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蔼可 于 May 07, 2000 20:03:15:

Ëͽ»Õß: °ª¿É ÓÚ April 17, 2000 08:58:28:

布朗太太 ----- 枫叶国人物 (1 ) 蔼可

“布朗女士”，我站在诊室门口叫下一位病人，没有动静。约莫10秒钟后，一位黄
头发，长得墩实矮壮的老太太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还在与邻座的黑人老太太说着
什么。待她的眼光与我相遇，亮铮铮的绿眼睛立刻笑得眯成一条缝。她看上去不过
50多岁，穿一件裁剪合身的黄底红花衬衣，红喷喷的脸颊，不象搽过胭脂，倒象是
在外面跳过绳，刚进屋的小姑娘。

我瞄了一眼她的病历 ：生于1913年。87岁了？太不象了！有没有搞错 ？

她蹬着高跟鞋走进诊室，我问 ：“您今年多大岁数，布朗太太 ？”她耳不聋，眼
不花，爽朗地说 ：“87岁。你知道，我去年夏天还去划过水 ( WATER SKI )呢。
今年夏天，儿子说还要带我去，你给我看看，我的心脏还能作这运动不 ？”老太太
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上了 ：“我这一辈子过得很苦，现在该享受一下了。” “你以
前是作什么的 ？我是指你退休以前。”我一边给她检查，一边问，我对身体健康的
长寿老人一向抱着好奇心。她说 ：“我？我在农场里过了一辈子。”她说了这个城
市北面的一个地方。那地方我曾经去过，一大片一望无际的黑土，耕种得有条不纹
的土地上种着蔬菜，玉米和土豆。有人告诉我，这块地上种的良种土豆在加拿大很
有名。

“我年轻的时候很苦呀，”她还在继续说 ：“不怕你见笑，我丈夫是个酒鬼，喝酒
就象喝水似的，喝醉了就打人，捡着什么就往你身上扔，我好害怕。你知道，我经
常抄起手边够得着的东西去挡他，厨房的锅子呀，叉子呀，勺子呀。。。。。都用
去挡过他的拳头。 ” “那孩子们呢？”我继续刨根问底。“ 唉，老头子又酗酒，
又抽烟，又赌博。三个男孩子还得靠我挣钱抚养大。”老太太摇摇头。“但是我这
三个儿子都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我真为他们骄傲。三个儿子都成了家，最小
的一个都六十啦，嘿嘿，就是他带我去划水呢。他前年离了婚，现在和女朋友过，
是个好女人呢。”老太太一辈子真的不容易，我想。“那你丈夫呢？他还在世吗？”
“ 啊，他？死鬼的身体全被酒精烧坏啦，64岁就见上帝去了。”她边说边划十字，
我只得暂停检查。“什么病啊？” “肝硬化，最后死在医院里，我在那里守了他
七天七夜，还是没有守住他，就这么走了，苦命的人。如果他的生活象我这么乾净，
幸许他能活我这么大岁数呢。”又划十字。绿色的小眼睛暗淡下来。

检查完毕，我说 ：“你的心脏还不错呢，布朗太太。” “啊，你说我今年夏天还
可以去划水？太棒啦！”她又恢复了那带着红喷喷脸颊的小姑娘表情。“你知道，”
她诡密地对我眨眨眼说 ：“我听说我家附近有一个九十岁的老头，今年也要去划水
呢，你说，我应不应当去找他？” “ 当然应当，快去找他！”我拍拍她那厚实的
肩膀，和她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由布朗太太我想起了玛莎老太太。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PAULIN 的外婆。那一年，PAULIN
的外公102岁生日，她邀我一同去参加外公的生日宴会。路上她告诉我，外公和外婆
都来自沙皇的俄国。那是外公18岁时，俄国遭了大旱灾，庄稼颗粒不收。幸好外公
学过点铁匠手艺，就一个人远度重洋，只身来加拿大谋生，历尽了千辛万苦。说到
这里，PAULIN的眼圈红红的。后来我发现，在阿布拉姆斯先生的生日宴会上，来自
北美洲和欧洲的阿布拉姆斯家族的50-60位后裔们，大多数都是医生，律师和商人。
当一位家族的代表在宴会开始前讲话谈到“爷爷”年轻时在加拿大作铁匠，流浪谋
生时的种种苦难遭遇时，年轻的和年老的儿孙们都唏唏嘘嘘地搽眼泪，只有一个人
没有哭，那就是“爷爷”的妻子 --- 玛莎老太太，她与“爷爷”风雨同舟了80年，
那一年她已经98岁了。她和“爷爷”同住在老人院里，连他们的大儿子，大女儿也
达到了住老人院的年龄，大家住在同一个老人院的不同房间里，守望相助，孩子们
也常来探望。

宴会后，PAULIN 开车送我回家。在老人院外的小路上我们看见玛莎奶奶一个人在走
路。她腰板仍旧挺直，相对她的98岁高龄，她仍旧可算是耳聪目明。PAULIN 赶紧把
车停在她身旁，摇下车窗，大声问她 ：“奶奶，你要到哪里去？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玛莎老奶奶的两只黑眼睛从漂亮的包头巾下看着 PAULIN 说 ：“ 不用啦，好孙
女。我只是在这里散散步。等会儿我就回房间去，洗个热水澡，上床睡觉前先把昨
天的爱情小说看完。”

好个玛莎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