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侃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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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宛云 于 March 26, 2000 11:33:43:

三侃朔爷

宛云

为朔爷俺已经上过两贴了,前天,听到朔爷出家的消息,一夜没睡
踏实,半夜醒来还在琢磨,朔爷要是一身袈裟剃个光头,下巴刮出
铁青色,该是何等的形象啊。脆弱如俺者见了,不好意思地说,
是会酸鼻子的。

昨晚去朋友家坐客,就琢磨着该给朔爷上一帖,否则老觉得有块云
彩上的雨没下来。

我不敢在那些方外高人面前大谈墨子摩顶放踵济世利人之念,
人各有志,有的人生下来就跟街道主任似的,看谁落后都想帮;
还有的人,就是天塌了也如如不动,寄望于练就一颗波澜不惊之心。
范文正公一生没看破红尘,但他仅仅一首“一叶危于棹,旁观亦损
神,他日在平地,无忽险中人”就让人对他平生敬意,就是他在方
外高士眼里再如何未悟透色空,再如何是凡夫俗相,再如何尤待造
就,俺也觉得此公比那些闭门自修,把众生利益推出一己之外的清
修者伟大,他若活着,肯定要受俺一拜。

朔爷者,虽不敢说是旷世而不一遇之人,但他在一个善于伪装的
“知识”社会里有一颗澄澈的灵魂,这个为正人君子所不齿的痞子,
跟李敖一样,在我眼里都是具“俗外眼”之人。李敖自称比司马光
还司马光,因为司马光还恤人言,为了有人说他迟迟不把《资治通
鉴》完稿是为了图利,他乃匆匆写完,以至五代部分写得草率。而
李敖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君子坦荡荡,封杀
礼供都不起作用。朔爷也一样,他信口溜出的黄口小儿狂言,离真
理多远且不管它,你就觉得他的话率性由真,坦荡可爱,当石头用
只管止痒,决非如暗器般伤人。

关于君子与小人,欧阳修在《朋党论》里都概括尽了,后人只去对
个号入个座即可。那些善于用恶言毒语骂朔爷痞子者,我倒愿意献
殷勤帮他到欧阳修那里去挑个坐儿,让他心安为家,再不会觉得这
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灵魂在一个不怎么提倡个性的社会里出现得突兀。
是的,这灵魂可能会口出狂言,惹得你不高兴,但它干净,优缺点
分配得旗帜分明。我常常想,一个人要解放他的精神能量,自身必
须做漫长而艰巨的挣扎,但朔爷似乎没有经过知识分子所惯有的挣
扎就一步到位地把自己给解放了。他是正人君子眼里最不务“正”
业之人,袁宏道所概括的“天下最不紧要之人”——“以为禅也,
戒行不足;以为儒,口不能道尧舜周孔之学,身不行羞恶辞让之事,
于业不擅一能,于世不堪一务”非朔爷莫属,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务
“正”业的顽主,第一个解构了权威的权威性,使权威阴影下的人
松了一口痛快气。

有人会说,一场文革革的就是知识分子的命,灾难好容易结束了,
该知识分子扬眉吐气了,王朔又跳出来暴损这茬青黄不接的“老
九”,使萌芽中的中国知识分子举步维艰。且慢!有件事必须澄清,
朔爷痛损的决不是作为社会智识阶层的知识分子队伍,而是这只队
伍本身所具有的劣根性。

“我为自己从思路到文风的知识分子化感到恶心,我曾经想靠讲几
句粗话和挺身叫骂阻止自己堕落,可笑的是,我在大骂知识分子时
发现自己只有站在知识分子的立场上才骂得出口,骂得带劲儿。”

中国到底怎么了?一方面,真正的知识权威从建立到稳固只是一个
无穷无尽的幻想过程。另一方面,所谓的知识权威又多藏污纳垢,
善于向政治抛媚眼,不是像张贤亮一样乐于在咀嚼完苦难后踏上红
地毯,就是猛往死里深沉,不同百姓划清界限决不罢休,后者在他
们眼里是一群必须予以拯救方可平视的迷途的羔羊。

我不知道别人一嗓子能吼出多大的能量,我就知道“我是你爸爸”,
这一句看似痞到家的话,至少相当于一万个气球同时爆炸的声音。
朔爷把那些惯常出入于时代角落的,与文化蛛丝为伍的,眼泪和笑
脸交替转变的,在若干年前大喊万岁,在若干年后大喊打倒的,把
所有信仰和正义都终结在钞票上的假知识分子的脊梁骨一嗓子就喊
倒了。

是的,痞子们不懂爱情,不谈正义,不会深沉,不尚虚礼,但痞子们
决不见人穿西装打领带,回家臭袜子满屋乱飞。若说知识分子代表社
会良知,如何就他们中的人最擅路遇不平事,混做缩头鸡?满嘴不在
乎自己是正教授还是副教授,可一评职称个个都赤膊上阵,跟斗鸡似
的;存折多得密码都记不住了,还在乎稿酬是千字100还是99元9;
戴上面具是哲人,喝点酒就流氓;一句话拐三道弯对方已经听不懂了
还惦记着拐第四道……如果这些也是社会良知的一部分,那我们就和
朔爷一起把这“良知”终结了,从野蛮开始吧!

福科说得好:“一个社会如果没有限制,那是不可想象的。但这些限
制必须在受他们影响的人伸手可及之处,这样他们至少有机会来改变
这种限制。”我不知道所谓的知识分子在将这些限制推到人手可及之
处时都做了何等努力,我只知道朔爷的解构权威使这些限制变得越来
越好对付了,他把我们往日必须借助知识之口才敢拐弯抹角说出的
话,一嗓子捅了出来。在他的解构下,“德之贼”立现原形,这样的
“权威”压根没有你相象的能量。

朔爷说:“我本来是把知识和知识分子区别对待的,我幻想着自己可
以免俗,在增长知识的同时保持住淳朴天性,事实证明我错了。”

不不不,没错,朔爷的天性还是保持住了,尽管以不被自己察觉的方
式,有他的兄弟刘震云的话为证:与一些大气的朋友生活在一个时代
是温暖、宽敞和有益的——你的心理空间和对世界的感觉会宽阔和深
入许多。马上想起的人有:王朔。

朔爷要出家,真是惊天一声霹雳,真怕他从此当上清修者,再不在这
世间荡气回肠地“骂大街”了,那时,我们该以怎样的方式来纪念这
个曾经给我们的思想和心灵疏通管道的顽主清洁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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