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协和大夫 于 June 24, 2000 10:10:26:

送交者: 协和大夫 于 June 21, 2000 08:52:00:

外科医生安德烈 ----- 枫叶国素描 ( 6 )

今天早上走进办公室，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作血管超声波的安德烈昨晚住院了，

?#24515;肌梗塞?#21457;作，差点儿要了他的命。安德烈？他才45岁啊。

他从俄国移民来多伦多两年多了，英文名字是ANDREW(安德鲁)，与当今英国女王的
次子同名。可是，因为他是个俄国人，好象翻译成安德烈更象那么回事。背地里大
夥儿叫他?#22823;熊?#12290;他那一米八几高，三百多磅重的摔跤运动员个头，再加上一张
圆圆胖胖的大脸，给人的第一个感觉是：庞大。藏在眼镜片后的兰眼睛总象在想着
什么心事，严肃而心不在焉。他平时话不多，实在也是因为英文说得不好，带着浓
重的俄语口音，别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也就干脆不说了。

他是前年和妻子，女儿一起从以色列移民来加拿大的，他们在以色列住了五年。在
那之前，安德烈在莫斯科一所著名大学的医学院里作整形外科医生，双料的PH。D---生
物学博士和医学博士。想象一下吧：无影灯下，一个硕大的巨人挥动手术小刀，在
显微镜帮助下自如地缝合着血管，那神态活象一只聪明的大熊在绣花，实在令人叹
为观止。他曾经是医学院里的业务尖子，前途看好。可是十年前发生在前苏联的那
场巨变改变了成千上万俄国人的命运，也改变了安德烈的命运。因为他的妻子基娜
是犹太人，
安德烈随着移民浪潮去了以色列。

在以色列的五年里，他们一家人住在迦萨河西岸的犹太移民定居区。但是在这块有
着激烈争议的，原来属于阿拉伯人的土地上却充满着仇恨，子弹和暴力。民族的和
宗教的仇恨使得安德烈和基娜发现，他们原先梦想的宁静和自由的生活并不存在于
这片土地上。同时由于语言障碍，安德烈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经济上也陷于
拮拘。终于他们踏上了移民加拿大的路。

43岁了，一切从零开始。安德烈在俄国的双料PH。D资格并不被加拿大承认，反而变
成他找工时的巨大障碍，加上结结巴巴的英语，招工老板一看他的高学历，一听他
慠?#65292;慙?#19981;分的俄式英语，马上断了雇用他的念头。他有一年时间得靠妻子基
娜出外打工养活他和女儿。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驾着一辆1985年的锈迹斑斑的卡迪拉克来上班，他终于找到一
份与他的专业相近的工作：血管超声波检查技术员。当他在俄国时，这种工作是为
他
作手术时的辅助检查，他那种大医生只是在一旁作作指导。他对我说：?#25105;得挣钱
付房租，付汽车保险，女儿妻子要靠我养活。?#32463;常看见他在上班间隙站在门外抽
烟，一只接一只，闷闷地。

安得烈的女儿娜塔莎17岁，天仙一样的美人儿。我是去年在希尔医生家的圣诞节晚
会上遇见她的。一头闪亮的金发，和爸爸一样湛兰的眼睛，模特儿的高佻身材，一
袭黑长裙裹身。安德烈好不为自己的女儿骄傲，带着美丽的女儿四处向人介绍。待
到我坐在娜塔莎旁边，我问这个美丽的姑娘：?#23068;塔莎，告诉我，你将来想作什么？?br>她用那双长着长睫毛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说：?#20303;在象这样美丽的大房子里。?#22905;
顺手比划了一下希尔医生这憧富丽堂皇的大宅。

听说安德烈?#24613;性心肌梗塞?#20303;院，我们几个同事邀约着去医院看他，送一把花。
他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兰眼睛变得灰蒙蒙的，躺在病床上。基娜将我拉到一
旁，眼睛红红的，她悄悄说：?#23068;塔莎有一个月没有回家了。??#20026;什么？?#25105;不
知为什么，心里一阵发紧。基娜说：?#2006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丫头迷上了晚上与
同伴出去跳舞，通宵不回家。听说那种通宵舞会上还有人卖毒品。以后她就身上刺
花，舌头上套耳环。穿的裤子，裤脚里可以装进两个人。安德烈一说她，她就来个
大吵大闹，离家几天几夜，跑得连影子也不见。啊，我们为什么这么倒霉啊！?#35828;
着就哭起来。?#37027;安德烈？?#25105;已经猜出几分安德烈发病的原因。基娜擦擦眼泪说：
?#20182;嘴上不说，心里比我还着急。 找不着女儿，他夜夜抽烟，喝酒，不能入睡。昨
天他去了一倘女儿的一个舞友的家，没有找着女儿，回家路上就发了病，倒在地上，
路人发现，叫救护车才把他送进了医院。?#21487;怜的?#22823;熊?#23433;德烈！我安慰了基娜
好久。待我们走出医院大门很远，她那苗条瘦弱的身躯仍旧站在大门口，对着我们
挥着手。

人到中年，开始在新的土地上开始新的生活，对每个人都是新的挑战。