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个偏正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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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流星雨 于 October 30, 1999 14:28:53:

爱情是个偏正词组

文/流星雨
1999年10月21日于泡网小站

1996年底我因工作关系被外派到深圳驻扎,在深圳体育中心对面的长城大厦安营扎寨。驻外是件很烦的事,举目无亲的环境让我颇感浪迹天涯的苍凉与无奈。

唯一欣慰的是驻地可以上网,尽管我一直从事计算机工作,但在那之前只从报纸上得到了些Internet的消息,还没有亲身体验过。上网设备是14.4K的modem,感觉速度比现在56K modem都快,可能是人少的原因吧。

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刚上网的时候我热衷于英文网站。一来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让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二来还存有提高英语水平的目的。

现实总是那样无情甚至残酷,所有美好的愿望都会被她打得粉碎。外面的世界的确很精彩,但看多了如同肥肉一样腻人;且英文也终不如我们伟大的中文来得亲切而平易近人。所以我很快提高了自己的层次(怎么听起来象个贬义词?),泡在聊天室打发时光。

遥想当年,网上女孩少。饿虎扑食,蜂拥追逐,谈笑间小羊已入狼口。我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认识江淑媛的。刚开始,她在聊天室喜欢用“阿静”这个名字。后来由于性别暴露,大家总追问她的姓名,她干脆就使用真名了。不过我还是习惯叫她阿静。

网上的“性别歧视”一直很严重,女孩什么时候都比男孩受欢迎。阿静一进聊天室就会立即成为万众注目的人物。我曾戏称她是我们的“江核心”。

网络的虚拟性真是美妙,特别对于我——一个长相丑陋身材单薄在现实生活中很难得到女孩子青睐的人——来说,它恰好能展现出我思维敏锐笔锋如刀的优点。所以我很快就得到了阿静的特殊礼遇——把自己的Email地址告诉了我。

聊天室终归是闲谈的地方,讨论问题还是Email清晰直接。从秦始皇到毛泽东,从阿耳卑司到落鸡山,我们交流过看法的问题数也数不清。就象什么人说过的那样,爱情是永恒的话题。既然是永恒,我们当然讨论了不止一次。

爱情到底是什么?我以为爱情是灵魂与肉体的完美结合,失去任何一方都不能称之为爱情。我在给阿静的信中略带开玩笑地说,“这从它的构词方式就可以看出来,‘爱情’显然是由‘爱’和‘情’构成的并列词组。”

阿静在回信中对我说,“‘爱’应该是一种很纯粹很无私的物质,而‘情’则包含了太多的欲望。如此,我宁愿相信‘爱情’是个偏正词组。”

随着通信次数的增加和频繁,一些个人问题也逐渐被涉及。阿静家在北京,想出国留学的她在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工作而是在家备考TOFEL,我甚至得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但没和她通过话也没想过要通话,因为我只把网络看做是消磨时光打发无聊的工具,并不想从中得到什么。

98年3月,我结束了深圳的工作回到北京,暂时失去上网的条件,这才给阿静打了个电话。后来我很快办理好上网的手续,继续用Email和她聊天,就再没有打过电话了。

此时,阿静的TOFEL成绩已经下来了,627分。成绩不错,估计她就要成行了。朋友一场,分别时认识一下真实的对方还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我们相约在动物园附近的一家酒吧见面。

阿静的长相不是很艳丽,但看久之后能体验到一种朴素的美。我们在酒吧天南地北地聊到很晚才回家。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阿静的一颦一笑都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彻夜未眠。我告戒自己,切不可把虚拟当真实。阿静只是一个从虚拟世界里走来的朋友,只有让她保持虚拟才是最美。

在随后的一个月里,我们一起出去玩了很多次。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她一直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但这却是铁的事实。我不说的原因是她从来不问,既然阿静想保留一份网友的神秘特色,我也就竭力压制自己越来越躁动的心,力求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和她相处。

尽管时间到了98年上网已不再是奢求,我的网友也越来越多,但他们在我心里永远无法和阿静相提并论。我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

很快,阿静接到了美国马里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签证的前一天晚上,我收到了她的Email。她说她有点害怕,问我能不能陪她一起去美国大使馆。女孩就是女孩,签证是去见外交官,又不是去见色狼,有什么可怕?我很爽快的答应了她,“别说陪你去美国使馆,要是能去,美国我也没意见。”

说实话,我很佩服商人的独到心机,居然有人能想出在美国使馆前替人排队赚钱的主意。我俩一大早就赶到使馆前,长长的队伍里有一半是小贩,不得已我们花十元钱买了个12号。

在阿静进入使馆以后,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犹如百爪挠心。我甚至默默的祈祷,“上帝保佑阿静。。。被拒签”。我是不是很卑鄙?

吃过中午饭后我们回到使馆等待结果。那一刻我紧张得心脏几乎要破喉而出了。当看到阿静真的被拒签的时候,我又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为自己的心愿成真而兴奋还是为她的不幸而惋惜。

我想阿静肯定很难受,尽管她没有表现出来。因此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说着些冠冕堂皇言不由衷的话安慰阿静。“又不是没有机会了,回去好好准备一下,过些天再来。有我在,一定成功。”

阿静扑哧一声笑了,“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美国大使。”

“可我是流星雨啊!你相信我还是相信鬼子?”

“当然是你。”阿静甜甜的笑容至今仍荡漾在我的心中。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安稳,一夜无梦。

时光荏苒,两个月又过去了。我们俩再一次来到大使馆,我再一次经历一回精神磨难。但幸运之神终于抛弃了我,阿静签证成功了。

我可以强装笑颜祝贺阿静的成功,却无法阻止自己心中的泪水有如泉涌。那真是一种刺骨的痛啊。

阿静去美国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再次来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酒吧。昏暗的烛光映着阿静枫叶般的面容,看得我如醉如痴。想到明天,佳人将乘波音去,酒吧空余流星雨,我就有种想哭的感觉。

但我最终没有落泪,甚至没有放下脸上的笑。我怎么能够用自己的悲伤去替代别人的幸福?就象我不能用苍白的语言来替代鲜活的感情。
分手的时候,我假装满不在乎的说,“美国啥都好,就是人不太好。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中国人,鬼子跟咱不是一条心啊。”

阿静微笑着说,“谢谢你的关心,我记住了。”

就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我晃若看见她眼里有流光一闪,随即隐没于漫天星斗。

我又一次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真想爬起来给她打个电话倾诉衷肠,要不再写个Email?

但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冷静下来想一想,我顶多是单相思,这么晚了给人家里打电话也太没礼貌太失风度了。何况阿静明天早上六点还要赶飞机呢。至于Email吗,她肯定连收都收不到了。

凌晨时分才昏昏睡去,醒来已是十点多。我习惯性的打开电脑,上网,收Email,发现了这样一封信:“

流星雨,你好

我不知道在我走之前,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

其实我不想走,想让你把我留下来,但看起来你并不在乎我。我知道以你的才华肯定有不少女孩子喜欢,而我是个太普通的姑娘。

第一次拒签是我故意的,想试探一下你的反应。你表现得很象个绅士,而我却伤透了心。即便是在这么深的夜里,我也还守侯在电话机旁期望奇迹的发生。如果你挽留,我宁愿撕掉机票一生一世守侯着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心渐渐冷却。很想给你打电话,又怕惊扰了你的梦。我真希望你现在还在网上,还能看到这封信。如果你也喜欢我,快给我打个电话吧。

我一直在等,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缘分,还是在等待命中注定的分手。

我是在单相思吗?为什么你不把我挽留?

阿静
1998年X月X日”

刹那间,我只觉天塌西北地陷东南,呆呆地看着屏幕,任凭泪水洒落键盘。

我反复地打开这封信反复阅读。但即便我打开一千遍,依旧是生命的匆匆过客。

爱情是个偏正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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