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chong-chong 于 June 19, 2000 02:35:20:
送交者: chong-chong 于 May 17, 2000 08:17:38:
我恨妈妈
妈妈操劳了一辈子，但是我和姐姐都谈不上爱她，长大了离家远了不再恨了。
上学时最讨厌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最倒胃口的歌是世上只有妈妈好。
因为我想起她都是伤心的记忆。
我们家五个孩子，老三和老四是女孩，我姐和我，其他当然是男孩。
那时的生活很穷吧, 父亲永远很忙，母亲的话题永远是买菜化了多少钱。
爸妈有重男轻女的毛病，偶尔有一口零食也只属于哥哥和弟弟，
用妈的话说，我和姐迟早不是张家的人。 从我能记事起到上大学之间从不记
得妈或爸有对我笑过。小时候爸对孩子们都是沉着脸的，除了在饭桌上厉声
责问考试成绩外没对我们说过话。那时俩哥哥因成绩不好总会被暴打一顿，
青竹条在细胳膊细腿上留下一条条红肿的血痕，这就是他和孩子们唯一的交流。
其他时间他很忙，只有他不在的时候，大家才敢说话。
上学之前我是受宠的，也就是说没有无故被打和受惩罚的记忆。不象姐，
说起她的学前生活，近三十的人还会湿了眼睛。爸妈的婚姻也只是凑合。
贫穷是罪恶的根源，姐是倒霉的出气筒。上三年级后她每到换季要洗四、五床
床单和被单，又瘦又小还贫血的她坐在小板凳上奋力撮衣，身边是比她大三倍
的衣桶。妈象小人书里的地主婆那样狠地训练姐做家务，做得再多打骂也不会
少。妈的乐趣是向邻里数落姐的不是，那时我小幸免于难。
姐最伤心的记忆不是繁重的家务，而是无故的体罚，她记得无数次被罚在俩堵
墙中间走来走去不能停，她说那时她唯一的美好记忆是洗完衣坐在河边，把脚
伸进水中体会温暖和被爱抚的感觉，她还不能描绘自己的感受，只想多停留一
会儿，往往就在此时听见妈暴怒的喝声，随即一只耳朵被拧，身体腾空而起。
那疼痛不必说了，最丑陋的是妈尖厉的嗓音和脸。姐说她永远也忘不了小河里
温柔的水流。。。
爸妈的功德之一是陪养了我和姐的自卑情节。他们会对我的堂第妹笑逐颜开，
还会抱抱逗逗他们。我和姐在家地位不如男孩，又眼见自己不如堂第妹，觉得
自己卑贱得最好永远消失，父亲对我们的眼光永远那样严厉、无情。
姐的翻身解放是从五年级开始的，她沉默内向，少言寡语。学习成了她的避难
良方，家长会上爸妈风光十足，于是对姐刮目相看。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也就是说，不再无故被打和受惩罚，偶有电影，只有姐才能跟着去看。她还是
不开心，记得她常跟流鼻涕的我说，我要离开这里，考上大学是唯一的办法，
越远越好。她坚定的语气和眼里跳动的希望之光让我觉得好悲壮。我没想到后
来高三的我是在无数的夜里流泪赌咒发同样的誓言，所不同的是，我艳羡着在
遥远的北京那天堂里的姐姐幸福的生活渴望着上北京和她会合。
上初一的时候，我的成绩虽不如姐，但也是班级前三名。那时开始爱美，也不
再讨厌男生。有一表姐，她总有花衣裳和蝴蝶结，把我羡慕得流口水，我不敢
奢望妈给我买，那不光是找骂，还会成为长时间的笑料。但我还是成了妈和街
坊嘲笑的对象，因为我和女友从做蚊帐的工厂捡了粉红的蚊帐布做了美丽的蝴
蝶结扎在马尾上。妈是极端节俭的，她坚信打扮是不要脸的行为。她的话题除
了数落我们就是钱了。那时爱美和倔强战了上风，我把哥哥的旧衣缝缝改改当
新衣，也蛮帅气。这就触怒了妈，她不许我带我的蝴蝶结和借哥的衣服。我和
她的冲突不断发生，那时我恨极了，我不化她的钱为什么还要和我过不去。记
得我戴着我的蝴蝶结挺胸走过婆婆妈妈的人群，看到她们满脸的不屑，我的心
中翻腾着委屈和愤怒。那最伤人的还是人群中端着织针斜视我的妈的眼光。
妈的教育重点从此转向了我，我的坏名声人尽皆知。我和她的敌对情绪时常爆
发，开始我象共产党员那样青松挺且直，任打任骂，那时的我心中翻腾着一句
话，总有一天我会长大，你再没有权力打我。有一天她一掌打在我的腰上，我
滩倒在地，模糊中我感觉到妈的慌乱，她抱着我大声叫爸的名字，我感到被她
抱住十分不自在，随后失去意识。我醒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人躺在黑黑的房间，
到外面发现是下午，由于觉得冷和虚弱，找到一片午后余辉，我蜷进去感受到
温暖和我存在的真实。。。
第二年，上天满足了我要长大的渴望，我的初潮来了，本能告诉我这属正常，
我镇静处理好一切，偷偷洗净了裤裤。我的生活多了一个难题，如何偷窃卫
生纸。我改变了和妈斗争的战略，转向低调冷战，在家时我不发一言，尽量
避免和她说话，也很少叫一声妈。自晕倒事件后，妈不再敢轻易打我。她恨
我的冷漠，并找到了对付我的手段，不知如何她发现了我需要卫生纸，开始
和我玩藏卫生纸的游戏。我再也偷不到了，开始撕数学作用纸，作业纸很硬，
垫在腿间磨得大腿发红。我是不会低头的，那时我揉着红肿的大腿恶恨恨地想。
姐是我初三时考上了大学，通知书到的那一天起，她象一只公鸡在家里走来走
去，爸妈也中了魔法突然对谁都有了笑脸只在看见我时现原形，我则在忧惧中
失去了一个同盟。请亲朋庆中举的家宴上，我沉默地吃着，如钱钟书所形容的，
象过时未嫁的老处女参加婚宴，尴尬且不合时宜。爸妈则在三姑六姨艳羡的目
光中大谈育女成材的经验。不知哪个讨厌鬼突然来了一句，以后就看老四的了，
我惶恐地台头，也许是喝了几口米酒的原因，直视着爸妈，自爸妈发现我爱打
扮以后已认定我不会有出息。爸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妈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阿，小狐狸精似的”全桌暴笑。我分明地感到心往下一沉，触到某种尖锐的
东西，那疼痛是如此剧烈和突然，我不禁捂住了胸口。那一刻从此是不能痊愈
的伤口。坚持吃了几口饭，我憋不回满眼的泪水，在它落下之前悄悄退到无人
的角落，长大后我要永远地离家，越远越好。我在颤栗中发誓。对远的执着再没
有改变，十多年后，对那个墙角下添伤口的小孩，我想告诉她，在地球的范围
内我已不能跑得更远，大洋可不是一块抹布啊。
火车带着姐，姐带着一只小板凳，走了。
她冷漠、凛然、坚忍的内心从来未改变过，虽然大学生活恢复了她活泼，爱社
交的天性。
自姐走后，我失去了唯一可说话的人。于是开始写日记，我对日记倾诉我的委
屈和不满，描绘爸妈的狰狞面目，记录小朋友间的友谊。总之，一天中发生的
一切。
我在日记中有时直呼爸妈姓名，如：
“XXX突然撞进来，用手指戳着我的脑袋，眼睛瞪得象箩筐，我的头一直撞到
了墙上。。。”这是爸发现我看课外书的形象。
“今天听见小姨跟妈说她们百货要处理一批小白鞋，内部职工买五毛一双真的
很便宜，她还说有我的号码呢。害！要是妈肯给我买就好了，要是我有五毛钱
就好了，要是小姨是我妈就好了。。。”
“今天看见妈穿了一双小白鞋！弟有一双！！哥有一双！！！就放在他们的厨
子里。。。”
“我又流鼻子水了，鼻子察得很疼，过一星期会好吧，以前是会好的。小英说
我“感冒”了，这名字好听，我很自豪。”
一天我放学回家，爸背着手，手里拿着一根竹条，目露凶光，我凉到了脚趾，
我看见桌上是我七藏八藏的日记本。我遭到了哥考三十分的待遇。暴打之后还
没晚饭吃，跪到晚上十点，眼泪落在大腿的伤痕上钻心地疼，夜深人静我坐在
厨房灶口一页页烧着日记，从此再也不写。
那时已是半大的姑娘了，我的长相是出众的，班上的男生特别地关照我，于是
给我多难得少年时光增加最苦难的一笔。那时有不少男生给我写纸条，有一讨
厌鬼居然寄到我家里来。那天晚上我正做作业，爸无声地出现在我背后，我觉
得背后发冷，一转身。。。恐怖啊。
爸没有打我，他讥笑着说，你多大了，我
说十六，谎报了一岁。他冷笑一声说，人还没成气候呢就谈恋爱，接着他阴阳
怪气地对着那封信编造他想像的句子。末了宣告了对我的最新管制没收了那封
我从未读过的所谓情书。我的生活从此暗无天日，我不能早去学校，不能晚一
点点回家，不能参加任何有男生的活动，有一次班长听说我又不能参加春游，
他带领一帮同学到我家游说，结果妈连门都没让进，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再
也不敢到我家来。
我被扣上了早恋的帽子，妈象看小偷一样监视我，好象我已经大着肚子一般。
造谣和诬蔑时有发生，这样这个大家族从此人人欢笑个个开颜。哥还不懂事，
堂弟妹们还太小，只会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有一次在饭桌上被骂得一头雾水，事后哥告诉我说，叔叔告诉爸你在学校对
男生“眉开眼笑”。我的身体变成一团火，我不知道有谁比这更卑鄙、无聊。
有一天我想在阳台上睡觉，妈不让，她说对面阳台有男生，我的一生从未被人
骂得那么不堪，她说，你想做婊子阿？你睡到大街上去阿！可怜我那时不知什
么是婊子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我彻头彻尾的恨她，我未曾跟任何男生碰过手
指头和单独在一起过，为什么就算恋爱呢，泪水一滴滴汇在桌上，我用手指在
上面写着日记。
家是我的坟墓，那是那样一个冰冷的所在，记得无数次走近它的时候，我的心
在化成冰石，我不要回家，可是我太小，我能去哪里？
我掉进了我的幻竟不能自拔，如果女诬能满足我三个愿望，不，一个就可以，
我可以牺牲一切。。。
俩年过去了，早恋的风波慢慢平息，我狂热地学习，一年也不曾在家说过三句
话。我担忧着高考的成绩，我的恐惧太深，我的负担太重，我的夜车开太多，
我得了神经衰落。那是水深火热的岁月啊，整晚无眠，即使睡着，也会被恶梦
惊醒。那梦魇纠缠了我四，五年。
有一天，我又被自己的哭泣吵醒，我又见妈骂人，我又梦见要重考。。。
意识回来，我其时正躺在北京赁居的小屋，大学毕业都一年了。仍是一阵欣喜
涌上心头，我真的离开家了！
每当压力大时，我就会梦回少年时光，妈妈则是恶梦的主角。
我结婚了，我到了好远的地方，我少年时不能想像的远。我不再做恶梦。。。
有一次一打开电视，一个近尾声的节目。一个亚洲人模样约二十岁的女孩正在
受采访的结尾，主持把镜头对准她让她最后说几句话，她说的是英文，她说，
I want to tell my parents, 这时她的脸正在扭曲，泪光闪烁，哽咽着、挣扎
着她说，that they think I deserve nothing, but I am telling them,
I deserve everything !
我的眼泪和她的一起流了下来，她倔强地扭头不让镜头再对着她。
我在电视机前和她一样无法抑制地伤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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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些事情说出来比较好，和丈夫，朋友，是个慰籍 - 宋玉带刀 (97 bytes) 14:58:21 5/18/0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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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不是？洒家？NO - 一老中。SR (338 bytes) 10:42:58 5/17/00 (2)
so the world is lovely, uh? - donut (218 bytes) 11:03:40 5/17/00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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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s lucky to smell your blown-wind - donut (0 bytes) 10:30:56 5/17/0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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