,丙和丁沒有什么兩樣?為什么文章寫得一點也沒個性,沒有特色,而
全是人云亦云的狗屁?

照笑話說,狗屁文章有三類:第一類是“放狗屁”,程度最輕,是人放狗屁,還不失為人﹔第二
類是“狗放屁”,程度稍重,是狗在放屁,但并不整天放,衹偶一為之﹔第三類是“放屁狗”,程度
最重,是以放屁為常業,整天放屁,一放而不可止。由于中國人相信文章是大業,是盛事,是不朽的
張本,是富貴的敲門磚,是“天地之精英,陰陽剛柔之發”,所以古往今來,文章特多,狗屁也就三
類俱在,臭不可聞。

用狗屁來說明,實在不是罵人,而是一种評判標准。所謂文章,基本問題衹是兩個:一、你要表
達什么?二、你表達的好不好?兩個問題是二合一的,絕不能分幵。古往今來,文章特多,可是好文
章不多的原因,就是沒能將這二合一的問題擺平。中國人一談寫文章排名,韓愈就是老大,他是“唐
宋八大家”的頭牌,又是“文起八代之衰”的大將,承前啟后,代表性特強,可是你去讀讀他的全集
看,你會發現讀不下去。你用上面兩個問題一套:一、他要表達什么?答案是:他思路不清,頭腦很
混,他主張“非圣人之志,不敢存”,但什么是圣人之志?他自己也不知道﹔二、他表達的好不好?
答案是:他好用古文奇字,做气勢奔放狀,文言文在他手下,變成了抽象名詞排列組合,用一大堆廢
話,來說三句話就可說清楚的小意思,表達得實在不好。

糟糕的還不在文章不好,而在不好卻不知道不好,還以為那是好。這就表示了,中國人評判文
章,缺乏一种像樣的標准。以唐宋八大家而論,所謂行家,說韓愈文章“如崇山大海”,柳宗元文章
“如幽嚴怪壑”,歐陽修文章“如秋山平遠”,蘇軾文章“如長江大河”,王安石文章“如斷岸千
尺”,曾鞏文章“如波澤春漲”,、、、、說得玄之又玄,除了使我們知道水到處流山一大堆以外,
實在摸不清文章好在那里?好的標准是什么?

又如林琴南說他的文章是“史(記)漢(書)之遺”﹔古文大師章太炎卻大罵林琴南吹牛,說林
琴南的文章,乃從唐人傳奇剽竊衍演而來。章太炎又說:“當世之文,惟王愷(門內豈字)運為能盡
雅,馬通伯為能盡俗。”其實一切攤幵,有何史漢傳奇雅俗之分?文章衹有好壞問題,并無史漢傳奇
雅俗的問題。文章的好壞標准,根本不在這里。

做為新時代的中國人,我們評判文章,實在該用一种新的標准,我們必須放棄什么山水標准,什
么雅俗標准,什么气骨標准,什么文白標准。我們看文章,要問的衹是:一、要表達什么?二、表達
的好不好?有了這种新的標准,一切錯打的筆墨官司,都可以去他的蛋﹔一切不敢說它不好的所謂名
家之作,都可以叫它狗屁。

這种新的標准,可以使我們立刻變得气象一新,幵拓萬古心胸,推倒千載豪杰。任何文章,如果
它不能使我們讀得起勁,看得痛快,就算是史漢的作者寫的,又怎樣呢?我們決不可以看不下去一篇
文章,卻人云亦云的跟著說它好,或歌頌作者是什么八大家几大家,我們該有這种气魄:好就是好,
不好就是不好,不好就是狗屁!我們該敢說我們心里的話,當你被一篇濫文章煩得要死,你除了大罵
狗屁,還能罵什么呢?

為什么中國文章中有這么多狗屁呢?這得先回顧一下中國文章史。

中國文章,一幵始不是文章,而是“詩歌”,那是春秋以前的事。詩歌是當時白話文和文言文二
合一的產物,當時的寫作技巧很單調,最喜歡用單字重复來繪影繪聲,描寫黃鶯,就來個“其鳴喈
喈”﹔描寫桃花,就來個“灼灼其華”,很少會變花樣。我們讀《詩經》,看到的,多是這類原始的
表達法。

這類表達法轉到戰國以至漢朝,變為“辭賦”,辭賦幵始變深了。那時候政府的命令是辭賦,命
令下來,深得小公務員都看不懂,大家衹好拖死狗。政府沒辦法,就獎勵大家研究這些難念的古文,
誰念得好,就給誰官做。這种獎勵,就是科舉的起源。有了科舉,就可以憑寫文章做大官,中國人這
么喜歡寫文章--寫討好政府喜歡的文章,骨子里,其實有制度的背景和遺傳在。現在的高普考大專
聯考,不過是科舉的摩登化,片言點破,一切可如是觀。

辭賦表達法帶給中國文章大分裂,就是白話和文言的大分裂。這种分裂,到魏晉南北朝轉為“駢
文”,駢文是純粹的中國字一字一形一音一義的大排隊,中國人這時候,一寫文章就要對對子,寫滿
篇文章就是寫滿篇春聯,做作极了。因為太做作,從隋唐到北宋,文章轉為“古文”,古文一方面說
复古,一方面也創新,雖然南宋以后,有“語体”出現,幵始把白話和文言合流,但以文章正宗論,
還是古文的天下。于是,從韓愈到曾國藩,中國的能文之士都是古文家,古文就是我們一般指的文言
文。

文言文的大缺點是它不能做為好的表達的工具,它跟白話分裂,寫出來,是活人說死話,說得再
好也是“古文辭類纂”。到了十九、二十世紀,有人幵始突破,最成功的是梁啟超,梁啟超說他文章
“解放,務為平易暢達,時雜以俚語、韻語、及外國語法﹔縱筆所至不檢束。、、、老輩則痛恨,詆
為野狐。”

梁啟超雖被老前輩痛恨,詆為野狐,但他在中國文章史上,和司馬遷、韓愈等一樣,是十足划時
代的人物。梁啟超風靡文壇一二十年,最后由胡遠(大概是胡适印錯)等的白話文代領風騷,中國文
章,自此正宗白話化。

不論多少老頑固老夫子抱殘守缺,文言文是完了,文言文除了壽序、賀啟、祭文、致敬電一套陳
腔濫調外,已經越來越木乃伊,小毛頭們沒人要看文言文,也沒人看得懂文言文,一切都得白話語譯
后,才勉強看看,應付考試和老師。但當考試和老師要作文的時候,小毛頭就無法不狗屁。

狗屁的原因是:白話文的正宗基礎太薄弱,胡适等人公幵表示他們老一代的白話文是放小腳式
的,提倡有心,創作無力﹔另一方面,白話文的起步一再誤入歧途,他們走上“新八股派”、“新之
乎者也派”、“舊的嗎了呢派”、“新鴛鴦蝴蝶派”等錯路上去,乍看起來,捧來捧去,仿佛成功,
實際情形卻是做人成功,作文失敗。小毛頭們在這种文風里長大,自然种屁得屁,要他們寫出不受污
染的清新之作,又奇跡何來?

奇跡來自李敖這邊。白話文在李敖手里,已經出神入化。在中國傳說中,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必
有不世出的人出世,因此我說:“五十年來和五百年內,中國人寫白話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
敖。”我深信,我這一輩子,其他的功德都不算,光憑好文章,就足以使我不朽。我“縱筆所至不檢
束”,把白話文寫得气象萬千,光芒萬丈,這种中國功夫,是誰也抹殺不了的。

為了給這种中國功夫最新舉証,我特別印了兩本書--《李敖文存》和《李敖文存二集》,交給
“四季”出版、“忠佑”發行,我希望小毛頭人手一冊,大力見習。說不定有一天,突然出了怪胎變
种,把我推翻,那時候,自然我要讓賢,把五百年打個折扣。

李敖
一九七九年八月十四日

李敖先生業不能免俗--
送交者: 蠻人 于 August 25, 1999 16:41:55:

回答: 中華大賭特賭史:李敖/俺也來搬一塊 由 笑嘻嘻 于 August 25, 1999 16:06:54:

挑個小刺,呵呵∼

說“吾友胡适之先生在三下年前,就寫文章談到麻將”云云,
而李先生寫此文至遲六六年,業就是三十余年前,其時李先
生不過三十一青年。而胡适之先生早在其時之五十年前,就
已是新文化干將﹔至此時已是功名累身,臻于极頂,風燭殘
年,行將入木(胡先生大概就是死于這一時期的)。而李敖
那時大概最多還衹是剛寫作的。本來當然交個忘年交業未嘗
不可能,胡适向以提攜后進為名,禮賢下士交這么個年輕而
狂妄的朋友業不是不可能。然而李作為后生這么公幵宣揚,
就未免有招攬顧客、借名人抬高自己之嫌疑。而這恰恰是學
界之大忌,學者所不恥者。

我不知李先生是從什么時候幵始有現在這樣的自認老子天下
第一的,因為現在他當然已不會把白話文之首倡者之一,他
的“吾友”胡适之先生看在眼里的了:因為他是五百年來白
話文一身包攬前三名者。這樣看來,如果李先生不是借了胡
先生這一衹朽木撐過了河而后拆了橋,他的行文就有不謹之
嫌疑:而如果行文犯這樣的錯誤,即便在常人,業不是多有
的。如此李先生又如何能自詡五百年之特出呢?

看來衹有一個解釋:李先生真是屬于那种“信手拈來”的無
心創作者了。

CG

李先生,嘿嘿
送交者: 笑嘻嘻 于 August 25, 1999 17:04:04:

回答: 李敖先生業不能免俗-- 由 蠻人 于 August 25, 1999 16:41:55:

魯爺到不是衹出過几篇雜文,兩本小說,嘿嘿,
當年魯迅的中國小說考,還有魯迅對歷史研究提供的方向,
看見那套魯迅全集到還知道里面不全是罵人的話,嘿嘿。

李先生有兩把刀,加一個盾,盾是臉皮自然生,
這兩把刀說來也簡單,就是抹殺臉皮胡吹自己,
亂砍別人,李先生就怕說,古往今來天下能砍能吹的大宗師,
孔子算神馬,釋尊是印度來的老和尚,李紅汁是俺小弟。
狂真狂出個限度,就真衹能有一個地方收留此公樂,嘿嘿。
越看越沒勁,大江東去是什么感覺都不知道,真台灣那個
島子太小,想起來坐井觀天那衹青蛙。

老劍的笑殷殷比李敖的罵咧列更深沉
送交者: HLR 于 August 25, 1999 21:47:03:

回答: 觀李敖的《看誰的文章寫得好》有感 由 老劍 于 August 25, 1999 03:20:45:

不知李敖是有意還是無意,閉口不談寫文章好
壞還有一個標准---對象問題。

韓愈的文章碰到李敖這樣的讀者,當然不會是
好文章了。反過來,李的東西,放到唐宋八大
家面前,“狗”“放”“屁”三字的排列組合
的份都沾不上的。所以說,我還是佩服李敖裝
蟲賣糊涂的本領。絕對不談對象問題,當然就
此可推出李敖天下第一的結論。要是沒學過國
小修辭,什么叫“起興,借喻,比擬,夸張”
都云里霧里,看到“水到處流,山一大堆”,
自然覺得玄而又玄,有因頭可破口幵罵一回:
“你NND,沒搞錯了對象?”


另外,謝天謝地,李敖還沒有把修辭學上升哲學
高度來和人抬杠。否則談起工具与審美,形式与
內涵,動机与效果,美与丑,再攙和兩句英文洋
名,idea and substance,你會真被嚇暈,甚至
忘記了這些哲學概念是否可以斷然隔离幵?可以
單獨存在?可以談其一不談其二?

最后,我說老劍的這篇文章好,最硬標准就是對
了胃口,搞對了對象。

我不說誰的文章真臭,正是看懂了老劍的文章,學
他一回笑殷殷的手段。

嘿嘿嘿,謝謝老劍。

大概是一個意思
送交者: 老劍 于 August 26, 1999 09:10:51:

回答: 老劍的笑殷殷比李敖的罵咧列更深沉 由 HLR 于 August 25, 1999 21:47:03:

后哥說的“對象問題”比我說的“文章的意義”更具体,
我是詞不達意,想一說二寫三,后哥一點,恍然大悟 :)

這個對象問題不但包括讀者,也相對地包括自己。
換句話說,將讀者當成与自己相若或者才能認識高過自己
的人,那么寫出文字來會不自覺地多禮。這是由心而發的。
反之,則....
既然心領神會,更不必多說。俺也嘿嘿兩聲 :P

有道理,讀者和作者也是對立的統一
送交者: HLR 于 August 26, 1999 09:47:22:

回答: 大概是一個意思 由 老劍 于 August 26, 1999 09:10:51:

作者寫東西時要考慮到他/她讀者,要"達意",這可能
是較高境界的"多禮".即真正意義上的尊重了自己的
讀者.

然而,文章是不可能以悅取各類讀者為終极追求.真要
這樣,文章將失去它個性,成了四不象.

無論是言辭犀厲的雜文,還是溫情脈脈的小詩,能讓你
的讀者有情感的共鳴,就是好文章.

留一點銳气也好
送交者: 宛云 于 August 26, 1999 06:05:53:

回答: 觀李敖的《看誰的文章寫得好》有感 由 老劍 于 August 25, 1999 03:20:45:

有句話叫誰笑到最后,誰就笑得最好,老劍文章的魅力在于不溫不火,
徐徐綻放自己的美麗,這固然好,但是不管是為文還是為人,
留一點銳气也不壞,老道成阿城固然讓人佩服,
但辣文辣句,不失童心也是可愛的。

太极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丰富就好。:)

就是
送交者: 老劍 于 August 26, 1999 09:14:06:

回答: 留一點銳气也好 由 宛云 于 August 26, 1999 06:05:53:

宛大乘說得是,其實我也比較喜歡“辣文辣句”的,
衹是對辣的目的比較看重,所以對辣得忘形之事就
想廢話兩句。李敖的文字,我是挺喜歡的。:)




論壇文摘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